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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道理的人都是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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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道理的人都是弱雞

三月初五。

濮陽。

威風吹拂, 趙恒身上紅色的披風飄揚,數千士卒站在他的身邊,俯視泥土高墻外的千餘徐州軍士卒,身上殺氣爆表。

千餘徐州軍士卒心態極好, 淡定地在泥土高墻前打了個轉, 然後悠悠退後數裏, 在田埂中割了些蔬菜, 轉身就回了軍營。

趙恒傲然看著徐州軍士卒,厲聲t叫道:“爾等戰又不戰, 退又不退, 卻是為何?”

數千濮陽士卒跟著憤怒大叫:“爾等戰又不戰……”

這千餘徐州軍到了濮陽已經好幾天了,每天就是待在軍營中吃飯, 腦子是不是有病啊!

趙恒委屈地看簫笑,道:“是不是我們人太多了, 泥土高墻太高了, 嚇壞了那些徐州軍了?”

簫笑堅決搖頭:“小心敵軍詭計!”

“徐州軍大老遠趕來濮陽就是為了偷濮陽的蔬菜吃?”

“誰都知道濮陽有數萬人,士卒隨隨便便就有幾千人,全民皆兵的時候分分鐘士卒過萬。這支徐州軍不過千餘人, 殺到濮陽,不怕被濮陽軍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嗎?”

“怎麽看都是有詭計,將軍萬萬不可上當。”

趙恒用力點頭:“有道理!”

這支千餘人的徐州軍怎麽看都是誘惑他進攻,可是他就是不進攻,那支徐州軍能怎麽辦?

趙恒打定了主意, 雖然我人多,雖然我軍隊裝備好, 但是敵人要我做的,我就堅決不做。

總而言之我有泥土高墻, 有石頭城墻,怎麽看都是擁有巨大優勢的防守方,只要堅決貫徹烏龜神功,徐州軍能奈我何。

趙恒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厲聲道:“盯著糧倉,莫要被人混進來燒了。”不把烏龜神功練到滿級,絕對不出城,練到了滿級更不出城。

簫笑點頭,糧倉早就有大軍守衛,各處城墻邊也有明哨暗哨無數,絕對不擔心敵軍混進來。

趙恒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徐州軍不肯進攻,我們就逼他進攻!”

“來人,給趙某罵!”

數千士卒用力點頭,“罵陣”本來就是正統兵法之一,而且不需要什麽技巧,有張嘴就能瘋狂罵人。

有士卒對著徐州軍大罵:“不進攻不是男人!”

有士卒叫道:“王八蛋!狗雜種!”

各種不堪入目的汙言穢語更是多得數不清。

徐州軍中淡定無比,任由數千濮陽士卒叫罵,各個神情自若,堅決在營寨內吃飯。

又過數日,徐州軍任由濮陽軍士卒如何辱罵,就是堅決不動,淡定吃飯。

趙恒驚呆了,到底誰是進攻方,誰是防守方?果然有詭計,難道是想要在地裏的冬小麥熟了之後搶割麥子?

簫笑道:“看今年天時,這冬小麥怎麽也要到三月底四月初才能收割,若是到了三月二十日,這支徐州軍再無動靜,我軍只能殺出去了。”

趙恒點頭,要麽就打敗了徐州軍收割冬小麥,要麽就一把火燒了麥田,絕不可能將冬小麥留給徐州軍。

趙恒深呼吸,大聲叫道:“曹仁,我是趙恒,出來一見。”

數千濮陽士卒大叫:“曹仁,我是趙恒……”

片刻後,徐州軍營地內千餘人齊聲大叫:“趙恒,我是曹仁,你來我營寨吧。”

趙恒恥笑,白癡才會上當呢,大聲叫道:“雙方就在兩軍中間見面,只有你和我,雙方不帶武器。”轉頭看一群(弩)兵,機靈點,這次不要射偏了,要對準臉射!

曹仁叫道:“我信不過你!關翼就是被你這麽陰了的!”

趙恒奮力反駁:“我和關翼是什麽關系?我和你是什麽關系?我怎麽會陰你?”再次轉頭看一群(弩)兵,一定要瞄準了!

一群(弩)兵用力點頭,這次不用你趴下,我們絕對在兩翼射箭,保證曹仁死得不能再死。

趙恒對(弩)兵的自信滿意極了,大叫:“我趙恒可以對天發誓!”

曹仁根本不信:“你到我營地來,我絕不會害你,我也可以對天發誓!”

