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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的最低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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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的最低要求

太平二年正月二十, 張繡跟隨胡輕侯從蕭關回轉關中,一路上張繡趾高氣昂,幾乎就是用鼻孔在看人。

雖然張繡此刻只是一個小小的偏將軍,但是誰不知道黃朝初立, 朝中官員的職務普遍極低, 含金量杠杠的, 遠不是偽帝劉辯動不動就封賞征西將軍、鎮西將軍等等可以比擬的。

張繡囂張的另一個原因是他是跟隨皇帝胡輕侯一起殺過賊的。

雖然此刻已經不是“從龍之功”了, 在雪地裏追殺一些快凍死的蠻夷也不算如何有風險,但是跟隨皇帝禦駕親征, 在一條山道上殺賊, 一個鍋裏吃飯,是其他一輩子只是遠遠見過皇帝一眼的人能夠相比的嗎?

張繡得意無比, 一路上看到收拾屍體築造京觀的“新漢人”的時候聲音特別的大:“小心處理!京觀一定要築得高高的,讓所有人知道陛下的武功!”

賈詡見到張繡後, 第一時間警告他放低姿態。

張繡不以為意, 道:“文和只管放心,張某是陛下的親信。”

他料想賈詡不服,耐心解釋:“張某與陛下帶百人殺賊, 世人有幾人有此殊榮?”

張繡微笑,還算有些謙虛,沒有說什麽陛下看重張某的武藝,張某是“關中槍王”等等。

他繼續道:“雖然張家新歸附陛下不久,但是此戰已經證明了張家的忠心。”

張繡使勁看賈詡, 以賈詡的智商,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清楚。

若是張家不忠心, 十幾萬蠻夷進攻胡輕侯的時候,張家有的是手段殺掉胡輕侯。

張家自始至終跟隨胡輕侯與蠻夷奮戰廝殺, 其忠心的程度堪稱天日昭昭。

張繡微笑著看著神情平靜地賈詡,道:“你可知道,蕭關守將已經定下是我叔父張濟了。”

雖然守蕭關是個苦差事,但透出來的信息巨大無比。

張濟作為大散關守將卻被直言不夠信任,換了董卓守衛大散關,而短短一個多月後就成了守衛關中另一道門戶蕭關的大將,這不是信任是什麽?

張繡幾乎要熱淚盈眶了,這一次張家跟隨陛下大戰蠻夷,一定是張家祖墳冒煙了,不然何以張家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一切?

張繡認真地對賈詡道:“文和,以後我等一齊為陛下效力,為黃朝一統天下!”

賈詡臉上露出笑容,讚嘆道:“原來張家竟然被陛下信任,實在是了不起啊,以後定然福澤連綿。”

張繡努力板著臉,終於還是大笑出聲,道:“同喜,同喜。”

賈詡恭喜了許久,又道:“只是看陛下麾下其餘猛將名臣,鮮有張揚的,張將軍新為陛下親信,若是……”

張繡瞬間懂了,拱手道:“多謝文和提醒,張某差點誤了大事。”

賈詡臨走前仿佛不經意地對張繡道:“陛下最疼兩個妹妹,將軍千萬不能有一絲一毫地對兩個公主不敬。”

張繡用力點頭:“文和放心,張某理會得。”

賈詡微笑離去,你理會個P!

胡輕侯對張家信任無比,以為親信?要是胡輕侯心思這麽簡單,墳頭的草都有八尺高了。

張繡也不看看蕭關面對的是什麽?那是對關中漢人憤怒、畏懼、痛恨,想要將漢人碎屍萬段的幾十萬甚至百萬西涼蠻夷啊。

張濟怎麽可能敢投靠西涼蠻夷,打開蕭關?進入蕭關的蠻夷一定會將關內的任何一個漢人撕成碎片。

賈詡提筆給張濟寫了封信,反覆強調,京觀要建造盡可能遠的建造在遠離蕭關的涼州地界,多準備滾木礌石和箭矢,絕不能疏忽大意。

張濟光速回信:“老夫知道。”

看著短短的四個字,賈詡真心不知道張濟到底知道了什麽,唯一確定的是張濟絕不會造反。

賈詡嘆氣,就張家叔侄的腦子,想要有口飽飯吃是毫無問題,想要飛黃騰達只怕這輩子都有些艱難。

正月底,胡輕侯率領禁衛軍和三四千“羌裔新漢人”到了長安,意外又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大群來自各地的將領官員。

“朕將近萬潁川士卒盡數留在了隴縣和千陽縣屯田。”胡輕侯淡淡地道。

“朕不得不說,朕老了,心腸竟然變軟了。”

