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沒有好處誰送死

關燈
沒有好處誰送死

“胡某要建立一個善良不是弱點的世界。”

“胡某要建立一個百姓可以不用賣兒賣女, 易子而食的世界。”

“胡某要建立一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世界。”

“胡某要建立一個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服穿,可以自食其力, 不會被隨意收稅的世界!”

“生而為人, 有所為, 有所不為。”

“胡某只做該做的事, 成於不成,褒貶如何, 後世如何, 與胡某何幹?”

“胡某做了該做的事情,縱然死得淒慘無比, 又何憾之有?”

這些話在洛陽各個集體農莊之內流傳著。

一開始只是一個兩個陌生人神神秘秘地走到一群人之中,低聲道:“你們知道胡輕侯要做什麽嗎?我有個鄰居的表哥的三叔在軍營之中做菜, 他有絕密消息!”

再然後就是紫玉羅出來辟謠:“最近有不少人在謠傳胡大將軍的言語, 朝廷必須發表正式聲明……一切胡大將軍的言語以官方版本為主。”

幾日之間,胡輕侯的言語傳遍幾十萬人洛陽百姓,更用光速向周圍縣城、州郡傳播。

洛陽城外的某個農莊小隊之中, 一個男子舉起鋤頭,用力挖斷了一根野草的根莖。

他的手中有些血泡,這輩子第一次幹農活,不太懂技巧。

另一個男子低聲道:“胡輕侯狂妄悖逆,不讀四書五經, 言語空洞無物,毫無道理。”

拿鋤頭的男子轉頭看那說話的男子, 冷冷地喝道:“你懂什麽!胡大將軍的言語哪裏狂妄悖逆了,哪裏空洞無物了, 哪裏毫無道理了?”

“你若是再敢貶低胡大將軍,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那說話的男子驚愕地看著拿鋤頭的男子,不明白之前還在一起抱怨胡輕侯毫無人性,逼迫高貴的京城百姓種地,怎麽忽然就成了胡輕侯的鐵桿?

那說話的男子氣憤地看著拿鋤頭的男子,厲聲呵斥:“枉費你讀了聖賢書,竟然助紂為虐!”

拿鋤頭的男子冷冷看著那說話的男子,他家裏平困,縱然在洛陽城依然處於社會的底層,時刻看人臉色,受人(欺)辱,而那說話的男子是門閥支脈,衣食無憂。

這就是他們對待胡輕侯的根本性區別。

另一個小隊中,有人興奮地道:“胡輕侯的言語分明是要謀朝篡位!”什麽建立新世界,簡直是反賊宣言嘛。

另一個人用力點頭,道:“胡輕侯也知道她必死無疑,我們且忍著點,等胡輕侯死了,我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一群人用力點頭,身上華麗的衣衫在短短幾日農活後就汙穢不堪,王孫公子的氣質蕩然無存。

劉曄t輕輕嘆氣,轉頭看劉星,劉星的臉上滿是無奈。

看胡輕侯的言行,聰明人怎麽會不知道胡輕侯是鐵了心要顛覆劉氏天下了?

搖搖欲墜的劉氏天下的滅亡早在兩人的預料之中,只是到了眼前,兩人的心中依然覆雜無比。

劉星低聲道:“沒有可能重振銅馬朝的。”

銅馬朝貪官橫行,放在歷史長河中並不獨特,任何一個朝代都有無數的貪官汙吏,只是皇帝帶頭賣官鬻爵就實在是太神奇了。

銅馬朝門閥士人在災年哄擡物價,高價出售糧食並不獨特,任何一個朝代都有發國難財的人,只是這些人不受懲罰就實在是太神奇了。

銅馬朝有百姓造反並不獨特,任何一個朝代都有百姓造反,只是一個假藥騙子高呼一聲,全天下三十萬人跟隨造反就實在是太神奇了。

凡此種種,哪一個不是亡國的跡象?