趙恒悲憤無比,曹仁以前看著挺老實的,怎麽這次就不上當呢?

肖盼安對兩個猥瑣流膽小鬼實在是受不了了,道:“我去做使者,去問問對方到底想怎麽樣。”

徐州軍營地中,曹仁坐在馬紮之上,神情威武,冷冷地看著肖盼安。

“你是趙恒的使者?”他淡淡地問道。

左右幾十個將士怒目圓睜,齊聲對著肖盼安喝道:“你就是濮陽的使者?”

好些將士拔(出)了刀劍,惡狠狠盯著肖盼安,仿佛看著掉入陷阱的兔子。

肖盼安大搖大擺地看著四周,朗聲道:“不錯,我就是濮陽的使者,大名鼎鼎的神醫肖盼安。”

可惜沒帶郎中的拐杖和箱子,不然說不定可以賣出一些膏藥。

曹仁冷冷地看著肖盼安,淡淡地道:“你來做甚?”

肖盼安笑著,直接重覆喊了幾日的言語,道:“爾等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是為何?”

曹仁盯著肖盼安,眼角嘴角不斷地抽搐。

肖盼安陡然懂了,大喜:“難道你面部偏癱,眼角嘴角都不受控制,所以才沒有進攻濮陽?”

“無妨!我是大夫,治療這種小毛病保證一副藥就治好。”

肖盼安卷袖子,準備給曹仁把脈,身為名醫絕不會一張藥方包治百病,哪怕是,也要裝出不是。

想到兩軍敵對,劍拔(弩)張,陰風怒吼,戰馬嘶鳴,一個大夫為敵軍主將治療面癱,而敵軍主將毫不懷疑,坦然接受治療,喝了敵對的大夫帶來的藥,任由敵對的大夫在臉上插了幾百根銀針。

這簡直太忒麽的是上古遺風了!

絕對絕對絕對的千古佳話!

搞不好會有無數張《名醫肖盼安為敵軍主將診療圖》問世,無數學堂夫子指著《診療圖》教導學生,“這就是真正君子”。

肖盼安激動了,手指輕輕發抖,今日肖某要流傳千年了,想不到我竟然能夠名留青史!

他深情地看著曹仁,宛如看著初戀情人,柔聲道:“我走了幾萬裏路,經歷了無數春秋,看了無數桃花,為的就是你。”

曹仁怒了:“你搞什麽鬼!”

肖盼安更加深情地看著曹仁,柔聲道:“我知道你的,你不要怕,我會很溫柔的。難道……”

“……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嗎?”

肖盼安眼神中深情如海,這是名留青史的時刻啊,你一定要配合,為了我們的將來,我們可以幸福的!

曹仁看著腦殘中二少年,鼻子都要氣歪了,大聲呵斥:“病你個頭!溫柔你個頭!信你個頭!”

他指著自己的眼睛,厲聲道:“看仔細這個眼神!這是哀傷的眼神!哀傷知道不!哀傷!不是愛情!”

又指著自己的臉,道:“看清楚這個表情!這是無奈、悲傷、絕望的表情!無奈悲傷絕望知道不!無奈悲傷絕望!”

肖盼安莫名其妙,什麽東東?

曹仁對肖盼安的愚蠢憤怒極了,胡輕侯怎麽會有這麽愚蠢的手下?

他不裝了,大聲道:“你回去告訴趙恒,作為與胡輕侯並肩戰鬥過的同袍,作為兗州人民的好兒子,作為趙恒的老朋友……”

曹仁努力深情地道:“……曹某對率軍殺到濮陽痛心無比!”

“但是身為軍中將領,唯有遵從將令,與胡輕侯、趙恒、兗州人民廝殺。”

他指著心臟,慘然道:“我這裏……痛啊……”

“一邊是友情,一邊是命令……”

“一邊是同生共死,一邊是鐵令如山……”

“曹某夾在中間,奈何?”

肖盼安小心翼翼地看曹仁,你的戲怎麽比我還多?

曹仁揮手,道:“你記住了,見了趙恒要說清楚,曹某哀傷無比,痛苦痛心悲傷悲憤悲涼無奈絕望地說了八個字。”

曹仁深情地道:“身在曹營,心在輕侯。”

瞅瞅一臉茫然的肖盼安,曹仁無奈極了,趙恒越來越不會辦事了,找了個這麽不機靈的人。

肖盼安小心翼翼地瞅曹仁,認真地問:“那麽,還治療面癱嗎?”

