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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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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反常必有妖

壬戌年的冬天特別的寒冷, 趙壑就在這一天遺失了家人。

趙壑其實不記得這一天是幾月初幾,十一月?十二月?全家人成為流民許久了,只知道人群向南走,既不知道走到了哪裏, 也不知道日子過到了哪一天。

趙壑在遺失家人之前, 根本不在意日子是哪一天。

他胃裏餓得難受極了, 腦袋裏只想著吃, 做夢都在吃野菜糊糊,知道日子是幾月幾日, 能夠肚子不餓嗎?

趙壑與家人已經非常努力的尋找吃的了, 只是卻什麽都找不到。

野菜、可以吃的嫩樹皮,早已被前面經過的難民吃得幹幹凈凈。

一開始還能看到地上有一些不能吃的枯草, 後來枯草也看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前面的難民吃了。

趙壑只記得這一天特別的寒冷, 前一日下過雪, 地上有一層薄薄的雪。

然後,就是遠處有難民忽然聲嘶力竭地尖叫:“賊人來了!快逃啊!”

無數坐在地上一聲不吭的難民忽然就開始拼命地跑。

趙壑想要去找家人,卻被一個個拼命奔跑的難民撞開, 被人群裹挾著向某個方向而去。

慌亂尖叫亂跑的人群中,他只能拼命地向家人方向大喊:“趙恒!老大!老二!”

混亂中,趙壑仿佛聽見老六趙恒的叫聲:“大河!”

他想要向那個方向跑去,可一群賊人沖進了人群,有的見人就殺, 有的搶掠女人。

驚恐地流民們的尖叫聲震耳欲聾,趙壑看著有賊人向他跑來, 手裏的刀子滴著鮮血,他驚駭欲絕, 只能轉身就逃。

趙壑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逃了多遠,等他清醒過來,只知道自己在一個樹林中,周圍有一些同樣跑不動的流民。

這個樹林在哪裏?他是從哪個方向跑過來的?他的家人在哪裏?他完全不知道。

趙壑呆呆地看著四周的流民,看了一遍又一遍,沒能找到家人,他跑出樹林,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只能仰天大叫:“趙恒!”

四周沒有人應答,唯有無數流民的哭泣聲和劫後餘生的笑聲。

趙壑淚流滿面。

數日後,趙壑跟著其餘流民到了某個縣城,他也搞不清這座縣城距離他的老家有多遠,也沒人知道他老家在哪裏。

趙壑的運氣還算不錯,容貌集合了父母的全部優點,頭發很短,膚色黝黑,容貌英武,身材健碩,被門閥的管家看中,成為了門閥的仆役。

趙壑只記得那個管家問他:“想要當仆役嗎?管飯。”

他就跟著管家走了,一個賣身錢都沒有拿到。

後來聽說管家與老爺說仆役的賣身錢都是二十文錢,趙壑沒拿到錢,他也沒想過找管家去鬧。

管家是克扣了他的錢,但是也救了他的命,而且為了二十文錢與管家鬧起來也不值得,萬一被趕出去呢?

趙壑只是想到二十文錢的時候有些心酸,一個流民的價格就是二十文錢?一個人就只值得二十文錢?二十文錢能買多少米糧?能買幾斤豬肉?

三文錢一只雞,流民的價格也就是六只半雞而已。

趙壑更加心酸的是,他的五個兄弟能夠像他一樣好運,以二十文錢的價格成為門閥的仆役,好歹有口飯吃嗎?

