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榜上必有爾等姓名！
關燈
小
中
大
封神榜上必有爾等姓名！
曹躁仔細看著細作繪畫的《蒸汽機拖拉機圖》, 確定不是妖怪，而是人造物。
他笑道：“這不是一輛奇怪的馬車嗎？”
有巨大的鐵板制作的輪子，有人坐在馭者位置，除了沒有馬, 哪裏不像一輛古怪的馬車？
魯肅重重地點頭：“我等也覺得這是……嗯, 沒有馬的馬車。”
但是, 最大的問題就是為什麽分明沒有牲畜牽引, 這巨大的馬車就會前進呢？
至於會自動割麥穗反而是小事情，不需要馬都能前進了, 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一群士人一齊皺眉, 翻遍《論語》和《孟子》都找不到類似的東西。
張昭捋須道：“據說是《格物道》制作出來的，但是……”
他從袖子裏取出《格物道》, 道：“……老夫沒有找到有類似的記載。”
一群士人紛紛點頭，大家都買了《格物道》, 但是幾乎一個字都看不懂, 飛快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完全沒有看到什麽拖拉機的只言片語。
一個士人笑道：“只怕是胡輕侯為了賺錢，信口胡說。”
他抖了抖手中的《格物道》, 道：“這本書以前在胡輕侯的集體農莊只要三十文，如今賣到江東竟然要三千文，胡輕侯真是會賺錢啊。”
一群士人用力點頭，雖然對他們而言三千文真是小意思，但是被宰一刀的感覺實在是太差了, 有種被愚弄的感覺。
荀彧皺眉，同樣沒看懂《格物道》。
《格物道》與他自幼苦讀的四書五經毫無共通之處, 四書五經每一句都在講做人的道理，每一個字都值得細細品味, 沒看懂一句話都會令人拍案叫絕，感嘆世間的真理。
可這《格物道》說了些什麽？沒有一個字講到做人做事的道理，這算什麽東西？
曹躁慢慢地道：“胡輕侯絕不會無緣無故鬧這一出。”
胡輕侯又是在炎熱的八月大肆安排集體農莊的社員修路，方便拖拉機行路，又是大肆公開使用拖拉機收割，怎麽看都是在為了《格物道》造勢。
荀彧緩緩點頭，胡輕侯強推《格物道》之心毋庸置疑，但是這拖拉機真是根據《格物道》的記載制作的？
一群士人堅決不信，翻遍全書都沒有找到拖拉機，怎麽就能把功勞歸於《格物道》？
一個士人笑著道：“胡輕侯詭計多端，說不定又是想要妖言惑眾。”
一群士人點頭，只覺不能不提防這種可能性。
荀彧看著印刷版的《格物道》，沈吟道：“胡輕侯的印刷之術倒是不錯，若是我等有這印刷之術，以後是不是就不用手抄經典了？”
魯肅重重點頭，抄書實在是太麻煩了，又慢又容易有錯字，更糟糕的是不知道這抄寫的版本到底是不是本身就有錯誤。
比如他就看到了兩個《道德經》版本，好些段落一字之差，含義竟然是相反的，搞得他都不知道該信哪個版本。
一個士人搖頭道：“抄書的過程在於學習，抄一遍就是讀一遍，抄完了，這書也讀得差不多了，再回頭研讀事半功倍。”
一群士人點頭，誰都是這麽邊抄邊學過來的，若是沒了抄書的過程，怎麽研讀？難道就這麽翻看一遍就能記住嗎？簡直荒謬。
揚州的某個宅院的花園中，陳珪放下《格物道》，搖頭，一個字沒懂。
“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他笑著道。
其餘士人也是微笑，江東士人都在研究《格物道》，可是沒有聽說有人看懂了的。
陳登嘆氣道：“若是那拖拉機真是《格物道》所記載的事物，我倒是想要做一輛。”
一群士人一齊點頭，看不起胡輕侯是一回事，購買能夠減輕田地內的農活的工具是另一回事。
民以食為天，農田才是士人的根本，任何能夠提升田地產量、減輕農活的工具都會被士人積極搶購和推廣，誰會與糧食過不去？
花園的一角，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傳了過來：“哎呀，真的會往下掉！”
一群人轉頭看去，只見諸葛亮一手拿著《格物道》，一手將一塊石頭輕輕拋起，看著石頭落下，興奮莫名。
一群人微笑，只有小孩子才會從這些理所當然的事情中找到樂趣。
……
荊州某個豪宅中，一個華衣老者大聲呵斥著：“拖拉機收割？那是妖術！”
他須發皆張，對著宅院中的子孫後代厲聲呵斥道：“自古以來種地就是體力活，拿著鐮刀鋤頭種出來的，什麽時候見到有什麽拖拉機收割莊稼了？”
“不用手收割的莊稼能夠吃嗎？依老夫看，這拖拉機帶著妖氣，收割的糧食也都沾染了妖氣，若是人吃了，必然會得病。”
一群子孫有人點頭，深深覺得老者說得沒錯，這地裏的活計世世代代都是農民親手幹的，怎麽可以用拖拉機幹？
有人皺眉不言，這拖拉機一個時辰幹了一千人幹一天的活計呢。
那華衣老者繼續呵斥著：“老祖宗都是用鐮刀收割麥子的，誰用過了拖拉機？”
“若是拖拉機有用，老祖宗為什麽不用？”
“做人不能忘本，老祖宗的辦法一定是最好的！”
“沒有老祖宗用鐮刀收割麥子，你們吃什麽，你們能活到現在嗎？”
那華衣老者滿臉通紅，對著眾人厲聲道：“我家絕對不許學什麽《格物道》，更不許提什麽拖拉機！”
“這些奇技淫巧只會毀滅傳承了千百年的文明，千萬不要信，不要觸碰！”
那華衣老者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老夫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米還要多！老夫的話絕不會錯！”
荊州的另一個縣城的豪宅中，一群人圍觀著《蒸汽式拖拉機圖》，只覺這東西越看越是陰氣森森。
“從來沒有聽說過沒有牛馬人力牽引也能動的馬車。”一個男子慢慢地道。
其餘人用力點頭，沒有牛馬人力牽引也能動的馬車根本有違天理。
一個男子冷冷地道：“胡輕侯就是想要用格物道掩蓋妖術。”
一群人用力點頭，格物道的符號語言古古怪怪，一看就知道是符咒，胡輕侯不限制他人購買《格物道》一定不安好心。
一個男子冷笑道：“說不定學了格物道的人都會被迷惑心智，成為胡輕侯的屍兵。”
一群人重重點頭，只覺雖不中，亦不遠矣。
……
江陵。
楊休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一群楊氏子弟緊張地看著楊休，自從翻看了《格物道》之後，楊休就呆呆地坐著，莫不是出了意外？
一個楊氏子弟後悔極了：“不該讓德祖看《格物道》的，若是德祖被迷惑了心神，如何是好？”
其餘楊氏子弟臉色慘然，緊張地看著楊休，難道中了胡輕侯的詭計，《格物道》中其實有無數惑人心神的詛咒？
但楊氏子弟人人都翻看了，也沒見人被詛咒啊。
一個楊氏長老神情猙獰，厲聲道：“快去請郎中！快去請道長！”
另一個楊氏長老站起身來大叫：“楊蒼！楊蒼！你是不是會道術？快救德祖！”
楊蒼呆呆地看著一群楊氏子弟，我研讀道家經典沒錯，可我不會道術啊！
楊休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道：“諸位，我沒事。”
他微笑道：“我只是被《格物道》驚呆了。”
