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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最相信的最原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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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最相信的最原始的道理

平山縣無數百姓的鮮血讓胡輕侯深刻領悟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普法絕不可能靠講道理。

講理?百姓認為死哪裏訛哪裏就是天理,你怎麽與他們講理?你的道理只會被百姓認為不講理!

胡輕侯承認老百姓的“道理”是有存在的根基的,為了生存彼此搶奪資源,彼此吞噬等等是生命的本能, 超越一切高大上的道理。

但是, 胡輕侯絲毫沒有與老百姓的“原始道理”共情的念頭。

胡輕侯打算用更“原始的道理”與百姓講理。

那就是弱肉強食。

胡輕侯惡狠狠地道:“胡某的拳頭比你們大, 胡某的刀子比你們鋒利, 你們就必須聽胡某的,這就是最原始最基礎的道理!”

……

平山縣的城門外, 數萬平山縣百姓忙碌著。

有百姓用盡全力一鋤頭下去, 終於挖出了淺淺的一層砂石。天氣太冷了,土地硬邦邦的, 實在是有些難以下手。

附近的人同樣奮力與比鐵還要硬的地面鬥爭,大冷天楞是出了一身汗。

他一邊擦汗, 一邊低聲道:“官老爺又想折騰什麽?”

其餘人急忙低聲道:“閉嘴!不想活了!”

那人嚇了一跳, 死死地閉上了嘴。

以前幹活的時候可以肆意聊天的,誰也不覺得有錯,是手幹活, 不是嘴幹活,說兩句話活躍氣氛放松心情,幹活也輕松,有什麽錯?

但是此刻見了胡輕侯的血腥手段,誰都不敢對官老爺的命令有一絲一毫的違抗, 自發的認為幹活說話也是有大罪的,談論官老爺的命令更是會被官老爺殺死。

有一個百姓一邊幹活, 一邊哭泣。

周圍認識他的人只能是同情地看著他,這家夥剛才嚇尿了, 褲子濕淋淋的,穿在身上肯定又是害臊又是冰冷,但誰敢回家換褲子?

有人低聲建議:“多幹活,身體就發熱了。”

那人唯有一邊哭泣,一邊奮力幹活,這輩子最丟人的一天就是今天了,以後名聲臭不可聞。

林泉大聲下令:“將砂石泥土都拿過來!”一群百姓急急忙忙將砂石泥土運了過去。

林泉大聲指揮著,空地上漸漸出現了一個砂石泥土堆。

“停!”林泉道,“來人,放屍體。”

幾十具屍體被扔在了砂石泥土堆上,腦袋向外,腳向中心。

“灑石灰……再放泥土……放屍體……”

周而覆始,百來具屍體堆成了一個高高的塔狀土堆。

數萬平山縣百姓看著塔狀土堆外圈的一張張恐怖人臉,有人轉身嘔吐,有人臉色慘白,有人渾身發抖,有人嚇得淚水都出來了。

有個別有見識的人脫口而出:“京觀……這是京觀……”

他的眼神覆雜無比,華夏自古以來就有殺了敵人或者賊人之後以屍體堆積成塔,彰顯武功的傳統,這恐怖的屍體塔就是“京觀”。

可是什麽時候殺了“刁民”也要築京觀了?這能算是京觀嗎?

林泉大聲道:“胡中郎將說了,若是誰以為人多就可以抗法,誰以為自己有道理,誰以為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誰以為官府管不著……”

林泉惡狠狠地看著四周的百姓,厲聲道:“……那麽,誰的屍體就會在這裏!誰的腦袋就會在這裏!”

幾百個大嗓門的農莊社員大聲叫著:“……誰的屍體就會在這裏……”

無數平山縣百姓看著滿是人頭人臉的高大土堆,想著自己的腦袋就會出現在泥土中,好些人直接暈了過去,更多的人尿了褲子。

有人顫抖著道:“我一定會老老實實聽官府號令的。”無論如何,決不能被埋在這泥土堆中。

其餘人反應過來,急忙跟著道:“對,我一定會聽官府號令的。”這人頭塔比亂葬崗還要恐怖,這輩子不想與這裏搭上一絲一毫的關系。

有人大聲叫著:“青天大老爺啊!”能夠想得到的拍官老爺馬屁的言語就只有這一句了,必須竭盡全力的喊,這樣官老爺才不會殺了他,將他埋在這裏。

無數人跟著大喊,喊叫聲越來越整齊:“青天大老爺啊!”

