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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逃逃啊,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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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逃逃啊,隨便!

豫州北部梁國蒙縣。

幾個士卒無精打采地站在泥土高墻上眺望遠方。

蒙縣這類小地方本來是沒有城墻的, 但是最近跟風湊熱鬧,瘋狂挖泥土高墻,而袁述又大舉征兵,與曹躁開戰, 於是小小的蒙城不但有了“城墻”, 還有了專門守城門的士卒。

秋風已涼, 幾個士卒站在三丈高的泥土高墻之上只覺有些冷, 隨意張望了幾眼就要下泥土高墻。

忽然,一個士卒一怔, 猛然回頭, 指著北面道:“那是什麽?”

幾人仔細看去,卻見北面有數百騎疾馳而至。

幾個士卒用P股想就知道那是敵軍, 蒙縣已經是豫州最北面的縣城了,豫州內的人員往來怎麽可能走北門?

有士卒顫抖著叫道:“敵……敵……敵……敵……”敵人來了, 是不是該尖叫一聲, 提醒城內的自己人關閉城門,整頓軍隊,浴血奮戰?

士卒頭目厲聲喝道:“叫個P!蒙縣哪有城門!”

泥土高墻裝城門有個P用?還能防得住人翻越泥土高墻嗎?

蒙縣縣令也就是本著別人有, 我也要有,管泥土高墻有用沒用,反正不要錢,挖了再說等等高貴的精神建造了泥土高墻,並在縣城的東南西北四處的泥土高墻各留了一個偌大的口子供人進出, 完全沒有考慮過真有敵人進攻當如何抵擋。

幾個士卒渾身顫抖,對蒙縣縣令以及袁述的水平痛恨極了, 曹躁的大軍繞了一個大圈子,竟然從最北面的蒙縣殺入豫州了!

士卒頭目帶著決然, 帶著咬牙切齒,厲聲道:“若是不想沒了腦袋,就不要出聲。”

幾個士卒反應迅速無比,深刻理解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比發出沒用的警告實在有用得多,毫不猶豫趴在了泥土高墻之上,一動不動。

幾百騎大搖大擺靠近了幾個蒙縣士卒所在的泥土高墻,好些騎兵擡頭看著泥土高墻之上幾個t士卒,幾個士卒恨不得把臉埋進泥土裏,唯有虔誠祈禱,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騎兵緩緩經過,直入蒙縣縣城。

縣城內一片混亂,到處有人尖聲叫嚷:“曹躁殺過來了!”

“快逃啊!”

“縣令老爺,縣令老爺!救命啊!”

縣衙內,蒙縣縣令臉色慘白,看幾個官吏的眼神迷惘到了極點:“曹躁為什麽要打蒙縣?”

就算曹躁想要偷襲袁述的老巢也完全沒有必要打最北面的蒙縣啊,只要梁國的治所睢陽陷落,小小的蒙縣傳檄可定。

一群官吏哪裏知道,唯有悲傷地看著縣令,打?逃?還是投降?

縣令淚水打滾,小地方完全沒有想過要派斥候,對發生了什麽一無所知,搞不好曹躁大軍已經包圍了蒙縣了,就蒙縣這種城門都沒有,士卒只有幾十個人的小地方打個P!

“我等都是銅馬朝的官員,何來投降?”縣令神情嚴肅,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一群官吏用力點頭,立馬扯著縣令到大門口迎接“王師”。

縣令掃了一眼四周,破口大罵:“香案呢?水果呢?美酒呢?銀錢呢?你們想要害我掉腦袋嗎?”

一群官吏忙碌中,數百騎已經到了縣衙門口。

蒙縣縣令急忙擠出了最溫和友善恭順的笑容,對著騎兵深深作揖:“下官愚昧,不知道王師蒞臨,有失遠迎。”

騎兵們冷冷地看著蒙縣縣令,一言不發。

蒙縣縣令大驚,為什麽不說話,是想要砍死了我嗎?他根本不敢擡頭,唯有汗水從臉上滴落塵土。

一群官吏悲傷地看著蒙縣縣令,這個時候還想著維持體面?你丫該立刻跪下,將縣令的印綬舉過頭頂!