楊休撫摸著《格物道》，認真無比：“真是天下第一奇書，不愧一個‘道’字，此書足夠傳道了。”
一群楊氏子弟呆呆地看著楊休，一個楊氏子弟慘叫出聲：“不好！德祖被蠱惑了！”
一個楊氏長老一把抓住楊休的胳膊，厲聲道：“我是誰？你知道我是誰？”
另一個楊氏長老二話不說，一巴掌打在了楊休的臉上，厲聲道：“德祖，速速魂歸！”
楊休摸著火辣辣的臉，前些時日，為了這些笨蛋不被胡輕侯殺了，他費盡心機將這些人看似正常的調出了江陵，可換來的就是一個巴掌？
更糟糕的是這個巴掌竟然充滿了善意，這個世界真是狗屎啊。
楊休緩緩深呼吸，在一群笨蛋親戚的關註下道：“我沒事。”
……
洛陽。
葵吹雪板著臉，道：“本朝境內，研讀《格物道》之人暴漲了幾百倍，只是這《格物道》太過深刻，三天之後只怕人數就會跌倒幾百分之一。”
小輕渝驚訝地看著葵吹雪，t道：“吹雪姐姐，這個《格物道》不是很容易的嗎？”
葵吹雪斜眼看小輕渝，問道：“你考試幾分？”
小輕渝瞅瞅胡輕侯，急忙道：“姐姐，我會認真學習的。”
小水胡對著小輕渝吐舌頭，老老實實不說話多好，若是被輕侯姐姐盯上了，你就等著山一般的功課吧。
胡輕侯毫不在意推廣《格物道》的艱難，道：“朕的目標是二十年後，而不是現在。”
她無奈地看天空：“朕就是有永恒的真理在手，在九成的人不識字的世界，又能如何？”
胡輕侯認真地看葵吹雪，道：“十年內，本朝文教的最大任務就是掃盲，讓更多的人識字。”
葵吹雪微微嘆氣，胡輕侯笑道：“朕知道你的擔憂，掃盲哪有這麽容易的。”
“小孩子是最容易掃盲的，十八歲以上就難了很多，三十八歲就更難了，記憶下降，能夠學到什麽新東西？”
“這五十歲以上的人幾乎就不可能掃盲。”
“但是，識字是打開新世界的第一步，就算是滿頭白發的老人也有資格和權力打開新世界的。”
“朕既然是天下之主，就肩負了讓百姓看到新世界的責任。縱然再難，朕也必須做。”
胡輕侯拍拍案幾上的《格物道》，道：“這格物道是世界的真理，但十年內，朕不可能得到一大批精通格物道的人才。”
“朕目前做得只是為改變世界打基礎。”
“只要朕讓天下人都知道格物道是什麽，能夠做出什麽，能夠從中得到什麽，這格物道終有遍及天下的時候。”
葵吹雪點頭：“本朝百姓可以憑借格物道參加科舉當官，本朝之外的百姓可以憑借格物道改變生活。”
一群官員一齊點頭，這拖拉機醜陋不堪，古古怪怪，但是這收割莊稼真是利落極了，一臺拖拉機真是抵得上一千個人啊。
胡輕侯道：“拖拉機在農活中最大的作用不是收割，而是犁地。”
她看著一群女官，淡淡地道：“雖然你們之中不乏一些天賦異稟，力大無窮的人，但是女性的力量就是不如男性，在繁重的農活中就是不如男性。”
“朕從來不回避這點。”
一群女官女將緩緩點頭，無奈極了，集體農莊已經盡量將女子都安排在了養雞場養豬場等等相對田莊輕松的地方了，可是依然有無數女子每日腰酸背痛，不堪重負。
胡輕侯道：“朕的集體農莊給了弱小者活路，朕的格物道，朕的拖拉機還要給弱小者自信。”
出自底層的官員神情激動，而出自富裕家庭的官員卻滿然不解。
胡輕侯淡然地微笑，她不可能強求所有官員與她看到一樣的東西，她必須學會包容，以及成為帶領世界前進，用鮮血和汗水改變世界的人。
胡輕侯換了話題，道：“十一月的時候，我軍必須進攻關中和幽州。”
“最遲在明年三月前必須取得關中大部分以及幽州大部分。”
葵吹雪和程昱嘆氣。
一群官員驚愕地看胡輕侯，一直不動手打仗，一開打就這麽急切？
胡輕侯慢慢地道：“因為明年春耕的時候拖拉機對農業的翻天覆地的改變力量才會暴露出來。”
暮雲小心翼翼地道：“這拖拉機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改進。”
根據她自己的體驗，以及各地的工匠的匯報，拖拉機的故障率高到了不可忍受。
暮雲小心翼翼地道：“有一輛拖拉機車軸斷了，修了一個時辰，然後開了十丈，又斷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百姓被不需要牛馬就能動的馬車嚇壞了，跪在地上不敢動，不然一定笑掉了大牙。
暮雲對蒸汽機喜歡極了，小小的蒸汽竟然能夠帶動這麽大的拖拉機前進，可是這拖拉機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各地的鼓掌匯總，幾乎整個拖拉機的所有地方都有重大缺陷。
暮雲悄悄看胡輕侯，會不會是結構問題？或者是設計問題？
胡輕侯臉皮極厚，道：“只要蒸汽機沒有炸，其他都是小問題。”
為了便宜、輕巧，以及量產，胡輕侯把能夠減輕的重量盡數減輕了，無數零部件都是木頭和竹子做的，怎麽可能不壞？
胡輕侯揮手，小小的故障完全在預料之中，安啦。
暮雲苦著臉，道：“各地已經準備了大量的備用零件，但是這拖拉機就是不停地壞，三倍的零件都用光了。”
一群官員看胡輕侯，三倍……這也叫小小的故障。
胡輕侯板著臉，許久，大怒拍案幾：“有些地方果然不能省錢啊，必須用水洗煤炭！”
暮雲腦子轉了一圈，又看了四周官員的臉色，才知道偉大的皇帝胡輕侯又腦抽了。
她郁悶極了，偉大的、改變時代的蒸汽機的發明者腦子不太正常，果然瘋子與天才只有一線之隔，為何我不是天才？一定是我還不夠瘋。
程昱從袖子裏拿出紫玉羅的公文，溫和地道：“陛下，紫玉羅將軍希望將風陵渡的十幾萬並州百姓抽調部分去並州實邊。”
十幾萬潁川百姓不可能再回到潁川，但傻乎乎地作為炮灰盡數死在戰場之上，既殘忍，又不經濟。
紫玉羅堅決要求抽調幾萬人去並州，並州北部三郡，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的漢人人口單薄到比紙還薄了，紫玉羅對此毫無安全感，說什麽都要招攬一大批漢人。
程昱讀著紫玉羅的公文：“……若無漢人充實，幾十年後，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將不覆為漢人所有，胡人不戰而獲漢人土地也……”
佘戊戌道：“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是我漢人前輩賢達以鮮血取來的土地，若是我等後人不戰而棄，如何面對子孫後代？”
她心中微微松了口氣。
對那些造反的潁川百姓，佘戊戌曾經痛恨極了，她們為了讓潁川百姓有飯吃花了多少心思？流了多少汗水？潁川百姓竟然敢反叛，不殺不足以洩心頭之恨。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佘戊戌終究心軟了。
“愚民不可計大事。”她們對一群愚民氣惱什麽呢？
身為官老爺，身為“聰明人”，不就是要帶著一群愚蠢的百姓過上幸福生活嗎？
佘戊戌想著那些潁川反賊之中有幾萬人可以擺脫炮灰的命運，在並州活下去，安慰無比。
雖然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等地艱苦，以後肯定也會與胡人廝殺，但是怎麽都比現在就死在關中好。
一群官員也支持紫玉羅的意見，並州的人口缺口都已經嚴重到要主動拋棄國土了，還能不采取行動嗎？