P個青天大老爺,就沒見過更兇殘更沒有人性的大老爺了,但是民不與官鬥,老百姓只能聽官府的話,官府說什麽是對的,什麽不能做,老百姓除了老實聽著,難道還能與官府硬杠不成?

數萬平山縣百姓堅決地擁護朝廷法令,一切不合理的社會習俗統統去死,官府永遠正確,誰敢不聽官府的就殺誰全家。

但是,這輩子都不想從這個城門口經過了,靠近這裏就想到這個該死的京觀,然後晚上就要做噩夢。

胡輕侯聽著無數百姓深情呼喊“青天大老爺”,平靜如水,民心有個P用,民心若是有用,滿清能夠入主中原三百年?

“胡某不要民心,胡某只要法律!”

胡輕侯的眼神惡狠狠的,屠刀之下,什麽法不能貫徹,什麽善不能得到?

這話極端偏激,屠刀之下的“善”百分之一百是虛偽和假裝的,但是胡輕侯此刻只需要冀州百姓虛偽和假裝的“聽話”。

“我沒有魅力BUFF,不能讓所有百姓看到我的笑容就理解我的法令,但是,我可以用暴力和時間改變一切。”

胡輕侯將平山縣的血案整理成公文,發到冀州各處。

“……若有人違抗命令,不管是誰,不管有多少人,盡數殺了……”

“……胡某不需要讓百姓理解胡某,不需要百姓感激胡某的恩德,不需要百姓對胡某忠誠……”

“……胡某需要的是一群老老實實執行胡某命令的百姓……”

“……任何一條法律的背後都是屠刀和屍體……”

“……民不畏法,法則不存……”

胡輕侯在公文中細細地寫清楚了自己的目標和執行標準,但依然覺得只怕各地未必能完美的做到。

因為平山縣的失誤,不僅僅是趙苑琪的軟弱,平山縣暴露出了胡輕侯團隊的重大問題,那就是胡輕侯根本沒有一個合格的管理團隊。

“唉,其實胡某的本質是山賊啊。”胡輕侯長嘆。

她借用《太平經》的謠言光速收覆了冀州的城池,勉強算是有了一支能打的軍隊,畢竟有幾個猛將兄就能打仗,可是治政就差得一塌糊塗了。

她的手下幾乎都是流民,能夠認識幾個字的人簡直是天降人才了,哪有什麽人懂得治理地方?

胡輕侯看著自己費了老大勁寫的公文,有些擔心各地的人手有幾個能夠看懂的,她的手下別的沒有,就是文盲多。

胡輕侯仰天長t嘆:“胡某就是徹頭徹尾的暴發戶。”

說暴發戶還是給自己面子了,她其實更像是被朝廷收編的山賊頭頭,手下一群狠人,可惜只會打打殺殺,完全不懂得治理地方,更不懂得什麽叫做發展經濟。

胡輕侯有想過自己培養一群治理地方的官吏和管事,可是她一直就沒有來得及培養啊。

胡輕侯想了半天,短短的公文只怕不能夠讓手下們理解她的心思,寫得再簡單再深入淺出,那些手下看不懂有個P用。

在短期內,她唯有用一個個血腥的案件作為範例,向她的手下們,向冀州所有人宣告她的處事標準。

胡輕侯有些醒悟了,怪不得的不論小亭長劉邦還是叫花子朱元璋,最後都不得不使用士人當官。與那些不識字的百姓相比,識字的士人的溝通成本果然是低了幾百倍。

胡輕侯冷笑,胡某就是要走出一條新的道路,世界必須掌握在百姓的手中,而不是士人的手中。

……

真定縣。

劉婕淑顫抖著看著公文,大丫殺了張家全族,築京觀!

她又翻看女兒的家書,確定公文絲毫沒有誇張,真的是殺了張家全族。

劉婕淑渾身搖晃,公文上一個個帶著殺氣和鮮血的字幾乎要跳出來。

她手一松,公文掉到了地上。

“……大丫……怎麽會……”劉婕淑不敢置信胡輕侯變得這麽兇殘。

打仗只能殺人,劉婕淑理解的,不殺賊,難道被賊人殺嗎?