有官吏後悔極了,情況不明,為什麽要站出來迎接“王師”?萬一被殺了呢?這個時候應該躲在家裏,然後看風頭再決定是投降還是逃跑。

一群官吏熱淚橫流,沒見過大場面,一時之間心慌了,沒考慮周全,只怕要沒命了。

就在蒙縣官吏渾身發抖,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騎兵中有人說話了。

“你就是縣令?”

縣令用力點頭:“是,下官就是蒙縣縣令。”

那說話的人慢慢地道:“我是胡大將軍麾下妘鶴。”

縣令用力點頭:“是,妘鶴將軍。”心中陡然一怔,哪裏不對?

一個蒙縣官吏失聲驚呼:“你們不是曹躁的人?胡大將軍與曹躁聯手了?”

縣令陡然知道哪裏不對了,這個騎兵將領妘鶴是個女人!銅馬朝女將軍女士卒女官只有胡輕侯的治地才有。

一群官吏臉色慘白,怪不得是從北面來的,怪不得先到了蒙縣,這是胡輕侯的軍隊!

胡輕侯與曹躁要瓜分豫州!

妘鶴冷笑道:“曹躁也配與我主公聯手?”

她盯著一群蒙縣官吏,道:“今日我帶人來,是與蒙縣打個招呼,從今日起,胡大將軍麾下會有不少人到豫州觀摩,汝等莫想著抓人、殺人。”

“若是敢對胡大將軍麾下百姓不利,胡大將軍就砍下了你們的腦袋!”

一群蒙縣官吏嚴肅地回答:“是,是。”心裏驚喜極了,不是來攻打蒙縣的?有不少人來觀摩是什麽意思?

算了,管他呢,只要不是來屠殺蒙縣的,比什麽都好。

蒙縣縣令認真詢問:“請問妘鶴將軍,我等需要準備些什麽?”

一群蒙縣官吏眼巴巴地看著妘鶴,會來多少人?什麽級別的?需要準備何種吃食酒水?需要準備客棧嗎?需要清水洗街,還是紅毯鋪地?要不要準備白發老翁簞食壺漿?

你只管說,我們一定配合的,但你不能什麽都不解釋啊!

妘鶴意味深長地笑了:“你們什麽都不用做,你們只要在一邊看著就行,簡單吧?”

一群蒙縣官吏看著妘鶴的笑容,深深覺得這簡單任務只怕不簡單。

妘鶴冷冷地道:“我還要去睢陽,你們老老實實等著大將軍麾下百姓的到來。”

一群蒙縣官吏恭敬地笑著,目送妘鶴帶著數百騎向南面睢陽而去,只覺渾身都是冷汗。

縣令看著塵土,茫然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一群官吏呆呆看他,我們哪知道?

幾個時辰之後,幾十面五顏六色的旗幟迎風招展,數千人背著大包小包,從北面快步靠近。

“來了!”一群蒙縣官吏心中暗暗叫道,緊張地打量那數千人。

號角聲陡然響徹曠野。

數千人齊聲大叫:“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一群蒙縣官吏悲憤了,妘鶴竟然說謊騙人!這還不是要攻打蒙縣嗎?我們又沒說要拼死抵擋。

燕雀站在最前方,百餘大嗓門士卒為她傳音。

她對著數千人厲聲道:“這裏就是豫州地界梁國蒙縣,你們要嚴格遵守秩序,若有人走散了,若有人不想回去,若有人想要留在豫州……”

燕雀冷冷地看著驚恐的數千人,笑了:“本官絕不追究!”

數千人呆呆地看著燕雀,是不是反話?前幾日還聽說某個地方有社員叛逃,盡數被砍下了人頭築京觀呢。

燕雀笑著揮手:“遵守秩序,進城吧。”

數千人中,一個舉著紅色旗幟的男子走到了隊伍最前面,用力揮舞:“第一小隊的人都過來,看著旗幟,跟我走!”

一群蒙縣官吏深呼吸,要開始攻城了!蒙縣絕不抵抗,城門大開,不,城門都沒有,你們想要怎麽占領就怎麽占領,我們若是皺個眉頭就不是好漢!

幾十個男女老少社員歡喜地從人群中擠出來,叫道:“來了,來了!”

有老人拼命地叫:“等等我!我也是第一小隊的!前面的讓讓!”死命從人群中往前擠。

一群蒙縣官吏死死地盯著那老人,這老頭都有六十了吧?胡輕侯的麾下還有老頭兵?

