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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令竟然與百姓也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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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令竟然與百姓也有關?

“當!當!當!”集體農莊內召集社員的撞鐘聲悠悠傳出老遠。

一群社員從四面八方趕了回來, 有人興奮地問道:“是不是又有哪個管事要被淩遲了?”

其餘人原本沒有這個念頭,被這麽一說,立刻也興奮了,最好每天淩遲一個管事, 那才叫幸福啊。

社員們到了食堂處聚集, 見管事如往常一樣站在那裏, 好些社員深深失望, 為什麽就不是淩遲了管事呢。

管事見社員都到齊了,大聲道:“今日所有人都去縣裏, 縣令有朝廷大事要頒布。”

一群社員有氣無力地應著, 最討厭“縣令頒布朝廷大事”了,從集體農莊去縣裏需要走老遠的路不說, 今日的工作也盡數完蛋了。

一個社員大聲道:“管事,今日不能幹活, 進度如何算?”

一群社員起哄:“對啊, 不是我們不想幹活,今日的進度如何算?”

另一個社員大叫:“若是又算最低進度,我寧可不去縣裏, 留在這裏好好種地不香嗎?”

好些人附和,集體農莊的規矩就是不管任何理由,完不成當日進度,次日就是最低數量的吃食,為了去縣裏而導致第二日只能吃野菜糊糊, 誰願意啊。

管事冷冷地道:“不去的,二十板子, 鬧事的,殺了。”

四周社員立刻安靜了, 有人燦爛地笑著,道:“大家說個笑話而已,管事何必這麽認真呢。”

一群社員笑著:“就是,管事真是開不起玩笑,能夠見到縣令老爺,聽到縣令老爺說話,是我們的福氣,我們怎麽會不去呢。”

管事冷冷地看著一群社員,有時候真是奇妙,對他們稍微客氣一點點,立刻就被蹬鼻子上臉。

他厲聲道:“還楞著幹嘛!”

一群社員賠著笑,急急忙忙向縣裏走。

快午時的時候,縣城周圍的幾個農莊的社員盡數到了。

許銀看看四周密密麻麻的人,他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官老爺處死犯人的時辰永遠是午時三刻。

他曾經聽說那是因為死人是陰,午時三刻陽氣最盛,陽氣可以沖散陰氣。他一度以為那就是官老爺選擇在中午處死犯人的原因。

直到如今他自己成了縣令,才直到純粹是想多了。

選擇午時三刻當眾處死犯人,或者發布命令,原因只是因為“距離”。

縣城周圍的各個鄉村中,有的距離縣城有一二十裏,有的距離縣城有三四十裏,哪怕那些村民一大早就從家裏出發,趕到縣城的時候也要到了午時了。

想要殺人立威,想要警戒世人,想要讓縣裏所有百姓都知道某件事,那麽時辰就必須定在了午時。

許銀平靜地看著四周的百姓,在身為平民的時候怎麽都想不通個中奧妙,牽強的幻想“陰陽煞氣”等等理由,而身為官員後卻只是隨便一想就知道了真相。

這身份地位的改變帶來的信息差真是巨大無比。

一個衙役道:“縣令,人都齊了。”

許銀緩緩點頭,上了高臺。

四周的各個管事立刻大聲呵斥社員,鬧哄哄的人群漸漸安靜了,所有人都看著許銀。

許銀大聲地道:“朝廷法令……強(奸)者,淩遲……”

他不是很明白已經當眾淩遲了數個管事和賊子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強(奸)犯法,為什麽胡輕侯下令各地縣令必須重新召集所有百姓頒布法令,這豈不是浪費人力物力嗎?

他心中有些無奈,他只能老老實實執行胡輕侯的命令,但今日的農活真是可惜了,這是減少了多少糧食產出啊。

高臺下的人群中有人大聲驚呼:“什麽!強(奸)女人就要淩遲?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許銀一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群百姓點頭附和,有人叫道:“(強)奸女人嘛,賠錢就好,大不了打板子,至於淩遲嗎?”

有人大聲道:“沒有女人配合,哪有強(奸)?”