可是大丫既然是官老爺了,是中郎將了,是廷尉左監了,怎麽可以殺戮百姓呢?

這會受到千夫所指的,這會被無數人唾罵的,這會不得好死的!

劉婕淑後悔極了,大丫一定是想要替她出頭才做得這麽過的。她該怎麽保護大丫?

劉婕淑淚水長流,怎麽都想不通她該怎麽保護可憐的大丫。

趙縣令在一邊看著劉婕淑哭泣,只覺胡輕侯真是倒黴,有個這麽迂腐愚蠢的親戚。

他無視劉婕淑臉上的淚水,微笑道:“胡中郎將下令趙某在真定縣辦官學,教導各個管事,劉管事以後若是有空,務必前來官學。”

劉婕淑急忙點頭:“是。”

趙縣令出了大堂,立刻召喚仆役:“劉管事思念家人,有些傷感,你送毛巾熱水與她,再送些熱湯。”

趙縣令微笑著,劉婕淑只是小門小戶的普通人,被“真善美”忽悠瘸了毫不稀奇,但是劉婕淑是真心對胡輕侯好,與劉婕淑搞好關系就是與胡輕侯搞好關系,這點萬萬要記得。

他微微有些嘆息,這人生起伏真是不好說啊,胡輕侯兩年前還是流民,去年就是縣尉了,今年已經是中郎將、廷尉左監了。

看胡輕侯不願意赴任廷尉左監,依然拿著中郎將的名頭下令,這統治冀州的野心真是毫不遮掩啊。

趙縣令深深思索,決定好好勸勸胡輕侯,她吞不下冀州的,能夠找機會掌控三個王侯的封國已經是天上掉餡餅了,萬萬不可貪心。

他對胡輕侯毫無忠心,他是朝廷的官,又不是胡輕侯的官,胡輕侯官大又如何,他為什麽要忠心?

但是他此刻已經被牢牢地綁在了胡輕侯的船上,朝廷任誰都會以為真定縣縣令就是胡輕侯的鐵桿下屬,他還能怎麽辦?

看胡輕侯毫不猶豫地下令由他辦理官學,教導一群管事以上的人員識文斷字,分明也是將他看做了自己人。

趙縣令苦笑,莫名其妙就真的成了胡輕侯的人了?

趙縣令定下心神,胡輕侯選擇他教導管事們識字,而不是選擇趙閥的子弟,表明了胡輕侯不想讓門閥的勢力進入她的勢力範圍內。

他一定要掌握好分寸,千萬不能以為自己教了一群管事識字,以後就是管事們的“座師”、“恩師”了。

他輕輕嘆氣,為了自己的前途,他只能希望胡輕侯一步步高升,千萬不要栽了,不然他極有可能被殃及無辜。

想想真是倒黴啊。

……

平山縣內,胡輕侯正在埋頭寫《新官工作指導》和《管事工作指導》。

“……官員不可住在官民之家或公館廟庵等處……”

“……官員上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調查本地門閥士人、田地畝數、人口數量……”

“……官員上任後必須穿官袍,建高臺,令衙役四處敲鑼打鼓,轄區內所有民眾到場……若有人敢嬉笑,仗打十五,再犯,殺了……”

“……核查官倉銀兩、糧食等,必須找與倉庫無關人現場核實,若倉庫內有差錯,立殺倉庫人員……”

“……凡民間伸冤告狀,各有其理,縱然官員心中有偏向,必須依法斷案……”

“……衙署內每日早晨召開晨會,核查昨日的工作進度,頒布今日的工作計劃……”

手下人要麽沒文化,要麽沒經驗,武力值可能有六七十,政治能力能有兩位數就是燒了高香了,胡輕侯只能用最細節化的工作規範提高手下們的治政能力。

想想明朝也有一本在官員之間流傳的《新官軌範》,不懂得治理地方是通病而不是特例,她似乎也不用煩惱和羞愧。

珞璐璐頭發亂糟糟的,一縷頭發在空中飛揚,額頭見汗,拼命地跑了進來,叫道:“老大,出大事了!”

她喘著氣,道:“朝廷有冀州牧了!”

