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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死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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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死沒死?

皇宮的圍墻上, 士卒慘叫著跌下。

一個頭裹黃巾的男子厲聲叫著:“殺皇帝!”奮力攀爬而上。

斜刺裏一矛刺來,正中那黃巾男子,那黃巾男子慘叫著跌下,摔在地上不能動彈, 猶自叫著:“殺……皇……帝……殺……皇……”

一張簡陋的梯子被士卒撐開, 梯子上的幾個太平道信眾淒厲地叫著摔倒。

張獠手按劍柄, 冷笑著俯視圍墻下的如蟻般的太平道信眾, 大聲叫道:“這些反賊根本不懂軍事,打不進來的, 大家不用慌, 這是老天爺賜予我們的大功!”

附近無數羽林軍士卒大聲歡呼:“天賜大功!”

只要看太平道信眾拿著普通的、沒有掛鉤的梯子攻打圍墻,哪個士卒不知道這些人什麽都不懂?

有厚厚的城墻在, 有精銳的武器在,會怕了這些流民?

一個羽林軍士卒輕而易舉地砍殺攀爬圍墻的太平道信眾, 興奮無比:“我要升官了!我肯定要升官了!”

不遠處, 幾百個弓箭手憤怒地看著頭目:“還不射箭嗎?若是放過這個大功,這輩子都會後悔的!”

弓箭隊頭目仔細地盯著圍墻下的太平道信眾,許久, 才笑道:“功勞來了!所有人瞄準擡撞木的賊人!”

遠處,十幾個太平道信眾扛著粗大的撞木,大聲地叫嚷:“打破皇宮,殺了皇帝!”

一陣箭矢激射而至,十幾個太平道信眾過半中箭, 粗大的撞木跌落,其餘太平道信眾急忙撲上去搶撞木, 又有幾十支火箭射至,撞木上有火光冒起。

馬元義看著戰場, 流血和慘嚎身令他血液沸騰,他厲聲叫道:“沖上去,打破皇宮,殺了皇帝!”

他知道太平道信眾的戰鬥力極其垃圾,也缺乏攻城工具,但是太平道信眾人多啊,而守衛皇宮的羽林軍只有區區一兩千人,誰勝誰負一秒了然。

遠處,何井帶著千餘大將軍府的士卒和仆役,揮舞著長劍,厲聲叫道:“救駕!救駕!殺了賊子!”

千餘人奮力廝殺,卻被數不清的太平道信眾圍住,時不時可以看到某條巷子裏有頭裹黃巾的太平道信眾沖過來廝殺。

何井看著四周,心神顫抖,為何有這許多賊人?他看著四周火光中黃色的頭巾,心中宛如大海中的一片孤舟般茫然無助。

忽然,皇宮附近傳來了巨大的呼喊聲。

何井轉頭望去,卻見皇宮方向火光沖天。他失聲道:“賊人放火……”

皇宮附近,數間房屋被點燃,火光沖天,將四周照射得亮如白晝。

無數太平道信眾將火把使勁地扔進皇宮之內,橙紅的火把如雨點般向皇宮落下,無數太平道信眾大聲歡呼。只是城門之後有一大段的空地,根本沒有可燃燒的物品。

皇宮內,一群宦官拿著刀劍,驚恐地看著皇宮外的火光,渾身發抖。

張讓環顧四周,微微鄙夷,卻見童敦儀興奮地睜大眼睛看著圍墻上的廝殺。

他笑了笑,小孩子不懂其中的危險,今日若是敗了,這皇宮內所有人都要人頭落地。

童敦儀提著一把劍,只覺真是重啊,只能讓它拖在地上,在光滑的白玉地磚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他微微有些惶恐,不會被責罵吧?悄悄看四周,見沒人發現。他又開心了,盯著圍墻上砍殺的羽林軍士卒手舞足蹈。

童敦儀興奮地想著:“若是我遇到了賊人,定然也能手刃幾十個賊人,在賊人之中殺進殺出,手下沒有一合之敵。”

想到這裏,他再次奮力提起寶劍,好像寶劍也輕了些,只是想要揮動寶劍還是有些難度。

張讓呵斥著四周的宦官們:“若是賊人來了,就沖過去與賊人廝殺,誰若是敢逃跑,老夫就要他的腦袋!”

四周的宦官們用力點頭,卻絲毫沒能鼓起勇氣。

張讓又笑道:“莫要慌,這皇宮的圍墻厚得很,那些黃巾t賊殺不進來的,城內有百萬銅馬朝忠義之士,定然會趕來救駕,用不了多久這些亂臣賊子就會被一一處死。”

四周的宦官們用力點頭,無比期盼百萬銅馬朝忠義之士救駕。

忽然,歡呼聲從某個方向傳來:“殺入皇宮了!殺入皇宮了!”

圍墻上的張獠猛然轉頭,不敢置信。

皇宮內的張讓愕然轉頭,然後又恍然大悟,頓足道:“賊子!”

皇宮外,馬元義大喜:“殺皇帝!”