他想著趙家的“歷史”,苦澀無比。

趙家曾經也是闊過的。

趙壑的曾祖時期,趙家曾是大地主,金山銀山那是誇張了,幾萬畝田地總是有的。

可惜偌大的產業因為家中沒有人當官,沒有庇護,在時代的洪流中瞬間就瓦解了。

百年前,先是西涼羌人作亂,趙家一些壯丁被抽調去去了西涼,然後再也沒有了消息。

沒等趙家悲傷,又有匈奴人、鮮卑人在幽州、冀州、並州作亂,這趙家不僅僅再次被抓了壯丁打仗,更被無數官員、衙役、賊人,以及拿著刀劍棍棒的鄰居“借了”糧食錢財衣服。

這趙家就徹底破落了,萬畝田地一畝沒留下,只剩下一點點小生意,家中勉強處於溫飽狀態。

到了趙壑的祖父時,趙壑的祖父不得家人的喜歡,小生意也沒能分到一文錢好處,更不曾為他尋找好親事,頗有看他自生自滅的味道。

趙壑的祖父隨便娶了個瘋女人,離開了家族獨自生活,後來趙家又分裂了,家人四散,從此再無音訊。

趙壑的祖父也無所謂,沒把自己當做趙家人,誰在乎外人的死活。

趙壑的祖父娶的瘋女人,也就是趙壑的祖母的經歷比趙壑的祖父還要淒慘。

趙壑的祖母其實出生的時候家庭還算富貴,在祖母三歲前,她家中是個富商,頗有錢財。

然而一夜之間祖母家中的男性長輩盡數因為瘟疫去世了。

趙壑常常想,這一夜之中全家瘟疫並不稀奇,可為何家中男性長輩一夜去世,剩下的女性被盡數發賣了呢?家財去了哪裏?

這其中的漆黑讓趙壑渾身發抖。

祖母的大姐被賣了做童養媳,聽說被虐待瘋癲致死,祖母的三妹據說送到了無子的富裕人家,亂世之中,全家下落不明。

祖母三歲起在街上摸爬滾打,天知道受了多少罪,最終瘋瘋癲癲了,也就是趙壑的祖父有家人卻如同孤兒,想著大家都是苦命人,就一起熬下去吧,這才算是勉強稍微溫暖了一些。

趙壑的父親是個鐵匠,不是家中有鐵匠鋪,而是鐵匠鋪中的小鐵匠,工匠夥計而已,本來還能勉強糊口,沒想到趙壑的父母一口氣生了六個兒子。

小鐵匠的收入面對六個兒子已經不是窘迫,而是絕望了。

趙壑和兄弟們從小在鐵匠鋪幫工,沒工錢,但是有口飯吃。

就這還是鐵匠鋪的東家仁慈了,不然趙壑家一定有人活活餓死。

趙壑與老六趙恒關系最好,他的名字筆畫眾多,不好寫,趙恒就取同音字,喊他“大河”,兄弟間的稱呼而已,只要知道喊誰就行。

回顧過去,這趙家真是銅馬朝的縮影啊,幾乎經歷了銅馬朝的所有事情。

西涼羌亂,北方胡人作亂,朝廷瘋狂從民間抽調壯丁當兵,官員橫征暴斂,民間賊人多如牛毛,百姓活不下去……

趙壑心中悲傷無比,窮不過三代,算算趙家落魄之後果然是三代了,到了他這一代,趙家就要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人間了?

可憐那個喜歡聽故事的老六趙恒還這麽小,就要凍死餓死在壬戌年的冬天了?

“趙壑!”管家大聲叫著。

趙壑抹掉臉上的淚水,瞬間從地上跳了起來:“在,在!”

管家大聲叫著:“去收拾大小姐的房間!”

趙壑一怔,小心地問道:“是,是。只是……大小姐的房間都是丫鬟姐姐收拾的,我能去嗎?”

管家詭異地笑了笑,道:“你只管去,若不是你長得不錯,還輪不到你去。”

趙壑急忙點頭:“是,是。”急急忙忙取了物件,去了大小姐的院子。

他絲毫不覺得自己“長得不錯”,若是他真的長得不錯,他會連個上門說親的人都沒有?

哦,他家太窮了,嫁入他家只能等著餓死,哪個女子會不開眼的想要嫁入他家。

趙壑有些想笑,趙家到了他這一代,其實有沒有逃難,有沒有走散,差距也不是很大。

到了他這一代,趙家的六個兒子註定了個個娶不起媳婦,然後趙家自然就亡了。

如此說來趙家遭遇劫難,家人生死不知也不算多慘,早死幾日而已。

只是趙壑笑著笑著就想哭。

大小姐的院子中,一個丫鬟斜眼打量了趙壑許久,笑道:“新來的?”

趙壑用力點頭:“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丫鬟,只能道:“姐姐,我從哪裏開始打掃?”

那丫鬟抿嘴笑:“哎呀,你的小嘴真甜。”

趙壑只能尷尬地笑,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丫鬟招手:“跟姐姐來。”

趙壑急忙跟上。

大小姐的房間也沒有什麽需要特意打掃的,趙壑小心地打掃了一遍,又四處擦拭,唯恐有什麽灰塵落下,直到丫鬟笑著道:“可以了,你回去吧。”

趙壑這才離開了大小姐的宅院,身後,那丫鬟笑道:“明日記得早點來。”

趙壑回到了仆役的住處,迎面就看到幾個仆役惡狠狠地走向他。

一個仆役惡狠狠地盯著他,大聲道:“你小子竟然敢勾引翠花?不知t道這是我的女人嗎?”

