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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意指著洛水發誓永不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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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意指著洛水發誓永不背叛!

大堂容納不下數百官員, 不少官員站在門外,身上氣勢勃發,全然無視就在身後十幾步外,有千餘鐵甲禦林軍手持刀劍, 靜靜地站著。

禦林軍中間, 一張傘下, 蹇碩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他拿起茶盞, 輕輕拂去茶葉,淺淺小品一口, 淡淡地道:“蹇某的存在感真是低啊, 一群雞都沒有殺過的人竟然敢在蹇某面前聚眾造反。”

瞅瞅雙方距離不過十幾步,簡直是呼吸可聞, 這是徹徹底底的沒把他當回事啊。

童敦儀笑道:“在那些菜雞心中,只要他們有一支筆, 一張嘴, 蹇公這天下第一名將,本朝數十萬將士,都不過是土雞瓦狗, 見了他們的浩然正氣就該跪下投降。”

蹇碩大笑:“你終於像點樣子了。”

童敦儀急忙彎腰行禮:“在蹇公面前,敦儀永遠不像樣子。”

蹇碩又是大笑,轉頭看著童敦儀,道:“你還是不會拍馬屁!找個人好好學學,以後說不定能救你一命。”

童敦儀用力點頭, 心中尋思,我不會拍馬屁?我覺得我挺會拍馬屁的啊。

大堂外站立的百餘官員聽著蹇碩和童敦儀的嘲笑, 心中鄙夷極了,文官高貴, 武將低劣,這是天理,他們憑什麽要怕蹇碩和禦林軍?

以為刀劍就能決定一切嗎?這是文盲莽夫的想法。

智慧和才華才是真正決定世界的力量!

他們數百文官沒有佩劍,沒有甲胄,唯有滿腹的才華,以及聰明絕頂的大腦,這些足以秒殺千餘禦林軍。

更有一些官員更加用力地挺直身體,在一群只會蠻力的無腦莽夫面前回一回頭,皺一皺眉,都是他們輸了。

身為才高八鬥的文化人就該踩在文盲莽夫的頭上。

大堂內,司馬懿盯著葵吹雪和程昱的眼神覆雜極了。

他長長地嘆氣,慢慢地道:“我也沒有想到,你們竟然背叛了文官集團,甘心把自己當做一個武將。”

司馬懿緩緩負手而立,又一次輕輕嘆息,身後數百官員一齊帶著無奈、憐憫、鄙視輕輕嘆息。

悠長的嘆氣聲在大堂內回響,久久不絕。

司馬懿緩緩踏前一步,道:“程公和葵公跟隨陛下從無到有建立本朝,多有經歷血肉磨坊。”

“程公在兗州,葵公在上蔡,鼻子聞著血腥,眼睛看著鮮血,手裏觸摸著屍體,不知不覺,將自己當成了武將。”

“唉,這怪不得程公和葵公,換成了他人,久經沙場,只怕也會以為自己不再是單純的文人。”

程昱冷笑,葵吹雪吃吃地笑,珞璐璐憤怒地看著司馬懿,又沒我的分?

司馬懿轉身緩緩踱步,似乎正在思索和組織言詞。

他慢慢前行幾步,站定,緩緩地道:“自古以來,文貴武賤。”

“前朝秦國兵鋒鼎盛,難道是武貴文賤?”

“莫看大秦有以人頭立功封官的《二十級軍功爵位制》,其實一個小卒想要靠戰場砍殺立功升官,無異癡人說夢。”

“難道身為小卒的時候只顧自己砍砍砍,率領百人隊的時候能夠只顧自己砍砍砍?率千人隊t依然只顧自己砍砍砍?”

“同袍的死活呢?戰機選擇呢?指揮大軍呢?後勤補給呢?”

司馬懿認真地道:“一個小卒用不了幾次立功,他就到了天花板,官職到了需要指揮大隊人馬的職務,需要以權謀和兵法才能取得功勞。”

“不識字,不懂權謀,不懂馭人之術,不懂兵法,不懂天時地利,不懂安撫地方,豈能成為大將?”