劉星認為銅馬朝已經失去了民心,顛覆在即,胡輕侯弒君也好,造反也好,稱帝也好,都只是掀開了銅馬朝名存實亡的真相。

銅馬朝之爛,哪怕是劉邦劉秀重生都救不回來了。

劉曄無聲地緩緩點頭,手裏的鋤頭在地上挖出一條淺淺的溝渠。

劉星慢慢地道:“敵人太強大,不如投降吧。”

劉曄呆立許久,道:“好。”

劉氏天下滅亡了,身為劉氏子弟百感交集,萬分不舍,可是這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身為劉氏子弟在哀嘆劉氏天下滅亡的同時,也要為劉氏子孫以及自己的家族考慮。

劉星看著天空,悠悠道:“劉邦滅秦而立漢,這劉氏天下有四百年天下,也不虧了。”

劉曄擡頭看著天上的藍天白雲,苦笑:“是啊,不虧了。”潮起潮落,終有退朝的時候,也該換新人了。

他忽然笑了:“其實我運氣不錯。”

“若是我隨楊彪去了荊州,此刻我是不是已經登基了?”

劉星笑著:“是啊,陛下。”心中更加堅定了加入胡輕侯的心思。

胡輕侯能不能成功不知道,但至少是個有想法的,劉氏子弟已經淪落到要成為傀儡皇帝的局面了,投靠胡輕侯竟然算是比較體面的結局了。

另一個小隊中,一個人歡快地道:“若是真的可以讓我吃飽,那就太好了。”

另一個人鄙夷地道:“別信官老爺的話!官老爺說今年不加稅了,哪一年當真了?老子這輩子就沒有吃飽過,官老爺憑什麽讓老子吃飽飯?”

附近一個人大聲反駁道:“你這幾日沒有吃飽?瞎扯!”

好些人哄笑,笑聲中帶著一絲歡喜和滿意。

集體農莊根據工作量定夥食,他們都是農民,地裏的活是幹慣了的,輕松就完成了工作量,吃到了難以想象的大量的食物。

一個農民笑道:“我昨天一共吃了三個饢餅,九個野菜饅頭!”這食物之豐盛簡直堪比過年了。

另一個農民用力點頭,道:“饢餅啊!我過年才吃饢餅!”

城裏人天天吃米飯,吃饢餅,看到野菜饅頭就怒不可遏。

可是同樣是洛陽人,就因為住在城外,就因為是佃農,這輩子也就只能一天吃兩個或者三個野菜饅頭了。

即使如此,還有不少外地流民想要在洛陽地區做佃農,因為在洛陽之外的農民受到的盤剝更重,野菜饅頭都吃不到。

一個農民大聲道:“都閉嘴!老子要好好種地,今日還要吃饢餅!”

一群農民大聲附和著:“好好幹活,吃饢餅!”

荀憂在一邊聽著,無聲地嘆氣。

胡輕侯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一手玩得漂亮極了,洛陽城內這許多自以為聰明智慧的士人竟然直到胡輕侯殺汝南袁氏才發現真相。

荀憂很想看看胡輕侯有沒有成為新一代的權臣的機會,荀閥有的是能力出眾的子弟,他若是選擇投靠胡輕侯,對荀閥並沒有什麽影響,只是普普通通的分散投資而已。

但胡輕侯如今表達出來的思想,讓荀憂震撼到了極點。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句話是孟子說的,是儒家學術中被廣為褒揚的言論,荀憂從小對這句話熟悉到了極點。

粗粗地看,胡輕侯的“天下百姓都有飯吃”,好像就是這個基調,可一旦仔細分析胡輕侯的其他言語,卻分明可以看出一個惡狠狠地“廢棄門閥”來。

荀憂慢悠悠地幹著農活,進度在整個小隊墊底,小隊的其餘人鄙夷地看著他,卻也懶得喝罵。

集體農莊的工作進度是按照個人計算的,誰不肯用心幹活,最後沒飯吃甚至挨打,與其他人有什麽關系?

荀憂盯著地面,感受著背上一片火辣。

三月底的太陽按理並不熱,但長時間在太陽下暴曬,竟然讓他生出了火烤般的感覺。

荀憂苦笑,面朝黃土背朝天,這就是農民;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這就是農民;【註1】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這就是農民;

苦一苦百姓,這就是農民;

每頓飯吃到一個饢餅,三個野菜饅頭,沒有酒,沒有肉,沒有菜,卻興高采烈,以為過年了,這就是農民。

荀憂擡頭看了一眼遠處,遠處同樣有幾個衣衫華麗又汙穢的門閥士人卷著褲腳,挽著袖子,狼狽又費力地幹著農活。

胡輕侯無視門閥士人的優雅、學識、高貴血統,憎恨門閥士人,還需要更多的證據嗎?