又是一人道:“以前不是算通(奸)嗎?男女各打五十大板。”

好些人有些見識的人點頭,女人被(強)奸後告到衙門,基本都是按照通(奸),男女都受到處罰的,怎麽現在女方無罪,(強)奸者要淩遲了。

一個男子大聲地叫道:“你們是不是沒腦子啊!前些時日被淩遲的管事和男人,不就是因為(強)奸女子嗎?(強)奸就是要淩遲啊。”

無數人目瞪口呆,那些管事和男人被淩遲真的是因為(強)奸女子?

一個男子喃喃地道:“我當時就興奮地看淩遲了,其他沒註意……”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高高在上的管事老爺被淩遲,管他是什麽罪名,反正與老百姓無關,只管回家吃雞。

一個婦人大聲叫道:“縣令老爺,是管事強(奸)女子才淩遲,還是普通百姓強(奸)女子也要淩遲?”

四周瞬間安靜了,無數人死死地看著高臺上的許銀。

許銀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是機械的回答:“所有人!不分高低貴賤,不分男女老少,只要強(奸)女子,一律淩遲。”

他說完了才反應過來,什麽“不分男女老少”,還有女子強(奸)女子嗎?他說了些什麽?

高臺下無數百姓發出長長的驚呼聲。

那提問的婦人震驚極了,道:“我倒是記得管事被淩遲的理由是(強)奸女子,可是我還以為只有管事(強)奸女子才會被淩遲,普通百姓(強)奸女子沒關系。”

一群人紛紛點頭:“我也是這麽想!”

他們認為同樣t是強(奸),管事與普通百姓的罪名不一樣什麽的,絲毫不是無知,而是基於“生活常識”。

門閥子弟和權貴的法律與普通人的法律從來不一樣,有錢有勢的地主老爺打死了窮人不犯法,衙門從來不管。

反過來,窮人打了地主老爺,用不著打死打傷,只要打了,分分鐘就會被衙門抓了。

所以,這管事強(奸)要被淩遲,普通人強(奸)不算是,不同人不同的處罰制度,很奇怪嗎?

所有人都執行同一條法律才是真正的奇怪。

一個老人大聲叫道:“縣令老爺,強(奸)幾個女子才淩遲?”

無數百姓一齊看著許銀,好些人叫道:“對,強(奸)幾個女子才會淩遲?”“強(奸)一個怎麽判?”“強(奸)十個呢?”

許銀聽著亂糟糟的叫聲,一個機靈,渾身所有毛發都豎了起來,一股難以言說的東西充斥了他的胸膛,讓他的眼睛血紅。

他大聲地道:“一個!只要強(奸)一個女子就要被淩遲!”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若不是四周有百十個大嗓門的人重覆喊話,就是人群的最前排也不能聽見他的聲音。

無數百姓驚呼出聲:“強(奸)一個就淩遲!”

一個男子臉色慘白,道:“我以為管事是(強)奸女子多了,才被淩遲的。”

一群人點頭,還以為(強)奸一個兩個沒關系,(強)奸幾十個才會被淩遲,,沒想到朝廷律法如此嚴苛,竟然強(奸)一個就要被淩遲。

一個男子看著高臺上的許銀,眼神覆雜無比,慢慢地道:“我以為管事是站隊錯誤,被人找理由淩遲了。”

一群人點頭,謠傳所有被貪腐而抓的官老爺其實都是因為站隊錯誤,他們真心以為被淩遲的管事老爺也是戰隊錯誤,至於強(奸)罪什麽是隨便按的。

許銀看著沸騰的百姓,聽著刷新三觀的言語,心中再也沒有一絲對重新強調律法的不耐煩,唯有對自己無知的憤怒。

他怎麽可以以為百姓懂法?怎麽可以以為百姓舉一反三?

許銀血紅的眼睛中精光四射,低聲喃喃地道:“愚民不可計大事!”

他聽說程昱說出如此偏激的言語的時候,覺得程昱乃至胡輕侯對百姓過於鄙夷了,尤其是胡輕侯。

程昱是門閥出身,鄙夷百姓毫不稀奇,但流民出身的胡輕侯怎麽也會覺得百姓不可計大事?

