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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你是有組織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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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你是有組織的人了

胡輕侯笑瞇瞇出了宮, 又笑瞇瞇上了馬車,在馬車上與小水胡小輕渝玩鬧嬉笑,一點沒有發飆的模樣。

在街上見了百姓,胡輕侯熱情揮手:“鄉親們啊, 我胡漢三又打回來了!哈哈哈哈!t”

兩個小不點跟著蹦跶亂叫:“我胡漢三又打回來了!”賣力搖晃小手手。

待回到了城外軍營, 胡輕侯立馬就惡狠狠地看著天空, 仿佛看著幾輩子的仇人。

小輕渝習以為常, 扯著小水胡繼續玩耍:“我姐姐最喜歡看天空了,這個時候不要打攪她。”

小水胡用力點頭, 躡手躡腳地與小輕渝走開老遠, 這才歡喜地笑:“我們也看天空吧。”天空藍藍的最好看了。

小輕渝用力點頭:“好啊!”

兩個小不點並肩坐在地上,歡喜地看著天空, 指指點點:“哎呀,那朵雲像個瓦罐。”“那邊有一只鳥。”

紫玉羅站在角落, 一萬分的不明白為什麽胡老大志在必得的冀州牧竟然落空了。

“不應該啊。”紫玉羅納悶極了。

趙恒等人也想不通。

若是朱雋或者皇甫高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冀州幽州黃巾賊亂, 又殺到了豫州和司隸救了某個中郎將,那一定是妥妥的封冀州牧啊,怎麽輪到胡老大就只是一個廷尉左監?

這個職務論俸祿, 比朱雋還不如呢,朱雋的光祿大夫都有兩千石呢。

大名鼎鼎的皇帝的小密探,十常侍的走狗,汝南袁氏毀滅者,朱雋的帶路人, 京城水王,冀州人民的好兒女胡輕侯竟然只得到了一個一千石的官位, 實在是匪夷所思。

趙恒額頭的傷疤跳動:“一切不合理的背後一定有個合理的解釋!”

張明遠握拳:“大道三千,只取其一。我們的目標就是找出遁去的一。”

黃瑛都怒視兩人:“你們能不能靠譜點, 這些都是煒千的臺詞!”什麽時候了,還要玩!

趙恒和張明遠認真看黃瑛都:“老大說了,要用一顆歡喜的心去看世界。”

兩人閉上眼睛努力思考,到底皇帝老兒抽得哪門子風?

黃瑛都轉頭看了一眼胡輕侯,低聲對兩人道:“要不要告訴胡老大真相就是皇帝重男輕女?”

趙恒和張明遠睜開眼睛看黃瑛都,眼神詭異,不斷地眨眼。

黃瑛都傲然挺起胸膛道:“怎麽?覺得我不可能想到真相?老大想不到是因為她想得太多,其實真相就是這麽簡單。”

一個腦袋湊過來,道:“胡說,皇帝怎麽會重男輕女。”

黃瑛都嚇了一跳:“老大!”

她幽怨地看趙恒和張明遠,你們怎麽就不提醒我?

趙恒和張明遠更幽怨,我們睜開眼睛看到老大的第一時間就打眼色了,你沒看懂怪誰?

黃瑛都反應極快,一臉諂媚的笑容:“老大,皇帝為什麽不會重男輕女?”

順便揮袖給胡輕侯拍灰塵,轉頭呵斥趙恒和張明遠:“沒看到老大口渴嗎?還不快去拿蜜水!”

小水胡聽到了,叫道:“我和輕渝也要!”

輕渝沒聽清,扯小水胡衣角:“什麽?”

胡輕侯仰天長嘆:“胡某這次輸在自以為是啊。”

幾人瞅她,你什麽時候沒有自以為是了?

胡輕侯這次輸得一塌糊塗,預定了一個億的小目標,結果就拿到了十塊錢,怎麽會不深刻反思?