“大秦的高官其實都是世家子弟的文人,以德行、修養、治理地方的功績不斷晉升,歷任各種職務,最後成為管理軍隊,領軍出征。”

司馬懿踏出一步,緩緩地道:“這就是出則為將,入則為相。”

“其餘朝代亦然,哪一個太尉不是從司農做起,由農業轉為軍事的?”

“前銅馬朝張溫不就是如此?”

“本朝朱雋將軍難道是真正的武夫?”

“文人成為大將才是天下的真相。”

司馬懿身後數百官員一齊點頭,傲然微笑。

拳頭大只能做小兵,小兵懂得兵法嗎?懂得陣法嗎?懂得物資調度嗎?小兵就是炮灰的命。

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這是拿著刀子砍砍砍的莽夫懂得嗎?

唯有文人帶兵才是兵家至高境界。

程昱捋須得意地笑:“老夫就是又能打,又有文化的代表。”

珞璐璐使勁瞅他,臉皮真厚。

司馬懿微笑點頭,卻不搭話,又緩緩踱步,繼續道:“若是以武統文,武將治國,國家將會如何?”

他悠悠嘆息道:“遠的不說,袁述、皇甫高、曹躁、劉寵之流不學無術,胸無點墨,卻手握大權,最終如何?”

“無非是為了一己之私,生靈塗炭,國破家亡。”

司馬懿緩緩前進數步,溫和地看著程昱和葵吹雪,道:“立國之初,馬上取天下,從龍之臣多有軍功,封侯拜相,以酬功勳,人人皆為之善。”

“不如此,何以酬大功?不如此,何以聚人心?”

“立國之後,國事重心由征戰轉為民生,軍功之老臣紛紛退居榮養,文官執掌國家權柄,重耕種,重桑蠶,重教育,重禮儀,重商業,百姓其樂融融,何需軍功?”

“依然以軍功封侯拜相,重蹈漢武帝覆轍,人人皆為之惡。”

“二公豈能不知?為何以武將自居,為武將說話?”

“以文統武不是要滅絕武將,不是要刻薄武將,而是為了明確國家發展的重心。”

“哪個朝代不需要武將保家衛國?哪個朝代不需要文官治國安民?”

“只是每個不同的時期就要有不同的側重,因時制宜,萬萬不可一條道走到黑。”

數百官員一齊點頭,有官員大聲道:“程公和葵公千萬不要誤會,沒人想要殺光武將,我等是為了國家長遠規劃而勸諫。”

另一個官員道重重點頭,聲音低沈,道:“國家有強敵環繞,覆滅在即,重軍功,重武將,鼓勵民間尚武,不僅僅無可厚非,簡直是唯一選擇。”

“國泰民安,依然需要猛將守衛邊疆,保家衛國。但此刻顯然更適合推崇文治,以‘文功’為考核標準。”

司馬懿認真地道:“程公和葵公當為天下考慮,為子孫後代考慮,重回天下正道,以文統武,國泰民安。”

“萬萬不可只記得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澤,為了朋黨的利益而無視天下正道,誤入歧途,遺禍萬年。”

數百官員一齊道:“當為天下考慮,以文統武,國泰民安。”

葵吹雪微笑著看著司馬懿和數百官員,道:“所以,你等是為了國家和百姓而切斷陛下的軍糧?”

司馬懿淡淡地道:“我等確實也有私心。”

“若是‘沒有軍功,不為郡守’,我等手無縛雞之力,無力從軍,難道空有滿腹才華,卻只能止步十裏之地?”

“但這份私心與公心相比,雖不是微不足道,但安能掩蓋我等拳拳之心?”

數百官員一齊點頭,為什麽這麽多職務比司馬懿高了十七八級,年級大了十幾歲的官員願意由司馬懿出面與程昱和葵吹雪溝通?

除了司馬懿是最早的提出文官執政,以文統武,切斷胡輕侯軍糧的謀劃者,也因為司馬懿能言善辯。

瞧,司馬懿輕易就發現葵吹雪的語言中的小圈套,隨便就擊破了葵吹雪企圖以“眾人有私心”否認“公心和大局”的陰謀。

好些官員看著司馬懿的背影微笑,選司馬懿出頭果然沒錯,不愧是河內司馬閥的子孫。

葵吹雪笑道:“諸位的擔憂葵某知道,不就是上為國家未來考慮,下為自己以及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考慮嗎?”