沒想到今天他才發現是自己單純幼稚愚蠢了。

他惡狠狠地道:“愚民不可計大事!”

許銀決定寫一封書信大罵程昱,什麽叫做“愚民不可計大事”?說得愚民可以計小事一般,這些愚民根本不能計任何事!

許銀惡狠狠地俯視高臺下的全縣百姓,厲聲道:“都忒麽的聽著!”

“朝廷律法,強(奸)者淩遲!”

“不分貴賤,不分老少,不分強(奸)幾個,只要敢強(奸)女子,一律淩遲!淩遲!淩遲!”

“老子親手將他淩遲!”

高臺下無數百姓驚恐地看著震怒的許縣令,不明白溫和仁厚的許縣令怎麽就忽然生氣了。

一個男子古怪地笑:“難道許縣令的女眷被強(奸)過?”

周圍好些人憨厚地笑。

許銀冷冷地俯視那個嘴賤男子,揮手。

幾個衙役分開人群,將那個嘴賤男子一把揪住,又將周圍憨厚地笑的百姓同樣揪出了人群。

無數百姓驚訝地看著許銀,又怎麽了?

許銀冷冷地看著那嘴賤的男子,道:“你說,我的女眷被強(奸)過?”

那嘴賤的男子憨厚地笑:“小人胡說的。”

許銀冷笑一聲,道:“來人,將他淩遲了!”

數個衙役將那嘴賤男子綁在木柱上,一刀下去,那嘴賤男子淒厲地大叫:“饒命!饒命!”

許銀冷冷看著四周,原本鬧哄哄的百姓鴉雀無聲,既沒有像當日圍觀淩遲強(奸)犯管事時候的興奮,也沒有片刻間喝問他律法細節的隨意。

無數百姓眼中唯有驚恐欲絕。

許銀冷冷地俯視百姓,道:“來人,將這幾個敢笑的賤人統統打掉了牙齒。”

慘叫聲中,無數百姓看著枉顧人命的縣令許銀,深深地畏懼。

許銀俯視一群百姓,繼續宣讀朝廷律法。

“……搶人(妻)者,淩遲……”

安靜的人群再次炸開了鍋。

一個男子大聲道:“以前我們村的張二毛搶了李瘸子的婆娘,李瘸子P都不敢放一個,張二毛和李瘸子的婆娘生了兩個娃,日子過得可好呢。”

“若是搶人(妻)子犯法,這張二毛豈不是要淩遲了?”

一群人用力點頭,村子裏、裏坊中,誰沒有見過強壯的男子搶奪他人(妻)然後愉快地生活,被搶妻子的懦夫受到世人鄙夷?

怎麽這也犯法了?

有人叫道:“若是那婆娘自願被搶,也要淩遲嗎?”

一群百姓點頭,好些女人被搶後過得比以前幸福多了,這也要淩遲嗎?

許銀厲聲道:“你們以為這是什麽?朝廷律法就是朝廷律法!是你們討價還價的嗎?”

“若是夫妻不和,只管和離啊,沒有和離之前,敢搶人(妻)子……”

許銀看著一群與律法討價還價的百姓,硬生生將“搶人(妻)奸(淫)”的後兩個字咽了下去。

“……敢搶人(妻)子的,朝廷就淩遲了他!”

無數百姓震驚極了,這朝廷的律法怎麽這麽嚴苛?

許銀繼續宣讀律法,道:“拐賣人口者,淩遲……”

好些百姓驚呼出聲:“拐賣人口就要淩遲?”

然後又安靜了,“拐賣人口者淩遲”,與買人的有什麽關系?

老百姓只是掏錢買人,與“拐賣”毫無關系,這買和賣是兩回事,“拐賣人口者”只管淩遲一萬遍,與百姓毫無關系。

有百姓已經想到了美妙的主意:“以後買了婆娘,就威脅那人販子,若是不想死就滾,不然去官府告你,要淩遲的!”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憨厚微笑,這是不花錢就有個媳婦,真是太好了,這條律法必須堅決支持。

這些百姓的言語聲音輕了些,距離又遠,許銀沒想到百姓“機靈”至此。

他見百姓對“拐賣人口者淩遲”沒有什麽意義,心中還有些安慰,百姓還是有人性的。

許銀大聲地繼續宣讀律法:“……見義勇為,捉拿犯人者,獎勵銅錢一萬文!”