一群官員一致要求胡輕侯將十幾萬潁川百姓送去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
反正胡輕侯的目的是要讓一群沒有忠心度的叛徒死出價值，為何就不能讓他們為了漢人的國土而犧牲？
胡輕侯深以為然，用力點頭：“好，就抽調十萬人去並州。”
佘戊戌一聽十萬人，又擔心了，小心翼翼地道：“那十萬潁川百姓去了並州，會不會勾結胡人造反？”
一群官員點頭，這麽大的數量太危險了。
胡輕侯笑了：“不怕！”
“朕很清楚一件事，越是不在國家之內，百姓就越是愛國。”
一群官員呆呆地看胡輕侯，要是這是真的，那為什麽不把所有國民送出國轉一圈刷忠心度？多刷幾次人人忠心度爆表了。
程昱和葵吹雪淡定極了，若是紫玉羅不知道提防這些潁川人反叛，掐死他們的糧食和鐵器，那麽讓他去死好了。
……
風陵渡。
呂布收到胡輕侯的聖旨，歡喜無比：“表姨公，娘親說在十一月進攻關中！”
在這裏無聊極了，每日除了練兵還是練兵，終於有了確切的消息，這回可以大展拳腳了。
趙洋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表姨公”的稱呼了，此刻依然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極力平靜地道：“按照計劃，我等繼續抽取十萬人充實並州。”
趙洋盯著呂布，統帥十五萬人與統帥五萬人的差距很大的，有沒有意見？
呂布心態極好，毫無意見。打仗要十五萬人幹什麽？難道他還能讓十五萬人站成一排看他與敵將單挑？
堂堂天下第一根本不需要五萬人攻打長安的，五千人就夠了。
呂布握緊了拳頭：“我要好好練兵，練出天下最精銳的士卒！”
趙洋微笑著點頭，此時此刻該摸一下“表外孫”的頭，還是該拍一下“表外孫”的肩膀？
見鬼！好像哪一t個都不合適。
……
風陵渡西面。
徐榮看著黃朝大軍慢慢拔營，心中立馬緊張了。
徐秀焱淡淡地道：“若是呂布分兵其餘渡口，這時候未免早了一些。”
徐榮搖頭，早點布置到其餘渡口有什麽不好？
徐秀焱繼續道：“依我之見，應該是呂布軍糧食不濟，回轉兗州就食。”
十幾萬人吃飯是個巨大問題，靠洛陽千裏迢迢運輸哪裏吃得消，此刻撤兵回去吃飯，等冬天再來才是上策。
徐榮轉頭看徐秀焱，道：“你也就會紙上談兵。”
十幾萬人撤退就不怕他渡河追殺嗎？
這兵法上最簡單的東西，平日沙盤論戰，徐秀焱說得頭頭是道，如今親眼看著對面的兵馬調動，竟然沒發現有數萬士卒絲毫不動嗎？
徐榮認真提醒徐秀焱：“成為趙括無妨的，但是小心人頭落地。”
徐秀焱微笑著看徐榮，我好心好意為你分析軍情，那就覺得我是趙括？我記住你了！
……
涼州安定郡崆峒山逍遙觀。
觀中道人們人手一本《格物道》，這是舒靜圓從遙遠的洛陽特意派人送來的。
一個道人皺眉看了許久，猛然拍著大腿道：“原來如此！”
他最近一直在研究某個物什，可怎麽都不成功，百思不得其解，翻遍了無數前人的手記，依然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不料《格物道》中竟然記載了明確的規則。
那道人淚流滿面：“朝聞道，夕死可矣。我終於知道是一種什麽感覺了。”
另一個道人用手指推著案幾上的酒杯，果然手指停止用力，酒杯就不在前進，這個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卻讓這個道人驚嘆：“原來如此。”
他眼中放光，一些原本只是憑借經驗的東西竟然有了理論指導，很多對結果會如何很模糊的實驗竟然不用做就知道了結果。
掌教合上了《格物道》，認真地道：“諸位如何看？”
一群道人中有人憤怒地看掌教：“我等正忙著，有什麽事情你自己做主就是了。”
有人呵斥道：“讓你當掌教就是要你處理俗事，休要耽誤我等修煉。”
有人理都不理掌教，小心翼翼地看著《格物道》，若是有足夠的外力，是不是就能飛到了天上？但這外力要從哪裏來？
掌教早就習慣了，自顧自地道：“舒靜圓說，胡輕侯陛下制作了一個蒸汽式拖拉機，利用蒸汽就能驅動重物前進，無需牛馬，極其省力。”
一個道人猛然擡頭，道：“蒸汽？是不是蒸饅頭時的蒸汽？”
另一個道人也註意到了：“蒸汽這麽厲害？也對，蒸汽可以頂開鍋蓋，想來是可以利用的。”
又是一個道人捶胸頓足：“我怎麽就沒有想到蒸汽！我真是太蠢了！”
掌教繼續道：“舒靜圓認為胡輕侯陛下手中的《太平經》能不能修煉成仙不好說，但是大利天下……”
他環顧眾人，道：“我教是不是要下山入世？”
一群道人皺眉，猶豫不決。
掌教冷笑，已經知道這些一心做實驗的混賬的選擇了，能夠讓他們猶豫不決，這《格物道》真是厲害啊。
他大聲地道：“本教加入黃朝！”
……
終南山的某個角落中，一群道士在樹林中盤膝而坐。
一個道人喝道：“都怪胡輕侯！”
一群道人附和，最近被胡輕侯的謠言坑慘了，無數百姓和官差到處捉拿“得道之人”除妖，毫不講理，手段狠辣。
若不是有信眾提前通報，他們只怕還不能全身而退。
為了躲避漫山遍野“求仙”的百姓的熱情，眾人只能舉觀遁入了深山之中，住的地方倒是有茅屋，可是小小的茅屋不能聚眾，唯有在樹林中商討事宜。
雖然求道之人不在意紅塵的享受，但是從環境良好的瓦房被驅趕到了幕天席地，縱然是求道之人心中也有怒火。
一個道士慢慢地道：“我們還算運氣好，聽說有的道觀出了好幾條人命……”
一群道士長長地嘆息，沒用的時候都懶得看他們一眼，有用的時候聽信謠言，不惜刑罰逼供，這世人真是惡劣到了地府深處。
嘆息聲中，一個道人從懷裏取出一顆蠟丸，托在手掌中，道：“長安飛鴿傳書，胡輕侯用妖術驅趕鐵物收割田地。”
一群道人又是一齊嘆息，有人道：“原來觀內視若珍寶的《太平經》竟然是假的……”
一群道人悲傷無比，假的倒是不至於，和諧本罷了，重要的地方盡數被和諧了，只剩下不能修煉的部分。
一群道人又是悲傷又是憤怒，和諧神獸管得太寬了！
一個道人慢慢地道：“若是胡輕侯有真本，是否可借來一觀？”
這群道人所屬的道教流派不煉丹，不制器械，只求天道，可天道艱難，修煉許久不見寸進，今日得知苦修多年未曾得道，只是因為修了一本和諧本，豈能不心動？
另一個道人搖頭道：“我等與胡輕侯非親非故，她怎麽可能將真本借給我們觀看？”
一群道人淒然點頭，每個流派都有自己的不傳之秘，越是核心秘籍越是不肯給其他流派觀看，將心比心，胡輕侯怎麽可能將《太平經》真本給陌生人觀看？
一個道人喃喃地道：“都是道門中人，何分彼此……”只是聲音之低，幾乎沒人聽到。
另一個道人大聲道：“胡輕侯不願意分享《太平經》真本，可是我等為何要修煉《太平經》？”
他看著一群驚訝的同門，大聲道：“我等是為了成仙而修道，不是為了《太平經》而求道。”
一群道人看他滿口廢話，若不是天氣太熱，真想打扁了他。
那廢話道人繼續道：“成仙之道，有嗑藥流，有內丹流，有練氣流，有……”
一個道人陡然懂了，大聲道：“功德！功德成聖！”
其餘道人瞬間也懂了，歡呼聲此起彼伏：“功德！以功德成仙！”
那廢話道人笑了：“不錯，我等不需要《太平經》中的道術，我等只需要加入胡輕侯的朝廷，然後獲取功德，足夠我等成仙得道。”