趙壑楞楞地看著他:“翠花是誰?”

那仆役大怒:“來人,給我打!”

還沒等動手,幾步外另一個仆役冷冷地道:“翠花什麽時候你的女人了?翠花會看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準備毆打趙壑的仆役立刻轉身惡狠狠地看著另一個仆役,厲聲道:“姓張的,翠花就是我的女人,不服嗎?”

那張姓仆役冷笑道:“姓王的,你算什麽東西,也敢與我搶女人?我可是大公子身邊的人!”

那王姓仆役冷笑:“我是二公子身邊的人,難道怕你?”

兩個仆役惡狠狠地盯著對方,四周其餘仆役樂呵呵地看著,有人(淫)笑著:“翠花細皮嫩肉的,滋味一定不錯。”

有人憨厚地笑著:“屁股大,奶(子)大,抓上去一定很舒服。”

趙壑看著那些仆役臉上的(淫)笑和憨厚的笑,深深地認識到了鐵匠鋪真是個好地方,比豪宅內幹凈了無數倍,人怎麽可以如此無恥下流還以為正常?

他看著大嗓門怒吼的張姓、王姓仆役,確定這一次他沒有挨打只是意外,下一次他終究會被幾個仆役堵著圍毆。

趙壑冷笑,雖然他不知道“翠花”是誰,但是他清楚再怎麽解釋都沒用。

別人想要打你,不是因為你犯了錯,而是因為你弱小,沒有鋒利的爪牙。

趙壑轉身就去廚房取了一把菜刀藏在衣袖中,以後哪怕睡著了,這把菜刀也絕不離身。

第二天,趙壑早早去了大小姐的院子,他不敢隨意走進去,規規矩矩地站在院子的角門外,等著丫鬟召喚。

院子裏傳出一些令人心神動搖的聲響,趙壑莫名其妙,又莫名的燥熱。

許久,院子裏一個仆役走了出來,看見趙壑的時候臉色鐵青,罵道:“你……”腳下一軟,差點摔倒。

趙壑隨手想去攙扶,卻被那個仆役惡狠狠地甩開手,喝道:“別以為你能夠比我好多少,就你那身板,活不過三日!”

趙壑莫名其妙,什麽意思?

丫鬟在角門內招呼:“還楞著幹什麽?還不進來?”

趙壑小心翼翼地點頭:“是,是。”快步進了院子。

丫鬟叮囑道:“一定要擦幹凈!”

趙壑點頭:“是,是。”

丫鬟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不懂吧?”

趙壑茫然看她,她笑了:“果然不懂。”

趙壑就老老實實地打掃大小姐的院子,偶爾看到大小姐,急忙恭恭敬敬地低頭看地面,不敢擡頭正視。

數日後,趙壑偶爾經過某個角落,看到管家帶著幾個人擡著一卷草苫走向角門。

趙壑急忙恭恭敬敬地行禮:“管教老爺。”

管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嘴要嚴!不該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說,不然你的腦袋……”他伸手在脖子下一抹。

趙壑用力點頭:“是,是。”心中納悶,他知道了什麽不該說的事情?

又過了數日。

趙壑幹活的時候,被大小姐叫住。

“擡起頭來。”

趙壑恭恭敬敬地站著,眼睛盡量盯著腳尖。

只看見一件華麗的衣裙幾乎貼著他的身體,一股香氣撲鼻而至。

“長得還不錯。”一只雪白柔軟的手按在了趙壑的胸脯上。

趙壑吃了一驚,微微一顫。

大小姐吃吃地笑:“你怕什麽?”

趙壑急忙道:“是,是。”

大小姐柔嫩纖細的手指挑在趙壑的下巴上,柔聲道:“你以後就是我的。”

趙壑第一次看清了大小姐的臉,這是一張漂亮無比的臉,只是眼神和紅唇透著一股令趙壑意亂神迷的東西。

趙壑只覺唇幹舌燥。

大小姐的手漸漸往下:“以後,你就是我的奴隸……”

趙壑大吃一驚,渾身發抖,向後退了幾步。

大小姐吃吃地笑:“果然什麽都不懂?本小姐來教你啊。”

趙壑再怎麽不懂,也有些明白了,顫抖著往後退:“不可以!不可以!你是貴女,我怎麽配得上?”

大小姐大笑,花枝亂顫。

趙壑看著她絕美的容顏,心中更加火熱了。

一個男子的聲音冷冷地道:“你是貴女,怎麽可以如此亂來!”