無數百姓大聲叫嚷:“啊啊啊啊啊啊啊!一萬文!”

一個男子小心地問身邊的人:“一萬文是多少錢?”不識數,實在不知道什麽是一萬文。

被問的人其實也不怎麽清楚,窮人就知道幾十幾百幾千,“一萬”是什麽意思?

有知道的百姓大聲道:“就是十個一千!”

周圍好些百姓瞬間激動了:“十個一千!”

“豐年的時候,我一家六口人省吃儉用,一年才有九百多文,十個一千豈不是比我一家人省吃儉用十年還多?”

無數百姓大聲叫嚷,興奮無比:“捉賊!一定要捉賊!”抓住一個頂全家十年呢!

有人忽然放聲大哭:“我為什麽沒有抓住農莊管事!那是一萬文啊!”

百姓中更多的人一楞,同樣捶胸頓足嚎啕大哭:“我為什麽沒有抓住那個賊子!”

“那可是一萬文啊!”

許銀聽著哭喊聲,只覺刺耳又無奈,果然是“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他大聲地道:“錯過了一萬文,那是你們自己蠢,不懂法!”

“以後睜大眼睛盯著,誰捉住了賊人,那就是一萬文!”

一群百姓眼角含著淚水,用力點頭,看四周的人眼神不善極了,不像看著農莊的同伴,而是看著一個個行走的一萬文。

許銀滿意地看著眾人,雖然動機和過程有些尷尬,但是結果會美妙無比。

他大聲宣讀胡輕侯頒布的新規定:“……男女平等……”

“……女人可以繼承家產、可以上學堂、可以當官、可以當兵、可以當將軍、可以當夫子、可以當管事、可以當縣令、可以當衙役、可以當……”

許銀此刻已經絲毫不覺得胡輕侯在“男女平等”之下啰嗦無比地備註如許多的事項有什麽不對,他甚至加了不少更細節的項目。

百姓聽不懂大道理,只聽得懂細節的東西,凡是沒有聽到的,就覺得朝廷不管,奈何?

高臺下無數百姓淡定地看著許銀宣讀“男女平等”,絲毫沒有放在心中。

女人繼承家產?那也要家裏有家產!

女人可以當官老爺?他們知道啊,不是有很多女管事女官老爺嗎?

這與他t們又有什麽關系?

無數百姓耐心地等著許縣令宣讀更多的“獎勵一萬文”的條例,有錢就有法,沒錢就沒法,就這麽簡單。

……

胡輕侯對普法的效果絲毫不抱有指望。

“本座眼皮子底下都有人不在乎胡某的言語,不在胡某眼皮子底下的人怎麽可能在乎胡某頒布的法令?”

說這句話的時候,胡輕侯惡狠狠盯著小輕渝和小水胡,就是說你們兩個!

偷懶不練功、不做功課,天天盯著都沒用。

小輕渝和小水胡扁嘴,然後很快又笑瞇瞇地抱著姐姐的手臂用力搖晃:“姐姐,我們去玩吧。”

胡輕侯怒視兩個小女孩,捏拳頭:“信不信我打扁了你們?”

兩個小女孩絲毫不怕,繼續撒嬌打滾。

趙苑琪怒視胡輕侯,這就是你的教育?

胡輕侯認真地道:“其實,她們兩個還是有長進的。”

自從建立了“皇家學堂”,兩個小女孩與一群孩子一起上課,這做功課的積極性比以前好了很多,學習也認真了,果然小孩子也要面子的,學堂的最後一名很丟人的。

胡輕侯得意極了,胡某管教妹妹不靠暴力,不需要哄騙,用簡單的心理學就搞定,厲害吧?