一群將領和官t員死死地看著正好二十歲的胡輕侯,努力板著臉。

胡輕侯道:“若是依照朕以前的性格,朕就發動大軍殺入西涼,將西涼殺得百裏無人煙。”

“如此,西涼的羌人之亂至少能平靜百五十年,而這些對朕不忠心的潁川士卒要麽就戰死在了西涼,要麽就在西涼戍守邊疆一輩子。”

胡輕侯不斷地搖頭,長嘆道:“朕現在竟然想著再清查一次,將這些潁川士卒中挑出一些還算可靠的人,等今年秋後再考慮如何處理西涼和這些潁川士卒。”

“唉,真是老了,沒有殺心了,說不定哪天就被人背刺了。”

小輕渝用力點頭:“姐姐別擔心,我已經長大了,會保護姐姐的。”

小水胡挑釁的看四周,道:“姐姐,我劍法很厲害的,一個打十個,誰敢背刺你,我就砍死誰。”

胡輕侯用力點頭,然後幹巴巴地道:“不是我讓這兩個熊孩子說得,不要罵我。”

劉婕淑冷冷地看著胡輕侯,若不是你,兩個小女孩子會這麽兇殘?只是此刻人多,她實在不好說些什麽。

趙苑琪牽著兩個熊孩子的手,道:“我有糕餅,我們去吃糕餅。”

兩個熊孩子努力甩手掙脫:“苑琪姐姐,我們已經十歲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們才不在乎糕餅呢。”

小水胡隨手掏出幾塊糕餅,分給了趙苑琪和小輕渝,又撲到胡輕侯的懷裏塞到了她的嘴裏。

小輕渝拿著兩塊糕餅,猶豫地看著劉婕淑,要不要也給表姨和表姨夫一塊糕餅?可是表姨看她的眼神惡狠狠地,不像是想要吃糕餅,反而像是警告。

劉婕淑和趙苑琪是借著帶五萬冀州移民來的長安。

自從黃巾之亂後,劉婕淑一家人再也沒有在春節團聚過。

趙洋忙著軍中的事情,劉婕淑和女兒忙著集體農莊或者衙門的政務,休息的時間都少得可憐,哪有什麽一家人團聚的機會?

借著這次帶五萬冀州移民到長安,劉婕淑和女兒終於有機會與趙洋一家人團聚,雖然此刻早已不是過年了,但能夠團聚就是莫大的好事。

胡輕侯吃著糕餅,瞅著從各地趕來的將領官員,葵吹雪、程昱竟然也來了,她瞬間搞不清楚究竟是為什麽了,左右是她做錯了事情。

她嘆了口氣,真的老了,竟然沒想清楚是什麽事情值得這麽多人趕來勸諫,道:“說吧,是為了什麽來勸誡朕?”

煒千看看左右,一群人都盯著她,她沒辦法,只能道:“這殺馬超的手段是不是過了?”

一群人點頭。

胡輕侯想要殺馬超,大家都理解的,不論是馬超帶領羌人、匈奴人、鮮卑人入蕭關,還是馬超想要刺殺小輕渝小水胡,哪一件不是死罪?

但殺馬超至少要光明正大的殺啊!

出動大軍殺入西涼也好,帶領高手刺殺馬超也好,哪怕是收買羌人鮮卑人匈奴人暗殺馬超,也遠遠地比造謠馬超是臥底要光明正大以及理直氣壯。

煒千認真地道:“陛下不可以開一個不義的惡劣先河。”

派細作臥底雖然手段同樣不怎麽好,但是至少全世界都接受這是一種兵法,而汙蔑一個奮力作戰的敵軍將領是奸細,是臥底,這手段齷齪無比,絕不是英雄豪傑所為。

一群將領官員用力點頭,深深地盯著胡輕侯,以前壞在明處的胡輕侯怎麽也算是一個梟雄,施展上不了臺面的齷齪垃圾手段的胡輕侯失去了那舉世無敵的氣魄,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葵吹雪和程昱盯著胡輕侯,一直覺得胡輕侯沒有搞清楚自己的優勢所在,做事畏手畏腳,以馬超的事情而言就是如此,難道用正大光明的方式遲了幾日殺馬超會有什麽變數嗎?

胡輕侯默默地看著眾人,嘴唇微動,難道解釋她就是擔憂那看不見的天意?

除了她是穿越者,堅信這個世界會有位面意志會有天意會有神靈等等超出認知的事情,她還有什麽證據證明天意的存在?