一群道人歡笑，諸侯奪取天下，天機牽引，眾人加入其中定然會得到大量的功德和天地靈氣，縱然不能成仙也會延年益壽。
一個黑須道人笑了許久，忽然皺眉，問道：“胡輕侯真的能夠奪取天下嗎？若是不成，我等受氣運牽引，只怕胡輕侯敗亡之日，也是我等墜入地獄之時。”
一群道人心中凜然，古老相傳，加入天下爭霸固然可以得到功德和靈氣，但是一旦擇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不可能逃出天劫。
那黑須道人繼續問道：“自古帝王皆是男子，此為陽。胡輕侯為女子，此為陰。陰陽顛倒，雖然少見，倒也在天機之中。”
“只是，自古稱帝者有幾人是毫無根基的？有幾人出身卑微？有幾人沒有門閥士人支持？”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這‘道’就是門閥士人的支持了。”
“胡輕侯不曾有門閥士人支持，真的可以奪取天下？”
一群道人深思，只覺這個問題頗為誅心，別看胡輕侯此刻威風凜凜，當年項羽比胡輕侯更威風，還不是分分鐘就烏江自刎了。
許久，一個道人忽然笑了：“若是天機明顯，胡輕侯必然為天下之主，我等投靠胡輕侯還有什麽功德可言？”
“以從龍取功德者，本就是拿性命做賭，哪有必定之理。”
一群道人緩緩點頭，利益越大，風險越大，沒有風險卻又利益大的，除非給錢那一方是你親爹。
“賭了！”一群道人咬牙切齒，為了得道成仙有什麽不能賭的。
……
洛陽。
胡輕侯看著一群道士，認真地問道：“天師教願意為朕效力？”
一群道士恭敬地道：“絕無虛言。”
其實不能用“天師教”形容他們，他們只是天師教的人，天師教的正統教主可不在這裏，這一切只是個人行為，與天師教無關。
他們只是聽說還有其他流派的道人有意為胡輕侯效勞，因此急忙借著天師教的民意奪取先機。
但這些細節說得太清楚了未必是好事，不妨暫且含含糊糊。
胡輕侯繼續問道：“你們有一千餘人願意為朕效力？”
一群道人微笑點頭：“是。”
天師教人多勢眾，巴蜀地區十萬人都有，區區一千人真是大海的一滴水而已。
胡輕侯又問道：“你們個個識字？t”
一群道人用力點頭：“正是。”若不識字，怎麽讀典藏，怎麽修道？
胡輕侯仰天大笑：“朕終於有足夠的人手掃盲了！”
一群道人對掃盲的工作完全不在意，反而很高興，若是打打殺殺，一來會嗝屁，二來對功德有影響，安安穩穩做個掃盲官員多好。
再說了，以黃朝的背景，掃盲定然包含了教人識字和教格物道，他們就能第一批從胡輕侯手裏學會格物道，僅僅這點就是天大的回報了。
葵吹雪扯胡輕侯的衣角，咳嗽一聲，你是皇帝，在外人面前要有威儀。
胡輕侯瞅瞅葵吹雪的眼神，懂了，這是要給道人們好處，不然這些道人憑什麽為她幹活？
胡輕侯板著臉深思，士人要錢要女人要權力，道人要什麽？
她的嘴角微微翹起。
胡輕侯威嚴地看四周，大聲道：“來人，傳朕聖旨。”
“凡為朕效勞的道門子弟，封神榜上必有爾等姓名！”
胡輕侯張開手臂，傲然看著天空，眼角瞅一群道士，朕都許諾封神榜了，你們感不感動？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
一群道士你看我，我看你，後悔了，是不是投靠了一個精神病？
……
江東，吳郡。
黃蓋匆匆進了大堂，單膝跪下，拱手稟告道：“主公，已經得到了《太平經上卷之格物道》。”將一本《格物道》恭恭敬敬遞給了白敏。
白敏微笑著接過，心中不明白姐姐白亓為什麽收留黃蓋。
黃蓋那一張端端正正的臉和飄蕩的長須，怎麽看都不像是貪生怕死之人，搞不好潛伏下來的死間，要是被黃蓋暗殺或者坑了豈不是冤枉死了。
白亓從白敏手中接過《格物道》，笑道：“多謝黃將軍。”
看著黃蓋恭敬地離開，這才不滿地教訓妹妹：“你需要這麽明顯提防他嗎？”
白敏不回答，反問道：“姐姐，你是不是瘋了？”
白亓一邊翻看《格物道》，一邊道：“瘋了？我看是你傻了。”
她一點沒有看懂《格物道》，又仔細檢查了書本，確定這是黃朝獨有的印刷本，黃蓋絕對沒有能力弄虛作假，收起了書本。
然後才對妹妹白敏道：“我要奪取天下，不是稱帝就夠了的，我需要大量的人才。”
“可是我有人才嗎？”
白亓無奈極了，彎曲手指：“明明我有了一郡之地，擊殺了孫堅，名震江東，可有幾人投靠我？”
白亓長嘆：“瞧人家袁述身邊兵多將廣，無數豪傑主動投靠，無數門閥踴躍加入，而我身邊只有小貓兩三只。”
“因為我的名聲還是不夠啊，小門閥就是這麽倒黴。”
白亓握拳：“幸好我運氣好，汝南袁氏的袁述死了，曹躁算老幾，也能吸引天下豪傑？有多少投靠袁述的豪傑不願意投靠曹躁。”
“我只要讓天下都知道我求賢若渴，定然會有無數原本投靠袁述的人才投靠我。”
白敏懂了，這是拿黃蓋作為吸引天下人的招牌。
她轉頭瞅空蕩蕩的門外，認真道：“我以後一定對招牌又提防，又客氣。”
蘇青帶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正好進來，那十幾歲的少年聽到“招牌”二字，笑道：“主公是在說黃蓋？”
白亓和白敏招手：“公瑾。”
周瑜周公瑾笑著道：“主公想要以黃蓋為招牌招攬天下群雄，只怕是沒用的。”
白亓一怔，道：“繼續說下去。”
周瑜微笑道：“主公是門閥貴女，哪個門閥沒有若幹親戚？為何那些親戚卻不曾投靠主公？”
白亓盯著周瑜，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
造反是要誅滅九族的，哪怕此刻天下早已大亂，銅馬朝無力誅滅她的九族，一群親戚也沒道理不支持她。
周瑜認真地盯著白亓，道：“因為主公是女人。”
“江東在中原人眼中是蠻荒，所以就會對女人好一些？”
“別逗了。”
“正因為是蠻荒之地，江東士人一心回歸‘正統’，禮儀追求中原門閥，學術延續中原經典，江東士人怎麽會覺得對女子需要另眼相看？”
周瑜淡淡地道：“聽聞汝南袁氏族中有一女子名叫袁謙，是少有的智慧之士，縱然沮守也推崇備至。”
“可袁謙如今在何處？被迫離開袁氏而已。”
“汝南袁氏尚且不能容忍族中女子，主公怎麽會以為江東士人會容忍族中女子稱帝？”
白亓倒抽一口涼氣。
周瑜繼續道：“江東田地少，資源少，若是給族中女子分得多了，其餘人怎麽辦？”
“如今江東百姓和士人支持主公，出兵出糧，只是因為投靠袁述而不可得而已。”
周瑜嘆了口氣，道：“雖然聽上去傷人，但是事實就是小門閥連投靠汝南袁氏的價值都沒有。”
白亓握緊了拳頭，白敏擔憂地看著姐姐。
周瑜繼續道：“所以朱雋的老家會稽郡上虞縣絕對不會投靠你，他們有廣闊的前途。”
“嚴白虎投靠你，是因為與你一樣名聲惡臭。”
白亓慢慢地道：“我名聲惡臭？”
周瑜平靜地道：“在起兵之前，主公自然是名聲不錯的，但在起兵那一剎那，你的名聲就臭了。稱帝的時候，你的名聲就更臭了。”
白亓看著眼前的天才少年，凝聚在心中的一個疑團在今日終於解開。
為何刀琰明明是門閥貴女，也是一方諸侯，有家族支持，有鄉黨依附，可發展就是不如胡輕侯？
因為破壞禮儀和規矩的門閥貴女就是門閥的叛徒。
