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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把多餘的房子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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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把多餘的房子租出去?

胡輕侯在潁川鬧騰“一個人分十畝地”, 曹躁深深困惑,胡輕侯又有什麽詭計?

荀彧閉上眼睛深思,胡輕侯身上沒有禮儀,沒有道德, 沒有大義, 所以什麽卑鄙無恥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郭嘉皺眉道:“是為了吸引人口?”

他緩緩搖頭, 道:“一個人分十畝地的消息確實可以讓無數平民蠢蠢欲動,可是, 潁川有這麽多土地嗎?”

“若是有數以百萬計的百姓到了潁川, 胡輕侯拿得出一千萬畝土地嗎?”

“若是拿不出來,數以百萬計的百姓會放過胡輕侯嗎?”

“只怕會將胡輕侯撕成碎片。”

郭嘉認真地道:“胡輕侯不可能想不到這點。”

曹躁和荀彧緩緩點頭, 胡輕侯可不是傻瓜。

郭嘉又道:“而且,各地縣令又怎麽會放任百姓逃到潁川?”

他輕輕搖頭, 道:“前些時日是有一些鄰近潁川的縣城中有人去了潁川, 但人數不過百餘人,各地縣令又緊急加強了管制,以後絕不會再有相同的事情。”

曹躁和荀彧都看過公文, 公文上寫的只有“百餘人”,他們是不大信的,真實人數可能是千餘人。

但胡輕侯若是以為可以憑借“一人十畝地”將豫州徐州幾百萬人口盡數吸引到潁川,純屬做夢。

真以為各地的官吏都是傻瓜不成?

曹躁和荀彧對區區千餘人絲毫不放在心中,若是胡輕侯誠心想要人口, 打個招呼,曹躁和荀彧很樂意直接送幾千人給胡輕侯的。

大家都是有幾百萬人口的諸侯, 至於為了區區幾千人鬧別扭嗎?

那麽胡輕侯古古怪怪地“一人十畝地”究竟是為了什麽?

曹躁、荀彧、郭嘉莫名其妙,不懂胡輕侯又有什麽詭計。

……

豫州某個城池的空地上, 有幾個外地人對著周圍的人團團作揖。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

“……在下途徑貴寶地,缺少了盤纏……”

“……為大家夥說上一段故事解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一群百姓悠悠地圍著看熱鬧,生活缺乏娛樂,聽個故事也不錯。

一個衙役的親戚混在人群中,冷冷地看著那幾個外地人,官老爺說了,胡輕侯最擅長的就是編故事,煒千大師最會的就是說書,天下說書人十個當中有八個是胡輕侯的細作。

平時不打仗,見了那些細作大可以假裝沒看見,大家都是混口飯吃的,何必真刀真槍廝殺?幾百文工錢要人命嗎?

只是此刻官老爺下了死命令,若是發現了胡輕侯的細作,立馬抓住殺了,不然等著挨板子。

那衙役的親戚微笑著,若是他抓住了這個胡輕侯的細作,他的親戚一定會受到獎勵的。

一個外地說書人大聲地道:“這銅馬天下,妖孽橫生,有個女妖叫做胡輕侯……t”

周圍好些人大笑,原來又是個罵胡輕侯的。

人群中的衙役親戚本來有些緊張,一聽是罵胡輕侯的,優勢放松,又是惋惜,真的是個編故事討錢的流民,不必在意,但是這功勞顯然也沒了。

說書人道:“……胡輕侯禍害天下,民不聊生……”

一群百姓打哈欠,開場白有些無聊啊。

“……這泰山之上有一棵七彩的葫蘆藤,相傳女媧娘娘曾經在藤下休息過。”

說書人道:“……一個老漢見葫蘆藤上結了七個發光的葫蘆,深深覺得神奇,每日都為葫蘆藤澆水……”

一群百姓理解,發光的葫蘆啊,我要是遇到了也絕不走。

“……某一日,最大的葫蘆忽然從藤蔓上掉到了地上,變成了一個四五歲的大胖小子,開口就叫老漢‘爺爺’。”

一群百姓點頭,給葫蘆澆水,白撿一個孫子,正好傳宗接代,死之前有人養老,死之後有人送終,入土後有人燒香,真是大好事。

說書人道:“……老漢每日與孫子玩耍,孫子力大無窮,上千斤的東西隨便就能舉過頭頂。”

一群百姓歡喜了,這麽大的力氣是把幹活的好手,老頭以後有人養老了。

“……胡輕侯忽然出現,仰天大笑,‘你就是葫蘆娃?’我早就想要抓住你了!”