這可是名留青史的好機會啊,千百年後還會有人傳唱我們的故事,會有無數女孩子為我們的相遇譜寫無數友情、愛情的宏偉篇章。

曹仁冷冷看肖盼安,說你不機靈你還不服氣。

他厲聲教訓肖盼安:“你不會出了大門就到處傳說為我治病嗎?”

“你不會見人就說我病入膏肓,全靠你一副藥治好嗎?”

“你不會將治療分成上下集不停地說嗎?”

曹仁看著目瞪口呆的肖盼安,真心覺得胡輕侯的手下一個不如一個,換成煒千在這裏,故事的細節已經栩栩如生了。

什麽曹仁身患惡疾,每日吐血三鬥。

什麽肖盼安取出祖傳的八尺長的銀針,一群徐州將士大驚失色,把劍準備廝殺,卻被曹仁叫住。

什麽一群徐州將士跪下懇請曹仁不要任由肖盼安紮針,這定然是謀殺徐州主將的詭計。

什麽曹仁淡定笑道,胡輕侯不是t這樣的人,趙恒不是這樣的,這郎中眉清目秀,雙目如電,眼神清澈,器宇軒昂,絕不是刺殺的小人。

幾百個細節之下,曹仁和肖盼安一定名流千古!

肖盼安呆呆地看著曹仁,忽然淚流滿面,捶胸頓足:“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不專業啊!真是不專業啊!完全沒有想到還有互相配合炒作名望的手段,回去一定好好向煒千請教。

……

趙恒對曹仁的“身在曹營,心在輕侯”半個字都不信,反覆思索,決定派出幾百個斥候四處搜查。

“……一定要註意方圓百裏之內有沒有敵軍潛伏……”趙恒冷笑著,就不信超出百裏還能對他構成威脅。

“……小心敵軍躲在鄉村之內,假裝村民……”趙恒沒有采取焦土策略,鄉村的百姓雖然撤退了,但是房子還在,一定要小心徐州軍卑鄙的喬裝打扮。

“……每個樹林都要仔細檢查,尤其是三十裏內的樹林,必須挖地三尺!”說不定會有徐州軍趴在土裏呢。

“……還有,要仔細核查曹仁營地內大軍的爐竈、糞便!”

趙恒得意無比,最近在看《春秋》,什麽增兵見竈,什麽看糞便判斷人數等等策略讓他茅塞頓開,不說幾個專業詞語如何顯示自己是有學問的人?

一群斥候目瞪口呆,這麽挑剔,要不你自己來?

數日後,曹仁淡定地看著斥候送來的緊急軍情,胡輕侯到陳留了?

“撤退。”曹仁毫不猶豫地下令。

不說胡輕侯此人神神怪怪的,他到現在都沒搞清楚胡輕侯究竟是不是真的刀槍不入,瞪人一眼就能殺人。

只說他曾經落在胡輕侯的手裏而拿錢贖身,他就不好與胡輕侯廝殺。

“曹某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曹仁微笑著,區區千餘人牽制住了濮陽數萬人,簡直是光輝戰績。

……

三月十五日。

胡輕侯正在考慮是追殺袁述,還是救援陳留和山陽郡,卻收到了程昱的消息。

“曹躁跑了?”胡輕侯皺眉,曹老板可不是弱雞,不可能不敢與她廝殺就跑了,而且五路聯軍現在看來好像都是虛晃一槍,有些不合理啊。

“哪裏中計了嗎?”她細細思索,一時半刻想不明白。

周渝無奈極了,她懂戰術戰陣,對人心就有些不怎麽懂了,哪裏知道五路聯軍搞什麽鬼。

胡輕侯的嘴角露出了惡狠狠地笑容:“五路大軍圍攻胡某,是欺負胡某溫柔善良嗎?”

一日後,胡輕侯率領五千兗州軍殺入豫州北部,破爛的軍旗,帶著濃煙的鎧甲衣衫醒目無比,像潰兵多過像進攻軍。

“為兗州百姓報仇,殺光豫州人!”響亮的口號讓無數豫州百姓心寒。

……

豫州,陳國,陽夏縣。

一個百姓慘叫:“何以要殺光我豫州人?”

雖然袁述的豫州軍是從陳國出發進攻陳留的,也是從陳國逃回汝南的,陳國也提供了糧草武器,但是這與陳國百姓有什麽關系?