叛徒自然賊人更加可恨一萬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曹躁仔細看著細作繪畫的《蒸汽機拖拉機圖》, 確定不是妖怪，而是人造物。
他笑道：“這不是一輛奇怪的馬車嗎？”
有巨大的鐵板制作的輪子，有人坐在馭者位置，除了沒有馬, 哪裏不像一輛古怪的馬車？
魯肅重重地點頭：“我等也覺得這是……嗯, 沒有馬的馬車。”
但是, 最大的問題就是為什麽分明沒有牲畜牽引, 這巨大的馬車就會前進呢？
至於會自動割麥穗反而是小事情，不需要馬都能前進了, 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一群士人一齊皺眉, 翻遍《論語》和《孟子》都找不到類似的東西。
張昭捋須道：“據說是《格物道》制作出來的，但是……”
他從袖子裏取出《格物道》, 道：“……老夫沒有找到有類似的記載。”
一群士人紛紛點頭，大家都買了《格物道》, 但是幾乎一個字都看不懂, 飛快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完全沒有看到什麽拖拉機的只言片語。
一個士人笑道：“只怕是胡輕侯為了賺錢，信口胡說。”
他抖了抖手中的《格物道》, 道：“這本書以前在胡輕侯的集體農莊只要三十文，如今賣到江東竟然要三千文，胡輕侯真是會賺錢啊。”
一群士人用力點頭，雖然對他們而言三千文真是小意思，但是被宰一刀的感覺實在是太差了, 有種被愚弄的感覺。
荀彧皺眉，同樣沒看懂《格物道》。
《格物道》與他自幼苦讀的四書五經毫無共通之處, 四書五經每一句都在講做人的道理，每一個字都值得細細品味, 沒看懂一句話都會令人拍案叫絕，感嘆世間的真理。
可這《格物道》說了些什麽？沒有一個字講到做人做事的道理，這算什麽東西？
曹躁慢慢地道：“胡輕侯絕不會無緣無故鬧這一出。”
胡輕侯又是在炎熱的八月大肆安排集體農莊的社員修路，方便拖拉機行路，又是大肆公開使用拖拉機收割，怎麽看都是在為了《格物道》造勢。
荀彧緩緩點頭，胡輕侯強推《格物道》之心毋庸置疑，但是這拖拉機真是根據《格物道》的記載制作的？
一群士人堅決不信，翻遍全書都沒有找到拖拉機，怎麽就能把功勞歸於《格物道》？
一個士人笑著道：“胡輕侯詭計多端，說不定又是想要妖言惑眾。”
一群士人點頭，只覺不能不提防這種可能性。
荀彧看著印刷版的《格物道》，沈吟道：“胡輕侯的印刷之術倒是不錯，若是我等有這印刷之術，以後是不是就不用手抄經典了？”
魯肅重重點頭，抄書實在是太麻煩了，又慢又容易有錯字，更糟糕的是不知道這抄寫的版本到底是不是本身就有錯誤。
比如他就看到了兩個《道德經》版本，好些段落一字之差，含義竟然是相反的，搞得他都不知道該信哪個版本。
一個士人搖頭道：“抄書的過程在於學習，抄一遍就是讀一遍，抄完了，這書也讀得差不多了，再回頭研讀事半功倍。”
一群士人點頭，誰都是這麽邊抄邊學過來的，若是沒了抄書的過程，怎麽研讀？難道就這麽翻看一遍就能記住嗎？簡直荒謬。
揚州的某個宅院的花園中，陳珪放下《格物道》，搖頭，一個字沒懂。
“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他笑著道。
其餘士人也是微笑，江東士人都在研究《格物道》，可是沒有聽說有人看懂了的。
陳登嘆氣道：“若是那拖拉機真是《格物道》所記載的事物，我倒是想要做一輛。”
一群士人一齊點頭，看不起胡輕侯是一回事，購買能夠減輕田地內的農活的工具是另一回事。
民以食為天，農田才是士人的根本，任何能夠提升田地產量、減輕農活的工具都會被士人積極搶購和推廣，誰會與糧食過不去？
花園的一角，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傳了過來：“哎呀，真的會往下掉！”
一群人轉頭看去，只見諸葛亮一手拿著《格物道》，一手將一塊石頭輕輕拋起，看著石頭落下，興奮莫名。
一群人微笑，只有小孩子才會從這些理所當然的事情中找到樂趣。
……
荊州某個豪宅中，一個華衣老者大聲呵斥著：“拖拉機收割？那是妖術！”
他須發皆張，對著宅院中的子孫後代厲聲呵斥道：“自古以來種地就是體力活，拿著鐮刀鋤頭種出來的，什麽時候見到有什麽拖拉機收割莊稼了？”
“不用手收割的莊稼能夠吃嗎？依老夫看，這拖拉機帶著妖氣，收割的糧食也都沾染了妖氣，若是人吃了，必然會得病。”
一群子孫有人點頭，深深覺得老者說得沒錯，這地裏的活計世世代代都是農民親手幹的，怎麽可以用拖拉機幹？
有人皺眉不言，這拖拉機一個時辰幹了一千人幹一天的活計呢。
那華衣老者繼續呵斥著：“老祖宗都是用鐮刀收割麥子的，誰用過了拖拉機？”
“若是拖拉機有用，老祖宗為什麽不用？”
“做人不能忘本，老祖宗的辦法一定是最好的！”
“沒有老祖宗用鐮刀收割麥子，你們吃什麽，你們能活到現在嗎？”
那華衣老者滿臉通紅，對著眾人厲聲道：“我家絕對不許學什麽《格物道》，更不許提什麽拖拉機！”
“這些奇技淫巧只會毀滅傳承了千百年的文明，千萬不要信，不要觸碰！”
那華衣老者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老夫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米還要多！老夫的話絕不會錯！”
荊州的另一個縣城的豪宅中，一群人圍觀著《蒸汽式拖拉機圖》，只覺這東西越看越是陰氣森森。
“從來沒有聽說過沒有牛馬人力牽引也能動的馬車。”一個男子慢慢地道。
其餘人用力點頭，沒有牛馬人力牽引也能動的馬車根本有違天理。
一個男子冷冷地道：“胡輕侯就是想要用格物道掩蓋妖術。”
一群人用力點頭，格物道的符號語言古古怪怪，一看就知道是符咒，胡輕侯不限制他人購買《格物道》一定不安好心。
一個男子冷笑道：“說不定學了格物道的人都會被迷惑心智，成為胡輕侯的屍兵。”
一群人重重點頭，只覺雖不中，亦不遠矣。
……
江陵。
楊休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一群楊氏子弟緊張地看著楊休，自從翻看了《格物道》之後，楊休就呆呆地坐著，莫不是出了意外？
一個楊氏子弟後悔極了：“不該讓德祖看《格物道》的，若是德祖被迷惑了心神，如何是好？”
其餘楊氏子弟臉色慘然，緊張地看著楊休，難道中了胡輕侯的詭計，《格物道》中其實有無數惑人心神的詛咒？
但楊氏子弟人人都翻看了，也沒見人被詛咒啊。
一個楊氏長老神情猙獰，厲聲道：“快去請郎中！快去請道長！”
另一個楊氏長老站起身來大叫：“楊蒼！楊蒼！你是不是會道術？快救德祖！”
楊蒼呆呆地看著一群楊氏子弟，我研讀道家經典沒錯，可我不會道術啊！
楊休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道：“諸位，我沒事。”
他微笑道：“我只是被《格物道》驚呆了。”
楊休撫摸著《格物道》，認真無比：“真是天下第一奇書，不愧一個‘道’字，此書足夠傳道了。”