一群百姓憤怒了,眼看孤苦的老漢會有孫子供養,晚年可以享福了,怎麽胡輕侯又冒出來了?

有百姓罵著:“哪裏都有胡輕侯!”

“……葫蘆娃厲聲道,‘大膽妖孽,竟然敢在我的面前放肆?劍來!’”

說書人道:“數萬支長劍在葫蘆娃背後浮現,寒光閃爍,宛如銀河。”

一群百姓歡喜極了,為什麽力大無窮的葫蘆娃會用劍,而不是一拳打扁了胡輕侯?誰管這個,重點是快殺了胡輕侯!

雖然知道火燒潁川的惡鬼般恐怖的胡輕侯不可能真的被殺了,但是哪怕在故事裏殺了也是好的。

有百姓叫道:“快把胡輕侯千刀萬剮!”

一群百姓大聲附和。

說書人道:“……胡輕侯冷冷笑道,‘知道胡某是什麽人嗎?胡某是世上所有百姓的貪婪凝聚而成的,胡某身上有數千萬百姓數億萬神靈的貪婪!’”

“‘就算是長劍!就算是劍氣!就算是法術!’”

“‘胡某照樣要把它吞下去!’”

“長嘯聲中,胡輕侯張開嘴,嘴越來越大,竟然比水缸還要大。”

“胡輕侯厲聲叫道,‘看我胡輕侯的絕招,吞食天地!’她重重吸氣。”

“颶風平地而起,向著胡輕侯的大嘴湧去!”

“塵土飛揚,葫蘆娃和老漢的衣衫飄動,無數草根樹葉向胡輕侯的嘴飛去。”

“無數長劍被胡輕侯吸向大嘴,閃亮的寶劍在胡輕侯的嘴中消失不見。”

“胡輕侯滿意地大笑,‘不錯!這長劍味道真好!若是我吃下了所有的長劍,定然會功力大增!’”

一群百姓呆呆地聽著,好些人入戲了,喃喃地道:“原來胡輕侯是貪婪的化身,難怪,難怪。”

“那葫蘆娃拼命捏著法訣,厲聲道,‘定!定!定!’”

“可不論葫蘆娃如何用力,長劍依然不斷地向胡輕侯的大嘴緩緩移動。”

“那葫蘆娃臉上閃過一絲堅毅的表情,厲聲道,‘妖孽,你這麽喜歡吃,我都送給你吃啊!’”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又是數萬把長劍出現在空中。”

“那葫蘆娃盯著胡輕侯的眼神如炬,厲聲道,‘今日看我為民除害!’”

“破!”

“葫蘆娃的大喝聲中,數以百萬計的長劍雨點般射向胡輕侯。”

一群百姓眼睛放光,有百姓叫道:“對!寶劍本來就是用來進攻的,不要怕被胡輕侯吃了幾把,殺過去!一定可以殺了胡輕侯的!”

無數百姓大叫:“殺過去!殺過去!”

說書人道:“胡輕侯用力吸氣,長劍紛紛落入她的大嘴。她的大嘴中漆黑一片,仿佛無窮無盡,數以百萬計的長劍沒能讓她有一絲的變化。”

一群百姓郁悶了,這胡輕侯怎麽這麽厲害?

“……胡輕侯伸手一抓,十幾丈外葫蘆娃和老漢宛如被人拎著衣衫,在空中飄向胡輕侯。”

“……胡輕侯厲聲獰笑,‘哈哈哈!我又抓住了一個!’”

“七彩葫蘆藤上,六個葫蘆悲傷無比,大叫著,‘大哥!爺爺!’”

一群百姓眼角含淚,生離死別,家人陰陽相隔,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說書人道:“數日後,第二個葫蘆從藤蔓上落下,化作一個白胖孩子。”

“弟弟們,我會去救出大哥和爺爺的!”

“葫蘆娃老二大聲道,嘴裏吐著火焰!”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不怕,還有六個葫蘆娃!

“……葫蘆娃老二被胡輕侯抓住……”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不怕,還有五個葫蘆娃!