胡輕侯一怔:“誰這麽不怕死?”全京城都知道誰敢當冀州牧,她就砍死了誰,竟然有人無視她的警告,真以為她不會殺人嗎?

珞璐璐遞上張讓的飛鴿傳書,道:“劉表!”

胡輕侯又是一怔:“劉表?”

張讓的飛鴿傳書中寫得非常清楚:“……劉表上奏,願為冀州牧……陛下許之……萬萬不可殺了劉表……”

胡輕侯反覆地看著飛鴿傳書中簡單的言詞,劉表沒去荊州,卻來了冀州?劉表是不是瘋了?

她對著天空長長地嘆氣:“三國演義害死人!”

三國演義看多了,以為劉表就是占據了荊州卻無所作為的傻瓜白癡,全靠皇室宗親的身份撐面子,連劉老板曹老板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可是仔細想想,當時荊州宗族門閥橫行,大門閥與朝廷千絲萬縷,小宗族如同盜匪,殺人掠貨肆無忌憚,朝廷任命的官員的車駕甚至進不了荊州。

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下,劉表單人單騎進入荊州,與蒯氏等大門閥談妥了條件,借與宗族頭目談判的機會,一舉誘殺了宗族頭目,吞並了其部曲,坐穩了荊州牧的位置。

這其中展示出來的勇氣,膽量,氣魄,當真是大BOSS的風範啊。

再回溯劉表年輕的時候,那是敢在黨錮之亂中,帶著太學生面對朝廷的刀劍毫不退讓,揮舞手臂高喊口號的狠人啊。

這種狠人怎麽會怕了小小的死亡威脅?

胡輕侯悠悠嘆息:“胡某小覷了天下英雄!”

哪一個名留青史的人不是從千千萬萬普通人中脫穎而出的,個個都是超級人才超級牛人,沒有笑到最後只是遇到了更加牛逼的人而已。

珞璐璐緊張地看著胡輕侯:“老大,怎麽辦?這冀州就要沒了?”

胡輕侯淡定無比:“有就是沒有,沒有就是有,何必這麽執著呢?”

小水胡扯住珞璐璐的衣袖:“璐璐姐姐,輕侯姐姐不和我們玩,你和我們一起玩吧。”

小輕渝用力點頭,期盼地看著珞璐璐。

珞璐璐認真道:“給我一塊肉脯,我就和你們玩。”

小輕渝搖頭:“半塊肉脯就成交。”

珞璐璐怒視小輕渝:“上次還是一塊肉脯的!奸商!”

小輕渝歡喜地叫:“我就是奸商!”

……

洛陽。

劉洪心情極好,冀州牧空缺,士人們竟然個個不想去冀州,這是不想征收稅款,為他建造宮殿嗎?

關鍵時刻還是皇室宗親靠得住。

他微笑道:“雖然劉表以前有些違逆了朕,但是只要這件事他辦得好,朕可以不追究的。”

劉表以前支持士人,是黨人領袖之一,被他流放了,但是,劉表終究是皇室宗親,很明顯已經想清楚了P股在哪裏,願意為他出力了。

劉洪真心地笑著:“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劉表在剿滅黃巾的時候也是出了力的,雖然沒有什麽功勞,但是重要的是態度。而且這次劉表是繳納足額的冀州牧買官錢的,這誠意真是真誠極了。

張讓微笑道:“劉表與弘農楊氏、汝南袁氏、江夏張氏等過從甚密,聽聞他在新鄭的義勇軍也是弘農楊氏和汝南袁氏的人為根基,若是他這次真的迷途知返,忠君報國,倒是天大之喜。”

劉t洪笑道:“無妨,依朕看,這劉表是經過了顛沛流離,知道朕才是他的依靠了。”他有些得意,皇室宗親也好,士人也好,不被他好好敲打,就不知道他才是銅馬朝的天子。

趙忠笑道:“聽說劉表與胡輕侯在新鄭頗有嫌隙,胡輕侯此刻正在冀州,兩人會不會……”

劉洪搖頭道:“胡輕侯是個聰明人,怎麽會做糊塗事?”

他笑著又道:“你們發個書信催催,讓胡輕侯早點帶著錢財回京城。”

張讓和趙忠笑著點頭,心中對劉表恨之入骨,以為是皇室宗親,胡輕侯就不敢砍下你的頭了?要不是劉洪護著你,你進入冀州的那一刻就死了!