司馬懿踏前一步想要說話,卻被葵吹雪伸手阻止。

她繼續道:“諸位討論的根基是本朝究竟該以文統武,還是以武統文。”

數百官員神情不變,心中暗暗冷笑,葵吹雪這是要與他們大辯論?就不信從古至今,並且絕對會傳到世界末日的以文統武會失敗。

葵吹雪笑道:“可是……”

數百官員全神貫註看著葵吹雪,就等她反駁,然後立刻找到葵吹雪言語中的破綻,再次反駁。

好些官員盯著葵吹雪、程昱和珞璐璐的眼神中隱藏著深深地鄙夷。

雖然自己論名聲遠遠不及葵吹雪和程昱,但是自己卻是早早就進了京城“求學”,經歷了無數次“辯經”的強者,面對雖然滿腹才華,但是從未受過辯論訓練的葵吹雪和程昱有巨大的優勢。

只要葵吹雪說出她的觀點,自己有一萬分的把握可以駁斥得她體無完膚。

一群官員嘴角勾起了微笑,能夠當庭駁斥本朝兩大皇位繼承人廷尉葵吹雪、大鴻臚程昱,絕對的青史留名。

無數詭異又期盼的眼神中,葵吹雪笑道:“……可是,本朝既不是以文統武,也不是以武統文啊!”

無數官員死死地盯著葵吹雪,喉嚨發出古怪的聲音,完全不理解葵吹雪在胡說什麽。

程昱大笑,看眾人的眼神猶如再看一群垃圾。

“你們在本朝為官,竟然不知道本朝的核心是什麽?”

“你們認識本朝無數大將,聽說過他們的事跡;你們經歷國無數次本朝公開辯論,見過朝廷無數政令和邸報,竟然不知道本朝的核心既不是以文統武,也不是以武統文?”

程昱臉色一變,厲聲呵斥道:“這裏坐著的人,要麽是為國流過血,要麽是為國殺過人,而你們只是帶人種過田,怪不得你們站著說話,怪不得你們不知道本朝的核心是什麽!”

數百官員中好些人冷笑,朝廷只有文官和武將,當頭的只有一個人,不是以文統武,就是以武統文,哪有其他可能?

難道楞是要說以女統男,或者以宦官統普通人?

這種角度簡直不值一哂。

司馬懿臉色大變,脫口而出:“本朝的核心是什麽?”腳下又搶出數步。

至少有十幾個官員同時從整齊的隊列中奮力擠出,向前邁出數步,大聲叫嚷著:“什麽?怎麽可能!”

好些官員皺眉看那十幾個同僚,至於如此失態嗎?搞不好是葵吹雪和程昱胡說八道,何以沒了整齊的隊形?

一個官員怔怔地看著司馬懿和那十幾個同僚不知不覺間已經遠遠將眾人甩在身後,距離程昱、葵吹雪和珞璐璐不過數步,陡然間明白了。

王八蛋啊王八蛋!

那官員臉上滿是震驚,大步向前,嘴裏叫道:“什麽?本朝的核心不是以文統武,也不是以武統文?”

葵吹雪微笑著看著只有數步遠的司馬懿,又看著或激動無比,或一個字不信的官員們,淡淡地道:“本朝……”

司馬懿陡然大喝:“動手!”猛然向葵吹雪撲去。

十幾個官員一齊怒吼,或衣袖中滑出匕首,或赤手空拳,猛然沖向程昱、葵吹雪和珞璐璐。

數百個官員呆呆地看著,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一個官員看著發瘋般撲向葵吹雪的十幾個同僚的背影,心中掠過一絲驚慌和憤怒,不是談得順順利利的嗎,為什麽要發瘋?

今日數百個文官為何大大方方地現身,為何公然進入衙署,為何無視蹇碩和全副武裝的禦林軍,為何與葵吹雪和程昱當堂辯論,或者勸進?