趙壑轉頭,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大小姐的院子裏已經站了十幾個俊男美女。

他認得其中有大公子二公子,其餘幾個衣衫華麗的男女他卻不認識。

趙壑大驚失色,在最不該被人發現的時候發現了最不堪的事情!他會不會被冤枉打死了?他實話實說,是大小姐對他動手動腳,這些人會信嗎?

還是會打死了他滅口?

趙壑心中混亂無比,身體發抖。

那群人看到趙壑驚慌的模樣,一齊大笑。

一個衣衫華麗的女子笑道:“哎呀,你這個仆役看上去不錯嘛。”

大小姐一把揪住趙壑的衣領,對其餘人道:“不要嚇著了他,他可是我的!”

一群人上上下下打量著趙壑,微笑道:“還不錯,你玩膩了之後就給我們。”

大公子走到大小姐身後,摟著她上下摸索,道:“上次那個這麽快打死了?”

大小姐媚笑著:“你心疼了?”

趙壑目瞪口呆看著他們,一個是大小姐,一個是大公子,這是兄妹啊,怎麽可以這樣!

他陡然想起了趙恒給他講過的無數亂七八糟的豪門艷史。

他當時還以為是世人亂編的,普通人都知道禮儀、規矩、貞潔,豪門大閥的人自然會更加的嚴守禮儀、規矩、貞潔,怎麽會做出荒淫無恥的事情?

何況豪門貴女要嫁人的,怎麽可以亂來?一定是窮苦人瞎編故事誹謗汙蔑門閥。

可以他看到的事情而言,竟然是真的!

趙壑渾身發抖,世界觀開始崩塌。

大小姐媚笑著:“且讓我取了這小子的頭籌,你若是喜歡,再由得你。”

大公子緊緊盯著趙壑,滿意地點頭:“長得不錯,是我喜歡的類型。”

一群公子貴女圍了過來,打量貨物一般打量著趙壑。

“比上次那個好。”

“我第三個。”

“看他的模樣不太肯就犯,是來硬的,還是那些藥?”

趙壑聽著一個個令他發抖的言語,一股寒意令他頭腦陡然清新無比,微笑道:“我哪裏不願意了?這是我求之不得福分。”

一群公子貴女大笑,滿意地點頭,就沒有仆役敢違抗他們的命令。

大小姐笑道:“來人,拿酒水來。”

趙壑微笑著,道:“小人來伺候諸位公子小姐。”

他快步走向角門,在經過大公子身邊的時候,大公子冷冷地道:“別以為可以借口拿酒肉逃掉,這種人每年都會打死幾十個。”

一群貴公子貴女大笑,賤人總以為豪門貴公子貴女都是傻瓜,完全不知道生死根本就在貴公子貴女的彈指之間。

趙壑微笑道:“是,小人知道。”擡手一刀劃過了大公子的脖子。

不等其餘人反應,趙壑沖進了人群中,將幾個貴公子一一斬殺。

幾個貴女這才反應過來,有的尖叫想逃,有的厲聲喝罵:“賤人,你敢造反!”

趙壑殺紅了眼睛,又是數刀將幾個貴女盡數殺了。

那丫鬟驚叫想要逃走,被趙壑追上,也是一刀殺了。

院子中安靜了,趙壑轉頭環顧四周,那些英俊瀟灑的貴公子,漂亮豐滿的貴女曾經令他羨慕無比,擡頭仰望,沒想到其實渾身散發著惡臭。

大小姐的院子依然精致典雅,在趙壑的心中卻已經是人間最骯臟的地方。

他取了火石,點燃了院子,唯有大火可以將這一切變得幹凈無比。

大火沖天,豪宅中有人驚呼:“起火了!起火了!救火!”

有人拼命地敲鑼鼓。

趙壑在混亂中離開了大小姐的宅院,他沒有取大小姐宅院中的任何一樣東西,兩袖空空,絲毫不惹眼的出了豪宅。

……

某個樹林中,趙壑慢慢向前走,不知道要去哪裏。

天氣已經越來越暖和了,可是他依然是流民中的一個,每日為了尋找野菜,為了活下去而奔波。

遠處,有幾個人圍著一堆篝火在烤著什麽,一股肉香傳了過來。

趙壑死命地呼吸香氣,情不自禁地走近。雖然他知道那些人絕不會分給他一點點吃食的,但是他依然想要乞討,饑餓讓他忘記了一切。

空氣中的肉香越來越濃郁,趙壑終於看清了篝火上的肉,陡然腳下一軟,跪倒在地。

那篝火上分明是一具骨瘦如柴的屍體。

篝火邊,幾個強壯的男子一邊啃著肉,一邊不屑地看了趙壑一眼,一個強壯的男子喝道:“看什麽看?過來,我殺了你吃肉!”