“……葫蘆娃老三……老五……也被胡輕侯抓住了……”

一群百姓冷冷地看那說書人,你是存心給我們添堵來了?

說書人道:“最後一個葫蘆娃落到了地上,眼中滿是淚水,他的六個哥哥和爺爺都被抓住了。”

“我一定能救你們出來,因為我的法術是隱身術!那胡輕侯看不見我!”

一群百姓用力鼓掌,有人叫道:“隱身術厲害啊!”“果然看不見才是最厲害的!”

有人不屑地道:“就知道前幾個葫蘆娃都是送死的,要是葫蘆娃老大就搞定了胡輕侯,哪裏還有其他葫蘆娃的事情。”

一群百姓點頭,套路而已,但是我們就是喜歡看。

說書人道:“葫蘆娃老七隱了身,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潁川……”

“一眼望去,良田萬畝。”

“無數潁川百姓悠閑地坐在田埂邊曬太陽。”

“有百姓說著,‘我家六十畝地,我只種了二十五畝,其餘田地實在是沒有力氣繼續種了。’”

“有百姓笑著,‘等秋收了,我家就有幾千斤的糧食了。’”

一群百姓中好些人臉色大變,憤憤不平,潁川境內每個人可以分十畝地的消息他們也聽到了,但是官府管得嚴,每個縣城的要道都有衙役十二個時辰守著,誰都逃不出去。

有百姓憤怒無比,又無可奈何。逃難其實還是有辦法的,哪個官府能夠把每一寸土地都派人看住了?總有沒有衙役盯著的地方。

可是,去潁川又不是去縣城,幾個時辰就到了,哪怕沒吃的,咬牙忍忍也就到了縣城了。

去潁川怎麽都要走十幾日的,就自家那點野菜糊糊,怎麽可能走十幾日?

若是自家敢偷偷去潁川,要麽是半路上就餓死了,要麽是在摘野菜的路上被官府抓住了。

再說,又沒有去過潁川,不認識路,不敢去啊。

衙役親戚慢慢地握緊了拳頭,若是這個說書人鼓吹潁川的“一人分十畝”田地,他的故事講得再好聽也必須捉了。

那說書人道:“葫蘆娃老七小心翼翼地躲過胡輕侯的狗腿子,繼續前進,卻見前面一個葫蘆娃腳上戴著鐐銬,拿著鋤頭,在地裏奮力幹活。”

“葫蘆娃老七現出身形,叫道,‘大哥!’”

“那葫蘆娃老大轉頭看到葫蘆娃老七,淚水打滾,哇地就哭了出來,‘七弟!我好慘啊!每日幹不完的活!’”

“葫蘆娃老七大吃一驚,道,‘我聽說潁川境內,不分男女老幼,每個人都有十畝地,想種就種,不想種也沒有人管,為何你有幹不完的活?’”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那葫蘆娃老七親耳聽到潁川每個人都有十畝地,想種幾畝就種幾畝,為什麽葫蘆娃老大需要沒日沒夜的幹活?

“那葫蘆娃老大大哭,‘七弟,你被騙了!’”

“‘那胡輕侯說潁川人可以每個人不分男女老幼分十畝地,只是潁川人才有,不是潁川人根本沒有。’”

“‘你想想,天下人這麽多,潁川哪有這麽多土地?’”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有人道:“對!我早就知道潁川一個人分十畝地的事兒是假的!哪有這麽多田地!”

他樂呵呵地憨笑,只覺胸口一口氣平順了,什麽潁川一個人分十畝地,純粹是胡說八道嘛。

衙役親戚松開拳頭,這個說書人應該不是胡輕侯的細作,不然不會公然揭穿“一人分十畝地”的騙局。

他大聲道:“對,大家夥兒不要信,胡輕侯是騙人的,去了潁川一定會被人抓了去做苦工!說不定就被洗幹了陽氣!”

附近的百姓胡亂應著,不太想搭理衙役親戚,惹不起,還t躲不起嗎?

那說書人繼續道:“葫蘆娃老大擁抱著兄弟,大聲哭泣,‘胡輕侯將我關在集體農莊,每天都要幹活。’”

“‘起早摸黑就不說了,這夏天冬天別的農夫都在樹下避暑,在家裏避寒,可是集體農莊還要幹活!’”