她在發現劉洪的封賞大幅度縮水的那一刻就開始了觸及靈魂深處的反思。

胡輕侯再次長嘆:“胡某用自己的立場考慮他人的立場,自然是錯得離譜。”

在今日之前,胡輕侯認為自己的最低目標“千戶侯、車騎將軍、冀州牧”是很容易實現的,哪怕真的成了“萬戶侯、驃騎將軍、冀州牧”也不是不可能。

因為在胡輕侯和十常侍看來,首先,胡輕侯的功勞足夠。

雖然胡輕侯平定冀州幽州黃巾的實際過程順利得不像話,但是大敗張角,收覆冀州和幽州的字面功績就是偉大無比,整個銅馬朝就找不到一個將領的戰績可以與胡輕侯比肩的。

其他三個被黃巾賊打得屁滾尿流,呼喚援兵的中郎將面對胡輕侯只配做跟班。

胡輕侯如此大功,冀州牧是必須的,車騎將軍也是必須的,但是作為十常侍同夥,皇帝的自己人,略微拔高一些成為驃騎將軍也沒什麽不可以。

千戶侯有些低了,萬戶侯有些高了,封個五千戶應該差不多。

其次,因為胡輕侯成為萬戶侯、驃騎將軍、冀州牧對劉洪而言是重大利好。

劉洪與士人的鬥爭已經白熱化,幾乎已經撕破臉,對士人而言最大的倚仗就是士人掌握著朝廷的運轉。

每次士人集體逼宮的潛臺詞就是一句話,“你忒麽敢不答應,我們所有官員都辭職不幹,銅馬朝吃屎去吧!”

劉洪面對失去銅馬朝幾乎所有官員的威脅,只能“合理退讓”。

但假如胡輕侯得到了朝廷頂級封賞,成為了銅馬朝站在大殿第一排的超級大佬,那麽無數百姓將會意識到門閥士人統治朝廷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一個流民出身的女子在短短一年內憑借軍功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封賞,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什麽其他出身比胡輕侯更好的人不能夠憑借自己的實力獲得同樣的或者更好的未來?

胡輕侯認為只要她當了超級大佬,無數寒門和平民百姓中的人才將會蜂擁而至,擠滿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若是再有士人聯合逼宮,劉洪就能大喝一聲,“你不幹有的是人幹!”

士人除了老老實實之外還能怎麽樣?

銅馬朝將徹底打破士人的統治,皇權得到前所未有的加強。

這些是皇帝最關心的涉及整個朝廷根本性的變化,胡輕侯認為還會出現許多影響深遠的變化。

比如黃巾賊舉事。

張角有能力嗎?有的!不服?你丫去忽悠三十幾萬人造反試試!

張角在人心蠱惑方面的能力在整個銅馬朝都是頂尖的,不做第二人設想。

假如朝廷可以讓流民女子胡輕侯成為頂級大佬,如張角這類出身低賤,沒有多少文化,卻擁有獨特能力的人會不會放棄懷才不遇的怨念,主動加入朝廷?

或者,民間有無數勇士看到滅黃巾賊有如此封侯的獎勵,且不看出身,不看性別,不看學識,只看戰功,因此自發的踴躍平定黃巾餘孽?

這最難的徹底剿滅黃巾賊餘孽、防患餘孽覆起的事情是不是就變得非常容易了?

胡輕侯認為她成為超級大佬的變化不僅僅在民間,在門閥士人內部也會產生巨大的沖擊。

比如門閥內的庶子、女子、旁支子弟。

門閥雖大,資源有限,朝廷的官位有限,作為皇族的老劉家都有了賣草鞋的窮苦後人,其餘歷經數百年的門閥就沒有類似的情況?

胡輕侯絕不信汝南袁氏、弘農楊氏、清河崔氏、瑯琊王氏等等超級大門閥沒有旁支子弟在賣饢餅,沒有庶子在田莊做管事。

門閥的貴女們更是會因為胡輕侯成為大佬而打開一扇門。

讀書破萬卷,有人為的是在後花園中寫一首小詩詞,有的為的是與情郎共剪西窗燭,有的卻只有一身才華無處實施的寂寥。

一個京城水王、皇帝的佞臣的胡輕侯不會被貴女們認可,貴女們哪裏願意成為小醜和佞臣?

但一個“千戶侯、車騎將軍、冀州牧”卻會被無數貴女們羨慕妒忌,心心念念若是自己出仕,必然會比不學無術的胡輕侯更加合適,更能拯救蒼生,造福百姓。

如此,門閥的庶子、旁支子弟、女子們都想著跳出門閥系統,加入皇帝的體系內,門閥算不算從內部開始崩壞了?