趙壑渾身巨震t,猛然從懷裏掏出了菜刀,惡狠狠地看著那個強壯的男子,想要吃我,我就殺了你!

其餘幾個強壯的男子看了一眼趙壑手裏的刀,勸那個殺氣騰騰的男子道:“算了,我們今日有吃的了,又吃不完,何苦浪費力氣多殺一個。”

那殺氣騰騰的男子仔細打量趙壑以及他手裏的刀子,雖然不懼怕走路都不穩的趙壑,但是為什麽要因為對方看了自己一眼就冒被砍傷的風險?

他惡狠狠地道:“還不快滾!”

另一個強壯的男子隨便從篝火上取了一條手臂扔到了趙壑的面前,道:“這塊肉給你吃,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山不轉水轉,沒必要為了一點點小事見血。”

趙壑看著地上香噴噴的手臂,渾身發抖,用全身力氣站起身,大步走開。

身後,幾個強壯的男子大聲嘲笑著:“不識好歹!”“明天就會餓死!”“老子一定要吃他的肉!”

遠處,馬蹄聲響,一彪騎兵到了勉強,趙壑勉強避讓在路邊。

一個女將冷冷地看了一眼趙壑,又看到了篝火,縱馬過去。

幾個強壯的男子原本見是官兵,臉上滿是諂媚,見來人是個女子,不屑地笑著,一個強壯的男子冷笑道:“不過是個娘兒們……”

刀光一閃。

那強壯的男子右手落地,下一秒,其餘幾個強壯男子同樣被砍下了手臂。

幾個男子的慘叫聲中,那女將冷冷地道:“來人,將他們綁在樹上剮了!”

幾個士卒上前將那幾個吃人的強壯男子綁在樹上開始淩遲。

而另幾個士卒卻圍住了趙壑,輕松奪了他手裏的菜刀,抓住了他的下巴,掰開了他的嘴巴,仔細地打量。

許久,一個士卒大聲道:“他沒有吃人。”

趙壑的牙齒中莫說肉末肉渣了,連野菜葉子都沒有。再瞧他走路都搖晃的模樣,絕不像吃過人的。

那女將大聲道:“帶回集體農莊!”

一個士卒取出一個野菜饅頭遞給了緊張驚恐地趙壑,道:“吃吧,到了集體農莊好好幹活,絕不會讓你餓死了。”

趙壑僅僅抓著野菜饅頭,用最後的理智問道:“你們是誰?”

一個士卒大笑:“我等是真定縣尉胡輕侯的手下,那是我們的頭目黃瑛都。”

另一個士卒道:“你只管放心,我們是朝廷士卒,不吃人!”

趙壑用力點頭,心中卻驚恐不安。

這算在路上掠人為奴嗎?

“胡輕侯”三個字聽著就是體面講究的門閥貴人,會不會又是一個□□的門閥公子?

集體農莊會不會又是一個淫窩?

趙壑極力擠出溫順的笑容,若是如此,大不了就死在亂刀之下好了。

趙家雖然沒了,也沒什麽傳承,可是趙家男兒寧死不屈,絕不做沒人性的事情。

幾天後,趙壑與一群難民進入了冀州的某個集體農莊。

管事大聲道:“好好幹活,就有野菜糊糊和野菜饅頭。”

趙壑看著一群人在田地中奮力種地,心中放心了一些。

數月後,幹活勤快的趙壑成了一個小隊的隊長。

他與一群人在地裏幹活,見到新的流民畏畏縮縮地到來,笑著大聲招呼:“不用怕,好好幹活就有野菜糊糊和野菜饅頭,絕不會餓死的!”