荀憂默默地想著,胡輕侯果然是潛伏很深的黃巾賊子,行為與黃巾賊一脈相承。

只是……會成功嗎?

荀憂竟然有些茫然。

他平心靜氣地開始分析利弊,若是胡輕侯有成功的可能,他就必須為了門閥、為了家族而投靠胡輕侯。

若是反之,他就要努力地種地,成為一個合格的農民,在其餘王侯官員光覆洛陽之前保證自己不會餓死。

……

河南尹的某個縣城中,一群人低聲討論著時局。

“……陛下駕崩……”有人興奮又不安,誰做皇帝與他無關,但是聽到皇帝死了就是開心。

“……不到五歲的劉協登基……”有人皺眉,銅馬朝怎麽老是小孩子登基為帝,老劉家的血統不怎麽好,三十歲是道坎啊。

“……是董太後把持朝政,還是胡輕侯?”有人更關心未來該抱誰的大腿。

“……胡輕侯自稱大將軍,看來是權傾天下了……”有人嘆息,殺豬何當大將軍已經是過去了,如今是胡流民當大將軍,銅馬朝的大將軍真是不問出身啊。

“……牝雞司晨!大逆不道!當年就不該用一個女人為官!”有人憤憤不平,不論是董太後還是胡輕侯把持朝政,不都是女人把持朝政嗎?這銅馬朝的男人是不是死絕了?

“……都怪盧植!”有人滿臉通紅,若是盧植真有能力,掃平了黃巾賊,什麽時候輪到胡輕侯當大將軍?

妘鶴聽著眾人的言語,溫溫柔柔地笑著,慢悠悠地回家,心中其實激動無比。

胡輕侯為什麽可以當大將軍?胡輕侯是女人,她也是女人,她為什麽不可以?

妘鶴反覆思索為什麽自己沒能成為大將軍,唯一的理由就是胡輕侯敢冒險,敢玩命,而她有想法,卻沒有付諸於行動。

妘鶴長長嘆氣:“唉!”行動力果然才是決定人生的重要因素。

“我要去洛陽!”妘鶴咬牙,想到此去的危險和機遇,她渾身的血液就開始沸騰了。

……

洛陽城。

胡輕侯仔細看地圖,洛陽周圍的環境沒有關中易守難攻,但是也有好些關隘。

她已經將投降的南軍盡數派了出去,只是兵力依然不太夠,防禦人手最多的虎牢關也不過是三千人,其餘關隘少得五百,多得一兩千,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雖然集體農莊的社員可以很快就變成士卒支援受到進攻的關隘,但這些社員的可靠性實在令人擔心。

胡輕侯板著臉,認真道:“曹躁一定沒糧食!袁述一定沒刀劍!胡某贏,耶!耶!耶!”

小水胡轉頭看胡輕侯,低聲對小輕渝道:“輕侯姐姐又又又神經了……”

小輕渝伸長脖子瞅瞅姐姐,看到胡輕侯瞪她,急忙轉頭,低聲道:“我們不用理她!”

兩個小女孩繼續哄著一只鸚鵡說話,興奮無比。

胡輕侯皺眉,托洛陽武庫的福,她還是有些刀劍的,武裝兩三萬人毫無問題,但是卻楞是找不到甲胄和弓(弩)。

“狗屎!不是說出土的西漢武庫志記錄洛陽武庫有四五十萬把(弩),刀槍鎧甲以百萬計嗎?”

“為什麽到了胡某這裏一把(弩)都沒看到?難道又是公眾號的小作t文?胡某又被割韭菜了?啊啊啊啊啊!”