趙苑琪早就知道胡輕侯的管教垃圾極了,別的女孩子八歲都像個小大人了,就老胡家的孩子幼稚無比,每日就知道玩。

她有心呵斥胡輕侯幾句,見好些人在,怎麽也要給胡輕侯面子,打定了主意待沒人的時候再呵斥胡輕侯,若是任由輕渝和水胡繼續胡鬧玩耍,以後哪裏嫁的出去。

胡輕侯捏了兩個小女孩的臉半天,對佘戊戌等人道:“且讓各地先自行普法,十日後再發公文。”

“所有集體農莊的社員必須每十日背誦朝廷重點律法,若是背不出來,就打二十鞭。”

“若是有人反對,那就砍了腦袋。”

一群官員點頭,知道這十日的時間差是考驗各地官員的能力,若是有人能夠想出什麽辦法推行普法,自然會得到朝廷的重視。

胡輕侯輕笑道:“這世界真是奇妙,胡某想要讓百姓過上幸福的日子,但是胡某卻要先砍下他們的腦袋。”

一群官員苦笑,這就是人性啊。

兩個小女孩奮力掙紮,反過來捏胡輕侯的臉,胡輕侯大怒:“看我不打死了你們!”然後與兩個小不點打滾,心裏卻想著潁川。

潁川作為豫州的一部分,與豫州的官員和百姓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作為豫州的新掌控者的曹躁會出兵奪取豫州嗎?曹躁應該沒有這麽蠢。

胡輕侯一邊與兩個小女孩廝打,一邊嘆氣,沒能砍下曹躁的腦袋頗為遺憾,奸雄是全方面的機靈,絲毫不給她機會。

不過,縱然是奸雄也想不到她會拿潁川作為進攻的武器。

“越是很多人盯著潁川,潁川的威力就越大。”胡輕侯心中默默地想著。

“哎呀!姐姐又捏我!”小輕渝不滿,撲到胡輕侯身上廝打。

趙苑琪實在看不下去了,四五歲的小孩子才廝打,八歲的女孩子怎麽可以當眾廝打玩鬧?女孩子要有儀態!

她扯住兩個小不點,喝道:“老實聽話!”

兩個小不點瞅瞅趙苑琪,驚訝了:“哎呀,苑琪姐姐生氣了!”

趙苑琪看著兩個小不點無辜的眼神,大怒,她怎麽就成壞人了?

……

潁川。

周渝歡喜地問一群官吏,道:“諸君還有疑問嗎?”

她看得懂胡輕侯延遲十日發普法細則的目的,也絲毫不介意暴露自己缺乏治理政治的手段。

周渝對自己的定位是“懂得兵法的將領”,目標是成為當世名將。

至於治理地方……

所謂人無完人,她怎麽可能什麽都懂?

胡老大不就是一個兵法廢柴嗎?

周渝心態極其平穩,她只需要老老實實執行胡輕侯的法令,有不明白的就上報詢問,不用在意別人怎麽看她,也不用擔心胡輕侯覺得她是治政廢物。

胡輕侯有本事與她沙場推演啊,看她不虐得胡輕侯大哭。

周渝懷著大家都是政治廢物政治白癡的心,溫和地看著一群縣令,有什麽不懂的只管問,我作為潁川老大都不懂,你們派丟什麽人。

一群縣令互相打量,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擠出來的“我懂了”。

作為“民選”官吏,好些人只是百姓懶得認真選,看誰順眼就選誰的奇葩方式下而當了“官老爺”,並不比普通百姓懂得更多,好些人甚至不識字。

這又怎麽懂得“政治”二字?

但身為官老爺,能夠說不懂嗎?作為新出爐的官老爺唯恐暴露出自己的“無能”,丟了官位,斷了自家的美好未來,只能努力擠出“我懂了”的表情。

十夜暗暗嘆氣,他不想出頭的,但是看著一群縣令同僚的愚蠢,他只能站出來了。

十夜小心翼翼地舉手,宛如在課堂上課,道:“周將軍,下官有些不明白。”

一群民選官吏仔細打量十夜,說話之前要舉手是官老爺的規矩嗎?必須記下來。

周渝歡喜地看著十夜,鼓勵地道:“只管說。”

十夜問道:“有二十鞭的懲罰在,下官相信百姓縱然心中憤怒,也會很快背熟了法令。”