胡輕侯認為她成為大佬產生的影響不可估量,門閥士人不是也看到了,甚至口不擇言說出了她會影響天下女子嗎?

劉洪只要有一絲腦子就會強行通過封賞,將她作為推翻門閥統治的第一聲號角。

這以後銅馬朝能不能穩定延續千百年不好說,但至少劉洪打破了門閥的勢力,朝廷穩固,連綿幾十年的三國紛亂肯定是不會存在了。

沒了門閥士人的巨大勢力,十常侍將會權勢滔天,何井只能老實抱十常侍的大腿。

胡輕侯不需要面對四千九百萬人只剩下幾百萬人的狗屎的三國,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小命隨時完蛋,安安穩穩過超級大佬的幸福生活。

若是運氣好還得到了拯救天下的大功德,立地成聖,回到二十一世紀。

如此三贏的、對士人絕殺的、飛龍騎臉的超級必勝局面,為什麽劉洪卻像一個傻瓜一樣就是看不見呢?

胡輕侯不覺得劉洪是個白癡,劉洪一定是做出了他認為的最符合他的利益的選擇。

胡輕侯從今日的結果倒推,t這才發現她一直沒有站在劉洪的角度考慮問題。

胡輕侯輕輕嘆息:“陛下重男輕女?”

“不是的,陛下這輩子只怕都不知道‘重男輕女’四個字,更不明白為什麽要重男輕女。”

黃瑛都等人睜大了眼睛,怎麽可能?

胡輕侯掃了一眼眾人,道:“重男輕女的本質是什麽?為什麽會有人覺得男人就是比女人強,為什麽會有人覺得男人比女人重要?”

“重男輕女的思想來自於資源匱乏啊。”

“農民沒有兒子,怎麽做地裏的苦活累活?怎麽與隔壁鄰居搶水搶野菜搶荒地?”

“銅馬朝的農民有多少?往前推五百年,誰家不是種地出身?農民其實是所有人的根。”

“哪怕那些隨著時代發展,脫離了種地生活的人也一樣。沒有兒子,隔壁瘌痢頭來偷家裏的錢財,誰出頭打人?”

黃瑛都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有那麽一絲絲道理。

胡輕侯平靜地道:“吃的穿的用的,有人多,有人少,有人沒有,有人動手搶奪。若是沒有兒子,怎麽保住自家的財產和性命?”

“所謂的重男輕女的本質就是為了家裏有強有力的人搶奪他人的資源和保護自己的資源。”

胡輕侯微笑著:“可是,皇帝沒有資源缺乏的恐懼啊。”

“陛下從睜開眼睛就沒有遇到過資源匱乏,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登基前可能知道有人比他更有錢,有羨慕妒忌恨,想要更多的錢買更好的東西。”

“但陛下以及歷史上所有皇帝都不會看不起女人。”

“因為……”

胡輕侯認真地道:“因為沒有理由。”

“作為家族一員,皇帝多幾百個姐妹完全不會影響他的生活品質,皇帝不需要自己出面搶奪資源,也不需要家族的男性靠力氣搶奪資源,他有什麽理由要看不起女性?”

“皇族的資源豐富,家中的女性個個光彩照人,衣食無憂,得到的物資未必就比皇子們少了,皇帝從小見慣了,以為女性就是這麽生活的,他為什麽要看不起女性?”

“陛下心中是沒什麽重男輕女或者男尊女卑的,他從小就沒人向他灌輸這類思想。”

“在陛下的眼中,男人女人都是他的子民,都要繳納稅賦,想要當官都要付錢買官,是男人當官還是女人當官有什麽區別?”

“陛下聽著朝廷大臣們說著‘女子不可為官’,‘女子輕賤’,只怕只有莫名其妙,和唯唯諾諾。”

黃瑛都等人皺眉深思,張明遠小心地道:“若是陛下心中沒有重男輕女,那為何只是封老大作廷尉左監?”

胡輕侯苦笑:“因為胡某是女人。”

黃瑛都乜胡輕侯,老大你腦子秀逗了?