一群陽夏百姓用力點頭,大家要講道理,是袁述派兵打仗也好,是門閥派兵打仗也好,總之與豫州百姓尤其是陽夏百姓無關,為何要殺盡了豫州人?

一群陽夏百姓膽戰心驚中,有一個男子毫不驚慌,嘴角露出嘲諷的微笑:“蠢貨,不要信什麽殺盡豫州百姓的P話。”

他傲然看著驚愕的百姓,道:“胡輕侯領兵作戰不是一日兩日了,什麽時候殺盡百姓了?”

“莫說胡輕侯,爾等翻看史書,幾曾見到朝廷將領敢殺盡百姓了?”

“白起坑殺降卒,結果獲罪於天。從此之後還有幾人敢屠殺降卒?”

那個男子不屑地笑著:“殺俘的事情都少之又少,何況屠戮城池?”

一群百姓不服氣,胡輕侯公然說要殺盡豫州百姓,難道還會有假?

那男子自信地道:“不錯,就是有假。”

他傲然道:“‘殺盡豫州人’,理由呢?”

“就因為袁述殺入兗州?這點理由也立得住腳?”

“黃巾賊都不敢殺盡百姓,她胡輕侯敢?她就不怕天打雷劈五雷轟頂嗎?”

一群百姓半信半疑,有些道理啊。

那男子冷冷地道:“胡輕侯身為女子,不得不假裝兇狠,女人不狠,怎麽站得住腳?”

“但是看胡輕侯的言行,殺人雖多,何時濫殺無辜了?何時屠戮百姓了?”

那男子不屑地笑著,絲毫不覺得胡輕侯是個好人,反而充滿了鄙視,道:“胡輕侯殺人雖多,終究是個女子,做不出亂砍亂殺的事情的,我們根本不用怕胡輕侯。”

“哪怕胡輕侯來了陽夏,頂多就是殺了一些門閥士人而已,我們有什麽好怕的?”

一群百姓只覺一股靈氣從天靈蓋直入身體,所有的血肉骨頭都感受到了安全不同的世界。

一個百姓大聲道:“對!女人哪有敢不講理,敢殺人的?”

嚴格說這句話有原則性的錯誤,胡輕侯殺人多了,不講理多了,但是此時此刻大家都理解這個百姓想要表達的是什麽,微笑著聽著。

另一個百姓道:“胡輕侯一定是故意嚇唬人,怎麽敢殺盡豫州百姓呢?”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會咬人的狗不叫,胡輕侯這類每天叫囂著殺人的人個個都是慫包。

又是一個百姓淡淡地道:“一個女人而已,能夠不遵守禮儀已經是到了極限,還想不做人嗎?”

一群百姓笑著認同,女人就應該溫柔講理,相夫教子,在菜場賣菜的潑婦已經是女人的極限了,胡輕侯的本質也不過是潑婦,何時超出這個界限了?

一個百姓笑著道:“別看胡輕侯殺人多,其實都是有理由的。”

別說百姓了,就是門閥士人都放心了。

仔細看胡輕侯最出名的事跡,哪一件不是有無數理由的?

屠殺兗州門閥士人是因為兗州糧食價格都已經十五萬一石了,兗州門閥士人無視胡輕侯的警告,還要漲價,坐看百姓餓死。

這不是作死是什麽?

胡輕侯弒君的原因更是被無數人分析過,若不是劉洪卸磨殺驢,手段又過於不給胡輕侯活路,胡輕侯怎麽會冒險弒君?

總而言之,只要不招惹胡輕侯,壓根不要怕胡輕侯。

一群百姓和門閥士人微笑著:“胡輕侯是個講理的人。”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講理的好人更是可以隨便欺負,還不用怕被報覆,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道理。

一個百姓終於放心了,憨厚地笑,雖然胡輕侯大軍眨眼就會到達陽夏,但是只要胡輕侯是講理的好人,那還有什麽好怕的?