胡輕侯沈默許久,認真地道:“煒千說得對,是朕短了氣量,是朕的錯。”

“來人,朕下罪己詔,說明馬超事件的前因後果,昭告天下。”

煒千和一群將領和官員肝疼極了,至於發罪己詔嗎?是不是又過了?

好幾個將領官員眼神中幾百個暗號,老大,你是不是不肯認錯,故意鬧騰?

胡輕侯認真道:“放心,朕是真的覺得自己錯了。”

“老胡家做事就該光明磊落,有身為大反派的氣魄,怎麽可以玩這種汙蔑他人的陰謀詭計?”

“這種詭計玩多了,老胡家哪裏還能理直氣壯的宣布錯的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

胡輕侯嚴肅地道:“朕發罪己詔,不是與你們鬥氣,也不是覺得朕需要給馬超一個交代。”

“朕是警告自己。”

“老胡家的女兒們必須能夠無愧於天地。”

煒千和一群官員這才放心,臉上頓時浮現了笑容,老大終究還是那個老大,偶爾有些走錯了路,馬上就糾正了。

賈詡站在角落看著腳尖,對胡輕侯的為人,以及黃朝的核心官員的道德有了更深的了解,真想不到這些殺殺殺的酷吏竟然是一群理想主義者。

劉婕淑問道:“關中地大,區區十萬移民是不是太少了?冀州有六百萬人,可遷移六十萬人至關中。”

不僅僅是她這麽想,黃瑛都也是這麽想的。

關中適合種地,又有關隘之險,是個好地方,遷移幾十萬人到關中就能鎮住西涼和益州,遷移十萬人實在是太少了。

若是兗州因為屢次大戰而人口匱乏,那麽冀州休養生息久了,人口幾乎在巔峰期,遷移一成人口到關中對冀州幾乎毫無影響。

胡輕侯微笑著環顧四周,道:“朕遷移十萬人到關中,是因為朕要拿關中作為向西攻略的糧倉,而不是兵營。”

賈詡不動聲色,他猜對了。他豎起耳朵,只是,十萬人怎麽讓關中變成糧倉?

葵吹雪和程昱緩緩點頭,早就知道胡輕侯定然是這麽計劃的。

胡輕侯道:“到了此刻,這天下大局基本按照朕的計劃完成了。”

胡輕侯嘆氣道:“只是……”

“……朕已經打不下去了。”

一群將領和官員盯著胡輕侯,不明所以。

葵吹雪和程昱聚精會神,終於有機會向胡輕侯說清楚她巨大優勢所在了嗎?

胡輕侯看著一群將領和官員,道:“朕占據中原腹地,人口和疆域都超過天下總數的一半,長江以北各處要隘盡數落在朕的手中。”

“朕只要在關中嚴防死守,西涼和益州就只能困守原地。”

“這益州還能自給自足,這西涼被斷了東進關中的道路,真的有能力自給自足?”

“朕很是懷疑。”

“朕甚至覺得朕就算什麽也不幹,三五年內西涼也會大亂。”

胡輕侯冷笑著:“天氣大變,黃河水都要幹涸了,西涼能夠獨善其身?一旦西涼天氣變化,本來就缺乏糧食的西涼能夠穩定?”

“若是西涼沒有糧食危機,局面能夠穩定,何至於羌人作亂百餘年?”

“羌人就真的只是與漢人勢不兩立,不共戴天,與匈奴人、鮮卑人、氐人關系默契,沒有仇怨,沒有紛爭?”

“朕不怎麽看。”

“沒了漢人對他們的欺壓,他們就會為了各自的利益內訌。”

胡輕侯淡淡地道:“西涼可以耕種的田地和放牧的曠野只有這麽點,糧食問題難道還能和氣解決?”

“朕不信。”

“待西涼內亂,各族之間殺的血流成河,朕乘機出兵,取西涼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一群人點頭,西涼成為漢人的心腹大患百餘年,耗盡中原的元起,誰都是沒想著和平穩定西涼。

胡輕侯繼續道:“朕西有關中之險,南有長江阻隔,天下群雄再無人能夠動搖朕一分一毫,朕跺跺腳,整個天下都要顫抖。”

一群將領用力點頭,黃朝就是這麽厲害。

胡輕侯苦笑道:“可是,朕真的打不下去了。”

她慢慢地道:“朕失去了朕奪取天下的最大優勢。”

煒千小心地問道:“老大,你奪取天下最大的優勢不是人多,糧多嗎?”