“葫蘆娃老七眼角含淚,他早就猜到大哥被胡輕侯捉住了,定然是每日鞭打,不能睡覺,沒有飯吃,從太陽沒出來開始幹活,到了太陽下山還在幹活。”

“葫蘆娃老七從懷裏取出一個野菜饅頭,遞到了葫蘆娃老大的手中,真誠地道,‘大哥,快吃吧,吃完了我們就逃走。’”

“這個野菜饅頭是葫蘆娃老七今日的口糧,但是看到了大哥如此可憐,葫蘆娃老七就算今日餓肚子,也一定要給大哥吃。”

“他只是一日不吃而已,大哥一定有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想到此,葫蘆娃老七淚如泉湧。”

一群百姓聽著感動極了,竟然把自己的野菜饅頭分給別人吃,果然是親兄弟啊,而且是沒有分家前的親兄弟,分家後親兄弟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野菜饅頭給別人。

那說書人繼續道:“那葫蘆娃老大看看野菜饅頭,呆呆地看著葫蘆娃老七,道,‘這個你留著自己吃吧……’”

一群百姓更加感動了,多麽純真的兄弟感情啊,兄友弟恭!

“……‘我已經吃過了。’……”

“葫蘆娃老大嫌棄地看著葫蘆娃老七手中的野菜饅頭,道,‘這野菜饅頭也太小了,我今日早晨吃的野菜饅頭比這個大,而且有兩個野菜饅頭,一碗野菜糊糊。’”

“葫蘆娃老大看著天色,道,‘馬上就要到午時了,午膳也是兩個野菜饅頭,一碗野菜糊糊。’”

“葫蘆娃老大憤憤不平,‘集體農莊不公平!為什麽社員一日三頓,每頓都是一碗野菜糊糊和兩個野菜饅頭?農莊有這麽多糧食,為什麽不拿出來做成饢餅?’”

“葫蘆娃老大憤怒地罵著,‘胡輕侯就是一個卑鄙小人,刻薄我們!’”

“葫蘆娃老七用力點頭,‘對,胡輕侯就是卑鄙小人!’”

四周無數或笑瞇瞇,或因為故事而感動的百姓臉色大變,呆呆地看著那說書人,原本議論紛紛的聲音也沒了。

衙役親戚完全沒註意,反而覺得更好,大家安安靜靜聽故事,不打攪人。

那說書人繼續道:“忽然,天空中一道烏雲翻滾著到了眼前,漸漸凝聚成胡輕侯的模樣。”

“那胡輕侯看著葫蘆娃老七,大聲笑道,‘又來了一個!太好了!我要抓了你在集體農莊幹活!哈哈哈哈!’”

“那葫蘆娃老七憤怒地指著胡輕侯,大聲地罵著,‘胡輕侯,你欺騙世人,你說每個潁川人都有十畝田地的,你為何說謊!’”

“胡輕侯大聲狂笑,道,‘本座說的是潁川人有十畝田地,不是潁川人,本座為什麽要給他們十畝田地?’”

“凡是普通人進了潁川,本座就抓了他們去集體農莊幹活!”

“胡輕侯張開手臂,大聲狂笑,神情猙獰無比。”

“‘本座要將天下所有人都抓到了集體農莊之內受我的統治!’”

“‘本座要用盡全力壓榨那些集體農莊的社員!他們每天雞叫就要起床幹活,月上中天才能睡覺。’”

“‘他們這麽辛苦,我每天只給他們吃三頓飯,每頓飯只給一碗野菜糊糊,兩個野菜饅頭。他們辛苦一天,總共只有三碗野菜糊糊,六個野菜饅頭!哈哈哈哈!可憐吧!’”

“‘若是本座今年糧食豐收了,本座可以讓他們每十日有黍米豆子飯吃。’”

“‘若是本座連續三年豐收,本座可以讓他們每十日有雞蛋和肉吃。哈哈哈,本座兇殘吧,你們怕了吧!’”

“‘本座還不許他們休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本座只允許他們過年的時候休息十日,其餘時候不管刮風下雨都要幹活!’”

“‘本座只允許小孩子上學堂,識字,讀書,若是長大後是個人才,本座可以允許他們在農莊當管事。’”

“‘要知道管事每天只有黍米豆子飯,每十日才有肉吃。’”

“‘哈哈哈哈!本座毫無人性吧?你們怕了吧?哈哈哈哈!’”