劉洪看著宮殿外的殘垣,歡喜地笑著:“冀州人口眾多,只要多收些稅銀,想必朕就能有錢蓋新的宮殿了。”每日看到破敗的皇宮,真是喜憂參半啊。

劉洪大聲道:“朕要重新建一個裸(游)館!要比以前更大!朕要征召天下美人入宮!”

……

洛陽城門外,數千士人恭送劉表。

楊彪握著劉表的手,道:“景升,此去定冀州,天下當知公之名矣。”全洛陽都知道胡輕侯放話,誰敢做冀州牧,就讓誰半路上遇到了黃巾賊,就你這個白癡不知道。

楊休行禮道:“劉冀州當世豪傑,小子佩服無比。”

楊休是真的佩服無比,劉表怎麽可能不知道胡輕侯要殺冀州牧,京城中又有誰不知道劉洪一心想要稅收蓋新宮殿?

敢於賭胡輕侯會被劉洪壓制住殺心的人只有劉表一人而已。

袁隗掃了楊彪一眼,真的以為自己是太尉了,處處要搶著出頭?

他捂著胸口,慢慢地道:“景升此去一定要萬事小心。”

楊彪冷笑,被胡輕侯打斷的肋骨還沒好就敢冒出來搶風頭,真是不知死活,回家後一定三天下不了床。

他在人群中掃了一眼,沒看到袁基,暗暗冷笑,聽說袁基傷得更重,至今不曾下床。

無數官員上前一一臨別贈言,劉表拱手謝了,笑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劉表此去冀州,定然記得諸位的深情厚誼。”

他跳上了馬,一人一劍一騎,悠悠向北方而去。

無數官員深情地看著劉表,早就聽說劉表差點被張角殺了之後性格大變,沒想到竟然直接瘋了,竟然敢去冀州送死。

有官員看著劉表的背影,嘆息道:“風蕭蕭兮易水……”

眾人一齊點頭,壯士一去兮不覆還,這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看到劉表了。

荀憂在人群中看著劉表,心中佩服,劉氏江山就是需要如此有勇氣的皇室宗親啊。

他看了一眼身邊咧嘴傻笑的何井,只覺外戚當真是銅馬朝最大的弊病,白癡竟然也能成為大將軍。

何井進了馬車,低聲對弟弟何苗道:“宮中消息,陛下已經嚴令胡輕侯懂分寸。”

何苗點頭,劉表撿了大便宜了。

何井低聲道:“黃巾賊定,我有意讓你做兗州牧,你意下如何?”

何苗的心怦怦跳,道:“兗州牧?甚好!”

何井微笑,他們兄弟是荊州南陽人,成為荊州牧自然是最好了,但是荊州形式有些覆雜,兗州雖然小了些,又因為黃巾賊而破敗了,但兗州終究是中原要地,錢糧豐富。

他低聲道:“你需要一些功績,我已經聯系了袁述和皇甫高,你可以去軍中圍剿黃巾賊,我便可以上表朝廷授你兗州牧。”

何苗用力點頭,心中只被兗州牧三個字填得滿滿的。

……

劉表出了京城,向北行不過數裏,立於與大隊匯合。

數千人衣甲鮮明,躬身道:“冀州牧。”

劉表微笑點頭。

一人一劍一騎去冀州?白癡才這麽傻呢!

此刻黃巾賊初定,天下混亂,到處不是黃巾賊餘孽就是流民肆虐,他若是一人一劍一騎去了冀州,不需要胡輕侯動手,他百分之一百死在了賊人的手中。

劉表看著眾人,微笑道:“此去冀州,還要拜托諸位了。”

一群士人笑道:“劉冀州何以如此客氣?”

一個年輕男子笑道:“天下皆以為胡輕侯恨人奪了冀州牧之位,必然會借黃巾賊之手殺了新任冀州牧,吾卻不以為然。”

劉表笑道:“志才有高論?願聞其詳。”

那“志才”笑而不語,負手而立。

一群士人笑道:“戲志才又開始討酒喝了!”“誰有好酒!”

有士人取出一個酒囊,遞給戲志才,笑道:“雖然有些涼,但這是真正的好酒。”

戲志才仰頭喝了一大口,抹著嘴角笑道:“果然是好酒!”