一群官員將領點頭,胡輕侯能夠順順利利毫無難度的奪取天下,就是靠人多和糧多。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袁述能文能武,禮賢下士,麾下名將無數,可是沒有糧食,沒有人口,老百姓瘦不拉幾,強行軍十裏地就會暈倒,這怎麽與胡輕侯麾下膀大腰圓的將士廝殺?

胡輕侯用閑庭信步的方式奪取天下的秘訣就是人t多糧多!

胡輕侯笑了,看葵吹雪和程昱,道:“你們兩個想必也是這麽想的,對不對?”

葵吹雪和程昱皺眉,他們想錯了?坦誠地道:“不錯。”

胡輕侯笑道:“朕以前也是這麽想的。”

“皇甫高的兵法極有可能是我這輩子都比不上的,曹躁袁述都是一方豪傑,朕占盡優勢,依然只能與他們血戰後慘勝。”

“老實說,朕真心覺得自己是比不上曹躁和袁述的。若是朕與他們兩個有相同的資源和起(點),曹躁和袁述多半秒殺朕幾萬遍。”

賈詡看著地面的眼睛中精光四射。

胡輕侯笑著道:“朕打敗皇甫高、曹躁、袁述沒有其他理由,就是朕比他們有人、有糧。”

“朕擁有了冀州、兗州、洛陽,人口過千萬,皇甫高、曹躁和袁述才不過倉惶逃到某個城池起義;”

“朕的千萬人口人人能夠吃飽,身體比以前更強壯了,皇甫高、曹躁和袁述還在糾結是剿滅地方門閥家族,還是與地方門閥家族聯合。”

“朕已經開始給百姓吃饢餅了,皇甫高、曹躁和袁述還在為了六個野菜饅頭三碗野菜糊糊與朕打宣傳戰,安撫人心。”

“差距如此之大,簡直就是精銳官兵與流民難民的廝殺,朕只要小心謹慎不被殺了,朕怎麽可能輸?”

“朕死了幾萬人,隨時可以抽調到相同身體素質的士卒,皇甫高、曹躁和袁述只要輸了一次,治下只剩下老弱婦孺。”

“彼此的失敗成本為安全不同,朕怎麽可能會輸?”

胡輕侯看著一群不解地官員,道:“所以,朕一直覺得朕的優勢就是起步早,擁有了大量的人口和糧食,形成了大勢,在其餘群雄還來不及整合力量的情況之下就以雷霆萬鈞之勢碾壓了他們。”

“說簡單些,就是朕就是偷跑了一步,然後步步領先。”

一群官員一齊點頭。

胡輕侯嘆了口氣,道:“可是,朕忽略了一個巨大的問題。”

眾人一齊看著胡輕侯,葵吹雪程昱等人飛快轉念,到底是什麽?

胡輕侯一字一句地道:“南北差異!”

一群人怔怔地看著胡輕侯,楞是沒搞明白是什麽意思。

葵吹雪和程昱互相看了一眼,同樣不理解什麽是南北差異。

一直沒吭聲的周渝忽然道:“《吳越春秋》。”

葵吹雪和程昱同時臉色大變,一角,賈詡恍然大悟。

一群人一齊看著周渝,催促道:“老周,說清楚點。”

周渝看著一群人憤憤不平,怎麽就是“老周”了?

一群人無辜極了,不喜歡?下次叫你渝渝。

周渝打了個抖,迅速接受“老周”,道:“《吳越春秋》有記載。”

“孔子從弟子七十人,奉先王雅琴治禮往奏。句踐乃身被賜夷之甲,帶步光之劍,杖物盧之矛,出死士三百人……”

“……越王曰:‘唯唯,夫子何以教之?’”

“孔子曰:‘丘能述五帝三王之道,故奏雅琴以獻之大王。’……”

一群人怒視周渝,渝渝,少背書,說人話。

周渝只能簡單道:“越王向天下求賢,孔子到越地,越王問孔子有什麽本事,孔子說懂得禮,可以教化百姓。”

“越王搖頭,認為越地百姓出行靠船,中原百姓出行靠車馬,兩地風俗完全不一樣,百姓一點都不信孔子的‘禮樂’。然後孔子灰溜溜的跑了……”

周渝解釋完畢,小心地道:“這《吳越春秋》好些地方存疑,尤其是這篇孔子篇,計算時日,當時孔子應該早就死了,極有可能是假冒的。”

一群官員將領竊竊私語,有些明白胡輕侯的意思了,這是覺得南北文化有巨大無比的深深的隔閡,不肯投降黃朝?

小輕渝大聲道:“不肯投降就殺光了!”