胡輕侯苦笑著:“假如胡某沒有從後宮後宅中獲取權力和利益,而是另辟蹊徑,打破了銅馬朝歷來都是男性擔任重大職務的慣例,成了‘萬戶侯、驃騎將軍、冀州牧’。”

“天下女性從此有了新的道路、新的視野、新的世界,天下女性群起效仿,那麽……”

胡輕侯看著黃瑛都等人,慢慢地道:“……那麽,皇後為什麽只能待在深宮中管理後宮?”

趙恒倒抽一口涼氣:“皇後……”

胡輕侯看著臉色慘白的幾人,笑道:“胡某身為女人可以成為一貫男性擔任的驃騎將軍、冀州牧,為何皇後就只能是皇後?”

“為何皇後就不能是皇帝?”

“驃騎將軍、冀州牧可以是女的,為何皇帝不可以是女的?”

黃瑛都等人臉色慘白,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事情。

胡輕侯繼續道:“當今陛下以皇室宗親的身份,在十餘歲的時候被竇太後選中,登基為帝。”

“若是當年竇太後認為不是只有男人才能當皇帝的,女人也能當皇帝,哪裏有陛下什麽事情?”

黃瑛都等人用力點頭。

胡輕侯道:“再往深處想。”

“被世人輕賤的女人可以當大官,可以當皇帝,那麽同樣被世人輕賤的宦官是不是也可以當皇帝呢?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為什麽就必須只有男人可以當皇帝,閹人就不行?”

黃瑛都等人瘋狂點頭,太有道理了!

胡輕侯道:“陛下想到當年宦官們聯手,一夜之間幹掉了權傾天下的竇太後家族,只怕不寒而栗。”

“若是女人和宦官有了當皇帝的法理基礎,陛下真的能夠安心?”

黃瑛都等人重重點頭,理解為什麽胡輕侯說的“因為她是女人”了,這句話中不是重男輕女,不是性別歧視,而是皇帝要維護他的後方的安全,不允許女人和宦官可以與他爭奪皇位。

胡輕侯嘆氣道:“這只是其一。”

“胡某站在陛下的角度考慮,原來皇帝根本沒有理由鏟除士人的。”

胡輕侯古怪的笑著:“胡某一心想要鏟除士人,是因為胡某知道以胡某的出身、性別、學識,士人永遠不可能接受胡某,胡某從當官的那一刻起就是天下士人的仇敵。”

“所以胡某不斷地想著士人威脅朝廷,魚肉百姓,是朝廷的蛀蟲,殺光了士人,社會就會穩定,百姓就會少受剝削,就不會有人餓死。”

黃瑛都等人重重點頭,從冀州的集體農莊看,沒了門閥收佃租,老百姓都能吃飽飯了。

胡輕侯慢慢地道:“可是,從陛下的角度看,殺光了士人,鏟除了門閥,對他而言有什麽好處?”

“沒了士人占據銅馬朝的各層官職,就會有寒門子弟或者平民百姓占據。”

“寒門子弟和平民百姓有了官身,有了權力,難道就會沒有野心?”

“用不了多久,寒門子弟和平民百姓就會成為新的門閥士人,就會同樣與皇帝爭奪(權)力。”

“新門閥士人與舊門閥士人的唯一區別可能只是定義‘士人’的標準不同,讀的不是同一本書。”

胡輕侯苦笑:“對陛下而言,他為什麽要花大力氣鬥倒舊門閥士人,培養新門閥士人?”

“舊門閥士人是什麽德行,陛下已經確定,新門閥士人是什麽德行,陛下怎麽確定?”

“老百姓還知道‘做生不如做熟’,陛下難道就會不考慮徹底換個新門閥士人的風險了?”

胡輕侯輕輕嘆息:“胡某以己度人,以為今日是最好的摧毀門閥的機會,卻不想陛下從來沒有想過將士人盡數鏟除。”

“陛下要的是鬥而不破。”

胡輕侯苦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對劉洪而言,士人與平民一模一樣,都是他的工具,而士人至少長得帥,穿得好,言談得體。為什麽要用醜陋的不懂吃不懂穿不懂享受毫無共同語言的平民?