因為他們想要的東西對葵吹雪和程昱有利!

在大堂中與葵吹雪等人瞎扯了半天的為國為民,其實真正的核心只有四個字,那就是“文官掌權t”!

只有文官掌權,天下文官才有機會出人頭地,出將入相,封侯拜將。

這不僅僅是他們幾百人的利益,更是天下文官的利益!

哪個讀書人會覺得苦力比自己強?哪個科舉出身的官員不是蔑視大字不認識幾個的老農?

文官絕不能接受沒有才華的人騎在自己脖子上,更不能忍受文盲靠蠻力獲得比自己高的職務,用鄙夷和居高臨下的態度指揮自己做事。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這是不變的真理!

眾人擔著“謀害皇帝”的罪名,肆無忌憚地與程昱、葵吹雪會面,其實質是表態和脅迫。

天下文官希望“文官掌權”,程昱和葵吹雪若是繼續胡輕侯的政策,那麽天下文官就是程昱和葵吹雪的敵人。

雖然大堂內外的數百文官的官職不過是郡守以下的官職,但是郡守以下的文官數量幾乎占據了整個朝廷官員總數的九成。

如此龐大的群體的力量是一股足以摧毀一切的洪流,與這股洪流相比,位高權重的程昱和葵吹雪反而是一道小溪水。

程昱和葵吹雪只要認識到這是朝廷九成官員的心願,就應該他們二人只有順應潮流,而不能與之對抗。

天下九成官員足夠讓朝廷停擺,程昱和葵吹雪能夠接受體制崩潰的後果?

只要程昱和葵吹雪順應潮流,重建一個文官掌權的體制,那麽天下九成官員就是程昱和葵吹雪的臂助。

縱然胡輕侯的姨媽姨夫表姐幹兒子幹孫子反對,擁有天下九成官員支持的程昱和葵吹雪的天下依然會穩如泰山。

反之,假如程昱和葵吹雪腦子有病,不願意文官掌權,那麽,胡輕侯可以因為一連串的“巧合”導致大軍斷糧而戰敗戰死,程昱和葵吹雪為什麽就不能因為一連串的“巧合”遇到車禍、房屋塌了而殞命?

一群官員絲毫不擔心程昱和葵吹雪會看不清這麽簡單的表態和脅迫。

只要他們數百人昂首挺胸進入衙署,程昱和葵吹雪就該看清了一切,若是這點智慧都沒有,怎麽在朝廷當大官?

按照司馬懿的估計,程昱和葵吹雪一定會當堂質問他們,與他們辯論以文統武,還是以武統文。

然後,自然是在雙方激烈的、深入的、為國為民的、唇槍舌劍的交鋒中獲得了雙方能夠共同接受的結果。

程昱和葵吹雪將含淚宣布,程昱登基為帝,黃朝繼續先帝的遺志,貫徹“沒有軍功,不為郡守”的國策,一萬年不動搖。

但是,實際操作中一大堆在遙遠的黃國本土籌集糧草,安排運輸,準備武器的官員也會得到軍功,可以進一步成為郡守。

如此,程昱和葵吹雪得到了黃國帝位,維護了帝皇的尊嚴,維護了本朝的體制,黃國法統、道統、制度不曾有一絲變化,新帝絕不是軟弱可欺的。

但是,黃國的文官也得到了實惠,“沒有軍功,不為郡守”的制度將會名存實亡,並且進入選擇性執法階段。

被文官體系排斥,或者得罪了某個大佬的人,沒有軍功休想成為郡守。

如此,程昱、葵吹雪,司馬懿和數百文官雙贏!

大家辯論完了就去喝酒慶祝。

在數百文官的眼中,一切都順順利利地進行著。

司馬懿與程昱、葵吹雪反覆地就“以文統武,還是以武統文”,以歷史典故,前朝經驗,本朝現實,先賢經文等等為依據,進行激烈地辯論。

瞧程昱和葵吹雪不曾深究“斷絕皇帝軍糧”,不曾呼喊大堂外禦林軍進入大堂抓人,而是傻乎乎地辯論,這不就是所謂的默契嗎?