小輕渝憤怒地看姐姐:“姐姐,你嚇壞我的鸚鵡了。”

胡輕侯瞪她:“要是鸚鵡被嚇死了,我就把它吃掉。”

小輕渝怒視胡輕侯,然後認真對小水胡道:“要是鸚鵡死了,我們就把它吃掉。”

小水胡用力點頭,從來沒有吃過鸚鵡啊,不知道好不好吃。

兩個小女孩期盼地看著鸚鵡,死了就能吃肉了。

鸚鵡認真說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孫璋搖頭,對胡輕侯道:“洛陽武庫?銅馬朝武庫?怎麽可能會有剩下的。”

胡輕侯一怔,長嘆道:“是胡某貪心了。”

銅馬朝在西涼與蠻夷斷斷續續打了百餘年,國力耗盡,數個州郡平民百姓男丁為之一空,田畝中盡數都是女子在耕作,打到這個程度,武庫內哪裏還有什麽剩下?

孫璋笑了笑,很滿意胡輕侯的態度,胡輕侯對他說不上恭敬或者輕蔑,只是多了一些上位者的姿態。

他看著童敦儀拿了茶水進來,笑道:“陛下,你的綠茶來了。”

這“綠茶”是胡輕侯搞出來的,好好地茶湯她不喝,偏要自己搞炒茶,就這古怪的味道是能喝的嗎?好歹放些調料啊。

胡輕侯淺淺喝了一口,明明是從蜀地送來的最上等茶葉,但是她楞是沒能喝出舌底生津的感覺,就像喝著拼夕夕買的最垃圾的茶葉。

“唉,也不知道是胡某不會炒茶,還是茶葉本身有問題。”胡輕侯其實心滿意足,就她那小學時候去龍井春游,看到茶農現場炒茶留下的微薄記憶,竟然能夠制作出像模像樣的綠茶,她已經是天才了。

孫璋笑道:“那個茶商周渝想要見大將軍。”

他悠悠道:“她說,大將軍戰略失誤,必受其害。”

胡輕侯皺眉:“哪裏失誤了?”

孫璋道:“周渝說,新帝登基,洛陽殘破,人心不齊,何以留在洛陽?就因為洛陽的城墻堅固嗎?就因為洛陽有關隘拱衛嗎?”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此言未必正確。”

“但既然大將軍已經決定在兗州與眾賊決一死戰,何以又另設戰場,無端拉長了戰線,分薄了兵力?”

胡輕侯驚愕地看著孫璋,問道:“那周渝真是茶商?這水平會不會太高啊了?明日見她。”

雖然周渝有些地方猜錯了,不清楚她的真正計劃,但是一個普通茶商能夠從公開的事情中猜到兗州是她預設的第一戰場,實在是有些本事。

孫璋微笑看朱雋,你的水平還不如一個茶商?

朱雋大怒:“胡說!我早就說放棄洛陽了!洛陽要什麽沒什麽,留在洛陽幹什麽?是大將軍不聽,我能奈何?”

轉頭瞪胡輕侯,瞧,是個人都說你兵法不行,奪取洛陽毫無好處,你就是不信。

胡輕侯瞪朱雋:“京城啊!你考慮過政治意義嗎?天下人知道胡某得了京城,會有多少平民百姓投靠胡某?”

“挾天子以令諸侯雖然事實上破產了,但是迷惑那些平民還是很有效的,說不定會有人以為占領了皇宮就是皇帝了呢?”

朱雋看看左右,沒看到管亥,這才大聲呵斥:“你以為天下人都是管亥那沒腦子的人嗎?”

“你若是放棄洛陽,任由天下門閥士人爭奪廝殺,退回冀州,向北奪取幽州,向西奪取並州,天下大定已!”

朱雋只要看看地圖就知道了,若是按照他的計劃,胡輕侯的地盤之大,人口之多,足以讓其他門閥士人絕望。

胡輕侯微微搖頭:“哪有這麽容易?真以為銅馬朝的門閥士人都是蠢貨嗎?”

朱雋只是冷笑,胡輕侯不肯放棄洛陽,無非是再做夢,以為門閥士人會傻乎乎地進攻洛陽,然後在虎牢關等地撞得頭破血流。

若是這些門閥士人這麽蠢,銅馬朝早就滅亡了。

“想想皇甫高,那可不是容易對付的人。”朱雋自問自己雖然有領兵打仗的經驗,放在銅馬朝也算是名將了,可是與從小就看著屍體長大的皇甫高差距很大,只怕不是皇甫高的對手。

而且皇甫家幾代將門,只怕有不少真正能打仗的子弟,到時候皇甫家十幾個人圍攻他一個,他怎麽看都擋不住。

胡輕侯大驚:“老朱,你沒看到天下第一名將在此嗎?”