有婦女抱著孩子,叫道:“我兒子要尿尿了,怎麽辦?”

一群蒙縣官吏死死地盯著那婦女懷裏的孩子,有三歲嗎?你丫上戰場還帶著三歲的孩子?雖然蒙縣絕不反抗,但是你丫是不是欺人太甚?

有社員背著包裹擠出人群,警惕地打量四周,官老爺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這裏一定有幾千伏兵,誰敢逃就砍死了誰。

那舉著紅色旗幟的男子無奈地看著眾人集結,道:“人都到齊了嗎?”

一群第一小隊的社員嘻嘻哈哈,誰知道呢。

燕雀臉色鐵青,第一次組織大隊人馬活動,沒經驗啊,必須牢牢記住這次踩過的所有的坑,絕不再犯。

那舉著紅色旗幟的人無奈極了:“狗屎!”厲聲道:“列隊!報數!”

幾十個男女老少急急忙忙列隊,然後報數。

那舉著紅色旗幟的人聽著最後的總數,這才滿意了,一個沒少。

他用力揮舞旗幟,叫道:“都跟我來,不要走散了。”大步走向了蒙縣。

一個舉著藍色旗幟的男子等第一小隊走出幾百步,這才用力搖擺旗幟:“第二小隊的人都過來……記住這藍色旗幟,千萬不要走散了!”

又是一群人急急忙忙跟著藍色旗幟前進。

一群蒙縣官吏呆呆地看著一支支小隊舉著旗幟,大步走進蒙縣,實在不理解發生了什麽事。

瞧這些人舉著旗幟,進退有方,列陣迅速,又喊“黃天當立”,應該是賊軍……不,應該是大將軍的士卒吧?

可這些人的手裏為什麽沒有武器?

這些人手裏別說刀劍了,柴火棍都沒有一根。

這真的是來攻城的?

一群蒙縣官吏只覺世界真奇妙,怪事年年有。

一支小隊進入了蒙縣,舉旗的男子隨口道:“看,那裏有個人盯著我們,我們去問問。”

幾十個人一窩蜂地擠了過去。

那蒙縣百姓嚇得發抖,轉身想要逃,卻已經被幾十個人圍住,急忙蹲下抱頭:“好漢!我上有老,下有小,千萬不要殺我。”

一群社員嘻嘻哈哈,誰要殺你?

一個社員道:“莫要怕,我們就是問你些事情。”

另一個社員微笑問道:“今年糧食豐收了嗎?”

那蒙縣百姓驚慌地看著眾人,緊張地道:“我不知道……”被一群陌生人包圍,什麽都不回答才是最佳選擇。

那舉旗幟的人從包裹裏取出一個野菜饅頭遞給那蒙縣百姓,道:“老鄉,莫要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只是隨便問問。”

那蒙縣百姓接過野菜饅頭,發呆了許久,慢慢咬了一口,細細咀嚼,猛然大口咬下,只是幾口就吃了精光,滿意地看著眾人,眼t神也鎮定了,道:“說吧,你們想問什麽?”

一群社員再次重覆:“今年糧食豐收了嗎?”

那蒙縣百姓淡定極了:“哪有什麽豐收不豐收的,去年沒收成,不好比較,與前幾年相比,也差不多。”

一個男社員笑道:“那糧食價格是不是也與前幾年差不多?”

那蒙縣百姓冷冷地看著那男社員,不屑地笑:“差不多?差多了!今年糧食價格一石二十五萬錢!”

幾十個社員死死地盯著那蒙縣百姓:“休要騙人!”

“一石二十五萬錢?這是吃金子嗎?”

“怎麽可能!糧食不是與前幾年差不多嗎?”

那蒙縣百姓冷冷地道:“別覺得一石二十五萬錢貴,聽說豫州袁閥與徐州的曹躁打起來了,這糧食價格還要漲!”

幾十個社員死死地看著那蒙縣百姓,一個男社員忽然懂了,冷笑一聲:“你是冀州官老爺的托兒吧?”

其餘社員瞬間也懂了,笑容滿面:“你暴露了!”

有婦人社員抿嘴笑著:“你是托兒就早說嘛,我們都理解的,生活不容易,做托兒也是你的生計。”

那蒙縣百姓根本不在乎這些社員信不信,或者胡說什麽托兒不托兒的,他吃了一個野菜饅頭,說了真話,其餘關他P事?