那說書人在四周寂靜無聲中,繼續說故事,自然是葫蘆娃大勝胡輕侯,胡輕侯化為一股黑煙逃之夭夭,正義終於戰勝了邪惡。

“……葫蘆娃老七與六個兄弟和老漢手牽手,幸福地看著天空的太陽,道,‘只要我們努力,我們以後每天都有一碗野菜糊糊吃!若是遇到了豐年,我們每天就有一個野菜饅頭吃了!’”

無數百姓聽著故事,鴉雀無聲。

那說書人大聲道:“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伸手討要錢財,四周的百姓冷著臉,慢慢散開,沒有一個人給那說書人錢財。

那衙役的親戚撇嘴,罵道:“浪費老子時間!”轉身離開,心裏對這個故事還是很滿意的,又是葫蘆娃,又是七種法術,還是很好聽的,回去說給家人聽。

當夜,縣城一路往常般祥和。

一戶人家中,有人大聲重覆著白天聽到的葫蘆娃大戰胡輕侯的故事,一群家人和鄰居時而大笑,時而大罵。

另一條街上,有人同樣說著故事,可是家人臉色卻都不怎麽好。

一個男子顫抖著問道:“十畝地是假的?”

那重覆故事的男子慢慢點頭:“一定是假的。”

仔細想想就能知道“一人十畝地”實在是太不可信了,火燒潁川之前哪有聽說潁川田地多得可以一人種十畝地了,這麽多田地難道從天上掉下來?

那提問的男子繼續道:“那集體農莊從早做到晚,是假的嗎?”

那重覆故事的男子慢慢點頭:“應該不是假的。”

胡輕侯把人當牲口,比任何一個門閥老爺都要殘忍,往實力壓榨人的勞力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聽說,而且從早幹到晚已經是極限了,難道還能不睡覺?

那提問的男子深呼吸,聲音顫抖著更加厲害了,問道:“那……那……那……那麽……一天三頓飯,每頓飯一碗野菜糊糊,兩個野菜饅頭……是假的嗎?”

一家人盡數看著那重覆故事的男子,那重覆故事的男子極慢極慢地道:“多半是真的。”

那說書人說故事是為了罵胡輕侯,罵人的言語只有把好事說成壞事,把一分壞說成十分壞,什麽時候聽說有把一分好,說成十分好的了?

所以,這“葫蘆娃大戰胡輕侯”的故事中的“集體農莊的夥食”多半是真的。

一家人立刻沈默了。

豫州是個好地方,農田甚多,水力充足,原本不該缺糧食的。

他們一家作為縣城的小戶人家,每日雞鴨魚肉是絕不可能的,那是門閥老爺才有的神仙般的日子,但是每日吃些豆子飯還是可以的。

不想這幾年光景越來越差,又是皇帝的賦稅多如牛毛,又是佃租飛一般上漲,又是鬧黃巾賊,又是打仗。

這田地荒蕪,商業雕敝,作為一個縣城的小戶人家的生活質量懸崖般下跌,如今只能每日吃兩個野菜饅頭了,偶爾才有豆子飯。

即使如此,這生活水準依然在緩緩下滑。

一家之主緩緩道:“若是再繼續下去,到了秋收的時候,我家只怕野菜糊糊也吃不上了。”

一群家人臉色淒慘。

官老爺總是說戰爭結束,逆賊大敗,龜縮在老巢不敢出來。

形勢大好,風和日麗的時候出游人數暴漲,地裏的糧食產量暴增,牛肉便宜了,豬肉白送了,豪門大閥的宴會一場又是一場。

可落到這小縣城的小戶人家的身上,只看到無數人從吃大米飯變成了黍米豆子飯,從黍米豆子飯變成了野菜饅頭;只看到原本街上一家家的商鋪越來越冷清。

這底層百姓的覺悟真是太低了,竟然感受不到官老爺的美好人間。

一個男子慢慢地道:“昨日,有個人說到了秋後會有大批人成為流民……然後,這個人挨了板子……”

他其實一點不喜歡那個人,那個人見識淺薄,半文盲,屁股又歪,言語幾乎都是瞎扯,純粹為了有錢人鼓掌。

可是那個人難得說了一句不為有錢人鼓掌的言語,竟然立刻不能說話了,真是細思極恐。

一家人沈默不語,有人嘆氣道:“可是,就算我們想要去潁川也去不了啊。”

一家人輕輕嘆息。

縣城外的某個村子裏,全村人都聚集在t了空地上。

一個男子大聲道:“潁川一個人分十畝地的消息是假的。”

全村人毫不在意。

那個男子大聲道:“可是,大將軍的集體農莊內每日可以有三頓飯吃,每頓飯有一碗野菜糊糊,兩個野菜饅頭。一天就有三碗野菜糊糊,六個野菜饅頭。”

無數村民大聲驚呼:“怎麽有這許多?”