胡輕侯攤手:“胡某今日之敗,一開始就註定了,因為胡某徹底領會錯了陛下的心思。”

“胡某時常嘲笑被人以己度人,什麽皇帝家用金斧頭,什麽西宮娘娘攤大餅,不想胡某也犯了同樣的錯誤。”

張讓等人宣稱對劉洪的心思了如指掌,可惜那只是對日常生活的了解,涉及到張讓等人從來不曾涉足的領域,十常侍完全不知道劉洪在想什麽。

黃瑛都小心地看胡輕侯:“那麽……老大是要安心做個廷尉左監了?”

胡輕侯笑了:“做夢!”

誰坑了我,我就坑誰!劉洪敢坑我,我就坑劉洪!

……

楊彪的府邸中上千賓客舉杯暢飲。

今日贏得雖然莫名其妙,必須深刻覆盤,但是且放到以後,此刻必須拋下一切公務,盡情歡笑。

大堂中,一群舞姬曼妙歌舞,樂聲悠揚。

楊彪舉起酒杯,大聲道:“諸公飲勝!”

大堂內,花園中,無數人舉起了酒杯,歡笑道:“飲勝!”

一個官員大聲笑道:“我等屢屢被胡輕侯輕視,今日才出了這口惡氣!”

無數官員大笑,誰都知道這句話的真正讀法是“我等屢屢被劉洪輕視,今日才出了這口惡氣”。

雖然一些門閥或私人聚會的時候反對劉洪的言語毫無忌憚,但今日參與的人多且雜,還是必須註意謹言慎行。

一群官員舉杯互相打眼色,今日“胡輕侯”就是“劉洪”,歡喜歸歡喜,切勿說漏了嘴。

有官員笑道:“我還以為‘胡輕侯’對我等毫不在意,想打就打,想殺就殺,原來‘胡輕侯’其實色厲內荏,怕我們怕的要死。”

無數官員大笑,劉洪在掌握大好局面,可以絕殺的時候都萎了,果然是怕士人怕得要死。

有官員叫道:“‘胡輕侯’向我等投降了,以後我等再t也不需要忌憚‘胡輕侯’了!”

眾人舉杯:“飲勝!”

又是一個官員叫道:“天下是我等士人的天下,我等士人代表了天下百姓,代表了正義,代表了朝廷的利益!”

眾人歡呼舉杯:“飲勝!飲勝!飲勝!”

寒門子弟朱雋是不是當了兩千石的官員其實無所謂的。

在士人幾百年的刻意宣傳之下,全天下都鄙夷投靠宦官的人,任何一個投靠宦官的人縱然有天大的功勞和仁政都會名聲惡臭,被全天下人鄙夷和不恥。

士人們根本不用在意朱雋的未來,朱雋只是一個註定要完蛋的棋子。

涼州三明的段颎服(毒)自盡,全家差點流放,朱雋的下場不會比段颎好多少。

幹掉朱雋真是普通的常規操作,既不需要期待,也沒有絲毫的榮譽感。

但胡輕侯就不同了,胡輕侯是皇帝親自下場力捧的小密探,幹掉胡輕侯就是親手打了皇帝的臉。

尤其是皇帝竟然當眾萎了,投降了,這個前所未有的勝利足夠讓所有人歡喜無比。

楊彪不顧儀態,大聲地歡笑,除了劉洪向士人投降的歡喜之外,更有其他理由。

銅馬朝太尉楊賜被罷黜,太尉之位置空懸,楊彪有心從衛尉之職位更進一步,成為太尉,但成為太尉可不容易。

目前而言,司徒袁隗,司空張濟,大司農張溫成為太尉的可能性都比楊彪更大。

只是,今日的慶祝酒宴卻是在楊氏府邸,這是不是表示百官認為楊彪比司徒袁隗,司空張濟,大司農張溫更具有號召力?

楊彪歡喜地大叫:“來人,上好酒!上羊肉!諸君飲勝!”

無數官員跟著歡呼:“飲勝!”

楊彪捋須大笑,父親楊賜年歲已老,不可能再覆起了,弘農楊氏唯有他有資格更上層樓。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何井,何井正摟著一個侍女親昵。

楊彪大笑,何井是楊氏提拔起來的,必須繼續團結在楊氏身邊。

他又看向張濟和張溫,張濟老朽不堪,也沒資格與他爭奪太尉的職務,張溫出身寒門,能夠進入士人圈子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難道還想更進一步?