幾十個社員笑著對那舉著旗幟的男子道:“走,去下一個地方,這個托兒已經廢了。”

那舉著旗幟的男子無所謂,道:“你們說,要去哪裏?”

一個社員看著長街上無數看熱鬧的蒙縣百姓,道:“這些人一定都是官老爺安排的托,老子一個都不信。”

另一個社員笑道:“我來帶路,只要離開了這條街,肯定可以知道真相。”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

幾十個社員跟著那社員拐進了蒙縣的小巷子,東拐西拐,都要迷路了,這才停下。

一個社員看著遠方一個坐在樹下發呆的老人,道:“走,我們去問他。”

幾十個社員笑著走過去,就不信這還是官老爺的托兒。

那樹下發呆的老人背靠大樹,一動不動。

一個社員柔聲問道:“老人家……”忽然一怔,看著那個老人臉色大變。

其餘社員仔細打量,好些人驚叫出聲:“死人!這是死人!”

幾十個人飛快退開,驚呼一片。

有社員狂叫:“衙役!衙役!這裏死人了!”

有社員大叫:“快來人啊!這裏有人死了!”

吵鬧聲中,附近有一間房屋緩緩打開了門,一個男子慢慢走了出來,喝罵道:“吵鬧什麽?不就是死一兩個人嗎?”

幾十個社員驚恐地看著那男子,不就是死一兩個人!

那男子看了一眼樹下的老人,眼中毫無驚訝,也沒有悲傷,轉身回家,又關上了門。

幾十個社員對這個男子平靜的態度驚訝到了極點,有社員罵道:“看到別人死了都不關心,這還是人嗎?”

另一個社員大罵:“王八蛋!說不定就是他害死的!”

一群社員附和道:“不錯,若不是那男子害死的,怎麽會不理不睬!”

有社員叫著:“報官!快報官!”

鬧哄哄中,一個少女仔細打量那樹下的老人屍體。

社員中有人尖叫:“王依群,你快回來!”“死人有什麽好看的?快回來!”

有人伸手去拉那少女。

王依群慢慢伸手觸摸那屍體的皮膚。

社員中無數人驚叫:“啊啊啊啊!”伸手去拉王依群的人的手立刻僵在了空中,迅速後退三尺。

在眾人的驚恐中,王依群又伸手解開了那屍體的上衣,仔細看了那屍體的身體,慢慢地站直了身體,道:“這個老人是餓死的。”

眾人驚恐地看著王依群,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王依群轉頭看幾個夥伴,道:“拿水來,我要洗手。”

幾個夥伴急忙拿出水囊倒水。

王依群一邊洗手,一邊慢慢地道:“這個老人骨瘦如柴,身體無傷,脖頸沒有勒痕,口鼻沒有黑血,不是打死、(毒)死、勒死的。”

一群社員情不自禁地轉頭看那屍體,果然沒看到傷痕。

王依群繼續道:“看他皮包骨頭,肋骨明顯,臉頰瘦得都不成人形了,應該就是餓死的。”

一群社員仔細打量那老人屍體,敞開的衣衫露出的身軀真是只有一張皮包著骨頭啊。

一個社員喃喃地道:“餓死……還有人活活餓死……”怎麽都不信剛剛秋收就有人餓死。

另一個社員呆呆地道:“剛秋收,不是可以吃麥麩糊糊嗎?”大家都不是火星人,不說火星話,誰不曾吃過麥麩糊糊?此刻秋收剛過,正是麥麩最多最新鮮的時候,怎麽就餓死了呢?

又一個社員眼睛發直,拼命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現在天氣還不算冷,外頭還有野菜啊,怎麽會餓死?”野菜糊糊雖然難吃,但是可以保命啊,怎麽就餓死了?

一個社員對著王依群笑:“小姑娘胡說八道,哪有現在餓死的道理,只有到了冬天才會有人餓死。”只是笑聲苦澀無比,像哭多於像笑。

王依群洗凈了手,甩掉手上的水,淡淡地道:“其實方才第一個人我就想說了,你們是不是……”

她環顧眾人,不屑地道:“……你們是不是沒長眼睛啊!”