那男子眼睛都紅了,大聲地道:“同樣是種地,同樣是累死累活,為什麽我們就只能每日吃一碗野菜糊糊?”

無數村民同樣紅了眼睛,整個村子甚至整個縣城的人都只有一碗野菜糊糊吃,大家都覺得沒什麽的,人嘛,吃野菜糊糊就是命,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可是假如同樣是人,同樣種地,同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竟然有人只能吃野菜糊糊,而且一天只有一碗,到了冬天還沒有,有人卻能旱澇保收,不論刮風下雨酷暑嚴寒,永遠一日有三碗野菜糊糊六個野菜饅頭,這如何忍得住?

全村人的叫罵聲響徹寧靜的夜晚。

有人叫道:“我們去與門閥老爺說,必須降低佃租,我們也要一日有三碗野菜糊糊,六個野菜饅頭!”

有人道:“我不需要三碗野菜糊糊和六個饅頭,我只要有兩晚野菜糊糊和四個野菜饅頭我就知足了。”

好些村民附和,一日三頓飯太過奢侈了,要天打雷劈的,一日兩頓飯已經是地主老爺家的待遇了。

縣城的某個豪宅中,李典聽著“葫蘆娃大戰胡輕侯”的故事,放聲大笑。

“有趣,這個故事不錯,若是我在,我會賞那個說書人一百文錢。”

他真心覺得這個故事不錯,故事有趣,又是妖怪又是神仙,而主題也非常明確,將胡輕侯往死裏黑。

李典笑著:“世人貪婪的化身?很好!我喜歡這個說法。”

李家作為兗州山陽郡的門閥世家,在山陽郡原本有不少錢財和土地,說“李半城”固然是誇張了,但是李家跺跺腳,這縣城都要抖一抖的說法絕對不誇張。

可就是這偌大的家產卻在胡輕侯殺戮兗州門閥的時候盡數被胡輕侯奪去了。

與其餘山陽郡的門閥世家相比,這李家已經是幸運極了。

李家與山陽郡太守關系不錯,收到了警告,第一時間就全家逃出了山陽郡投靠了譙縣的曹躁,反應若是慢了一點點,李家就會像山陽郡其餘門閥世家一樣,被胡輕侯殺得幹幹凈凈。

李典對胡輕侯可以說是有切骨仇恨,任何可以醜化胡輕侯的機會都不肯放過。

“來人,將這個故事傳到其餘郡縣去。”李典下令道。

他知道豫州和徐州有不少人聽了“潁川一人分十畝地”的消息後想要去潁川,聽了“葫蘆娃大戰胡輕侯”的故事之後,看還有哪個白癡敢去潁川。

一個李家的人皺眉道:“曼成,是不是再緩緩?”他沒有看出這個“葫蘆娃大戰胡輕侯”的故事有什麽不妥,但是一動不如一靜,與其參與進去,為什麽不作壁上觀?

李典搖頭,道:“主公新定豫州,不能有一絲大意。”

曹躁受限與徐州的豪門大閥,缺乏糧食、人口、士卒,明明覺得胡輕侯就是軍事菜雞,卻只能聞風遠遁,憋屈至極。

因此曹躁得了潁川之後,極力擡高稅賦,玩命壓榨百姓,一心要在胡輕侯下次發起大軍之前建立一支屬於自己的,有戰鬥力的萬人大軍。

如此一來,這民心就不怎麽穩了,好些百姓覺得袁述比曹躁仁厚多了,至少稅賦沒那麽重。

這類言語李典也聽說了不少,他深深地認為“潁川一人分十畝地”就是胡輕侯針對豫州人心不穩而想要招攬豫州民心和人口的詭計,必須從根源上破解這個謠傳。

李典微笑又自信地道:“這個故事對主公,對我等有利,傳得越廣越好。”他不覺得壓榨老百姓有什麽錯,朝廷出了問題,不苦一苦百姓,難道還能苦士人嗎?