朱雋認真地問道:“皇甫高有一群叔伯子弟,你有幾個?就輕渝和水胡?”

小輕渝和小水胡睜大眼睛看朱雋和胡輕侯,胡輕侯眨眼,抱住兩個小不點:“嚶嚶嚶!姐姐被人欺負,好多人想要打姐姐,姐姐快被人打死了,你們要好好練功幫姐姐啊。”

小輕渝和小水胡憤怒呲牙:“敢打姐姐!”“我一定好好練功保護姐姐!”

兩個小女孩扔下鸚鵡,拿著木劍開始練功。

胡輕侯得意極了,左顧右盼,這就是我的妹妹們,羨慕吧?

童敦儀看腳尖:“一個時辰……”

孫璋搖頭:“半個時辰!”

朱雋冷笑:“一炷香!”

誰不知道兩個小女孩只會玩耍,毫不用功?

胡輕侯怒視眾人,拍案:“要是堅持到了一個時辰,你們人人都要吃紙!”

孫璋仰天大笑,若是堅持到半個時辰,我吃一本書!

朱雋淡淡捋須,練功何其辛苦,小女孩縱然是半玩耍半練功也堅持不了多久的。

童敦儀瞅胡輕侯,真想大喊一聲我吃整個禦書房啊。

一炷香後,小輕渝和小水胡滿頭大汗,依然賣力練劍。

胡輕侯冷冷看朱雋,翻出一張紙,做姿勢,吃紙!

朱雋怒視胡輕侯,你丫還當真了?

半個時辰後,小輕渝和小水胡明顯沒什麽力氣了,卻依然在練功。

胡輕侯微笑著取出一張特別大的紙遞給孫璋,不要你吃一本書,只要吃一張紙就行。

孫璋冷冷看胡輕侯,別高興得太早。

一個時辰之後,小輕渝和小水胡衣衫都濕透了,還在賣力練功。

胡輕侯欣喜若狂,叉腰大笑,對童敦儀勾手指:“過來,吃紙!”

然後熱淚盈眶:“我老胡家終於祖宗顯靈了!”打死沒想到輕渝和水胡能夠認真練功這麽久。

她柔聲叫道:“輕渝,水胡,不要練功了,過來休息一會。”

小輕渝和小水胡頭都不回:“姐姐,我們不累,我們一定要好好練功保護你!”

胡輕侯眨眼睛,這個“保護姐姐”的BUFF竟然這麽好用?

一個半時辰之後,小輕渝和小水胡還在練功,胡輕侯有些緊張了,叫道:“輕渝,水胡,過來吃雞腿。”

兩個小女孩用力搖頭:“我要好好練功,保護姐姐!”

胡輕侯看朱雋、孫璋、童敦儀,小孩子臉一個半時辰的功,是不是會影響身體?

朱雋瞪她,當然!

可是現在兩個小女孩興奮無比,怎麽都不願意停下來。

兩個時辰之後,胡輕侯面如土色,利用小孩子保護家人的心逼迫她們練功果然大錯特錯,好好地兩個活潑孩子變成練功機器了!

她大聲叫道:“輕渝,水胡,不許練功了!其實沒人欺負姐姐,只有姐姐欺負別人!”

小輕渝和小水胡轉頭看胡輕侯,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

胡輕侯渾身發抖,緊張地道:“真的!”

兩個小女孩子不會歡呼著“那太好了”,然後啪嘰暈倒吧?

小輕渝眨眼:“那我們去玩其他的。”

小水胡扁嘴:“可是我覺得練功好好玩啊。”

小輕渝道:“那我們先吃雞腿,過會再玩。”

兩個小女孩子蹦蹦跳跳去吃雞腿,若無其事地玩鬧,一點點都不像會啪嘰暈倒。

胡輕侯只覺頭暈目眩,還好,還好,小孩子的體力超出了成年人的想象。

孫璋湊過來,認真建議:“頭暈了?不如吃紙吧,那就不暈了。”

……

荊州。

楊休淡淡地看著驛站送來的《討胡逆檄》和《會盟書》,然後放到了案幾上。

一群弘農楊氏的族人和衛尉府的官吏緊張地看著楊休,有人低聲問道:“該如何?”