眾人哄笑:“已經吃了酒,還不快說!”

戲志才笑道:“吾認為胡輕侯不會殺了冀州牧,其因有三。”

劉表和眾人一齊哄笑,其實每個人都認真地聽著戲志才的分析,戲志才是潁川有名的人才,潁川郡中謀略能力無出其右者。

戲志才笑道:“諸位豈不聞,‘背主作竊,不可定期’?”

“胡輕侯若是真的想要殺了新任冀州牧,豈有通過十常侍昭告京城的道理?”

“胡輕侯越是昭告天下,越是說明胡輕侯不敢真的殺人。”

戲志才冷笑道:“冀州牧是朝廷的大員,何時是小小的廷尉左監可以殺的?胡輕侯就不怕陛下震怒嗎?”

眾人點頭,胡輕侯雖然依然掛著中郎將的職務,但那嚴格說已經是前中郎將了,胡輕侯此刻就是一個小小的廷尉左監,論職務,論職司,她有什麽理由敢殺冀州牧?

戲志才笑道:“吾觀胡輕侯行事,看似瘋瘋癲癲,水漫太尉府,當街斬殺汝南袁氏袁韶,其實她的分寸捏得極其準,絕不會忤逆了陛下的意思。”

眾人點頭,不是胡輕侯要羞辱楊賜,要殺袁韶,是劉洪要羞辱楊賜,要殺袁韶,其中道理萬萬不可搞錯了。

戲志才笑道:“不論陛下授何人冀州牧一職,那都是陛下的真心,胡輕侯敢違逆陛下嗎?”

“胡輕侯不是世家,不是門閥,沒有家族,沒有土地,沒有士人支持,沒有師門,沒有才學。”

“胡輕侯唯一有的只是陛下的賞識。”

“胡輕侯若是惡了陛下,那胡輕侯就會一無所有,她一心富貴,豈敢惡了陛下的心思?”

“此是其一也。”

眾人傲然點頭,他們是門閥士人,哪怕不當官,依然有榮華富貴,胡輕侯若是不當官了,還要什麽?胡輕侯果然是不敢違逆了劉洪的。

戲志才笑道:“其二……”

他看著眾人,意味深長地笑:“胡輕侯真的想要成為冀州牧嗎?”

眾人不解地看著他,有人嘆氣道:“胡輕侯當然想要成為冀州牧!”

他無奈地道:“雖然如今我等都知道胡輕侯的功績有些水分……但這個冀州牧只怕……”

袁述和皇甫高追殺黃巾賊許久,抓了不少黃巾賊人,已經從賊人的口中得知了真相,胡輕侯就是假借《太平經》同門的身份,用妖法惑眾,這才讓黃巾賊人自動投降了。

胡輕侯所謂的的平定冀州分明沒有經過什麽血戰,這戰功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

眾人點頭,雖然羨慕妒忌恨以及一萬分的不服氣,但是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單論紙面功績,胡輕侯沒有成為冀州牧就是刻薄了她。

戲志才笑道:“胡輕侯只是一個鄉野女子,懂什麽軍功戰績?”

“一個衙役在流民眼中已經是無比高大的老爺,一個小小的年俸三百石的光祿勳屬官羽林左監丞,已經可以讓胡輕侯不顧一切水漫太尉府,殺了汝南袁氏的袁韶,胡輕侯所求哪有我等想象的高大?”

眾人用心思索,好像有道理,一個只要有一碗野菜糊糊就像吃到了世上最美味的東西的流民,一個只要幾十文錢就能買到的流民,怎麽會想要當大官?

在這個低賤的流民的眼中,只怕當了衙役都是祖宗保佑了,當了三百石的小官已經開心的飄在了雲上,怎麽會覬覦更高的官職?

一個士人點頭支持道:“不錯,胡輕侯從清貴的京官被貶謫成了常山國縣尉,若是換成其餘人定然是郁郁而終,而胡輕侯開心無比,絲毫沒有覺得受到了貶謫。”

戲志才笑道:“胡輕侯是鄉野婦人,胸無大志,一生最大的願望既不是施展平生所學,也不是國泰民安,而是做個小地主,有幾百畝地,不用挨餓,若是老天爺給面子,再給她一個金龜婿。”

“胡輕侯在成為年俸三百石的光祿勳屬官羽林左監丞,或者縣尉的時候就已經完t成了人生最大的目標,唯一的遺憾就是缺少一個愛她的郎君了。”

“她還有什麽好追求的?”