李典握緊了拳頭,國之棟梁是士人,是李公子,是魚公主,絕不是韭菜。

他微笑著道:“主公壓榨百姓只是暫時的,只要打敗了胡輕侯,主公就會補償百姓的。”曹躁壓榨很有什麽錯?要是袁述肯這麽狠地壓榨韭菜,袁述還會被趕出豫州嗎?

……

“葫蘆娃大戰胡輕侯”的故事在無數人的推動下,很快傳遍了豫州和徐州。

曹躁仔細分析了故事,沒找到一絲不妥當的地方。

他微笑著道:“應該是有人學了煒千的敘述方式編了故事。”

一群士人笑著點頭,這個故事的“煒千風格”過於濃重,還以為是煒千殺過來了,可仔細分析,處處是嘲諷摸黑大罵胡輕侯的,看來是友軍,不用追究。

樂進風一般沖進了大堂,厲聲道:“主公,是誰下令傳播‘葫蘆娃和胡輕侯’的?此人居心叵測,當斬之!”

大堂內一群士人看著樂進,極力忍住笑,這個平民出身的家夥識字嗎?知道什麽是居心叵測嗎?

曹躁、荀彧、郭嘉臉色大變,緊緊地盯著樂進,道:“有何不妥?”

樂進大聲道:“這故事之中,集體農莊的社員每日可以吃三頓飯,每頓飯可以有一碗野菜糊糊兩個野菜饅頭!”

一群士人再也忍耐不住,大笑出聲:“就這?”

一個士人恍然大悟,笑道:“是了,我明白了,樂進的意思是黑胡輕侯太過了,反而讓百姓不信和懷疑,起到了反作用。”

他認真地道:“文謙焦急之下,還是說錯了。”

“不是集體農莊每日只有野菜糊糊和野菜饅頭太過分,描寫胡輕侯刻薄無情嘛,我看略微誇張一些是可以的。”

“但是,葫蘆娃老七一日的口糧只有一個野菜饅頭,這就太過分了,怎麽可能一天只有一個野菜饅頭呢?”

那個士人笑道:“誰家窮得會沒有大米吃?誰家會吃野菜?那是人吃的嗎?”

另一個許姓士人也笑道:“不錯。若是家裏沒錢的窮苦人,他們可以把閑置的房屋出租出去,或者駕駛馬車去載客運貨,這樣不管是內收還是外收,都能增加自己的收入。”【註1】

“如此,又怎麽會沒有大米吃?”

又是一個丁姓士人微笑道:“家裏若是有老人,可以讓老人出去工作,分擔家裏的壓力嘛。人生從70歲才剛剛開始,60歲以後還有勞動能力、工作能力。”

“多了老人工作,偶爾吃點肉也是可以的嘛,怎麽可能吃野菜?”

又是一個陳姓士人道:“豫州家庭平均總資產300萬文很正常,現在誰家還沒有個50萬文銅錢的?”

“拿出一些錢財去買大米,何必要吃野菜呢?太假,太假!”

一個趙姓士人道:“多半是那些百姓覺得距離農田太遠,不願意種地,他們可以駕著馬車回農村去種地啊。只要肯種地,又怎麽會要吃野菜呢?”

一群士人真心搖頭,看樂進的眼神柔和極了,果然還是樂進細心,找出了故事中不合理的地方,若是這麽瞎編故事,脫離實際,一定無法引起百姓的共鳴,然後故事的效果大打折扣。

一群士人惋惜極了,聽到故事的時候只顧著分析黑得胡輕侯夠不夠深,沒有想過問題處在“葫蘆娃老七的一個野菜饅頭”上,現在已經將故事推廣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來得及修改。

樂進呆呆地看著一群士人,差點以為他們是在裝傻,但是仔細看了許久,神情不像是裝傻。

他又看了看這大堂,在曹躁面前談論公事的時候,那些士人也不會裝傻。

所以,這些士人是真心這麽想了?

樂進死死地盯著一群士人,再一次感覺到平民和士人眼中的世界真不是同一個,他眼中百姓快要餓死,人間地獄般的世界,在士人眼中是王道樂土?

曹躁臉色大變,厲聲道:“文謙,佃農到底吃什麽?”

郭嘉和荀彧同樣發現了問題所在,出身和經歷限制了他們對貧窮的想象力。

兩人嚴肅地盯著樂進,到底到底到底佃農或者說普通農民吃什麽?