無數人轉頭看小輕渝,小輕渝睜大了眼睛,無辜的看著眾人。

好幾個將領用力點頭:“輕渝變得厲害了。”

小輕渝瞬間得意了,叉腰大笑。

一群將領一齊看胡輕侯,你果然老了,百姓不服,殺了啊,難道還要與他們講道理?

胡輕侯笑了,問道:“荊州幾百萬百姓不服朕,朕盡數殺了;江東幾百萬百姓不服朕,朕又盡數殺了;益州幾百萬百姓還是不服朕,朕還是盡數殺了。”

一群將領用力點頭,就該如此,這才是以前氣吞山河的胡輕侯。

胡輕侯淡淡地道:“然後呢?”

“然後江東、荊州、益州盡數成了無人區,朕奪取了有什麽用?就為了在地圖上多一塊土地?”

“地圖上多一塊土地看著很賞心悅目,若是沒有人居住,分分鐘就被各種蠻夷奪取了。”

“那麽,朕是不是還要遷移人口充實?”

“朕是遷移千萬人口充實江東、荊州、益州,還是準備好幾百萬具棺材,安放水土不服而病死的移民?”

一群人皺眉看胡輕侯,“盡數殺了”是形容詞,怎麽可能會真的將幾百萬上千萬人口全部殺了,瞧豫州、揚州北岸殺人的效果多好,屠幾個城池,這荊州、江東、益州的人口自然就老實了。

胡輕侯笑了,神情古怪極了:“朕知道歷史上有個白癡就是這麽想的,結果完全不是這樣。”

另一個時空中,滿清輕易奪取了中原,堪稱大軍所到之處,士人望風而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可滿清的大軍過了長江之後唯有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的屠戮。

在中原異常配合的漢人過了長江仿佛變了一種人,不論是江浙福建,還是巴蜀,絲毫沒有歸順滿清的意思,哪怕前一座城池被屠城,後一座城池依然絕不歸順。

胡輕侯長長地嘆息,慢慢地道:“朕以為朕能夠用前所未有的速度統一中原,是因為朕有人口,有糧食,占了先機,所以占據長江以南輕而易舉。”

“其實朕少算了一件事,那就是文化。”

葵吹雪緩緩點頭,道:“不錯,少算了文化。”

儒家文化在中原橫行四百年,深入人心,百姓說得是一個道理,想的是一個道理,做得是一個道理;

中原適合種地,人口聚集,曾經無數小國林立,中原百姓習慣了你吞並我,我吞並你;

中原幾乎沒有山河阻隔,擡腳就到了另一處,尋常百姓一生困於出生地三十裏內,而門閥士人互相來往,彼此聯姻;

西涼羌人作亂,中原各地平民百姓家家戶戶都有受到波及,或被征兵,或被征徭役;

劉洪盤剝天下,中原平民百姓人人深受其害,所以才有張角登高一呼,幾十萬黃巾起義。

這許許多多的原因匯聚在一起,這才讓胡輕侯勢如破竹地攻城略地。

中原百姓不在意換個皇帝,換誰做皇帝不是一樣,只要新皇帝少剝削一些,大家都願意忍忍的。

縱然有人不願意忍耐,也會有一群語言相近,禮儀規矩相同的人用那人可以理解和接受的理由勸解。

然後離開了中原,世界截然不同。

長江以南盡數是“莽荒”,都被稱作蠻荒了,誰在乎中原禮儀和規矩?

翻過一座山或者渡過一條河,語言不通,習慣不同,誰認可誰?

哪怕是沒有高山大河的杭州,市區、蕭山、富陽、餘杭對母親的稱謂竟然完全不同,這還談什麽互相說理?

蜀地更是屬於一個封閉社會,外面的世界如何變,反正蜀地就是蜀地,與外面毫無關系。

這益州、荊州、揚州江南、交州,其實對中原毫無向心力,對中原皇帝毫無敬畏。

中原百姓是誰當皇帝都可以,長江以南的“莽荒”地區是皇帝也不能收我的稅。

胡輕侯想起另一個時空,江西人為了高昂的農業稅群起而攻,活埋了縣令縣尉,深深感受到了革命老區的力量。

一個富有如此優秀傳統的地方,會因為胡輕侯屠城而畏懼,而老老實實被收繳田地,成為集體農莊的一員?