“那個人走路都是飄的,吃野菜饅頭的時候眼睛都紅了,這像是吃飽了的模樣嗎?這分明是餓了許久了。”

一群社員被王依群嘲笑,卻渾身發抖,心思完全沒在被嘲笑或者尊嚴上,只是努力回想那蒙縣百姓的模樣,可是當時就沒註意,現在更是絲毫都想不起來。

一個社員顫抖著問道:“你覺得這蒙縣的糧食價格真的是二十五萬一石?”

所有社員一齊死死地盯著王依群,四周鴉雀無聲。

王依群道:“這有什麽好問的?只要去糧鋪問問不就知道了?”

一群社員對這個回答不滿級了,好些人怒視王依群。

一個社員仰天笑道:“哈哈哈!不要信這個小丫頭胡說,剛秋收,糧食就算不下跌,也沒有道理反而更貴的。”

另一個社員也勉強擠出笑容,道:“一石二十五萬錢,老子就不信這城裏有人吃得起,就算門閥老爺也吃不起!”

一群社員重重點頭,互相鼓勵:“假的,不要信那個小丫頭胡說八道,哪有二十五萬一石糧食的道理。”

一個社員不屑地看著王依群,道:“一個黃毛丫頭又不是仵作,懂什麽斷案了,隨口胡說的言語你們也能信?”

王依群平靜地道:“家父正是仵作。”

一群社員悲傷地看著王依群,狗屎啊,難道她說的全是真的?

一個男社員忽然抱著肚子大笑:“哈哈哈!我明白了。”

他自信地看著四周的社員們,道:“這具屍體,還有這個王依群……”

“……他們其實都是官老爺安排的!”

那個男社員眼中智慧的光芒四射,秋風吹過,一縷發絲飄動。

他傲然道:“集體農莊的生活太苦了!誰忒麽的想要繼續待下去?哪個縣城,哪個小隊沒有逃走的人?”

“官老爺怕我們逃走,所以在蒙縣安排了托兒欺騙我們。”

那個男社員得意地看著王依群,笑道:“可是被我看穿了。”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臉上滿是笑容。

一個社員笑著道:“我就說嘛,哪有在秋收之後就餓死人的。”

另一個社員拍著胸脯,笑道:“哎呀,嚇死我了。”

王依群淡淡地看著那智慧的男社員,道:“你有證據嗎?”

那智慧的男社員大笑:“你問出這句話,我就更加確定你是個托兒。”

“不過,我可以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那智慧的男社員指著剛才有人出來的房屋,大聲道:“那個人絕對不是官老爺的托兒!”

他冷笑著:“我一直奇怪,為什麽那個人對死了人無動於衷。”

所有社員都看著那智慧的男社員。

那智慧的男社員眼中智慧的光芒比太陽還要閃亮:“真相只有一個!”

“那就是那人知道這具屍體是官老爺不知道從哪裏找來布置的托兒,知道會有人看到屍體大驚小怪。”

“那個人厭煩無比,更對t這類托兒騙人的事件憤怒無比,可是惹不起官老爺,只能喊幾句不要吵什麽的。”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身邊有個聰明人真是太幸福了,分分鐘揭穿官老爺的把戲。

一個社員低聲與同伴道:“我們要不要逃跑……”既然到了豫州,為什麽不試試逃跑?

同伴緩緩點頭,雖然官老爺在四周一定安排了人手,但是這麽大一個縣城肯定有的是破綻,成功逃跑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兩人目光交流,等會跟著大隊走,一旦有了機會就逃走。

那智慧的男社員指著那有人出來的房屋,大聲道:“那房屋內,一定是堆滿了糧食!那就是豫州糧價便宜的鐵證!”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經歷了饑荒之後的第一個豐收,所有百姓一定拼命地囤積糧食,家裏不放五六百斤糧食毫無安全感。

王依群淡淡地道:“哦。”

那智慧的男社員盯著王依群冷笑,這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他大步走到了那人的房屋前,轉頭挑釁又鄙夷地看了一眼王依群,然後敲門:“老鄉,開門!”

房門打開,那蒙縣百姓皺眉問道:“幹什麽?”

那智慧的男社員冷笑,揮手:“大夥兒都進去!”

幾十個人一窩蜂擠進了那蒙縣百姓的家中,那蒙縣百姓大驚失色:“幹什麽?你們幹什麽?衙役!有人搶劫!衙役!”