楊彪笑容中帶著一絲猙獰,不好說啊,張溫今日蹦跶得可歡了。他暗暗冷笑,以後要對付的不是胡輕侯,也不是劉洪,而是張溫了。

他的目光繼續在人群中掃視,沒有看到袁隗,這才想起袁隗被打得昏迷不醒。

楊彪嗤笑著,袁氏又是死了袁韶,又是舉薦的皇甫高差點全軍覆沒,已經丟人現眼了,今日又被當眾痛打,不死也殘,就這模樣也想當太尉?

楊彪大笑著,只覺從今以後就是他的天下了。他欣慰地在人群中尋找兒子楊休,汝南袁氏為什麽聲勢浩大?無非是四世三公。

楊彪不恥地笑著。

汝南袁氏的子弟袁安官至司空、司徒;袁安的幼子袁敞官至司空;袁安的次子袁京的兒子袁湯官至司空、司徒、太尉,袁湯的兒子袁逢官至司空,袁逢之弟袁隗官至司徒。

四代人出了五個“三公”中的高官,被稱為“四世三公”,這很了不起嗎?

弘農楊氏絲毫不比汝南袁氏差!

楊彪的曾祖父楊震、祖父楊秉、父親楊賜均官至太尉,這是三世三公!而且是三公中最高的太尉連續了三世!

這是汝南袁氏一大群司空司徒能夠比的嗎?

楊彪傲然笑著,汝南袁氏只是會吹牛,好像很了不起似的,弘農楊氏比汝南袁氏厲害多了!

只要他做了太尉,弘農楊氏就是四世三公!不,四世太尉!

而他的兒子楊休聰明無比,一定也能成為太尉的,那麽弘農楊氏將會是銅馬朝第一門閥!

楊彪歡喜地笑著,終於在人群中看到了楊休,卻見楊休趴在了案幾上,多半是醉了。他又一次大笑,楊休終究是個小孩子,幾杯黃湯就醉了。

“飲勝!”他舉起酒杯歡笑。

花園中,曹躁臉上滿是笑容,掃了一眼四周,看到好些人趴在案幾上,其中就有荀憂陳琳等聰明人。

曹躁暗暗嘆息,手輕輕一抖,酒水傾瀉,他也趴在了案幾上裝醉,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今日的朝廷上。

為什麽陛下要親自斬斷了胡輕侯的未來?為什麽陛下要親自葬送了到手的大勝?

不搞清楚這些問題,楊休曹躁荀憂等等聰明人夜不能寐。

……

次日,朱雋帶著禮物找到了胡輕侯。

“今日來,有要事與胡中郎將相商……”朱雋的神情尷尬,吞吞吐吐。

胡輕侯莫名其妙,道:“老朱啊,你有什麽事情不妨直……”

她陡然懂了,死死地盯著朱雋,道:“不是吧?這也要錢!”

朱雋尷尬地點頭:“張常侍說了……陛下依然要收錢……”他絲毫沒有覺得胡輕侯喊他“老朱”或者喊別人“老某某”有什麽問題。

胡輕侯是中郎將,他也是中郎將,雙方等級相同,胡輕侯稱呼他“老朱”有什麽問題?

職務與他相同,戰績比他高的胡輕侯稱呼他“朱伯伯”,他一定滿臉通紅,找個地洞鉆進去!

胡輕侯死死地盯著朱雋,實在是不能理解劉洪的腦子,賣官鬻爵也就罷了,封賞立了大功的臣子的官爵竟然也要花錢買?你丫幹脆去搶啊!

朱雋小聲道:“其實……這是慣例……我早有準備的……”“涼州三明”鎮壓西涼蠻夷作亂,劉洪封賞高官厚爵,同樣是花了錢的,聽說某某為了籌錢還借了一屁股債。

所以朱雋對需要花錢“買官”早有預料,絲毫不驚訝。

朱雋是會稽人,家裏是販賣絲綢的,在鄉裏還算有錢,曾經拿出母親販賣絲綢的百萬錢贈與受到征辟的友人打點,朱雋的家裏還是有些錢財的。

但這些錢財放在賣官鬻爵的高端市場之中,朱雋的家產就有些不夠看了。

兩千石的官位需要給劉洪兩千萬錢啊!