“冀州牧也好,廷尉左監也好,在胡輕侯眼中只怕都是一樣的,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一群士人用力點頭,凡夫俗子很容易滿足的,胡輕侯多半不會想要更多了。

戲志才笑道:“胡輕侯是個聰明人,很清楚女人為官只是陰差陽錯,不可重覆,她再也不可能更上一層樓了。”

“或者說她若是足夠聰明,就該知道以她的不學無術,其實做個兩三百石的小官是最合適的,成了一千石的官員已經是超出了她的福分,若是得了,遲早有禍患,她怎麽會覬覦更大的官職?”

一群士人點頭,一個人的富貴是有命格的,胡輕侯沒有那個富貴命,只有他們這些門閥子弟才有資格做大官。

有士人笑道:“有德才有才,胡輕侯沒有德,何來才,有怎麽做官?”

眾人微笑,“才性論”大家都很熟悉的,胡輕侯就是標準的無德無才,若是竊據高位一定會被反噬。

戲志才笑道:“胡輕侯從來沒有想過成為冀州牧,大放厥詞,只是為了虛張聲勢而已。”

“一條狗被人奪了東西,不論想不想要,難道不是一定要吠半天嗎?”

眾人大笑:“不錯。”

戲志才繼續道:“這是其二。還有最重要的其三。”

他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到了劉表身上,慢慢地道:“只怕這胡輕侯聲稱要殺冀州牧,是陛下授意十常侍傳出去的。”

眾人一驚,好幾個人失聲道:“陛下?”

劉表平靜地微笑,神情毫無變化。

戲志才道:“胡輕侯、朱雋平定黃靜賊,按理至少是車騎將軍,可二人皆不曾獲封,如此看,這陛下想要將兵權盡數交給何井了。”

眾人飛快轉念,臉色微變。

戲志才道:“本朝外戚、宦官、士人權勢滔天,每每帝皇無法制衡。”

“陛下沖靈踐祚,經歷了竇氏的衰敗,經歷了黨錮之亂,豈會不知道這外戚、宦官、士人權柄之重?這三者之中又以士人權柄為最。”

戲志才看著臉色大變的眾人,微笑道:“陛下只怕是想要將天下權力盡數收歸皇室的。”

眾人一齊看著劉表,有人恍然大悟,失聲道:“是了!”

“若是有謠言胡輕侯將殺新冀州牧,天下幾人敢入冀州?這冀州牧人人避之不及,陛下自然可以從容安排人手接手冀州。”

一群人深深地盯著劉表,你倒是早說啊,我們嚇得心怦怦跳,原來這次是劉洪、胡輕侯以及你的一場大戲而已。

劉表搖頭道:“陛下從來未曾與我說過,縱然陛下真有此心,劉某也是適逢其會而已。”

眾人一齊點頭,只覺這次跟著劉表進冀州真是走了大運了,一個個州郡縣的官位等著他們呢,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們以後難道不是士人一夥,而是皇帝一夥了?

戲志才微笑道:“只是陛下不知道劉冀州心中有浩然正氣。”

眾人微笑點頭,不錯,劉表不過是與劉洪三四百年前有個共同的祖先,有個P的皇室情義,劉表因為黨錮之亂被流放就是劉表是士人一夥的最好的證明。

劉表微笑著:“諸君,我等且去冀州!”

眾人歡呼:“去冀州!”沒了血戰,這次去冀州就只剩下風雪之苦了。

有人叫道:“誰有多餘的火盆,給我一個,好冷!”明明已經在馬車內放了五個火盆,落腳都沒地方了,可是依然好冷。

有人叫道:“不如在某地停留幾天,待開春再走。”

眾人一齊反對,當官的事情怎麽可以延遲?夜長夢多,早一天官位到手早一天安心。

劉表招呼戲志才一起上車,握住了戲志才的手,柔聲道:“不喜得冀州,喜得志才爾。”

戲志才謙遜地微笑:“能得明主,戲志才此生何幸也!”

劉表與戲志才又客套了幾句,問道:“此去冀州,以何為重?”