然後在一個合適的時機,文官一方淚流滿面認輸,程昱含淚賺了一個億,不,程昱含淚在文官的擁護下成為了新皇帝。

天下文官含淚理解了朝廷“沒有軍功,不為郡守”的深意,開始了刷軍功之旅。

如此順利的劇情,如此默契的配合,為什麽忽然就大變了?

就在數百官員茫然之中,十幾個文官已經撲到了程昱和葵吹雪的面前,奮力伸手抓向程昱和葵吹雪。

為什麽要忽然抓人?因為局面失控了!不,局面與預料得完全不同!

首先,蹇碩不該出現的!

幾百個文官入衙署與程昱和葵吹雪議事,縱有衙署官員覺得事情不對頭,也該是衙署的武將出面,為何就是衛尉蹇碩直接領兵?

這蹇碩出現得也太快了一些,好像等著眾人出現。

假如說這可能是巧合,那麽程昱和葵吹雪的“辯論”就是擊潰一群聰明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論葵吹雪和程昱說出的本朝的核心是什麽,一定與文官和武將之爭無關,那麽,葵吹雪和程昱需要拉攏的,可以鞏固他們權柄的力量就不是文官集團。

文官集團對葵吹雪和程昱還有什麽價值?

這眾人為了國家為了百姓謀害皇帝的罪名再也無法“將功抵過”,或者“動機是好的”等等一笑而過、罰酒三杯,或者視若無睹。

那預料外出現的蹇碩就會成為砍下眾人的腦袋的屠刀!

一群撐死只有個別人帶著匕首,大多數人赤手空拳的文官再全副武裝的禦林軍面前哪裏還有什麽生路?

唯有一條生路!

那就是抓住程昱和葵吹雪作為人質!

不論胡輕侯三姐妹是不是已經死了,本朝兩個皇位繼承人的性命難道比殺死他們更重要?

雖然不知道蹇碩會怎麽回答,但此時此刻這就是司馬懿和數百文官的唯一生機。

十幾個聰明果決,發現了巨大危機和生路的官員瘋狂撲向幾步外的程昱和葵吹雪。

一個文官伸手抓向程昱的肩膀,程昱陡然踏出一步,一拳直直地打在了那文官的面門上。

那文官猛沖的身形陡然向後仰面飛起,猶在半空中,嘴裏就有數顆牙齒和鮮血飛到了空中。

另一個文官無視同伴被打飛,紅著眼睛合身撲向程昱。

程昱猛然一個旋身踢,一腳踢在那官員的肚子上,那官員彎曲成蝦米向後撞入了另一個文官的懷裏。

幾步外,一個文官手裏拿著匕首撲向葵吹雪,葵吹雪視若無睹,向後急退,手伸向了桌子後。

那拿著匕首的官員用眼角的餘光發現桌子後竟然有脫鞘的長劍,心中唯有獰笑。

區區幾步距離,待葵吹雪拿到了長劍,他的匕首早已刺入了葵吹雪的身體。

那拿著匕首的官員惡狠狠地笑,眼中兇光暴漲。

他不會殺死了葵吹雪的,死了的葵吹雪毫無價值,但是,一個被匕首刺傷了,血流不止的葵吹雪更有利於談判。

果然,就在葵吹雪伸手抓住劍柄的那一刻,匕首已經刺到了葵吹雪的腰上。

那拿著匕首的官員猙獰地笑,不願意站在天下文官這一邊,不願意享受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這就是下場!

“當!”清脆的聲音中,挨了一匕首的葵吹雪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反手一劍。

“噗!”

那拿著匕首的官員脖頸處鮮血四濺。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那官員通過劃破的衣衫,看到了葵吹雪衣衫內閃著鐵甲的光芒。

葵吹雪一劍在手,氣勢陡然一變,又是數劍,連斬數個文官。

混亂中,司馬懿沖向程昱,眼看就要到程昱身前,腳下陡然一錯,身形一矮,幾乎貼地從程昱身側躥了出去。

司馬懿聽著耳邊有文官慘叫,感受著鮮血濺落在臉上身上,腳下絲毫不停,心中唯有得意和自信。

程昱和葵吹雪早就猜到了他們會來,因此聯合蹇碩布下了殺局,但是這些此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最不可能發難的時候發難,在最不該逃走的時候逃走。

司馬懿眼中精光四射,抓住程昱和葵吹雪為人質根本就是死路!