朱雋當官後一直是小官,調到京城後又是清水衙門,他就是想要魚肉鄉裏都沒機會,這兩千萬錢實在是拿不出來。

胡輕侯瞅瞅開口借錢的朱雋尷尬的表情,道:“老朱啊,何必這麽見外,胡某有錢一定借你!”

然後掏出一本賬簿,認真盤點自己的家產,臉色立馬變了:“胡某只有八百萬錢!”

朱雋笑了:“我還以為你有錢呢,結果你自己都搞不定!”胡輕侯也要給一千萬錢“買官”的。

胡輕侯臉色鐵青,拍案罵道:“這官位胡某不要了!”

朱雋大笑:“朝廷不知道多少人都說過這句話。”

胡輕侯想了想,道:“老朱,你現在是有組織的人了,何必擔憂沒錢?”

她在一根竹片上歪歪扭扭的刻了兩個字“沒錢”,然後轉頭下令:“來人,去找孫常侍。”

孫璋沒來,趙忠來了。

“孫常侍今日在禦前伺候。”趙忠笑著打量朱雋和胡輕侯,嘲笑道:“兩個窮鬼!就是給了你冀州牧又有什麽用,你壓根沒錢!”

胡輕侯怒視趙忠:“我有八百萬錢!”換成人民幣就是八千萬,怎麽就不是有錢人?

趙忠揮手,道:“你們兩個都不用出錢,這錢我們出了。”

朱雋看著著名貪婪無恥死要錢的十常侍之一,深深感受到了“組織”的溫暖,果然奸臣就是比士人有人情味啊。

胡輕侯乜朱雋,現在知道反派組織的福利優厚了吧。

她搖頭道:“老朱的錢你們出,我們需要老朱留在京城。”

她看著趙忠和朱雋道:“我的錢暫且不要出,我還要緩緩,拖延些時間。”

趙忠皺眉道:“你還對冀州牧不死心?陛下下定了決心的事情是絕對不會更改的。”

朱雋暗暗嘆氣,立下大功卻被陛下抹消,如何能夠死心。

胡輕侯搖頭道:“不是。我要抓緊時間回一趟冀州。”

她看著兩人,道:“胡某敢確定,短期內沒人敢覬覦冀州牧的,胡某兇名赫赫,誰不要命了與胡某作對?”

“但是這冀州有無數郡守縣令空缺啊!”

趙忠恍然大悟:“不錯!只怕一兩日內就會有無數人想到了空缺的冀州官位,輕侯不趕緊回去做些布置,難道還等著冀州成為士人的地盤嗎?”

冀州是十常侍和胡輕侯花了不少心血建立的地盤,決不能落到士人手中,不然一定氣得吐血。

他認真道:“我等可以堅持三五個月,再長就有些為難了。”

此刻已經快十二月,誰也不願意大冬天趕赴遠方。

天寒地凍不說,在旅途中過年就讓人惱怒了,但t到了春暖花開,只怕這覬覦冀州的官員將會如過江之鯽,朝廷也不會任由冀州長時間沒有官吏管理。

胡輕侯苦笑:“哪有三五個月,陛下只怕迫切需要冀州的賦稅。”

銅馬朝八個州經歷了黃巾之亂,最核心的兗州、豫州、青州、徐州殘破,別說征稅,面對數不清的沒有糧食的百姓,朝廷只怕還要花錢賑災,不然黃巾之亂時刻覆起。

這冀州和幽州的黃巾早早被平定了,情況比其餘地方好得太多,不從冀州征稅,還能從哪裏征稅?

朱雋默然,劉洪除了認識錢和女人,心中有天下百姓嗎?

他心中有些悲苦,在九月的時候,他就有些知道事情鬧大了。

太平道舉事,中原產量地盡數淪陷,春耕全部完蛋,而朝廷沒能迅速的撲滅,這兗州、豫州、青州、徐州的戰事直接蔓延到了十一月,眼看到了十二月也不能徹底平定。

這兗豫青徐四州今年的冬小麥只怕也完蛋了。

明年,不,今年冬天百姓吃什麽?