楊休看著眾人恭敬的模樣,嘴角露出微笑。

一群蠢貨除了老實聽他的命令,老實做事,難道還想用那愚蠢的腦袋考慮天下大局?

楊休在很久以前就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因為他完全不理解劉洪或者楊賜、袁隗、張溫等人的計謀。

楊賜竟然會覺得胡輕侯不過是個女人,成不了氣候?

袁隗竟然會覺得胡輕侯只是一把刀,刀柄握在劉洪手中?

劉洪竟然會以為胡輕侯有了大權之後會因為一紙詔書而老實交出來,開開心心洗白白躺床上成為他的後宮?

楊休真心覺得不可理喻,為什麽女人的未來就只有做皇t後一條路?為什麽女人就不能做皇帝?

楊休認為要麽是他自己瘋了,對權謀的本質完全不理解,要麽就是楊賜、袁隗、劉洪等人瘋了,對人性完全不了解。

楊休微笑著,現在證明祖父、袁司徒、陛下等人都錯了。

男人和女人的志氣或者野心沒有區別,都有願意躺平的人,都有不顧一切瘋狂想要做皇帝的人。

楊休斷定胡輕侯會在劉洪收權之前殺了劉洪。

劉氏天下什麽時候少了被殺的皇帝?

少帝劉恭、劉弘被殺;平帝劉衍被王莽毒殺;質帝劉纘被梁冀毒殺。

任憑孔子大聲疾呼,人人要遵守自己的位置的禮儀,百姓不得違背官員,官員不得違背皇帝,但現實就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劉氏天下皇帝不停地死,權臣不停地換,外戚不停地玩出花樣。

楊休看著一群愚蠢的族人和官吏,淡淡地道:“我荊州絕不出兵會盟。”

一群楊氏族人和官吏用力點頭:“是。”慢慢退出大堂,倒也不是很奇怪楊休的決策。

弘農楊氏初得荊州,荊州強宗豪右無數,絲毫沒把“荊州牧”或者“新帝”放在眼中,冒然出兵討伐胡輕侯,很容易老家失火的。

一個官員低聲道:“我就說不能出兵。胡輕侯距離我們近,距離其他人遠,若是我們出兵,胡輕侯就會先對付我們。”

雖然法理上楊彪是荊州牧,但是既然胡輕侯謀逆,這荊州與洛陽之間的弘農郡是楊氏老家,沒道理就白給了胡輕侯吧?

自然要收入懷中,然後,這弘農作為“楊荊州”的最前沿,簡直是貼著胡輕侯的臉了。

一群官員點頭,與胡輕侯算不上有仇,何必開打呢,大家假裝看不見對方不好嗎?

另一個官員低聲道:“我倒是覺得楊休不該立新帝。”

他低聲道:“劉洪死得好,楊休冷靜旁觀沒錯,士人為什麽要由皇帝決定生死榮辱?”

“士人為什麽不能決定自己的生死榮辱?”

“天下不是皇帝一個人打下的,天下是皇帝和士人一齊打下的,為什麽最後一切權柄都給了皇帝?

一群官員重重點頭,銅馬朝哪個士人不想幹掉皇帝了?

也就只有毫無根基,不懂歷史,不曾在銅馬朝建立過程中付出血汗的寒門和平民子弟擁護皇帝了。

楊休坐看劉洪被胡輕侯弒君,簡直大快人心,絕對沒有做錯。

那個官員繼續道:“劉氏能夠稱帝,汝南袁氏一心想要稱帝,弘農楊氏為什麽不行?”

一群官員再次重重點頭,弘農楊氏本來也不是一定要做皇帝的,銅馬朝論豪門大閥誰能夠與汝南袁氏相比?門閥士人要稱帝也是汝南袁氏稱帝,哪裏輪到楊氏?