另一個百姓不屑地笑著:“大家都記住了,見了胡輕侯,立刻跪下,然後放聲痛哭,大喊冤枉。”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對付講道理的好人最簡單的武器就是淚水和磕頭,只要哭嚎幾聲,只要用力磕頭,保證胡輕侯立刻就會手足無措。

一個百姓冷笑著:“可惜我這次沒有參與進攻陳留,若是我能夠殺幾個陳留百姓,那該有多好。”

一群百姓大笑,陽夏百姓與陳留百姓沒仇,但是想到殺了陳留百姓,然後在打著“為兗州百姓報仇”的旗幟的胡輕侯面前用淚水躲過懲罰,心裏就格外的爽。

一個百姓叫道:“汝南袁氏的閥主一定會再次起兵攻打陳留,我等下次都報名參加,定然可以砍殺幾個兗州人。”

一群百姓大笑,這純粹是開玩笑取樂,打仗是要死人的,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死?要他們參加汝南袁氏的大軍是萬萬不能的。

但是想到殺人後在苦主面前哭幾聲就沒事了,每個百姓都興奮無比,欺負講道理的好人就是讓人爽,欺負一萬遍都不嫌棄多。

縣城的斥候縱馬疾馳,邊跑邊叫:“胡輕侯殺過來了!胡輕侯殺過來了!”

縣令立刻組織士卒上了泥土高墻,可惜陽縣只有區區兩三百個士卒,怎麽看都守不住。

縣令大聲叫道:“所有男子一齊拿起刀劍,保家衛國!”

陽縣怎麽都有一兩萬百姓,多了不敢說,湊三五千男丁絕不是問題,胡輕侯也不過是五千人,未必就會輸了。

而且袁述大軍雖然跑了,這裏終究是袁述的地盤,胡輕侯若是敢強攻這裏,說不定袁述就反包圍了胡輕侯。

縣令心中盤算著,最好的結果就是胡輕侯看到陽縣全民皆兵,死戰到底,然後就勒索一些錢糧,去了其他地方。

陽縣百姓聽著縣令的呼喊,憨厚地笑著t,完全沒有拿起刀劍守衛家園的覺悟。

打仗與自己有什麽關系?再說拿了刀劍後有一定幾率被胡輕侯的人殺了,不拿刀劍直接跪下,幾乎百分之一百不會死。白癡都知道該怎麽選。

縣令呆呆地看著一群百姓,瞬間就看破了他們的心思,渾身發冷,然後又獰笑了。

“跟我來!”縣令冷冷地道,帶著兩三百士卒盡力取了些錢糧,裹同一群門閥士人轉身就逃出了陽夏縣。

一群陽夏百姓哄笑,轉身就搶了官倉的糧食,笑瞇瞇地等著胡輕侯的到來。

到處都有人叫著:“一定要哭得大聲,千萬不能笑。”

無數百姓憨厚地笑著,對胡輕侯不屑一顧,誰在乎一個講理的女人?

有百姓低聲笑著:“我隔壁鄰居的女兒講理,結果丈夫死後,被夫家發賣了。”

那個女人還以為家裏有兒子,不算絕戶,夫家不敢動她,沒想到夫家根本不講理。

又是一個百姓笑著:“我偷過我家小姐的銀錢,小姐看我哭得可憐,沒告訴老爺,然後我就天天偷。”

有個蠢貨小姐簡直是走了大運了,若不是那個蠢貨小姐早早出嫁了,他還想著爬上小姐的床呢,反正哭幾聲就好,那蠢貨小姐難道還敢打他殺他?

一群百姓熱切地看著遠處,只盼胡輕侯的人早點到來,早開始早結束,家裏還有剛搶來的糧食要埋起來呢。

一個百姓幸福地說著:“若是我們說自己沒吃的,胡輕侯是不是會施舍糧食?”

一群百姓大笑點頭,兗州人本來就有糧食有錢,一定會施舍糧食的。

小半個時辰後,胡輕侯帶著五千人到了陽夏縣。

萬餘陽夏縣百姓大聲歡呼:“大將軍!”

然後又一齊跪下,齊聲大哭:“大將軍,你怎麽才來,我們都要餓死了。”

好些陽夏百姓跪在地上,假哭假嚎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可是今日戲耍朝廷大官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胸膛中滿滿的歡喜,假哭假嚎也做不出來,唯有低頭看著地面,臉上猶自帶著笑容。

胡輕侯揮手,五千士卒將一兩萬陽夏縣百姓盡數驅趕到了城外的兩道泥土高墻之間,縣城中再無一人。

陽夏縣百姓在兩道泥土高墻間的空地上集結,密密麻麻擠成了一團。

有人低聲笑著:“我就說胡輕侯不敢濫殺無辜的。”

一群百姓點頭,胡輕侯罵都沒罵一句,擺明了心慈手軟講道理是個好人,那有何必怕她?

一個百姓肆無忌憚地笑著:“女人而已,算個球!”