無數太平道信眾齊聲歡呼:“殺皇帝!”無數拼命攻打皇宮大門的太平道信眾潮水般退去,有人叫著:“東門,去東門!”

張獠眺望東門,重重宮殿擋住了視線,唯見火光隱隱。

他厲聲道:“來人,跟我去東門!”

趙忠帶著幾十個宦官和宮女,急急忙忙跑到張讓前,臉色鐵青:“封谞打開了東角門!”

他一直在尋找機會殺了封谞,只是封谞小心在意,沒能得手,今日洛陽城內太平道信眾造反作亂,他第一時間就帶人去殺封谞和徐奉。

可是兩人狡猾得很,趙忠不曾找到兩人,還以為他們早早潛逃,不想卻是裏應外合,打開了皇宮的某個角門。

趙忠心中憤怒,皇宮城門太多了,封谞又是中常侍,守城門的羽林軍士卒根本不會提防,被封谞輕易得手了。

張讓臉色微變,冷笑道:“蠢貨!”

趙忠咧嘴笑了一下,對封谞的無知真是鄙夷到了極點,然後又心驚膽戰地道:“怎麽辦?”

張讓厲聲道:“怎麽辦?你問我怎麽辦?”

“此刻只有一條路!逃出皇宮,逃出洛陽!”

趙忠六神無主,點頭道:“對,對!逃出皇宮,逃出洛陽!”

張獠帶著幾十個士卒趕到,厲聲道:“逃?誰敢逃?與我去救陛下!”

他手裏的長劍指著張讓和趙忠,喝道:“前面帶路!”

張讓嘴唇微動,似笑非笑,趙忠詭異地看著張獠。

張獠全然不管,雖然皇宮詭異地破了,但是太平道信眾不過如此,皇宮內一兩千羽林軍未必就會輸了。

他叮囑圍墻上的其餘羽林軍士卒:“你們守住了宮門,我就去救駕!”

童敦儀用力點頭,血往上湧,臉都紅了,救駕!救駕!救駕!天下還有比救駕更偉大更悲壯更崇高的事情嗎?

他心中默默地道:“我就是救駕功臣童敦儀!”用力舉劍,然後沒能舉起來。

童敦儀憤怒了,哪個王八蛋把長劍做得這麽重的,這麽重怎麽用啊,輕一點不好嗎?

張獠不待張讓趙忠說話,厲聲呵斥附近的百十個宦官宮女,厲聲道:“誰敢逃走,我就宰了誰!”

百十個宦官宮女驚恐地看著張獠,後悔極了,早知道就躲在皇宮內不出來了。

張獠刻意盯了張讓趙忠一眼:“此刻我認得你們是權勢滔天的十常侍,我的劍可不認得你們是誰!若是敢逃走,或者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言語,我就親手砍下你們的腦袋!”

張讓趙忠看著惡狠狠的張獠,不敢出聲,唯有跟在張獠身後。

張獠大怒:“陛下在哪裏?”我們是要去救駕,你跟著我有個P用,我又不知道陛下在哪裏。

趙忠詭異地看著張獠,顫抖著道:“陛下……陛下在……”

張讓道:“陛下此刻就在東角門。”

張獠臉色大變,罵道:“王八蛋!”然後厲聲喝道:“所有人跟我去東角門救駕!”

他絲毫不懷疑張讓胡說八道,哪怕張讓要胡說八道也不會說被賊人攻破的東角門,說個安全的地方不好嗎?

“奸細!一定有奸細!”張獠臉色鐵青,恨得牙癢癢的,又是在皇宮內羽林軍最少的時候發動叛亂,又是在陛下所在的東角門裏應外合,沒奸細才有鬼了!

皇宮內,東角門方向殺聲震天。

張獠厲聲下令:“吹響號角,呼喚救援,我等去東角門救駕!”

蒼涼的號角聲在紛亂的皇宮內飄揚,卻很快被震耳欲聾的呼喊聲遮掩。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癸亥,天下大吉!”

……

洛陽城內,呼喊聲,廝殺聲震天。

無數洛陽權貴百姓驚恐地看著皇宮方向。

楊彪赤著腳站在地上,驚恐極了:“我們是不是該逃出洛陽?”

雖然此刻府邸外只是偶爾看到頭裹黃巾的太平道信眾呼喊著口號經過,沖向皇宮。但是楊彪心都快停止跳動了,這些黃巾賊人會不會殺入府邸,將他砍成幾十段?

楊賜渾身發抖,叫道:“誰?是誰勾結賊人?”

今日之事一定有人勾結賊人,不然不可能有幾萬黃巾賊人進了京城卻無人知曉。

楊賜顫抖著道:“難道是十常侍?對,一定是十常侍!十常侍中有人勾結太平道!”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有宦官勾結太平道,為太平道保駕護航,如今看來一定就是十常侍。

楊休一邊整理著衣衫,一邊詭異地看著天空的火光,淡淡地道:“蠢貨。”

……

袁府內,汝南袁氏的人驚恐地尖叫和亂跑。

有人叫著:“堵住大門!不要讓賊人進來!”

有人叫著:“快去找何井求援!”