胡輕侯絲毫不抱幻想。

她苦笑道:“朕一直覺得楊休和孫堅是個廢物,同樣的時間之內,朕橫掃了豫州、徐州、並州、揚州江北,楊休竟然一直在收攏荊州,孫堅一直搞不定江東。”

“朕就是閉著眼睛都能比他們更快的實控荊州和江東。”

“可是真相是朕低估了荊州和江東的覆雜性。”

胡輕侯慢慢地道:“朕殺入長江以南絕對不會像中原那般順利和理所當然,朕只怕會遇到最激烈的反抗。”

“朕可以屠城,但是想要征服荊州、揚州江南、交州、益州,靠屠刀只怕是不成的。”

“朕一定可以殺入這些蠻荒之地,但朕只怕要面對幾十萬的士卒的死傷。”

“這還罷了,朕不在意死t傷的。”

“但朕還要面對幾十年乃至幾百年的反噬,朕可以受得了,朕的後繼者受得了?”

“而且……”

胡輕侯淡淡地道:“朕奪取天下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有飯吃,不是為了殺光所有人。”

葵吹雪看著胡輕侯,道:“所以,你這次對西涼想要用‘撫’。”

一群人一齊盯著胡輕侯,胡輕侯在火燒寨戰役收攏了三四千羌人投降,這不太符合胡輕侯的個性和目標,原來是為了嘗試“撫”。

胡輕侯搖頭道:“你們想多了,只是湊巧了,朕覺得這些羌人可以為朕攪亂西涼。”

程昱微笑點頭,胡輕侯一舉殺了十幾萬羌人、匈奴人、鮮卑人為的就是震撼西涼。

一個時刻都有羌人意圖殺入關中的西涼不符合胡輕侯的利益,安穩的,不敢殺向關中的西涼羌人才能讓關中成為胡輕侯穩定的西進糧食基地。

胡輕侯輕輕嘆氣:“朕殺人多,屠城多,但是……”

她忍不住地笑:“哈哈哈,說來有些不好意思,朕殺人這麽多,其實是為了少殺人,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一群官員看著胡輕侯,好些人眼角微微濕潤。

胡輕侯揮手:“不用同情朕,也不需要宣傳朕的善良。”

“朕必須是暴君昏君,這是朕一切權力的基礎,萬萬動搖不得。”

程昱微笑,輕輕鼓掌,眼神中滿是自豪。

胡輕侯道:“不論從兵力、糧食,還是征服天下的初衷,朕都沒有做好跨過長江的準備。”

“朕是真的打不下去了,必須緩口氣想想清楚。”

一群人點頭,不用單純的屠殺統一世界,不為了地圖的擴張而殺戮,馬列主義者就該有這些底線。

胡輕侯嘆氣,道:“其實還有一個糟糕的消息……”

她擡頭看一群官員將領,道:“楊休今年會大面積種植芋頭。”

一群中原人完全不知道芋頭是什麽東西。

胡輕侯苦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能道:“那是一種保存期不長的食物,畝產極其高,可能超過三千斤。”

一群官員一齊倒吸一口涼氣。

周渝嘆氣,她倒是知道芋頭的。她道:“別擔心……”又覺得這句話有問題,難道荊州貧苦百姓有飯吃不好嗎?

周渝換了說詞,道:“芋頭在旬日之內味道不錯,超過了旬日就會脫水,變成……”

她沒有吃過幹癟芋頭,想了想道:“可能像樹皮?總之味道極差,而且依然不能長期存放。”

佘戊戌搖頭,不能存放兩年以上的食物都是歪門邪道,不值得推廣,隨便一個連續幾年的災荒分分鐘教人如何投胎。

胡輕侯淡淡地道:“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朕正常的很,沒有瘋,只是不得不調整策略而已。”

她大聲叫道:“輕渝,水胡,拿枕頭來,姐姐要墊高枕頭,想想以後到底怎麽辦?”

輕渝和水胡站在原地瞅胡輕侯,姐姐晚上不睡覺的。

葵吹雪笑道:“散了,散了,大家快點回去,有的是事情要做呢。”

程昱看著眾人四散,最後道:“陛下,道家有人想要求見你,在洛陽候著呢。”

胡輕侯道:“等朕搞定了關中的農田,就回洛陽,大概在四月初。”

一角,劉婕淑與趙洋並排站在一起,看著女兒趙苑琪扯著輕渝和水胡不放,再看看與程昱說話的胡輕侯,心中溫暖異常。

一家人好久沒有這麽團聚了,這就是開國皇帝以及親戚的無奈吧。

她用蚊子般的聲音喃喃道:“大丫,二丫……表姐……”慢慢擡頭看天,忽然眼角都是淚水。

……

關中的一個個城池中,冀州移民忙著收拾關中百姓留下來的物品,都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幾乎都是生活中要用到的,比如瓦罐、竹籃等等。

有人叫道:“所有的東西都要分類,不要扔了,大家夥兒用不到的東西向統一存放在一個地方。”

一群人應著:“那是自然!誰家敢浪費物品?”