趙壑依然沒見過胡輕侯,他聽說了不少胡輕侯的傳說,什麽妖女,什麽妖術,什麽身邊有幾個天兵天將,紫玉羅、黃瑛都、趙恒、張明遠……

趙壑聽到趙恒的名字的時候心中一疼,仿佛又聽到了賊人和難民亂糟糟的叫嚷聲中那一聲“大河”。

他的弟弟趙恒怎麽會跟著胡輕侯呢,胡輕侯可是了不起的人啊。

趙壑對胡輕侯崇敬無比。

什麽太平道,什麽黃巾賊,什麽朝廷大事,他全部不懂也不在乎。

那些統統與他無關。

他只看到了一群快要餓死的流民在胡輕侯的治下活了下來,哪怕有時候野菜饅頭也沒有,要吃蟲豸、吃腥臭的魚內臟。

但是終究活了下來。

某一天,整個集體農莊的人都被聚集在一起,幾個管事被縣令淩遲了,罪名是強(奸)女子。

趙壑嚇了一大跳,第一次得知這些熟悉的人如此無恥和不是人!他仔細查看罪證,又悄悄問了幾個熟悉的隊長,終於確定這是真的。

趙壑憤怒無比:“王八蛋!竟然強(奸)女人!”

他深刻反省,因為在豪門之中的經歷,他差點以為只有權貴才是變態(淫)賊,忽視了那些變態的豪門貴公子貴女只是因為有了權力,而集體農莊的管事同樣有了權力。

看著這些人渣禽獸被淩遲,趙壑的心中無比歡喜,對胡輕侯以及胡輕侯麾下的大將崇拜和佩服極了。

大將軍和紫玉羅、黃瑛都、趙恒、張明遠等人都是好人,絕不會欺負老百姓。

趙壑大聲地對自己小隊的人說:“不要怕集體農莊有壞人,任何地方都有壞人!但是大將軍一定會將壞人都抓起來,殺了壞人,還百姓一個公道!”

他大聲叫著:“胡大將軍萬歲!萬歲!萬萬歲!”

數日後,眾人一致認為清白、勤勞、忠心的趙壑成了管事。

……

元宵《相約25歲》剛結束,荀憂就在燈火中急匆匆找到了胡輕侯。

他厲聲道:“大將軍做錯了!”然後惡狠狠地盯著一群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官女將。

一群女官女將莫名其妙,我們招你惹你了?

荀憂又在人群中尋到了程昱和葵吹雪,厲聲道:“久聞兩位才智卓絕,為何如此不智,竟然辦這《相約25歲》?這不是要陷大將軍與死地嗎?”

一群女官女將終於懂了,這覺得《相約25歲》不好。

薛不膩大怒,喝道:“哪裏不對?你若是胡言亂語,我今日打扁了你!”

一群女官女將用力點頭,打人還需要薛不膩?這裏能打的女將多了,隨便一個一拳就能讓荀憂下半輩子在輪椅上度過。

祂迷深深感到了委屈:“下半輩子?輪椅?”

她斜眼乜荀憂單薄的身體,道:“我一拳就讓他永葆青春,再也不會老,享年……”轉身問荀憂:“你今年幾歲了?”

一群女官女將用力點頭,打死了他!

荀憂不理睬興奮中的女官女將們,厲聲質問程昱和葵吹雪,道:“你可知道你們今日犯了多大的錯誤?”

“你們以為今日《相約25歲》之後,天下男性覺得想要成親需要建功立業,需要有才華,需要識字,然後就因此尊重女子,再也不會重男輕女了?”

一群女官女將用力點頭,大聲道:“當然!”

她們年輕、貌美、有才華、有前途、位高權重,那些男人八輩子都配不上她們。

瞧那些被她們熄燈的男子們,個個都目瞪口呆,看清他們都是一坨屎了,天下人自然會覺得尊貴的是地位,是權力,是才華,而不是(胯)下的東西。

說從此再也不會重男輕女肯定是過分了,但是因此對重男輕女的觀念有所動搖,重新考慮,那是肯定有的。

珞璐璐大搖大擺地道:“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能心急。”最近感覺自己已經是了不起的人了,不能再蹦蹦跳跳了,說話都老氣橫秋了。

荀憂冷笑道:“幼稚!”

珞璐璐大怒,此刻最不想聽的就是“幼稚”。她卷袖子,一定要開打!

荀憂冷冷地道:“今晚被你們熄燈趕下高臺的男子當中,有幾個是普通社員的榜樣,能夠,老實,負責,勤懇。”

“可是卻被你們毫不猶豫地否決了。”

“那些社員會覺得他們不夠優秀?”

“那些社員看看自己,看看他們,只覺覺得他們非常優秀,人中龍鳳,做丞相都夠格了。”

“如此人才被你們否決,證明了什麽?”

“有幾個社員要求你們聽公婆的言語,財產給公公買房子,給小叔子買豪車,這些事情在你們看來匪夷所思,在那些普通社員眼中卻是理所當然的。”

“女子的財產地位就是婆家的財產地位,婆家憑什麽不能用?”