一群楊氏子弟呆呆地看著楊休，一個楊氏子弟慘叫出聲：“不好！德祖被蠱惑了！”
一個楊氏長老一把抓住楊休的胳膊，厲聲道：“我是誰？你知道我是誰？”
另一個楊氏長老二話不說，一巴掌打在了楊休的臉上，厲聲道：“德祖，速速魂歸！”
楊休摸著火辣辣的臉，前些時日，為了這些笨蛋不被胡輕侯殺了，他費盡心機將這些人看似正常的調出了江陵，可換來的就是一個巴掌？
更糟糕的是這個巴掌竟然充滿了善意，這個世界真是狗屎啊。
楊休緩緩深呼吸，在一群笨蛋親戚的關註下道：“我沒事。”
……
洛陽。
葵吹雪板著臉，道：“本朝境內，研讀《格物道》之人暴漲了幾百倍，只是這《格物道》太過深刻，三天之後只怕人數就會跌倒幾百分之一。”
小輕渝驚訝地看著葵吹雪，t道：“吹雪姐姐，這個《格物道》不是很容易的嗎？”
葵吹雪斜眼看小輕渝，問道：“你考試幾分？”
小輕渝瞅瞅胡輕侯，急忙道：“姐姐，我會認真學習的。”
小水胡對著小輕渝吐舌頭，老老實實不說話多好，若是被輕侯姐姐盯上了，你就等著山一般的功課吧。
胡輕侯毫不在意推廣《格物道》的艱難，道：“朕的目標是二十年後，而不是現在。”
她無奈地看天空：“朕就是有永恒的真理在手，在九成的人不識字的世界，又能如何？”
胡輕侯認真地看葵吹雪，道：“十年內，本朝文教的最大任務就是掃盲，讓更多的人識字。”
葵吹雪微微嘆氣，胡輕侯笑道：“朕知道你的擔憂，掃盲哪有這麽容易的。”
“小孩子是最容易掃盲的，十八歲以上就難了很多，三十八歲就更難了，記憶下降，能夠學到什麽新東西？”
“這五十歲以上的人幾乎就不可能掃盲。”
“但是，識字是打開新世界的第一步，就算是滿頭白發的老人也有資格和權力打開新世界的。”
“朕既然是天下之主，就肩負了讓百姓看到新世界的責任。縱然再難，朕也必須做。”
胡輕侯拍拍案幾上的《格物道》，道：“這格物道是世界的真理，但十年內，朕不可能得到一大批精通格物道的人才。”
“朕目前做得只是為改變世界打基礎。”
“只要朕讓天下人都知道格物道是什麽，能夠做出什麽，能夠從中得到什麽，這格物道終有遍及天下的時候。”
葵吹雪點頭：“本朝百姓可以憑借格物道參加科舉當官，本朝之外的百姓可以憑借格物道改變生活。”
一群官員一齊點頭，這拖拉機醜陋不堪，古古怪怪，但是這收割莊稼真是利落極了，一臺拖拉機真是抵得上一千個人啊。
胡輕侯道：“拖拉機在農活中最大的作用不是收割，而是犁地。”
她看著一群女官，淡淡地道：“雖然你們之中不乏一些天賦異稟，力大無窮的人，但是女性的力量就是不如男性，在繁重的農活中就是不如男性。”
“朕從來不回避這點。”
一群女官女將緩緩點頭，無奈極了，集體農莊已經盡量將女子都安排在了養雞場養豬場等等相對田莊輕松的地方了，可是依然有無數女子每日腰酸背痛，不堪重負。
胡輕侯道：“朕的集體農莊給了弱小者活路，朕的格物道，朕的拖拉機還要給弱小者自信。”
出自底層的官員神情激動，而出自富裕家庭的官員卻滿然不解。
胡輕侯淡然地微笑，她不可能強求所有官員與她看到一樣的東西，她必須學會包容，以及成為帶領世界前進，用鮮血和汗水改變世界的人。
胡輕侯換了話題，道：“十一月的時候，我軍必須進攻關中和幽州。”
“最遲在明年三月前必須取得關中大部分以及幽州大部分。”
葵吹雪和程昱嘆氣。
一群官員驚愕地看胡輕侯，一直不動手打仗，一開打就這麽急切？
胡輕侯慢慢地道：“因為明年春耕的時候拖拉機對農業的翻天覆地的改變力量才會暴露出來。”
暮雲小心翼翼地道：“這拖拉機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改進。”
根據她自己的體驗，以及各地的工匠的匯報，拖拉機的故障率高到了不可忍受。
暮雲小心翼翼地道：“有一輛拖拉機車軸斷了，修了一個時辰，然後開了十丈，又斷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百姓被不需要牛馬就能動的馬車嚇壞了，跪在地上不敢動，不然一定笑掉了大牙。
暮雲對蒸汽機喜歡極了，小小的蒸汽竟然能夠帶動這麽大的拖拉機前進，可是這拖拉機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各地的鼓掌匯總，幾乎整個拖拉機的所有地方都有重大缺陷。
暮雲悄悄看胡輕侯，會不會是結構問題？或者是設計問題？
胡輕侯臉皮極厚，道：“只要蒸汽機沒有炸，其他都是小問題。”
為了便宜、輕巧，以及量產，胡輕侯把能夠減輕的重量盡數減輕了，無數零部件都是木頭和竹子做的，怎麽可能不壞？
胡輕侯揮手，小小的故障完全在預料之中，安啦。
暮雲苦著臉，道：“各地已經準備了大量的備用零件，但是這拖拉機就是不停地壞，三倍的零件都用光了。”
一群官員看胡輕侯，三倍……這也叫小小的故障。
胡輕侯板著臉，許久，大怒拍案幾：“有些地方果然不能省錢啊，必須用水洗煤炭！”
暮雲腦子轉了一圈，又看了四周官員的臉色，才知道偉大的皇帝胡輕侯又腦抽了。
她郁悶極了，偉大的、改變時代的蒸汽機的發明者腦子不太正常，果然瘋子與天才只有一線之隔，為何我不是天才？一定是我還不夠瘋。
程昱從袖子裏拿出紫玉羅的公文，溫和地道：“陛下，紫玉羅將軍希望將風陵渡的十幾萬並州百姓抽調部分去並州實邊。”
十幾萬潁川百姓不可能再回到潁川，但傻乎乎地作為炮灰盡數死在戰場之上，既殘忍，又不經濟。
紫玉羅堅決要求抽調幾萬人去並州，並州北部三郡，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的漢人人口單薄到比紙還薄了，紫玉羅對此毫無安全感，說什麽都要招攬一大批漢人。
程昱讀著紫玉羅的公文：“……若無漢人充實，幾十年後，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將不覆為漢人所有，胡人不戰而獲漢人土地也……”
佘戊戌道：“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是我漢人前輩賢達以鮮血取來的土地，若是我等後人不戰而棄，如何面對子孫後代？”
她心中微微松了口氣。
對那些造反的潁川百姓，佘戊戌曾經痛恨極了，她們為了讓潁川百姓有飯吃花了多少心思？流了多少汗水？潁川百姓竟然敢反叛，不殺不足以洩心頭之恨。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佘戊戌終究心軟了。
“愚民不可計大事。”她們對一群愚民氣惱什麽呢？
身為官老爺，身為“聰明人”，不就是要帶著一群愚蠢的百姓過上幸福生活嗎？
佘戊戌想著那些潁川反賊之中有幾萬人可以擺脫炮灰的命運，在並州活下去，安慰無比。
雖然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等地艱苦，以後肯定也會與胡人廝殺，但是怎麽都比現在就死在關中好。
一群官員也支持紫玉羅的意見，並州的人口缺口都已經嚴重到要主動拋棄國土了，還能不采取行動嗎？
一群官員一致要求胡輕侯將十幾萬潁川百姓送去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