蹇碩作為最後一個皇位繼承人,排在他前面的皇位繼承人都死光了,他才能夠名正言順的登基。

若是司馬懿與蹇碩易地而處,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將程昱和葵吹雪連同數百官員一齊殺了。

數百官員行刺程昱和葵吹雪,蹇碩為程昱和葵吹雪報仇雪恨,誰能夠說他錯了?

司馬懿認為此時此刻唯一的生機就是賭大堂背後的角門或者窗戶外是不是埋伏了大軍。

他一直一直一直不斷明顯地靠近程昱和葵吹雪,就是想要讓數百官員中的聰明人誤以為只要抓住了程昱和葵吹雪就有機會,然後為他爭取一線生機。

司馬懿彎腰埋頭向前猛沖,前方到底有沒有埋伏了大軍?機會渺茫地令人不敢細想。

但是,只要非賭不可!

司馬懿腳下不停,眼睛死死地盯著t前方,到底會不會出現一群刀斧手,還是出現一張桌子……一張桌子?一張桌子!

一張椅子帶著呼嘯惡狠狠地砸在了司馬懿的腦袋上,司馬懿瞬間腦袋一暈,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珞璐璐看都不看倒地的司馬懿,用惡虎撲食的氣勢沖進了程昱身前的文官群中,掄圓了椅子又砸飛了一個文官:“叫你們看不見我!叫你們看不見我!”

身為本朝少府侍中,且掌管本朝諜報,可謂是位高權重,可這些王八蛋竟然當她不存在,不打死了這群王八蛋怎麽發洩心中怒氣和委屈?

大堂內陡然響起了尖銳的哨聲,內堂內數十個鐵甲禦林軍士卒猛然沖了出來,刀劍齊下,圍著程昱和葵吹雪的十幾個文官瞬間或死或傷。

大堂外蹇碩厲聲道:“沖過去!跪下投降者不殺,站著的全部殺了!”

站在最外圍的文官聽著蹇碩的怒吼聲,眼中滿是不敢置信,蹇碩竟然敢殺朝廷官員?蹇碩瘋了嗎?

他們是前來與程昱、葵吹雪談判的朝廷官員!他們無罪!

千餘禦林軍瘋狂沖向數百文官,最外圍的文官怒吼:“誰敢動……”

“噗!”人頭飛起。

其餘文官一瞬間就跪下了,淒厲慘叫:“我們是自己人!”

“是那十幾個人刺殺程公和葵公,與我們無關!”

片刻間,大堂內再無一個文官站立,哭嚎聲,求饒聲,慘叫聲,混合成一片。

葵吹雪淡定地挽了一個劍花,這才收起了長劍,傲然道:“葵某與你們不同,葵某是真名士!”

一群飯桶嘴裏說著要做名士,其實儒家六禮一竅不通,只會吵架。

而真名士誰不曾學劍?

葵吹雪身嬌體弱,劍術遇到了真正的武將就是送人頭,但對付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垃圾綽綽有餘。

珞璐璐放下椅子,淡定拍手,長籲短嘆:“我有多少年不曾活動筋骨了?哎呀,太久了。”

身為胡老大的手下誰不曾拿著刀子,“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程昱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文官們,笑了:“老夫早說了老夫能文能武,你們偏不信。”

蹇碩慢悠悠走進大堂,看著地上的血跡,呵斥著程昱和葵吹雪:“老夫就說這些人喪心病狂,難保不會想要殺了你們,你們還不信,這回知道老夫的天下第一名將之名不是浪得虛名了吧?”

葵吹雪和程昱微笑,賣力地誇獎蹇碩,蹇碩更加得意了,傲然環顧四周,當今名將,舍我其誰?

一個文官跪在地上,眼中滿是淚水,大聲道:“程公可以為我作證!我從來沒有向程公和葵公靠近一步!我們不是來行刺程公和葵公的,我們是與程公和葵公嚴肅討論國家政策的忠臣!”