戲志才認真道:“劉冀州此去冀州,可以黃巾覆起,可以百姓民不聊生,可以與胡輕侯爭鬥,可以與門閥爭鬥,陛下皆不會在意。”

“劉冀州此去冀州只需要辦妥了賦稅,陛下必喜。”

劉表重重點頭,劉洪想要錢蓋宮殿,搞定了錢財就是最大的功臣。

劉表笑道:“冀州百姓能夠為陛下蓋建新皇宮,定然倍感榮幸。”

戲志才笑道:“不錯。”

兩人心中都清楚新增的宮殿稅會讓冀州百姓大出血,但是那與他們有什麽關系?這是陛下制定要收的錢,他們只是執行者,一分錢都沒有藏到口袋中,怪不得他們的。

再說,百姓除了繳納各種賦稅和生下一代韭菜,還有什麽作用?

劉表帶著數千人馬頂著風雪,在光和七年一月中旬進入冀州地界,到達了魏郡。

趙恒帶著數百人在內黃縣迎接劉表。

“常山國縣尉趙恒見過劉冀州。”趙恒態度極其恭敬。

劉表溫和地看著趙恒,第一眼就看到了趙恒額頭上古怪的疤痕,讚嘆道:“好一個猛將啊!”

他轉頭四顧,道:“這魏郡有趙縣尉在,果然是四下平安。”

趙恒挺起了胸膛,樂呵呵地笑,一臉的得意。

劉表微笑著問道:“這魏郡的其餘官員呢?”

趙恒一怔,道:“魏郡官員?”

他驚愕地看著劉表,道:“當然都被黃巾賊殺了啊。”然後發現不妥,急忙擠出悲傷的表情,道:“魏郡官員盡數殉國。”

劉表和一群士人互相看了一眼,絲毫不覺得奇怪,黃巾賊所過之處或許有門閥依靠高墻和家丁奮力抵抗,保住了性命,但地方官府多半就是在第一時間被黃巾賊攻破,盡數殉難。

劉表微笑道:“所以,這魏郡就是趙縣尉在打理了。”

趙恒搖頭道:“還有張明遠張縣尉,不過這幾日她回家省親了,還不曾回來。”

劉表毫不在意一個小小的縣尉不曾迎接他,他看著四周的田地,下馬與趙恒並肩步行,笑著道:“魏郡能夠有今日的繁榮,多虧了趙縣尉啊。”

趙恒繼續傻笑。

劉表問道:“不知這內黃縣內有多少人口,多少田畝?”這趙恒明顯是沒什麽學問的,劉表省去了一切斯文詞語,用最普通最平時的語言與他溝通。

趙恒驚呆了,傻傻地看著劉表,道:“這內黃縣的百姓盡數被殺了啊。”

劉表與一群士人一齊怔住了,死死地看著趙恒,縱然以劉表的膽量和氣魄,依然有些結結巴巴:“內黃縣……的所有……百姓都死了……”

你丫沒看到前面田野之中有人在幹農活嗎?為什麽要當面說這種低級的謊言?

趙恒用力點頭:“不錯,這內黃縣此刻沒有一個活人。”

一個士人惡狠狠地看著趙恒,指著遠處田野中的農民,道:“那難道是鬼?”

趙恒驚愕地看著那士人,如同看到了一個傻瓜,道:“那當然是人,可是,內黃縣此刻沒有一個活人了。”

劉表握住了劍柄,這個當面胡說八道的縣尉是不是瘋了?

戲志才陡然明白了,臉色大變,厲聲道:“那這魏郡呢?還要多少人口?”

趙恒微笑著:“魏郡也沒有活人了。”

劉表看到了戲志才臉色大變,想了想,猛然也明白了,臉色大變,惡狠狠地看著趙恒:“你們好狠!”

趙恒傻笑:“多謝劉冀州誇獎。”

……

數日後,洛陽接到冀州牧劉表的八百裏加急文書,冀州全境在黃巾殺戮之後,萬不存一。

劉洪大驚失色,冀州死傷如此慘重,不應該啊?

一群官員呆呆地看著劉洪,還以為劉表是你心腹,沒想到不過如此。

張讓等十常侍互相看了一眼,終於知道胡輕侯急著趕去冀州做了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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