反正胡輕侯的目的是要讓一群沒有忠心度的叛徒死出價值，為何就不能讓他們為了漢人的國土而犧牲？
胡輕侯深以為然，用力點頭：“好，就抽調十萬人去並州。”
佘戊戌一聽十萬人，又擔心了，小心翼翼地道：“那十萬潁川百姓去了並州，會不會勾結胡人造反？”
一群官員點頭，這麽大的數量太危險了。
胡輕侯笑了：“不怕！”
“朕很清楚一件事，越是不在國家之內，百姓就越是愛國。”
一群官員呆呆地看胡輕侯，要是這是真的，那為什麽不把所有國民送出國轉一圈刷忠心度？多刷幾次人人忠心度爆表了。
程昱和葵吹雪淡定極了，若是紫玉羅不知道提防這些潁川人反叛，掐死他們的糧食和鐵器，那麽讓他去死好了。
……
風陵渡。
呂布收到胡輕侯的聖旨，歡喜無比：“表姨公，娘親說在十一月進攻關中！”
在這裏無聊極了，每日除了練兵還是練兵，終於有了確切的消息，這回可以大展拳腳了。
趙洋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表姨公”的稱呼了，此刻依然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極力平靜地道：“按照計劃，我等繼續抽取十萬人充實並州。”
趙洋盯著呂布，統帥十五萬人與統帥五萬人的差距很大的，有沒有意見？
呂布心態極好，毫無意見。打仗要十五萬人幹什麽？難道他還能讓十五萬人站成一排看他與敵將單挑？
堂堂天下第一根本不需要五萬人攻打長安的，五千人就夠了。
呂布握緊了拳頭：“我要好好練兵，練出天下最精銳的士卒！”
趙洋微笑著點頭，此時此刻該摸一下“表外孫”的頭，還是該拍一下“表外孫”的肩膀？
見鬼！好像哪一t個都不合適。
……
風陵渡西面。
徐榮看著黃朝大軍慢慢拔營，心中立馬緊張了。
徐秀焱淡淡地道：“若是呂布分兵其餘渡口，這時候未免早了一些。”
徐榮搖頭，早點布置到其餘渡口有什麽不好？
徐秀焱繼續道：“依我之見，應該是呂布軍糧食不濟，回轉兗州就食。”
十幾萬人吃飯是個巨大問題，靠洛陽千裏迢迢運輸哪裏吃得消，此刻撤兵回去吃飯，等冬天再來才是上策。
徐榮轉頭看徐秀焱，道：“你也就會紙上談兵。”
十幾萬人撤退就不怕他渡河追殺嗎？
這兵法上最簡單的東西，平日沙盤論戰，徐秀焱說得頭頭是道，如今親眼看著對面的兵馬調動，竟然沒發現有數萬士卒絲毫不動嗎？
徐榮認真提醒徐秀焱：“成為趙括無妨的，但是小心人頭落地。”
徐秀焱微笑著看徐榮，我好心好意為你分析軍情，那就覺得我是趙括？我記住你了！
……
涼州安定郡崆峒山逍遙觀。
觀中道人們人手一本《格物道》，這是舒靜圓從遙遠的洛陽特意派人送來的。
一個道人皺眉看了許久，猛然拍著大腿道：“原來如此！”
他最近一直在研究某個物什，可怎麽都不成功，百思不得其解，翻遍了無數前人的手記，依然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不料《格物道》中竟然記載了明確的規則。
那道人淚流滿面：“朝聞道，夕死可矣。我終於知道是一種什麽感覺了。”
另一個道人用手指推著案幾上的酒杯，果然手指停止用力，酒杯就不在前進，這個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卻讓這個道人驚嘆：“原來如此。”
他眼中放光，一些原本只是憑借經驗的東西竟然有了理論指導，很多對結果會如何很模糊的實驗竟然不用做就知道了結果。
掌教合上了《格物道》，認真地道：“諸位如何看？”
一群道人中有人憤怒地看掌教：“我等正忙著，有什麽事情你自己做主就是了。”
有人呵斥道：“讓你當掌教就是要你處理俗事，休要耽誤我等修煉。”
有人理都不理掌教，小心翼翼地看著《格物道》，若是有足夠的外力，是不是就能飛到了天上？但這外力要從哪裏來？
掌教早就習慣了，自顧自地道：“舒靜圓說，胡輕侯陛下制作了一個蒸汽式拖拉機，利用蒸汽就能驅動重物前進，無需牛馬，極其省力。”
一個道人猛然擡頭，道：“蒸汽？是不是蒸饅頭時的蒸汽？”
另一個道人也註意到了：“蒸汽這麽厲害？也對，蒸汽可以頂開鍋蓋，想來是可以利用的。”
又是一個道人捶胸頓足：“我怎麽就沒有想到蒸汽！我真是太蠢了！”
掌教繼續道：“舒靜圓認為胡輕侯陛下手中的《太平經》能不能修煉成仙不好說，但是大利天下……”
他環顧眾人，道：“我教是不是要下山入世？”
一群道人皺眉，猶豫不決。
掌教冷笑，已經知道這些一心做實驗的混賬的選擇了，能夠讓他們猶豫不決，這《格物道》真是厲害啊。
他大聲地道：“本教加入黃朝！”
……
終南山的某個角落中，一群道士在樹林中盤膝而坐。
一個道人喝道：“都怪胡輕侯！”
一群道人附和，最近被胡輕侯的謠言坑慘了，無數百姓和官差到處捉拿“得道之人”除妖，毫不講理，手段狠辣。
若不是有信眾提前通報，他們只怕還不能全身而退。
為了躲避漫山遍野“求仙”的百姓的熱情，眾人只能舉觀遁入了深山之中，住的地方倒是有茅屋，可是小小的茅屋不能聚眾，唯有在樹林中商討事宜。
雖然求道之人不在意紅塵的享受，但是從環境良好的瓦房被驅趕到了幕天席地，縱然是求道之人心中也有怒火。
一個道士慢慢地道：“我們還算運氣好，聽說有的道觀出了好幾條人命……”
一群道士長長地嘆息，沒用的時候都懶得看他們一眼，有用的時候聽信謠言，不惜刑罰逼供，這世人真是惡劣到了地府深處。
嘆息聲中，一個道人從懷裏取出一顆蠟丸，托在手掌中，道：“長安飛鴿傳書，胡輕侯用妖術驅趕鐵物收割田地。”
一群道人又是一齊嘆息，有人道：“原來觀內視若珍寶的《太平經》竟然是假的……”
一群道人悲傷無比，假的倒是不至於，和諧本罷了，重要的地方盡數被和諧了，只剩下不能修煉的部分。
一群道人又是悲傷又是憤怒，和諧神獸管得太寬了！
一個道人慢慢地道：“若是胡輕侯有真本，是否可借來一觀？”
這群道人所屬的道教流派不煉丹，不制器械，只求天道，可天道艱難，修煉許久不見寸進，今日得知苦修多年未曾得道，只是因為修了一本和諧本，豈能不心動？
另一個道人搖頭道：“我等與胡輕侯非親非故，她怎麽可能將真本借給我們觀看？”
一群道人淒然點頭，每個流派都有自己的不傳之秘，越是核心秘籍越是不肯給其他流派觀看，將心比心，胡輕侯怎麽可能將《太平經》真本給陌生人觀看？
一個道人喃喃地道：“都是道門中人，何分彼此……”只是聲音之低，幾乎沒人聽到。
另一個道人大聲道：“胡輕侯不願意分享《太平經》真本，可是我等為何要修煉《太平經》？”
他看著一群驚訝的同門，大聲道：“我等是為了成仙而修道，不是為了《太平經》而求道。”
一群道人看他滿口廢話，若不是天氣太熱，真想打扁了他。
那廢話道人繼續道：“成仙之道，有嗑藥流，有內丹流，有練氣流，有……”
一個道人陡然懂了，大聲道：“功德！功德成聖！”
其餘道人瞬間也懂了，歡呼聲此起彼伏：“功德！以功德成仙！”
那廢話道人笑了：“不錯，我等不需要《太平經》中的道術，我等只需要加入胡輕侯的朝廷，然後獲取功德，足夠我等成仙得道。”
一群道人歡笑，諸侯奪取天下，天機牽引，眾人加入其中定然會得到大量的功德和天地靈氣，縱然不能成仙也會延年益壽。