幾十個人飛快找到了廚房,大步走進去,一眼看到了米缸。

一個社員笑道:“找到了!”看那米缸至少可以存放三四百斤米呢。

那蒙縣百姓大驚,尖叫道:“不!”死命向廚房沖去,被幾個社員死死按住。

那智慧的男社員走到了米缸前,轉頭看王依群,笑道:“你們百密一疏啊。”

他伸手輕輕敲在米缸的蓋子上,發出低沈的聲響,盯著王依群微笑著,眼中滿滿的勝利和自信的光芒,道:“你要我打開它嗎?”

一群社員叫著:“打開!打開!打開!”

有人搶過旗幟,在院子裏用力揮舞:“打開!打開!打開!”

那智慧的男社員猛然打開了米缸的蓋子,叫道:“看啊!滿滿的一缸黍米……哎呀!”陡然向後跳了開去!

幾十個社員一擁而上,死死地看著米缸內,人人臉色大變。

米缸內空空的,唯有最底部有一些曬幹的野菜。

那蒙縣百姓大聲叫著:“不要搶我的糧食!我與你們拼了!”

幾十個社員呆呆地看著米缸中的野菜,好些人心中一沈,更有人額頭見汗。

那智慧的男社員猛然大叫:“找!一定是藏在了其他地方了!”

幾十個社員在那蒙縣百姓家中四處亂躥,翻箱倒櫃,就是沒有找到白花花的大米,黃橙橙的黍米。

那智慧的男社員大聲叫著:“用心找!一定有隱藏的米缸!”

幾十個社員一齊搖頭,都要挖地三尺了,哪有有隱藏的米缸?

那智慧的男社員神情猙獰,對著那蒙縣百姓厲聲喝道:“在哪裏?你家的糧食在哪裏?”

那蒙縣百姓淒苦極了:“二十五萬一石糧食,誰忒麽的吃得起!我家的糧食就只有那些野菜了!”

一個社員猛然卷起了那蒙縣百姓的衣袖,看著那皮包骨的手臂,渾身發抖。

另一個社員輕輕地道:“才兩年……我怎麽就忘記了……我怎麽就忘記了……”

兩年前,他的老家的收成難道就是絕收了?也是普普通通,不好不壞。然後呢?糧食價格到了九千一石。再然後,他家野菜都吃不到了,再再然後,他就成了流民……

一個社員用力打自己的嘴巴,眼中滿是淚水:“爹……爹……爹……”

他爹死得時候,與門外樹下那老者何其相似?

一年的收成甚至交不起佃租,只能舉家逃難,還以為吃野菜啃樹皮總能活下去的,沒想到所有人都在搶野菜搶樹皮,一眼望去,荒野中寸草不生……家人一個個餓死……

那個想要逃走的社員驚恐地看著空空的米缸底部的野菜,逃走的念頭盡數消失。

他是冀州人,鬧黃巾的時候分到了一些門閥老爺的糧食,然後就被強迫進了集體農莊。

他一直以為自己吃了很多苦,可是看著那蒙縣百姓為了米缸中的一點點野菜拼命,回想那樹下餓死的屍體,他其實在冀州沒有吃過苦啊。

假如他逃走,假如他留在了蒙縣,即使他找到了一份每月600文錢的店鋪活計工作,或者成為了佃農,他就能吃得起糧食了?

那個想要逃走的社員渾身發抖,終於明白為什麽燕雀淡定無比,口口聲聲不會追究他們逃跑,愛逃逃了。

那個想要逃走的社員喃喃地道:“我要回集體農莊……我要回集體農莊……我再也不逃了……”跌跌撞撞出了蒙縣百姓的家,搖搖晃晃地向北面走去。

其餘社員同樣臉色慘白,有人叫道:“我也要回集體農莊……”

那智慧的男社員臉色慘白,眼中早就沒了智慧的光芒,唯有對集體農莊的深深眷戀,集體農莊苦是苦點,只能偶爾吃大豆飯,但是野菜饅頭管飽啊,怎麽都不會餓死。

王依群冷冷地道:“怎麽?沖進別人家,差點打了別人一頓,就這麽走了?”