一群民選官老爺用力點頭,這點他們也確定,重刑之下,什麽口供得不到,不對,應該是重刑之下,什麽法令背不出來,咦,好像也不對,反正就這個意思。

十夜繼續道:“但是,民怨只怕是少不了的。”

一群民選官想了想,用力點頭,誰願意挨鞭子背法令?換成他們也不願意。

好些民選官轉頭看十夜,很明顯,十夜比他們聰明十倍,以後就盯著十夜了,他幹什麽,自己幹什麽,不怕出錯。

周渝點頭:“不錯,必然有民怨。”

十夜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本朝和前朝都不曾向民間普法,為何大將軍要頂著民怨而普法?不普法,對大將軍有什麽損失?”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雖然大將軍不怕,但是百姓有怨憤終究不妥。”

十夜努力擠出困惑不解的神情盯著周渝,心中其實非常清楚胡輕侯普法的目的,身為來自法制社會的穿越者怎麽會不知道普法就是維持社會穩定的最簡單的途徑?

但他只能裝傻,不然那些真傻的同僚永遠不能理解普法的重要性。

周渝微笑著凝視十夜,眼神深邃。

十夜有些心虛,板著臉不敢有一絲表情。

周渝微笑道:“想不到十夜縣令竟然出身士人。”

十夜一怔,然後臉色大變,心中叫苦。

該死的,忘記“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等等小學生都知道的言語在這個狗屎的銅馬朝只有士人知道。

十夜嘴角發苦,雙腿發抖,穿越者身份要曝光了?胡輕侯會將他淩遲,還是淩遲,還是淩遲?

周渝看著臉色大變的十夜,知道揭穿了十夜死命隱藏的秘密,笑著安慰道:“十夜縣令休要驚慌,大將軍麾下出身士人的官吏數不勝數,絕不會因為誰是門閥子弟而有不同。”

“這葵吹雪、程昱、劉星、紫玉羅難道不是門閥子弟?”

“這荀憂更是潁川荀氏子弟呢,大將軍也不曾對荀憂如何。”

嚴格說,周渝也是小門閥的旁支子弟,不然她怎麽會有機會學習兵法?知道兵書多少錢一本?知道有錢都買不到兵書嗎?

一群民選官員崇拜敬佩地看著十夜,原來十夜是門閥老爺啊,以後跟著十夜做果然沒錯。

周渝笑道:“大將軍普法是因為想要開民智,是想要世界更公平。”

“百姓只有知道了法令,才會知道世界是如何的,才能爭取合理合法的地位和權力……”

十夜聽著周渝絮絮叨叨地說著普法的重要性,心中長長籲了口氣,感謝門閥,感謝無數在胡輕侯麾下的門閥子弟。

他完全沒有聽周渝說什麽,來不及抹掉額頭嚇出的冷汗,飛快地給自己設定人設。

以後,他就是某個大門閥,不,小門閥的旁支子弟的旁支子弟,一個窮得沒有田地、沒有華麗衣衫、沒有豪宅、與門閥的腐敗紈絝毫無關系的十八流門閥旁支子弟。

很好,再也沒有破綻了!

周渝註意到十夜如釋重負的模樣,心中好笑,胡老大殺戮門閥真是影響深遠啊,不知道還有多少門閥子弟潛藏在民間,不敢暴露。

秋香認真聽著周渝的解釋,心中依然有困惑,她小心地看四周的同僚,一張張假裝懂了的臉在她見慣了虛假面具的眼中根本無法遮掩。

她又轉頭看十夜,有十夜自曝其短,她也不怕暴露自己的t無知了,小心地問道:“周將軍,小女子……”

秋香覺得這個用慣了的自稱不妥當,改口道:“……下官有一事不明。”

周渝鼓勵地看著秋香。

秋香問道:“若是搶人(妻)者淩遲,這人(妻)該如何處理?”

她出身底層,見過無數懦弱漢子有個漂亮老婆,然後被村霸街霸裏坊霸搶走的事情,越是遠離縣城,越是窮鄉僻壤,越是拳頭比王法大的地方,這類事情越是多。

不然,銅馬朝怎麽會有這條法令?