樂進悲涼地看著曹躁,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這個大堂之內有幾十人,竟然只有他知道百姓的世界嗎?

曹躁看著樂進的眼神,不用樂進回答已經懂了,厲聲大叫:“來人!快阻止‘葫蘆娃大戰胡輕侯’的傳播!”

荀彧嘴角微t動,知道了錯在哪裏,其實可以利用這個故事的,只要稍微換一下胡輕侯集體農莊的夥食就行了。

但他終於只是輕輕嘆氣。

故事已經傳播出去了,若是此刻下令修改而不是阻止,哪裏能夠阻止“三碗野菜糊糊和六個野菜饅頭版本”的傳播?

他看了一眼郭嘉,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郭嘉慘白的臉色。

荀彧知道郭嘉心裏在想什麽,郭嘉自然是覺得又一次輸了,奇恥大辱什麽的。但是這一次真的不能怪郭嘉。

荀彧暗暗嘆氣,門閥士人與百姓是兩個世界的人,門閥士人怎麽可能知道百姓吃什麽呢?

……

豫州的某個縣城中,無數佃農堵住了某個豪宅的大門,大聲叫嚷著:“降租!降租!降租!”

一個佃農悲憤大叫:“我們也要吃六個野菜饅頭!”

其餘佃農大聲叫嚷,只想吃六個野菜饅頭啊,這點要求都不行嗎?

一群婦女孩子坐在大門前哭喊:“大老爺,行行好,降租吧,不然活不下去了。”

豪宅內,一個華衣中年男子冷冷地道:“這些賤人竟然想要降租,這還有王法嗎?”

另一個中年男子負手而立,看著管家帶著一群健仆拿著棍棒刀劍守在了大門之後,這才淡淡地道:“刁民總是想要賴租,又有什麽稀奇的。”

又是一個中年男子冷冷地道:“我已經派人報了官,等縣令帶人到了,這些鬧事的人誰也休想落得好。”

其餘幾個中年男子緩緩點頭,雖然自家有的是人手對付那些刁民,但是有縣令出面自然是更加穩妥。

十幾步外,一個年輕貴女驚恐地看著四周,道:“不會有賊人打進來吧?”

一個年輕公子笑了,道:“當年黃巾賊都不曾打進我家,難道今日一些賤人也能造反?莫要慌,小事情。”

那個年輕貴女這才定了心,拍著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

聽著大門外的農夫們的叫嚷,那年輕貴女終究有些膽戰心驚,想要回到臥房休息,走了幾步,又轉頭對那年輕公子道:“五哥,那些農夫真的活不下去了?若是如此,我家不妨降低佃租,左右我家不缺錢,也算積累些陰德。”

那年輕公子笑道:“你不知事,今年風調雨順,定然是個大豐年,那些農夫又怎麽會活不下去?他們鬧騰只是想要賴租而已,幾個刁民鬧事,莫要理會他們。”

那年輕貴女猶豫著,真的如此?

那年輕公子笑了,悄悄指著站在前面的幾個華衣中年男子,道:“你不信我,也要信他們啊。”

“誰不說我家的長輩仁慈善良,體恤百姓,威望甚重?”

那年輕貴女這才笑著點頭:“不錯,是我多心了,百姓中自然有刁民的。”

豪宅大門外,一群農夫叫嚷了許久,不見豪宅內有一絲動靜,卻見遠處有衙役趕到,驚慌地四散而逃。

衙役也不急著追趕,一些刁民想要賴租,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一群農夫倉惶著回到了村子,越想越是憤怒,門閥老爺有的是錢,竟然不肯減免一點點佃租,還找來了衙役。

他們只是想要吃野菜饅頭而已,這很過分嗎?

一個農夫終於忍耐不住,大聲叫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無數農夫跟著大叫:“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有老農臉色都白了,勸道:“你們想要死嗎?這是可以隨便喊的嗎?”

有的農夫紅著眼,厲聲道:“我就是當了黃巾賊了,又如何?”

有的農夫冷笑:“左右是沒得剩下糧食,我還種什麽?每日不幹活,還輕松些。”

有的農夫眼神閃爍,若是人多了,或者又鬧起了黃巾賊,他就帶著全家去逃難,潁川也好,揚州也好,世界大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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