他完全不怕被胡輕侯看到,這裏有一兩萬人呢,胡輕侯怎麽可能看到他,就算看到了他在笑,他打死不認,胡輕侯又能怎麽樣。

另一個百姓道:“多半是要訓話了,大家夥兒記得要糧食。”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官老爺召集百姓就是為了訓話,隨便官老爺怎麽說,反正一定要給百姓糧食,不然要胡輕侯好看。

胡輕侯站在泥土高墻之上,俯視著密密麻麻的人群,笑了。

“豫州的百姓們,我是胡輕侯。”

幾百個大嗓門的士卒將胡輕侯的聲音傳得老遠。

陽夏縣的百姓歡喜地看著胡輕侯,有人跪著,有人漠然地站著,有人歡喜地蹦跳,前面的人擋住了視線,看不清胡輕侯長什麽樣了。

周渝厲聲呵斥陽夏百姓:“跪下!”

靠近周瑜的陽夏百姓慢悠悠跪下,稍遠一些的理都不理,這裏有一兩萬人呢,沒有跪下的不是我一個,我不跪下有什麽錯?

胡輕侯微笑著道:“豫州人敢討伐胡某,胡某很生氣,事情很嚴重。”

“胡某決定了……”

胡輕侯笑瞇瞇地,認真無比:“胡某所過城池,十抽一殺,三抽一挖礦,其餘人盡數遷移去兗州,不願意者就地處死。”

幾百個大嗓門士卒大聲叫著:“……十抽一殺,三抽一挖礦……就地處死……”

好些陽夏縣百姓的臉上猶自帶著笑,呆呆地看著高墻之上的胡輕侯。

半晌,一個陽夏縣百姓陡然尖叫道:“十抽一殺!你瘋了!”

更多的陽夏縣百姓叫道:“憑什麽殺我?我什麽都沒做,我不服!”

有機靈的陽夏縣百姓轉身想要逃跑,立刻有數支(弩)矢射中了他,慘叫著倒在了血泊中。

又有幾個陽夏縣百姓慌不擇路,拼命向泥土高墻頂部攀爬,被站在頂部的兗州士卒當場斬殺。

更多的陽夏縣百姓被兗州士卒的刀劍長矛指著,擠成一團,根本不敢妄動。

陽夏百姓人群中,一個年輕男子大聲叫著:“逃啊,大家分開逃!只要大家分開跑,他們不可能抓住我們的!”

他想過了,只要一兩萬人亂跑,區區五千兗州士卒怎麽可能抓住每一個人?

他只要瞅準機會,跟在跑得快的傻乎乎地百姓身後,大可以在那跑得快的傻瓜被兗州士卒刺殺的時候逃出這裏。

其餘百姓根本不理會這不安好心的建議,看看兩邊的高高的泥土高墻,看看通道兩端整齊的長矛陣,逃跑必死無疑,而留下來不過是十抽一殺,有九成的機會不會死。

那年輕男子憤怒到了極點,這些人為什麽不逃?

他用力推身前的百姓,大聲叫道:“快逃啊!”

那百姓被推倒在地,依然堅決不逃。

一個兗州士卒冷冷地看著那推人的年輕男子,冷笑道:“你想死是不是?”

大步走近。

那年輕男子驚駭到了極點,面孔扭曲,喉嚨咳咳作響,拼命地向百姓人群中鉆,卻被其餘百姓用力推了出來。

那兗州士卒一刀砍下,那年輕男子淒厲地慘叫,然後在那兗州士卒一刀又一刀的劈砍中沒了氣息。

周渝厲聲道:“開始十抽一殺!”

一個個兗州士卒進入人群中,隨意地抽取百姓。

被抽到者有的奪路狂奔,有的意圖反抗,有的當場癱倒在地,一一被兗州士卒斬殺。

沒有被抽到的陽夏縣百姓有的失聲痛哭,有的直接暈了過去,有的只會傻笑。

周渝下令道:“其餘人將屍體築京觀!”

陽夏縣百姓眼中滿含幸福的淚水,十抽一沒有抽到自己,性命就保住了,最差也就是三抽一挖礦而已,何必逃跑而被殺了?

一群陽夏縣百姓帶著真心的笑容,熱情地築京觀。

有陽夏百姓大聲叫著:“來個人與我搭檔擡泥土!”

有陽夏百姓大聲道:“雜貨鋪有石灰,官老爺,我帶路去拿。”

有陽夏百姓呵斥著其餘人:“認真幹活!休要偷懶!”

胡輕侯看著地上的屍體,以及帶著歡笑築京觀的陽夏縣百姓,大聲地歡笑。

這些陽夏縣百姓何其無辜!