一群社員呆呆地看著王依群,不解其意。

王依群從包裹中取出一個野菜饅頭,放到了空空的米缸之中。

“野菜饅頭!”那個蒙縣百姓失聲歡呼,再也不掙紮了。

一群社員看著那蒙縣百姓眼中滿是驚喜的光芒,只覺心中五味雜陳。

一個社員打開包裹,同樣取出了一個曾經被他嫌棄,恨不得扔掉的野菜饅頭,輕輕放到了空空的米缸之中。

其餘社員一個個取出野菜饅頭,空蕩蕩的米缸中漸漸堆了小半缸野菜饅頭。

“走,回冀州。”王依群低聲道。

一群社員無聲地應著,出了房子。

王依群看著那歡喜地盯著米缸的蒙縣百姓,道:“兗州、冀州的集體農莊無論如何都會有吃的,你若是過不下去,去兗州冀州吧。”

那蒙縣百姓樂呵呵地應著,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王依群微微嘆氣,她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一個時辰後,一支支小隊回到了蒙縣外,所有人都低著頭,一聲不吭。

燕雀問道:“集體農莊多累,你們不如留在豫州吧。”

數千社員堅決搖頭,擠出最諂媚的笑容:“官老爺,你就別開玩笑了,我們快點回冀州吧。”

一個社員大聲道:“官老爺,現在趕緊回集體農莊,還來得及給荒地多開一條溝渠,明年就能種豆子了。”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天氣漸冷,集體農莊的活計耽誤不得,必須趕在大地凍得像鐵一樣硬之前多幹些活計。

燕雀冷冷地道:“怎麽,都知道集體農莊好了?”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諂媚地笑:“集體農莊最好了,我最愛集體農莊了!”

“生是集體農莊的人,死是集體農莊的鬼!”

“寧要集體農莊的草,不要地主老爺的苗!”

燕雀猛然翻臉,厲聲道:“你們以為本官不知道?你們個個心裏想著集體農莊太累太苦!嫌棄每日只有野菜饅頭和豆子吃!”

“你們個個想要逃離集體農莊,去賺大錢,去吃大魚大肉!”

“好啊!本官現在成全你們!”

燕雀冷笑著:“你們就不用回冀州的集體農莊了,就在這裏過好日好了,強扭的瓜不甜!”

幾千社員驚恐地看著燕雀,急忙跪下:“官老爺!官老爺莫要生氣!”

“我們什麽都不懂,你就當我們是個P,放過就沒了。”

“官老爺,我對集體農莊忠心耿耿啊!”

燕雀冷冷地看著幾千社員,厲聲道:“回到集體農莊後,一個月內口糧減半,工作加倍!”

幾千社員燦爛地笑著:“官老爺仁慈啊!”“青天大老爺啊!”

……

睢縣。

幾十支集體農莊的小隊在睢縣城中四處詢問,所有社員臉色慘白。

怎麽這豫州梁國的治地睢縣這麽慘?

不僅僅糧食價格漲到了不敢置信,百姓都在吃土了,官府還要從百姓中征兵去打仗?

一群社員看著睢縣百姓,深深覺得這群面黃肌瘦的饑民能夠爬上泥土高墻就是奇t跡了。

一個社員呆呆地看著睢縣,喃喃地道:“這真的是睢縣嗎?會不會是假的?”

他其實不在意這裏是睢縣還是其餘縣城,只要不是冀州或者兗州的轄地,只要沒有執行集體農莊,那麽這縣城不論是哪裏都一樣。

只是他實在無法接受,他心目中不用從早累到晚,不用吃蟲豸,吃野菜饅頭,有工錢拿的集體農莊外的世界竟然如此淒慘。

附近一個社員低聲道:“我保證這裏真的是豫州睢縣。”

好幾個社員有氣無力地看他,卻見他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芒:“其實我就是睢縣人,這裏是我老家。”

他指著街道,道:“這條街我從小走到大,街道的左邊有一棵大樹。”

“那邊有一家醫館,醫館邊上就是許管事家。”

那個社員微笑著:“我和許銀許管事是老鄉,當年他說要逃去冀州,我還不肯呢。”

他得意地笑著,此刻全家健健康康地在集體農莊幹活,想想就幸福無比。

一群社員驚訝地看他:“你有許銀管事做靠山,為什麽要來睢縣……”

大家不用問,心裏其實都知道的,冀州所有集體農莊安排“南下旅行”,雖然說著所有人都有份,但是第一批報名的社員幾乎都是有心逃走的。

那許銀老鄉笑了:“我是來接人的啊。”他指著站在身邊的幾個衣衫襤褸,身形憔悴,面有菜色的男女老少。

他大聲道:“這些人都是我家親戚,我帶他們回冀州。集體農莊雖然苦,但是絕對不會餓死。”

一群社員重重點頭,與餓死相比,苦點累點算什麽?