可是汝南袁氏鋒芒畢露,幾乎覆滅,弘農楊氏憑什麽就不能站出來稱帝?

那個官員慢慢道:“只是現在不論是立新帝,還是自己稱帝,都不太合適。”

一群人皺眉,其實也不太同意楊休立新帝。

若是胡輕侯在洛陽殺光了劉洪的子嗣,銅馬朝無主,那麽楊休立新帝自然是上策,這叫先下手為強,第一個劉氏後人站出來稱帝,天下官員除了跟隨還能做什麽?

但既然劉洪的兩個兒子都活著,何必急著立新帝呢?這不臣之心太過明顯了,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荊州牧府邸外,荊州本地的豪門大閥傲然走近,談笑風生。

“如今新帝登基,這荊州牧府邸的牌匾不太合適,不如換成太尉府或者大將軍府吧。”

“我已經令人將蒯氏府邸的牌匾換成了司徒府。”

“這麽快?我家的新牌匾要等到三日後。”

一群楊氏族人微笑著看著荊州門閥子弟,心裏厭惡到了極點。

府邸內,楊休正襟危坐,為什麽要立新帝?因為不如此,怎麽壓得住荊州門閥。

“今年,我只要今年。”楊休微笑著,今年之內一定可以搞定荊州。

大堂內,楊彪熱情地看著一群荊州門閥士人:“怎麽才來?酒都要涼了!”

……

《討胡逆檄》和《會盟書》傳遍銅馬朝各個角落,無數官員仰天長嘆:“打個頭啊!”

不是不信胡輕侯弒君,只要劉洪死了,不是胡輕侯弒君也是胡輕侯弒君,皇帝一死就是大家升官發財的機會。

只要高舉義旗,高呼“清君側”,這妥妥的是朝廷忠臣,打贏之後必然是朝廷重臣。

上為蒼天誅殺謀逆的亂臣賊子,中為劉氏子孫報仇,下為黎民百姓樹立榜樣,如此重大的歷史意義在,參與討伐逆賊的官員當然個個都是朝廷重臣。

或者重臣說得有些過了,能稱得上重的,至少也是三公九卿級別的,但官升三級,關內侯,蔭一子,總沒有問題吧?

為了這巨大的利益,銅馬朝各地的官員們恨不得天天都有人弒君,天天都有人謀逆,反正高呼口號就能讓自己站在道德頂端,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無數官員發出悲憤地呼喊。

翻看歷史書,誅殺謀逆大臣都是無數官員一齊出兵,然後殺入京城,將謀逆大臣砍成十八段,再然後選個皇室子弟擡上龍椅,僅僅這從龍之臣就能保自家三代富貴了。

可該死的這一次還沒討伐弒君的胡輕侯,竟然已經有三個皇帝冒出來了!

一個官員厲聲道:“胡輕侯立的皇帝是偽帝,不用理會。”落在逆賊手裏的皇子稱帝當然是偽帝,毫無疑問。

另一個官員厲聲道:“楊彪父子手中的劉渙也可以不用理會。”

楊彪憑什麽立皇帝?沒有滿朝文武參與,沒有劉氏皇族推薦,楊彪立的皇帝同樣是偽帝。

一個官員慢慢地道:“除非楊彪殺入了洛陽……”

一群官員嘆息,若是楊彪率一支大軍殺入洛陽,砍死了胡輕侯,整頓了朝綱,誰敢說楊彪立的皇帝不是新版光武帝?

所以這劉渙是“偽帝”兩個字萬萬不能公然說出口。

一個官員輕輕地,又哀傷地道:“那麽,這長安劉辯呢?”

一群官員悲傷無比,狗屎!

劉辯是劉洪的兒子,而且是皇後生的嫡子,繼承皇位簡直是天經地義。

可問題是劉辯在長安啊!

若是承認劉辯為帝,那些走了狗屎運成為從龍之臣的長安官員們一定分光了三公九卿的職務,哪怕是廚房做飯的夥夫都分了郡守的職務,還有P個好處剩下?

更糟糕的是,若是劉辯一道聖旨,命令各地官員討伐胡輕侯,各地官員流血流汗送命,結果就為了一張嘉獎令和五百文錢嗎?