但她同樣見過無數被搶的人(妻)與村霸街霸裏坊霸安安穩穩過日子生孩子的事情。

對無數可憐的女人而言,與誰生孩子不是生孩子,在誰家吃飯不是吃飯?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無數一字不識,從來沒有離開過出身地三十裏的普通底層女性而言,活著的目標就是嫁人,嫁人的目標就是穿衣吃飯。

與一個懦弱無能的丈夫過日子,很多時候不如與那個村霸街霸裏坊霸過日子。

這些女子會怎麽看搶人(妻)者淩遲?會不會哭爹喊娘為搶人(妻)者喊冤?

若是遇到了這類狗血無比的情況,該怎麽處理?

哪怕拋開這些毫無尊嚴,把穿衣吃飯當做了婚姻的一切,被搶後心甘情願與村霸街霸裏坊霸生孩子過日子的女子不談。

那些記得原配丈夫,不甘心被村霸街霸裏坊霸搶奪的女子在村霸街霸裏坊霸被淩遲後,又會怎麽樣?

她們的原配丈夫會接受她們嗎?

她們與村霸街霸裏坊霸生的孩子又怎麽辦?

她們與孩子怎麽生活下去?怎麽面對周圍的輿論和排斥?

那懦弱的被搶了妻子的丈夫不敢與村霸街霸裏坊霸廝打抗爭,會不會將憤怒羞愧發洩在那些女子和孩子身上?

秋香對這些問題茫然極了。

十夜認真地打量秋香,仿佛第一次見到她。

一群民選官吏同樣震驚地打量秋香,沒想到自己被秋香比了下去。

周渝認真地道:“搶人(妻)者淩遲的法令不可改變。”

“因為若無這條法令,將會出現無數村霸街霸裏坊霸,會有無數人(妻)被搶。”

“那些被搶的人(妻)對搶人者的求情一律無視。”

秋香輕輕嘆氣。

周渝道:“因為我們不知道那些被搶的人(妻)究竟是處於什麽原因為搶人者求情。”

“是因為覺得無處可去,破罐子破摔?”

“是因為反正是他的人了?”

“是因為畏懼產生的古怪感情?”

“這些原因我們不需要知道,知道了也不理會。”

周渝斬釘截鐵地道:“我們只管執行法令,搶人(妻)者淩遲,這點絕不改變。”

“對於被搶的人(妻),可以將她轉移到其他縣城的集體農莊。”

“有集體農莊在,還怕她和孩子會餓死?”

周渝想了想,補充道:“若是那被搶的人(妻)不要與搶人者生下的孩子,就由農莊作為孤兒撫養。”

秋香重重點頭,只覺心中一寬。

周渝環顧四周,執行法令的過程中會有無數想不到的細節冒出來,但是沒關系,一條條解決。

她微笑著道:“諸位好生做事,再過一段時日,這胡大將軍就會到潁川來了。”

十夜心都要停止跳動了,該死的,胡輕侯來幹什麽?

他冷靜了許久,終於想到了,脫口而出道:“生意!”

周渝驚愕地轉頭看十夜,讚道:“沒錯!生意。”

十夜在其餘官吏的佩服崇拜的眼神中溫和微笑,心裏後悔得要死,裝白癡都不會,是不是要縫了嘴巴才行?

……

荊州。

楊休看著細作的匯報,大聲叫好:“胡輕侯幹得漂亮!”

一群官員完全不這麽想,楊休年紀太小,學識不夠,怎麽會覺得胡輕侯斬殺強(奸)犯是幹得漂亮?

一個官員認真地道:“按照本朝律法,強(奸)女子不過是腰斬棄市,何以用淩遲?如此殘暴如何服眾?”