好些社員認真打量那幾個睢縣百姓,平時不覺得,此刻有睢縣百姓對照,才發現集體農莊的社員雖然不是白白胖胖,但好歹像個人樣,不像睢縣百姓一看就是快要餓死了。

幾個社員掏出野菜饅頭遞給他們:“慢點吃,還有很多呢。”

睢縣的府衙內,妘鶴大搖大擺地坐著。

一群睢縣官員戰戰兢兢地看著妘鶴,客客氣氣地道:“妘將軍只管放心,貴地來的人都是客人,本郡絕不會將貴地的人抓去當兵,也不會搶劫貴地的人。”

妘鶴皺眉,認真地道:“其實,我覺得你們可以將大將軍的人都抓走嘛。”

她在一群睢縣官員驚訝地眼神中,嚴肅地道:“若是你們沒有得罪大將軍,大將軍怎麽發兵攻打你們?我怎麽可以打仗?怎麽可以立功?怎麽可以升官發財!”

“哈哈哈哈!”妘鶴肆無忌憚地笑著,絲毫沒有門閥貴女溫柔的模樣,更絲毫沒有將睢縣的官吏放在眼中。

一群睢縣官員賠笑,身在官場多年,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真是狗屎。

妘鶴笑聲一止,冷冷地道:“以後每個月,大將軍都會派人到梁國各地觀光,縣城內的事情你們不用管,以前是什麽樣,以後還是什麽樣。”

“縣城之外的主要官道上,你們必須做好沿途的接待。”

“熱湯,歇腳處,你們都要準備好。”

一群睢縣官員臉上堆著笑,心裏對妘鶴以及胡輕侯恨之入骨,這是以為他們是下級嗎?

但是看看妘鶴腰間的長劍,聽著府衙外幾百個騎兵的戰馬偶爾嘶鳴,再大的怨恨都化作了臉上的笑容。

妘鶴冷冷地道:“放心,這些活計不會白讓你們幹的。”

“以後你們若是有什麽危難,只管報上大將軍的名字,看誰敢為難你們。”

一群睢縣官員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了,這是真把他們當下級了?但是這個保證好像……似乎……可能……應該還是有些用的。

至少看到曹躁的大軍不是那麽怕了。

……

冀州。

胡輕侯看著一群群社員歡喜地向豫州而去,冷冷地道:“一群記吃不記打的賤人。”

明明兩年前淪落在成為流民,然後餓死的邊緣,對有一口野菜糊糊吃感激涕零,可一旦吃飽了,就覺得受到了虧待,想著逃離集體農莊賺大錢。

“胡某若不是人口不夠,管你們去死。”胡輕侯淡淡地道。

程昱笑了:“主公,不如殺向幽州並州吧。”

袁述和曹躁交戰,南方沒有顧慮,正好剿滅幽州和並州。

胡輕侯道:“幽州騎兵犀利,並州胡人肆虐,胡某是烏龜流名將,沒有搞定幾萬張蹶張(弩),幾千萬支(弩)矢之前,絕不出兵。”

程昱微笑,胡輕侯終究是心軟,不然以冀州兗州的人口足夠碾壓任何一個諸侯。

胡輕侯轉頭看程昱,道:“老程,胡某的心絲毫不軟。”

“胡某若是心軟,會拿豫州百姓作為饑寒交迫的例子,逼迫那些蠢貨老老實實待在集體農莊?”

“胡某若是心軟,就該拿糧食救濟那些豫州百姓。”

她擡頭看著天空,道:“胡某需要大量的人口。”

“胡某需要穩定的後方。”

“胡某需要數不清的糧食。”

“胡某需要犀利的武器減少死傷。”

“不是因為胡某心軟,是因為胡某想要統一整個世界。”

程昱鼓掌:“主公豪氣沖天。”

胡輕侯微笑,程昱以為“整個世界”就是銅馬朝的十幾個州郡,可是她的目標是整個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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