“可這在普通百姓看來天經地義的事情,又被你們否決了。”

“這證明了什麽?”

荀憂惡狠狠地看著一群女官女將,厲聲道:“這證明了天下女子嫌貧愛富!”

“這證明了天下女子自私自利,心中沒有婆家的人!”

“天下男子除了對女子更加鄙夷和憤怒之外,怎麽會有尊重,怎麽會有思考?”

荀憂嗤笑著:“思考t重男輕女對不對?看到天下女子誰都看不上,誰都看不起,不尊重男人,討厭斥候公婆,誰還會看得起女人,誰還會想生女兒?”

四周鴉雀無聲。

程昱和葵吹雪默默地看胡輕侯,我們是替你挨罵。

薛不膩看看身邊目瞪口呆的女官女將們,弱弱地道:“可是,女人的財產都是男人的,女人身份地位再高,也要聽身份地位低的男人的話,本來就是錯的。”

一群女官女將用力點頭支持,這可不是胡輕侯搞出來的偏向女性的新法,前朝剛開國沒多久就有了《二年律令》,一字一句都說明女性有自己獨立的財產權和繼承權的。

銅馬朝雖然在王朝名字上與前朝有區分,但是律法、官府、皇室與前朝一脈相承,《二年律令》說是本朝法令也不為過。

荀憂長嘆道:“你們識字,你們知道法令,你們見識過世界,你們知道對錯,當然知道今日你們的言語縱然有故意找茬,但都是符合律法的。”

“可是百姓不講律法啊!”

荀憂深深地看著一群女官女將們,道:“在百姓眼中,男人就是比女人尊貴,婆家就是要占有媳婦的錢財,媳婦就是要受公婆欺負而不能反抗。”

“你們嫌棄會欺壓你們的婆家,在你們眼中是規避風險,挑選三觀更正的人家,可是百姓們不會這麽想。”

“他們咒罵不肯嫁給他們的女人只有三個詞語,‘嫌貧愛富’,‘不孝’,‘淫(蕩)’。”

“什麽是不是符合這些詞語,他們才不管呢!”

荀憂看著沈默的胡輕侯,又將目光轉移到了葵吹雪和程昱身上,厲聲道:“你二人為大將軍麾下謀士,為何就不知道民間百姓的愚昧和頑固?”

“為何就沒有想到今日《相約25歲》之後,天下不但沒有扭轉重男輕女之心,反而會變本加厲汙蔑天下女子‘嫌貧愛富’,‘不孝’,‘淫(蕩)’?”

“這是大將軍想要達到的效果嗎?”

“這是將女子的地位恢覆到正常地位嗎?”

“這是讓天下男子都覺得大將軍是女子,所以天生輕賤男子,與天下男子為敵!”

“大將軍麾下千萬百姓,有幾人會對大將軍心存怨懟,有幾人會對大將軍心生叛逆,有幾人會更加仇恨鄙夷女子?”

“這是將大將軍與天下女子放在火爐上烤!”

荀憂憤怒地指著程昱和葵吹雪,厲聲道:“這是你二人的錯!”

一群女官女將無聲地看著胡輕侯,真的在不經意之間做錯了事,闖了大禍?

胡輕侯看著眾人,苦笑道:“胡某確實犯了巨大錯誤……”

一群女官女將大驚失色,冀州兗州並州司隸各地都同步進行《相約25歲》,這怎麽辦?

胡輕侯古怪地笑了:“不過,不是《相約25歲》。”

“荀憂說得一點都沒錯,《相約25歲》就是有這麽多弊病,很容易引起天下男子的反彈。”

一群女官女將怒視胡輕侯,那還不承認《相約25歲》錯了?你以前知錯就改,毫無尊嚴的,現在為了面子知錯不改了?

胡輕侯笑得更古怪了:“其實……《相約25歲》就是本座對錯誤的亡羊補牢……”

……

同一時間。徐州,彭城。

燈火中,郭嘉臉上滿是歡喜。

他發冠扔在了地上,頭發披散,衣衫更是淩亂不堪,斜斜地靠在案幾上,舉著就被大笑:“胡輕侯終於犯錯誤了!”

一群士人笑瞇瞇地看著郭嘉,對郭嘉的狂生模樣厭惡極了,禮才是士人的核心,不守禮的人沒有資格稱為士!沒把衣衫不整的你拖出去打死了,就是我們有氣度有涵養。

郭嘉不理睬四周的目光,大聲笑著,索性站到了案幾上,張開了手臂大笑:“胡輕侯啊胡輕侯,你終究是個女人!”