有人嫌棄地看著房子,道:“怎麽這麽臟?這一家人以前是怎麽過日子的?”

附近有人哈哈大笑:“你以為你家以前幹凈嗎?若不是進了集體農莊,你家比這裏還臟。”

那人也不惱,哈哈大笑:“沒錯,我竟然忘記了,我家從來不搞衛生。”

其餘人大笑,進入集體農莊之前每日都在想著哪裏找吃的,不至於餓死了,哪怕房頂漏了都不一定有時間找稻草修補,何況打掃衛生。

另一處角落,有人扯著管事的衣角,大聲問道:“什麽時候開始種地?這幾日總是整理房間,難道整理房間,糧食就會從地裏長出來嗎?”

一群人點頭,同樣不滿,雖然此刻才一月底,但是該做的事情有很多呢,就這雜草叢生的土地怎麽種地?找野菜都無比費勁。

管事同樣心中不滿,官員就是命令他們暫且不要費心地裏的活計,可是他能夠不費心嗎?翻地、犁地、除草、施肥、挖溝渠,哪一樣不需要大量的時間和體力?

管事大聲道:“今日且再休息一日,明日一半人繼續打掃規整住處,另一半人去找野菜,糧食能省一點是一點。”

眾人一齊點頭,雖然冀州早就不吃野菜糊糊野菜饅頭了,也隨身帶來了不少糧食,但是看看新的家園,沒來由的就是心慌,唯恐糧食不夠吃。

管事匆匆去尋縣令,好幾個農莊管事都在,眾人都在抱怨為何不允許他們開始挖溝渠和翻地。

“雖然現在有些早,但是可以施肥啊。”一個管事大聲道。

另一個管事大聲問道:“縣令,牛呢?牛在哪裏?沒有牛怎麽種地?”

一群管事用力點頭,沒有看到牛,實在是心中不安,純人力犁地真不是人幹的。

一個管事惡狠狠地看著縣令,厲聲道:“若是你瀆職,誤了春耕,誤了陛下的大事,我等親手殺了你!”

一群管事臉色大變,縣令是官老爺,是上級,但若是耽誤了陛下的大事,休怪我等心狠手辣。

一個管事大聲地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一群管事跟著大叫叫嚷:“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縣令看著憤怒的眾人,笑道:“陛下有聖旨,翻地之類的活計不需要我等操心。我等只需要收集野菜,燒荒等等就可以了。”

一群管事聽見是聖旨,立刻笑了:“不早說!”

身為陛下的忠誠子民,陛下說什麽就是什麽,絕對不會有一絲的懷疑。

一個管事笑道:“陛下說不定要在這裏練兵與羌人作戰。”

另一個管事道:“要我說,陛下肯定有了新的法術,可以撒豆成兵,我們再也不用辛苦種地了。”

其餘人嘲笑著:“撒豆成兵是打仗的,不是種地的!”

縣令看著一群管事說笑著離開,全無方才憤怒焦急和劍拔弩張,對冀州百姓的忠心度更加高看一籌。

“果然就是要清洗。”縣令淡淡地道,不忠心的人盡數送去打仗死光了才好。

……

二月初的時候,暮雲終於帶了大量的工匠進入關中。

她將手搭在額頭,使勁地望著遠處,沒看到山川,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視力不好,還是這關中就沒有山。

餘曉林嗤之以鼻:“關中沒有山?沒有山哪來的關卡?沒有文化不是你的錯,沒有文化依然到處逛害人就是你的錯了。”

暮雲慢慢轉頭,惡狠狠地盯著餘曉林,餘曉林完全不在意,暮雲官職比他高又如何,他是文官兼郎中,與暮雲不是一個體系的,不用怕被暮雲刁難。

四周有人看氣氛不對,急忙將暮雲扯開,低聲道:“何必與他一番見識?”

也不知道怎麽的,暮雲與餘曉林就是先天不和,兩個人相處就要吵架。

有人起處以為兩人是歡喜冤家,最後甜甜蜜蜜成親的那種,樂呵呵地看兩人吵架,後來越看越不對,暮雲與餘曉林純屬相看兩相厭,絲毫不帶情愫的。

如此一來,其餘人只能不停地救火,今日拉走暮雲,明日拉走餘曉林,只要兩人不碰面,什麽事情都沒有。

暮雲深呼吸:“沒事,若是本官真的生氣了,早就打扁了那個家夥的腦袋。”

一群人緊張地看著暮雲,開口就是“本官”了,還說沒有生氣?