劉洪身為皇帝卻只想著撈錢建宮殿,這皇帝也忒……

朱雋努力控制表情,縱然奸臣之間也不能表示出對皇帝的憤怒的。

趙忠道:“你只管去,我等縱然拖延不了三五個月,拖延到二月毫無問題。”

皇帝想要賦稅,士人想要地盤,那也要問問宦官是否答應啊。

胡輕侯搖頭:“僅僅靠你們死扛是不成的,胡某有一個計策可以拖延些時日。”

……

洛陽城中有一個非常著名的場所,不論刮風下雨,嚴寒酷暑,每日都有無數士人到訪。

這日,數百衣衫華麗的士人傲然聚在一起,左右環顧。

有人嘆氣道:“可惜,今日鄭公不在,我有一事本想向鄭公請教。”

另一個人在人群中尋了許久,同樣長嘆道:“陳公也不在,可惜,可惜,鄭公和陳公不在,我該向誰請教?”

這兩人言語中的鄭公是指鄭玄,而陳公是指陳紀,都是當世名人。

附近便有人不服,行禮道:“不想李兄有何高見,在下願意為君解惑。”

那李兄微笑,道:“甚好,甚好,有張兄在,吾無憂矣。”

周圍的人微笑,今日的清談由這兩人開始。眾人席地而坐,靜靜等待。

那張兄淡淡地道:“李兄,請為之‘通’。”

眾人齊聲道:“請為之‘通’。”

這處地方是京城內的著名“清談”之所,士人們習慣了在此進行各種辯論。

有時候針對時弊,有時候談古論今,有時候為了免遭朝廷打壓,辯論的話題集中在《老子》、《莊子》和《易經》之上。

一來這三部著作都比較“玄”,沒有固定的結果,二來這些內容不會引起朝廷的針對。

這辯論中發表觀點的過程便稱之為“通”,而針對觀點的辯駁稱之為“難”。

眾人看著兩個人發表觀點,而後辯駁,津津有味,不時讚嘆。

“不錯!才華橫溢!”

“這句言語真是說得好!”

有不少人擠在人群中,躍躍欲試。

有人看了許久,咬牙忍住,退了出去。

一個友人跟上,驚訝地道:“王兄,你為何走了?你不是準備了許久嗎?”

能夠在這裏發表意見,參與清談那是出人頭地,進入士人圈子的機會,當年曹躁、袁韶、袁述也在這裏發表過言論的,這才名聲大噪。

他追問道:“聽說你準備評論胡輕侯,若是錯過了今日,只怕這話題就沒有什麽用了。”

胡輕侯從冀州牧唯一人選成為小小的廷尉左監,此中過程和含義深遠,有無數種解讀方式,誰第一個解讀,誰解讀得精彩絕倫,誰就有機會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只要聲名鵲起,這被朝廷各個衙署和大佬征辟就不遠了。

那王兄嘆氣道:“今日鄭公和陳公都不在也就罷了,不過是缺少了兩個權威的品評人,可今日只有區區數百人在……”

他重重地搖頭,這裏最多的時候聚集了三四千人呢,那是幾乎所有在京城的士人都參與了,這時候發表言論才真正的是萬眾矚目,聲名鵲起。

那王兄長嘆道:“縱然我有滿腹才華在,沒有人欣賞,又有什麽意義?”

那友人嘆氣,P個滿腹才華無人欣賞,不就是覺得自己的精妙言論若是被旁人聽去了,然後在人多的時候竊用,分分鐘就成全了他人。

“只是,機會難得啊。”那友人認真地道,想要出名就要冒風險,要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山寨的人分分鐘暴露,反而增加了原創者的知名度。

那王兄長嘆:“為何就沒有一個名士欣賞王某的才華呢。”天下名士真是太忒麽的稀缺了,想要遇到鄭玄和陳紀真是太難了。

忽然,有仆役匆匆趕到,一臉喜色,道:“公子,有兩位潁川名士在近日就要到京城了。”

那王兄急忙問道:“名士?可知道是誰?”

那仆役搖頭,笑道:“只知道是大名士,有百餘人在城門口候著,唯恐錯過了。”

那王兄大喜,百餘人提前數日等候著?那一定是超級大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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