一群官員或捋須,或點頭,淩遲是隨便可以拿出來用的懲罰嗎?也就造反謀逆才有機會用到淩遲,小小的強(奸)罪怎麽會需要用淩遲?胡輕侯實在是太殘暴了。

另一個官員認真地道:“秦朝法令殘暴嚴酷,天下反之,秦朝二世而亡,我等當引以為戒。”

一群官員道:“不錯,我等當引以為戒,對百姓必須仁慈,不可殘暴。”

眾人眼角小心地看楊休,你年紀小而地位高,我們不好正面指出你的缺點,但是你也要機靈些,聽懂我們的言下之意。

一個官員仔細看細作的詳細匯報,發現從冀州就跟隨胡輕侯的周管事竟然也被淩遲了,冷笑道:“胡輕侯根本不懂律法,更不懂人心。”

“自西周起,朝廷有八議制度。”

“但凡有人觸犯朝廷法令,可以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而後降低懲罰。”

那官員唯恐楊休年幼,不懂“八議制度”,詳細解釋道:“議親,即皇親國戚。”

“議故,即皇帝的故舊。”

“議賢,即德行修養高的人。”

“議能,即才能卓越的人。”

“議功,即功勳卓著的人。”

“議貴,即三品以上的官員和有一品爵位的人。”

“議勤,即勤謹辛勞的人。”

“議賓,即前朝國君的後裔被尊為國賓的。”

“但凡有此八議者,當降低處罰。”

一群官員點頭,八議其實就是給權貴開免死金牌。

“議親,議故,議貴,議賓”,四條有明確的標準,不太好作假摻水。

“議賢,議能,議功”,三條的水分就有些多了,幾乎是個權貴就能套用這三條。

“議勤”更是水分比黃河還要大,是個人就能套用。

這“八議”的實質就是用朝廷律法保證權貴的不死金身,從而穩定權貴的統治地位。

“八議”幾乎就是士人和君主達成的契約,可以說沒有“八議”就沒有朝廷的穩定和諧。

很明顯,流民出身的胡輕侯對“八議”一無所知,更不懂得團隊人心不能散的重要性。

像周管事這一類“從龍之臣”竟然在沒有牽涉人命的情況之下就被淩遲了,這幾乎是前漢朝和銅馬朝不可想象的事情。

這簡直是破壞了統治階級的內部和諧穩定!

一個官員冷笑道:“僅此一案,胡輕侯的人頭就快不保了。”

一群官員附和,胡輕侯好不念舊的砍掉周管事的腦袋,那麽其餘官員的腦袋是不是也可以砍下來?

煒千、趙恒、黃瑛都、紫玉羅等主持一州的大將會不會兔死狐悲?會不會物傷其類?會不會覺得自己的腦袋也保不住了?

一群官員冷笑著:“胡輕侯很快就要眾叛親離了。”就不信煒千、趙恒、黃瑛都、紫玉羅等人沒有絲毫違法亂紀的事情,這些大將為了保住自己的腦袋,唯一的選擇就是起兵造反。

好些官員微笑著,別人都是在完成大業之後才會發生內訌,比如劉邦。

可胡輕侯距離“大業”還早得很呢,竟然就要開始內訌了,真是有趣啊。

一個官員淡淡地,卻滿含不屑地道:“庶民當政,不過如此。”

一群官員點頭,胡輕侯若是出身門閥,從小耳濡目染也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這天下果然是只有門閥子弟有能管理。

一個官員笑道:“今日才知道德祖沒有與胡輕侯決戰的正確啊。”

一群官員大笑,擠出崇拜的眼神看著楊休:“不錯,德祖有先見之明。”

就不信楊休能夠看出胡輕侯的勢力會內訌,無需動武,只需要守住邊境就可以看到胡輕侯的偌大勢力土崩瓦解。

楊休不敢進攻胡輕侯純屬膽怯,但他運氣好,遇到了內部維(穩)都不懂的菜鳥,白撿了便宜。

一群官員微笑著互相祝賀:“我等以後什麽都不需要做,只要坐等胡輕侯生死族滅即可。”

想想荊州勢力就在弘農郡,接手洛陽真是分分鐘的事情,眾人笑得開心極了,真是走了大運啊。

眾人歡笑聲中,楊休臉上浮現著溫和的笑容,程昱是個蠢貨,誰說愚民不可計事的?以為士人就能計事了?程昱你見過幾個聰明的士人?應該是愚人不可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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