另一邊,一群人勸餘曉林:“你又打不過她,何必自討苦吃?”

餘曉林腿腳利索,能跑,可是根本不能打,菜鳥一個,暮雲工匠出身,每天揮舞幾斤t重的榔頭的,打餘曉林就像打一只雞。

餘曉林大怒:“不可能!下次我與她單挑!”其實心裏很清楚打不過對方,郁悶無比。

遠處,一群農莊社員大聲歡呼:“你們終於來了!”

暮雲看著社員們,心情頓時好了,大聲道:“鄉親們,我暮雲又打回來了!”

一群農莊社員大笑,有人抱怨道:“縣令說等你來才耕地,你也不看看天時,你再不來,今年的春耕就完蛋了,大家都要餓死。”

暮雲笑道:“今日我讓你們見識一下格物道的力量!”

她大聲道:“來人,開始組裝拖拉機!”

一群工匠大聲應著,從馬車上取下各種零部件。

農莊管事靠近暮雲,低聲道:“拖拉機不是用來收割的嗎?現在拿出來是不是早了些?”

暮雲得意地看管事,道:“拖拉機是格物道神物,若是只用來收割豈不是暴殄天物?”

三日後,拖拉機組裝完畢。

集體農莊的社員圍著拖拉機,有人道:“這與去年的收割機不太一樣啊。”

一群人點頭,何止不太一樣,簡直太不一樣。

暮雲反覆檢查了幾遍,確定拖拉機每個地方都組裝完畢,跳上了拖拉機,扯響了汽笛。

古怪的聲音響徹曠野。

暮雲大聲叫道:“諸位,睜大眼睛看出去格物道的偉大吧!”

萬眾矚目之下,拖拉機緩緩前進,一群人死死地盯著拖拉機的機頭,沒看出有什麽特殊的。

好多人皺眉,果然拖拉機只能用來收割啊。

忽然有人指著拖拉機的尾部,大聲道:“快看!”

一群人急忙擠到了拖拉機的尾部,隨著拖拉機緩慢的前進,原本像鐵一般堅硬的地面竟然被翻開了一道道溝壑。

一個社員驚訝地叫著:“像是犁地一樣!”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就是像犁地。

農莊管事“嗖”的一下趴在了一道溝壑邊,伸手指探試深度。

其餘社員急急忙忙同樣趴在了溝壑邊,仔細檢查。

許久,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滿意的笑容。

“非常深!地裏的一些草根都割斷了!”一個社員興奮地道。

另一個社員樂呵呵地道:“比牛耕要好。”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原來陛下的格物道有鐵牛啊。

眾人歡喜了許久,這才轉頭看暮雲和拖拉機,陡然瞪大了眼睛,怪叫出聲。

農莊管事死死地看著眼前幾乎看不到頭的溝壑,顫抖著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一群社員呆呆地道:“一定是做夢!”

只是片刻工夫就犁了如此多的田地,這不可能是真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拖拉機再次出現在了視線之中,漸漸放大,又是數道看不到頭的溝壑出現在拖拉機的尾部。

農莊管事顫抖著問暮雲道:“這拖拉機一日可以犁地多少?”

暮雲皺眉:“這可真不知道,沒有進行過完整的測算。”

她看著略帶失望的農莊管事,大聲道:“這關中只有十萬人,但是,這關中所有的土地都會成為耕地,所有的耕地都會種上糧食,到了秋天,關中就有吃不完的糧食!”

四周的社員沒有歡呼,沒有尖叫,只是緊張地看著暮雲。

農莊管事繼續問道:“那冀州呢?兗州呢?豫州呢?”

暮雲大聲道:“冀州、兗州、豫州、徐州、並州、揚州北部都會有拖拉機犁地!”

“陛下的所有土地都會有拖拉機犁地!”

“陛下的所有子民今年秋天都會有吃不完的糧食!”

“陛下的所有子民再也不會餓死了!”

無數社員一齊歡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

長安城的城墻上,胡輕侯眺望四周,拖拉機最大的威力在於犁地,而不是收割。

“等朕修好了水利,再引進了良種,這天下再也不會有饑民易子而食了。”

穿越不是為了一件衣服,一段愛情,或者宅鬥宮鬥。

穿越者的最低目標是改變世界。

到了此刻,胡輕侯終於從物質上實現了改變世界的最低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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