曹洪用力瞅曹仁,你倒是問問郭嘉,要是說胡輕侯犯錯誤了,到底犯了什麽錯誤?

曹仁用世上最驚愕的眼神看曹洪,你自己不會問?我與郭嘉又不熟。

曹洪轉頭看其餘將領,一群將領個個裝死,最討厭郭嘉了,不如問曹躁或者荀彧吧?

可是看曹躁和荀彧皺眉的模樣,顯然沒有想到胡輕侯犯了什麽錯誤。

一群將領又看士人們,看到了同樣的堅決不搭理郭嘉,無奈極了,郭嘉你是得罪了多少人啊。

眾人忍了許久,曹洪心急,終於忍耐不住,擠出最誠懇的笑容,對著站在案幾上跳舞的郭嘉道:“奉孝可能解釋一下胡輕侯犯了什麽錯?”

郭嘉停下舞步,驚愕地道:“你們還沒想到?”

那看白癡的眼神讓曹洪憤怒無比,老子總有一天親手打死了你!

郭嘉看著曹洪羞憤的臉,大笑道:“今日郭某心情好,就說與一群笨蛋聽。”

他跳下了案幾,走到了大廳中間,環顧眾人,笑道:“胡輕侯最近犯了一個大錯誤。”

“那就是胡輕侯強行維護女人的利益!”

郭嘉大聲笑著,鄙夷極了。

“胡輕侯將成親年齡提高到了25歲,廢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官府管理。”

“這觸犯了大忌!”

曹躁和荀彧同時點頭。

荀彧更道:“不錯!”然後看郭嘉的眼神更加覆雜了。

郭嘉得意地道:“根據探子回報,胡輕侯將成親年齡提高到了25歲,是因為女子的身體更適合在25歲後生育,難產的女子會更少。”

他冷冷地道:“荒謬!”

“郭某的娘親在16歲就生下了郭某。”

“郭某的奶奶在16歲就生下了郭某的父親。”

“郭某的曾奶奶在16歲就生下了郭某的祖父。”

“她們哪裏有因為不到25歲就生育而死了?”

一群士人用力點頭,自己的母親、祖母、曾祖母基本都是16~20歲之間生育,何時見到難產而死了?

胡輕侯所言就是荒謬無比。

郭嘉繼續道:“胡輕侯以為天下貧苦男子本來就不曾在25歲之前娶妻,所以不在意成親年齡提高到了25歲。”

他大笑著:“胡輕侯就是白癡!”

“能不能在25歲之前成親是一回事,有沒有權力在25歲之前成親又是一回事!”

“權力可以不用,但是不能被剝奪!”

“胡輕侯強行將成親年紀提高到了25歲,就是與天下男子為敵!”

“胡輕侯還嫌不夠,又奪取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與天下父母為敵,與儒教為敵!”

郭嘉大聲笑著,長發顫動,狀若癲狂。

他大聲道:“郭某將胡輕侯提高成親年齡的消息傳到了各地,各地百姓對胡輕侯的憤怒風起雲湧,一直屢禁不止的百姓逃向冀州兗州的情況竟然減輕了!”

“哈哈哈哈!這就是天下百姓對胡輕侯肆意提高女性地位的回答!”

郭嘉大笑:“胡輕侯還嫌棄死得不夠快,竟然傳令各地在今夜舉辦什麽《相約25歲》的相親活動。”

“根據探子回報,這相親活動中的女子都是女官女將女士人,而男子都是平民。”

“這些女子會看上平民男子?”

“郭某料定胡輕侯治下所有的相親盡數不成功,一個個參與相親的男子將會被胡輕侯麾下的女官女將肆意貶低羞辱。”

“若是如此,胡輕侯治下的所有男子將會憤怒無比!”

“胡輕侯內部將會大亂,父母憤怒、男女對立、禮教荒廢。”

“胡輕侯縱然有千萬人口,百萬精兵,數個州郡,這分崩離析就在眼前!”

郭嘉大笑著,舉起酒杯灑在地上,道:“這杯酒為胡輕侯送行!”

一群士人和武將用力點頭,歡喜無比,雖然沒有太聽明白郭嘉的解釋,但是胡輕侯內訌就是好事。

曹躁和荀彧眼神覆雜極了,郭嘉就胡輕侯的憎恨和鄙夷就這麽深嗎?深到了明明已經看到了原因,卻推錯了結果!

曹躁和荀彧對視了一眼,確定胡輕侯在3月前要打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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