但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一直說要豎立兇殘的形象,為此建造人頭幡,人頭馬車,可是有用嗎?

不論是百姓眼中,還是門閥士人眼中,或者在袁述曹躁劉表劉虞等等諸侯眼中,她胡輕侯就是一個標準的弱者。

不是因為她是女人,而是因為她“講理”。

胡輕侯張開手臂對著太陽,大聲狂笑。

她的錯在於她想要留下更多的百姓的性命,想要讓百姓過得好,想要執行馬列,想要統一地球。

為此,她無視了人心人性,忘記了初中生就看過的故事。

“……宋王謂其相唐鞅曰:‘寡人所殺戮者眾矣,而群臣愈不畏,其故何也?’”

“唐鞅對曰:‘王之所罪,盡不善者也。罪不善,善者故為不畏。’”

“‘王欲群臣之畏也,不若無辨其善與不善而時罪之,若此則群臣畏矣。’”

這篇文言文的內容何其簡單,初中生都能看懂吧?

胡輕侯看過這篇《宋王謂其相唐鞅》,也記得內容,可就是沒有看懂其中的道理。

她大聲地笑著,這篇故事明明告訴人一個簡單的道理,惡人不是殺了多少人,讓人害怕不是因為惡人殺了多少人。

劊子手殺人無數,大將猛士殺人無數,有人害怕他們嗎?

凡是殺人需要理由的,就沒人會懼怕。

因為哪怕那理由再荒謬,再細微或者宏觀,都能找到回避的辦法。不在屠戮的範圍之內,何必懼怕屠刀?

凡是殺人不需要理由的,所有人都會懼怕。

因為不知道為什麽殺人,不知道為什麽被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殺,不知道怎麽回避和預防,每時每刻都在被殺的恐懼之中,怎麽會不懼怕?

胡輕侯大聲笑著,她以前殺人都需要理由,哪怕是因為得罪了她的小小的理由,那都是理由,所以沒人懼怕她。

她現t在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像個毫無理性的瘋子一般隨意殺人,誰還能不怕她?

胡輕侯立於泥土高墻之上,張開手臂,對著太陽,滿臉笑容,大聲歌唱:

“男兒莫戰栗,有歌與君聽: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註1】

“……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

陽夏縣無數百姓聽著胡輕侯的歌聲,感動得熱淚盈眶:“真是好聽啊!”

“比仙女還要唱得好聽!”

“啊!我竟然能夠聽到這麽動聽的歌聲,以後聽不到了怎麽辦?”

“大將軍好厲害!”

這次能夠活下來,這輩子不想靠近姓胡的人。

……

胡輕侯血洗豫州陳國陽夏縣的消息以光速傳播到了整個豫州,豫州瞬間沸騰了!

有士人當眾跪地大哭:“胡輕侯不是人!”

有貴女梨花帶雨:“為何要殺戮無辜?胡輕侯是禽獸!”

有百姓瞠目結舌,渾身發抖:“什麽都沒做,就被十抽一殺了?”

一群百姓痛哭流淚,十抽一殺啊!按照銅馬朝豫州地區每戶人家平均有四五口人計算,那是每隔了一家人就要殺一個人啊!

無數百姓驚恐地看著隔壁鄰居,只覺這個比例實在是高得嚇死人。

有百姓悲憤嚎哭:“汝南袁氏!官老爺!都怪他們,為什麽沒事要去攻打兗州!”

無數百姓一齊點頭,對汝南袁氏和官老爺們充滿了憎恨,兗州與豫州有個P的關系?胡輕侯在兗州怎麽折騰與豫州有個P的關系?

若不是汝南袁氏和官老爺們先去攻打胡輕侯,砍殺兗州百姓,胡輕侯會做得這麽絕,血洗陽夏縣嗎?

有消息靈通的百姓悲憤莫名:“去年汝南袁氏和門閥老爺就攻打過胡大將軍,胡大將軍大人大量,沒有計較,挖了泥土高墻,不想開戰,如此善良之人,為何還要去攻打兗州?”

一群百姓痛哭出聲,點頭支持,兗州冀州比豫州有錢有糧食多了,若不是汝南袁氏和官老爺們屢屢挑釁和招惹胡輕侯,胡輕侯會殺人嗎?

兔子急了都咬人,老是欺負老實人,結果老實人發飆要血洗豫州了,這可如何是好?

“都怪汝南袁氏和官老爺們!”