一個黑須道人笑了許久，忽然皺眉，問道：“胡輕侯真的能夠奪取天下嗎？若是不成，我等受氣運牽引，只怕胡輕侯敗亡之日，也是我等墜入地獄之時。”
一群道人心中凜然，古老相傳，加入天下爭霸固然可以得到功德和靈氣，但是一旦擇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不可能逃出天劫。
那黑須道人繼續問道：“自古帝王皆是男子，此為陽。胡輕侯為女子，此為陰。陰陽顛倒，雖然少見，倒也在天機之中。”
“只是，自古稱帝者有幾人是毫無根基的？有幾人出身卑微？有幾人沒有門閥士人支持？”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這‘道’就是門閥士人的支持了。”
“胡輕侯不曾有門閥士人支持，真的可以奪取天下？”
一群道人深思，只覺這個問題頗為誅心，別看胡輕侯此刻威風凜凜，當年項羽比胡輕侯更威風，還不是分分鐘就烏江自刎了。
許久，一個道人忽然笑了：“若是天機明顯，胡輕侯必然為天下之主，我等投靠胡輕侯還有什麽功德可言？”
“以從龍取功德者，本就是拿性命做賭，哪有必定之理。”
一群道人緩緩點頭，利益越大，風險越大，沒有風險卻又利益大的，除非給錢那一方是你親爹。
“賭了！”一群道人咬牙切齒，為了得道成仙有什麽不能賭的。
……
洛陽。
胡輕侯看著一群道士，認真地問道：“天師教願意為朕效力？”
一群道士恭敬地道：“絕無虛言。”
其實不能用“天師教”形容他們，他們只是天師教的人，天師教的正統教主可不在這裏，這一切只是個人行為，與天師教無關。
他們只是聽說還有其他流派的道人有意為胡輕侯效勞，因此急忙借著天師教的民意奪取先機。
但這些細節說得太清楚了未必是好事，不妨暫且含含糊糊。
胡輕侯繼續問道：“你們有一千餘人願意為朕效力？”
一群道人微笑點頭：“是。”
天師教人多勢眾，巴蜀地區十萬人都有，區區一千人真是大海的一滴水而已。
胡輕侯又問道：“你們個個識字？t”
一群道人用力點頭：“正是。”若不識字，怎麽讀典藏，怎麽修道？
胡輕侯仰天大笑：“朕終於有足夠的人手掃盲了！”
一群道人對掃盲的工作完全不在意，反而很高興，若是打打殺殺，一來會嗝屁，二來對功德有影響，安安穩穩做個掃盲官員多好。
再說了，以黃朝的背景，掃盲定然包含了教人識字和教格物道，他們就能第一批從胡輕侯手裏學會格物道，僅僅這點就是天大的回報了。
葵吹雪扯胡輕侯的衣角，咳嗽一聲，你是皇帝，在外人面前要有威儀。
胡輕侯瞅瞅葵吹雪的眼神，懂了，這是要給道人們好處，不然這些道人憑什麽為她幹活？
胡輕侯板著臉深思，士人要錢要女人要權力，道人要什麽？
她的嘴角微微翹起。
胡輕侯威嚴地看四周，大聲道：“來人，傳朕聖旨。”
“凡為朕效勞的道門子弟，封神榜上必有爾等姓名！”
胡輕侯張開手臂，傲然看著天空，眼角瞅一群道士，朕都許諾封神榜了，你們感不感動？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
一群道士你看我，我看你，後悔了，是不是投靠了一個精神病？
……
江東，吳郡。
黃蓋匆匆進了大堂，單膝跪下，拱手稟告道：“主公，已經得到了《太平經上卷之格物道》。”將一本《格物道》恭恭敬敬遞給了白敏。
白敏微笑著接過，心中不明白姐姐白亓為什麽收留黃蓋。
黃蓋那一張端端正正的臉和飄蕩的長須，怎麽看都不像是貪生怕死之人，搞不好潛伏下來的死間，要是被黃蓋暗殺或者坑了豈不是冤枉死了。
白亓從白敏手中接過《格物道》，笑道：“多謝黃將軍。”
看著黃蓋恭敬地離開，這才不滿地教訓妹妹：“你需要這麽明顯提防他嗎？”
白敏不回答，反問道：“姐姐，你是不是瘋了？”
白亓一邊翻看《格物道》，一邊道：“瘋了？我看是你傻了。”
她一點沒有看懂《格物道》，又仔細檢查了書本，確定這是黃朝獨有的印刷本，黃蓋絕對沒有能力弄虛作假，收起了書本。
然後才對妹妹白敏道：“我要奪取天下，不是稱帝就夠了的，我需要大量的人才。”
“可是我有人才嗎？”
白亓無奈極了，彎曲手指：“明明我有了一郡之地，擊殺了孫堅，名震江東，可有幾人投靠我？”
白亓長嘆：“瞧人家袁述身邊兵多將廣，無數豪傑主動投靠，無數門閥踴躍加入，而我身邊只有小貓兩三只。”
“因為我的名聲還是不夠啊，小門閥就是這麽倒黴。”
白亓握拳：“幸好我運氣好，汝南袁氏的袁述死了，曹躁算老幾，也能吸引天下豪傑？有多少投靠袁述的豪傑不願意投靠曹躁。”
“我只要讓天下都知道我求賢若渴，定然會有無數原本投靠袁述的人才投靠我。”
白敏懂了，這是拿黃蓋作為吸引天下人的招牌。
她轉頭瞅空蕩蕩的門外，認真道：“我以後一定對招牌又提防，又客氣。”
蘇青帶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正好進來，那十幾歲的少年聽到“招牌”二字，笑道：“主公是在說黃蓋？”
白亓和白敏招手：“公瑾。”
周瑜周公瑾笑著道：“主公想要以黃蓋為招牌招攬天下群雄，只怕是沒用的。”
白亓一怔，道：“繼續說下去。”
周瑜微笑道：“主公是門閥貴女，哪個門閥沒有若幹親戚？為何那些親戚卻不曾投靠主公？”
白亓盯著周瑜，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
造反是要誅滅九族的，哪怕此刻天下早已大亂，銅馬朝無力誅滅她的九族，一群親戚也沒道理不支持她。
周瑜認真地盯著白亓，道：“因為主公是女人。”
“江東在中原人眼中是蠻荒，所以就會對女人好一些？”
“別逗了。”
“正因為是蠻荒之地，江東士人一心回歸‘正統’，禮儀追求中原門閥，學術延續中原經典，江東士人怎麽會覺得對女子需要另眼相看？”
周瑜淡淡地道：“聽聞汝南袁氏族中有一女子名叫袁謙，是少有的智慧之士，縱然沮守也推崇備至。”
“可袁謙如今在何處？被迫離開袁氏而已。”
“汝南袁氏尚且不能容忍族中女子，主公怎麽會以為江東士人會容忍族中女子稱帝？”
白亓倒抽一口涼氣。
周瑜繼續道：“江東田地少，資源少，若是給族中女子分得多了，其餘人怎麽辦？”
“如今江東百姓和士人支持主公，出兵出糧，只是因為投靠袁述而不可得而已。”
周瑜嘆了口氣，道：“雖然聽上去傷人，但是事實就是小門閥連投靠汝南袁氏的價值都沒有。”
白亓握緊了拳頭，白敏擔憂地看著姐姐。
周瑜繼續道：“所以朱雋的老家會稽郡上虞縣絕對不會投靠你，他們有廣闊的前途。”
“嚴白虎投靠你，是因為與你一樣名聲惡臭。”
白亓慢慢地道：“我名聲惡臭？”
周瑜平靜地道：“在起兵之前，主公自然是名聲不錯的，但在起兵那一剎那，你的名聲就臭了。稱帝的時候，你的名聲就更臭了。”
白亓看著眼前的天才少年，凝聚在心中的一個疑團在今日終於解開。
為何刀琰明明是門閥貴女，也是一方諸侯，有家族支持，有鄉黨依附，可發展就是不如胡輕侯？
因為破壞禮儀和規矩的門閥貴女就是門閥的叛徒。
叛徒自然賊人更加可恨一萬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