一群官員又是憤怒又是悲傷,誰當皇帝不是過家家!

誰當皇帝是嚴肅到了極點的政治問題,哪有隨隨便便就冒出了皇帝的道理?

這不是寒了天下想要從龍之功的官員嗎?

這不是斷了天下官員殺賊立功的機會嗎?

官員們嚎啕大哭,這個時候打個P啊,會盟個P啊,最重要的是到底認誰為銅馬朝正統,以及官位有沒有分光,要是郡守的職位都分光了,白癡才去打仗呢。

一個官員重重地道:“師出無名,不可與戰。”

一群官員深深理解,齊聲呼喊:“師出無名,不可與戰。”

要是認長安劉辯為皇帝,奮力與胡輕侯廝殺,兩敗俱傷,結果荊州軍瀟灑上場,漁翁得利,劉渙成了銅馬朝正統,那麽這不是付出沒有回報的小事情了,而是“從逆”的大事了!

劉渙是皇帝,聽命長安偽帝的命令的官員不是“從逆”還是什麽?

一群官員堅決不出兵,不發聲,在搞定誰是銅馬朝的新皇帝之前,別說《討胡逆檄》了,就是《討火星人檄》,大家只能老老實實待著。

不參戰,沒損失。

參戰後搞不好就“從逆”了,白癡才參戰呢。

……

曹躁破口大罵:“汝等都是銅馬賊!”

皇帝死了,誅殺叛逆不是理所當然的,為什麽這些狗屎的官員就沒有一個響應呢?

曹仁也罵著:“平日裏個個滿嘴仁義道德,其實心裏全部都是生意!”

還以為那些士人看了那麽多孔孟之言,心中浩然正氣爆表,一定會站出來與逆賊廝殺,萬死不退,沒想到壓根就沒人理會誅殺胡輕侯的檄文。

郭嘉淡淡地道:“天下門閥士人怎麽會理會呢?”大家都是為了利益做事,在沒搞清楚哪個劉氏子孫會當皇帝之前,打個P啊。

荀彧苦笑:“若是只有我潁川子弟與徐州子弟出兵,只怕……”

曹躁臉色鐵青,若是真有“徐州”在手,他怎麽也能湊到幾萬人的,起兵單挑胡輕侯又有何懼?

問題是他只t能發動老家譙縣的人手啊,區區幾千人怎麽可能打敗胡輕侯?

郭嘉笑道:“胡輕侯此刻定然在洛陽周圍各關隘設下了重兵。”

曹躁深呼吸,這還用問?

他眼神深邃,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道:“本朝陛下遇難,天下坐視,這忠義二字在何處?”

郭嘉淡淡地指著自己的心,道:“在這裏。”

又指著自己的腦袋,道:“在這裏。”

又指著自己的屁股,道:“在這裏。”

……

“……所以,各郡縣絕不會出兵。”荀諶淡淡地道。

沮守緩緩點頭認同,不搞清楚誰是皇帝,怎麽出兵?

郭圖微笑道:“看來還是要立帝啊,我看劉岱不錯。”

雖然劉岱只是劉氏宗親,血脈關系有些遠,但是又不是真的要為劉氏覆興做貢獻,一個血脈關系疏遠,不能服眾的劉氏皇帝正合適。

袁述心動,瞅瞅各地送來的願意配合起兵的文書,山陽太守袁遺、丹陽太守袁胤、濟陰太守袁敘,還有一堆袁氏的門生故吏。

是不是可以不需要其餘人配合,一舉殺入洛陽,然後名正言順取得大權?

關翼大聲道:“主公若是與胡輕侯戰,關某願為先鋒。”

袁述微笑:“有雲長在,袁某又有何憂?”自己有皇甫高、孫堅、關翼在,還怕殺不了胡輕侯?

他神采飛揚,大聲道:“我汝南袁氏上報國家,下為家族,定然要討伐胡……”

角落中,一個女聲輕輕地打斷了袁述的豪言壯語。

“若是我袁氏的宗族、門生故吏,盡數折損了,這天下還是我袁氏的嗎?”

所有人一齊轉頭看那角落,眾人立刻認出了說話的女子是袁氏的支脈的子弟袁謙。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