另一個官員重重磕頭,悲聲道:“程公,葵公!我為朝廷流過血,我為朝廷種過地,我在豫州就投靠了陛下,我對朝廷忠心耿耿!”

“今日我是受了司馬懿的欺騙,我以為我是為了國家未來挺身而出,不想這是司馬懿的圈套,我真的與司馬懿不是一夥的!”

又是一個官員大叫:“程公,葵公,我若是有一絲謀害兩位的心思,我願意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數百文官亂糟糟地叫冤,真心覺得委屈極了,他們怎麽會想著刺殺程昱和葵吹雪?

哪怕程昱和葵吹雪傻乎乎地不同意文官掌權,他們可以用罷(工)、摸魚、敷衍了事、陽奉陰違等等手段讓程昱和葵吹雪感受到壓力,最後程昱和葵吹雪不得不投降,接受文官掌權。

如此合情合理和氣和諧的對抗方式,為什麽要用刺殺這種低級的暴力呢?

數百文官真心覺得中了司馬懿的奸計!

無數文官哭泣著:“是司馬懿想要殺死兩位,與我們沒有一絲關系!”

司馬懿正好悠悠醒來,聽到了些許,縱然他頭破血流,滿眼金星,依然用最大的力氣道:“胡說!我司馬懿從來沒有想過殺死程公和葵公!”

他想要掙紮著站起,卻手腳無力,只能舉起手臂,大聲道:“我司馬懿可以指著洛水發誓,我從來不曾想要殺死任何一個人,我今日所為,一片公心!”

葵吹雪俯視數百個跪著的文官,笑著道:“葵某方才沒有說完,且繼續說下去。”

數百個官員大喜,只要葵吹雪願意向他們解釋,他們就一定不是犯了大罪。

好些官員看葵吹雪的眼中閃著光芒,心中飛快尋思如何才能報住葵吹雪的大腿保住性命。

葵吹雪道:“本朝不是以文統武,也不是以武統文。”

她認真地道:“本朝是理想主義者統治世界!”

蹇碩微笑,用力鼓掌,這句話說到了他的心坎裏。

數百官員急忙附和鼓掌,一臉的驚嘆:“原來如此!”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心裏其實完全沒有去想什麽“理想主義者統治世界”,此時此地最重要的是活命,誰有空管理想不理想?

葵吹雪笑道:“本朝陛下胡輕侯是理想主義者,本朝程公是理想主義者,本朝蹇公是理想主義者。”

“本朝紫玉羅將軍、趙恒將軍、黃瑛都將軍,張明遠將軍,月白將軍、祂迷將軍是理想主義者。”

“本朝少府侍中珞璐璐、小黃門童敦儀、禦史中丞薛不膩、尚書令連今、中藏府令舒靜圓、冀州牧煒千、青州牧瑾瑜、幽州牧佘戊戌是理想主義者。”

“本朝無數官員、將領、士卒,以及為了建立一個公平公正的黃朝而戰死的官員、將領、士卒、百姓是理想主義者。”

“本朝就是一群懷著美好的理想,一心要實現美好新世界的理想主義者建立的國家。”

“本朝沒有以文統武,沒有以武統文,本朝就是一群理性主義者統治非理想主義者!”

數百文官淚流滿面,大聲喝彩,其實一個字都沒往心裏去。”

葵吹雪毫不在意,繼續笑著道:“所以本朝選拔官員的標準不是文才,不是武力,而是這個人是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數百文官漸漸冷靜,為何葵吹雪嘴中的黃朝與他們以為的黃朝完全不同?

葵吹雪道:“其實諸位說得非常對,國家和平之後,發展經濟和民生,讓老百姓的生活越來越幸福是第一要素。”

“這當然要靠文官。”

數百文官中好些人恍然大悟,看司馬懿的眼神憤怒到了極點,什麽“以文統武”、“以武統文”太容易落人口實了,哪有“理想主義者”含糊不清,具有可操作性?