無數豫州百姓痛哭痛恨痛心,美好的生活就因為那些王八蛋老爺們而毀滅了。

某個豪宅中,一群士人義憤填膺:“那些不識好歹的賤人!”

明明是胡輕侯殺人,十抽一殺,血洗陽夏縣,為什麽百姓們個個怪門閥怪官員?百姓個個都是是非不分的王八蛋。

袁渙平靜無比,探討百姓欺軟怕硬,畏威而不懷德,看到屠刀就卑躬屈膝,看到好人就趾高氣昂等等的言語可以說十天十夜,毫無意義。

“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有事。”袁渙微微嘆氣,這算只顧著自己嗎?

一群士人一齊看袁渙,他們身在陳國扶樂縣,毗鄰陽夏縣,兩個縣城之間是五十裏還是六十裏?為什麽就不會有事了?

袁渙淡淡地道:“胡輕侯的目標是譙縣。”

一群士人不解。

袁渙道:“汝南袁氏的老家在豫州汝南郡汝陽縣,曹躁的老家在豫州沛國譙縣。”

“若是胡輕侯想要報仇,除了殺到對方老家,還有更具有威懾力的方式嗎?”

一群士人更加驚慌了,袁述的老家汝陽啊!那是在扶樂縣的正南邊!

袁渙對一群傻瓜真是無語極了,道:“胡輕侯若是要殺向汝陽縣,最近的途徑就是取扶樂縣而後南下,而不是攻打略微偏東的陽夏縣。”

“所以,胡輕侯的目標一定是譙縣。”

一群士人心驚膽戰,雖然完全不信服袁渙的分析,卻只盼袁渙分析正確。

胡輕侯要血洗譙縣的消息不脛而走,從陽夏縣去譙縣必須經過的武平縣、苦縣等地的官吏和士人們臉色慘白,驚駭欲絕!

倒了八輩子的黴,竟然擋在胡輕侯的必經之路上。

一個武平縣的年輕士人厲聲道:“事到如今,唯有血戰到底!發動全縣百姓與胡輕侯戰至最後一人!”

他冷笑著,胡輕侯是個蠢貨,若是不玩這一手“十抽一殺”,如何能夠驅動百姓為門閥和官吏效死?

這“十抽一殺”完全是逼迫百姓玩命嘛,胡輕侯簡直愚不可及。

一群官吏呆呆地看著那個年輕士人,你讀書讀傻了?

武平縣城中,無數百姓大聲嚎哭,拼命向城外跑。

“那個人要來了!快逃啊!”

“孩子他爹,我在這裏!”

“不要了,全部不要了!逃命要緊!”

為了門閥,為了縣城,為了家,為了自己的命與胡輕侯血戰到底?

也就只有讀書讀傻的人才會相信。

對老百姓而言,只要能夠用“逃”解決的問題,那麽就一定會逃。

不等胡輕侯殺到武平縣、苦縣,兩縣百姓盡數逃離,兩縣成為空城。

胡輕侯看著空城,冷笑著:“放火燒城!”

武平縣、苦縣的縣城付之一炬,化為灰燼。

消息傳開,陳國毗鄰的梁國第一時間宣布向胡大將軍效忠,全郡加入胡大將軍麾下。

梁國官方通告豫州全境:“……梁國各縣城與兗州冀州有源遠流長的旅游關系……兩地百姓親為一家……”

並且痛斥袁述和曹躁的殘暴行為:“災年不絕,百姓思安,為何要妄起刀兵?……天子在洛陽,為何不尊朝廷號令?……其行若叛,祖宗蒙羞!……天地共誅之!”

胡輕侯表示歡迎梁國百姓成為朝廷一份子,在殺光豫州百姓的同時,絕不會傷害梁國百姓一根頭發。

消息傳開,豫州百姓盡數知道譙縣絕對是雞犬不留了!

譙縣百姓盡數逃離譙縣,北上加入梁國。

譙縣夏侯氏、曹氏的姻親目瞪口呆,悲憤莫名:“該死的曹躁,為什麽要得罪胡輕侯!”

然後無奈向徐州逃竄。

數日後,胡輕侯殺入譙縣,焚城。

胡輕侯在豫州境內名聲大噪,小兒止啼,名字都沒人敢稱呼,豫州人皆稱“那個人”。

無數豫州士人大悲且莫名其妙,有人悲呼:“袁述在哪裏?曹躁在哪裏?數萬大軍在哪裏?為何不圍住孤軍深入的胡輕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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