葵吹雪和程昱不知不覺中就完成了文官掌權,朝野卻毫不知情。

如此優雅的操作原本就要與眾人解釋清楚了,偏偏司馬懿這個毛頭小子出來鬧事,這才會落到如今狗屎的地步!

好幾個文官憤怒無比,待離開了這裏,一定要殺了司馬懿全家,不,滅了司馬懿九族!

王八蛋!老子差點被你害死了!

數百文官齊聲歡呼:“沒錯,唯有理想主義者才能統治天下!”

人人心中歡喜又安寧,雖然過程與預料的不一樣,但是只要葵吹雪和程昱推進文官掌權,那麽他們就絕對不會死,因為他們與葵吹雪和程昱是自己人!

葵吹雪看著歡呼的文官們,笑著道:“可是,理想主義者可不好找。”

數百文官用力點頭附和。

葵吹雪繼續道:“有人說,當官就是為了替老百姓服務。”

“有人說,願意為了國家可以捐錢捐命。”

“真的嗎?”

葵吹雪笑道:“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然後孟子一輩子都在努力拍君王的馬屁,一輩子都在鼓吹階級秩序,覺得平民就該跪下種地,就該做韭菜,‘民’不是平民,是世家貴族。”

葵吹雪笑著道:“人的嘴最會騙人了,嘴裏說出來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唯有看實際行動。”

數百官員中有人繼續附和,有人卻安靜了下來,驚恐地看著葵吹雪。

葵吹雪道:“本朝不僅僅需要理想主義者,更需要一群有能力的理想主義者。”

“所以,本朝為挑選理想主義者設下了關卡。”

“第一關,就是科舉。”

“若是不能通過科舉,才華有限,難以擔當大任。”

“但有才能通過科舉的,未必就是理想主義者。”

葵吹雪看著數百官員,道:“這第二關,就是軍功。”

“願意為了百姓的福祉犧牲一切的;”

“懷抱理想,願意不成功便成仁的;”

“願意為了實現理想,將自己看成是可以隨時拋t棄的棋子的……”

葵吹雪嚴肅無比,道:“這些人才是本朝需要的理想主義者。”

她看著愕然的數百官員,道:“不肯為了實現理想而冒險,不肯為了實現理想而犧牲,心中只有自己的功名利祿,算什麽理想主義者?”

“本朝就不怕不知不覺中,一群垃圾掌權,本朝與銅馬朝只是換了一件馬甲,毫無本質區別?”

“本朝怎麽可能允許這樣的人進入朝廷中樞?”

葵吹雪冷冷地道:“本朝皇帝和長公主都在前線浴血奮戰,你們卻一心想著分享勝利果實,一心想著奪(權),你們說,你們是不是垃圾?你們是不是該死!”

數百官員顫抖著看著葵吹雪,渾身血液都凍住了。

葵吹雪目光冰涼,道:“來人,將這些謀害陛下的王八蛋滅族,盡數淩遲!”

一個官員顫抖著道:“我們是為了國家,我們無罪!”

葵吹雪懶得再理蠢貨,淡淡地道:“讓你們死得安心些,葵某再告訴你們一件事。”

她微笑著道:“其實陛下的南征大軍的糧草早就自給自足了。本土運輸的糧草其實都囤積在交州和揚州南部的新倉庫中。”

數百官員臉色大變,終於知道從頭到尾都中了圈套。

葵吹雪微笑道:“來人,將他們拖出去,淩遲,築京觀!”

司馬懿再次舉起了手,努力叫道:“我認識陛下!我認識長公主!我可以對洛水發誓,只要饒我一命,今生今世,絕不背叛陛下!”

珞璐璐看著滿頭是血的司馬懿,笑死了,這個少年真是有趣。

她板著臉道:“這個司馬懿是個天才少年,對本朝有大用,又願意指著洛水發誓,不如……”

在司馬懿的狂喜中,珞璐璐嚴肅地道:“……不如第一個淩遲了!”

司馬懿淒厲慘叫:“不!我真的願意發誓,我真的願意發誓!”

珞璐璐看著司馬懿被拖出去淩遲,用力揮手:“少年,下輩子不要用自己都不信的誓言哄人,只有傻子才會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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