有人臉色慘白,一言不發,卻驚恐地看著四周,唯恐看到賊人翻墻而入。

“都閉嘴!”驚恐中,袁基厲聲呵斥。

袁氏的人轉頭看去,卻見袁基全身穿著甲胄,帶著數百人壯士手持刀劍,大步走近。

慌亂中的袁氏子弟只是見了袁基那沈穩的氣質,以及那數百枕戈待旦的壯士,心中仿佛就有了主心骨。

好些袁氏子弟熱淚盈眶,叫道:“大公子!”

驚慌失措的袁述陡然冷靜了,惡狠狠地盯著四周眾人以及袁基。

袁基對著眾人淡定揮手,腳步都不曾加快一分。

有袁氏子弟盯著袁基,讚嘆道:“關鍵時刻,還是要靠大公子啊。”

一群袁氏子弟用力點頭,悄悄袁隗和袁述,一個赤身,一個衣衫不整,鞋都少了一只,就這德行也配稱袁閥閥主?唯有臨危不亂,從容自若的袁基才有資格做袁閥的閥主。

袁述臉色蒼白如紙,看看袁基滿身戎裝,英姿颯爽,而自己衣衫不整,他自己都覺得比不上袁基。

袁述拂袖離開,回轉自己的房間整理衣衫。他已經冷靜了,可心中卻更加疑惑。

京城忽然大亂,驚恐是人之常情,為何袁基毫不驚恐,並且能夠穿著整齊的戎裝?

此刻袁氏府內人人慌亂,衣衫不整者有之,找不到妻兒者有之,想要跳墻逃走者有之,為何有幾百個壯士毫不慌亂,步伐整齊?

袁述不可思議地想到,難道……難道袁基早知今日?

袁府的庭院中,袁基淡定地指揮眾人:“……府內所有仆役護衛立刻去穿戴整齊,拿起刀劍,跟隨本公子保護家園……”

“……你帶丫鬟去做飯,不用做菜,能夠吃飽的黍米飯就好……”

“……你帶人將家中女眷孩童聚集在一處……”

“……莫要叫嚷……”

“……你帶人去準備水桶,若有起火,立刻撲滅了……”

“……你帶人在墻頭探視,若有賊人靠近,立刻傳信給我……”

袁基一道道命令下去,袁氏府邸內漸漸鎮定,每個人都忙碌著,雖然依然心驚膽顫,但是好像比剛才好多了。

有仆役感慨道:“汝南袁氏有大公子在,定然不會墜了威名。”

另一個仆役道:“二公子根本不能與大公子相比啊。”

袁隗驚慌地問袁基:“城中大亂,我等該如何?”

袁基淡定地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等既然是銅馬朝的臣子,自當救駕。”

他環顧四周,大聲道:“待我袁氏安定了,我就帶精兵前去救駕。”

四周不少袁氏子弟心中一萬分的不願,兵荒馬亂,管住自己家族才是最重要的,救駕個頭!但是這句話太垃圾,根本不敢說出口。

袁基鎮定地望著遠處火紅的天空,聽著府外“蒼天已死”的叫嚷,以及無數人淒厲驚恐的哭喊聲,他心中唯有極度的歡喜。

他等這一天好久了!

劉洪荒淫無道,也配做天子牧民四海?天下有德者居之,劉洪無德,就該禪讓。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及天下,袁氏之德天下誰人能及?袁氏取劉氏而代之,這才是天下大道,眾望所歸。

而汝南袁氏內,有才有德,能夠登基為帝者,除了他袁基又能是誰?

袁基很清楚袁韶和袁述都有取代劉氏為帝的心思,他很高興袁韶和袁述也看到了汝南袁氏取代劉氏的大勢勢不可擋。

但是袁基對袁韶和袁述的行為鄙夷到了極點。

二弟袁述心中想著稱帝,可是既沒有行動,也沒有準備,一顆心盡數在與袁韶針鋒相對,成為袁氏閥主之上。

袁韶倒是有行動了,知道豢養死士,知道勾結“黨人”t,但是袁韶難道以為區區幾百個死士,以及一群毫無勢力,被劉洪一道聖旨就逼得四海逃亡的“黨人”能夠有什麽作為嗎?

袁基簡直要被袁述和袁韶的愚蠢氣哭了,奪取劉氏天下難道是過家家嗎?

袁基在幾年前發現天下流民四起,而太平道崛起,就聯絡了張角。

袁基嘴角泛起微笑,張角這類蠢貨也配得天下嗎?

太平道三十幾萬人在銅馬朝八州舉事,看似聲勢浩大,有個P用,三十幾萬人灑在廣闊的天地之間就如同一把沙子撒在大海裏,這也能奪取天下?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癸亥,天下大吉!”

呼喊聲傳入袁基的耳中,袁基眼中精光四射,意氣風發。

唯有在京城下手才能奪取劉氏天下。

但縱然太平道的馬元義在他的協助下帶了幾萬人進入京城潛伏,袁基依然不覺得一定能夠殺了劉洪。

太平道的人雖多,但個個是平民,且大多數人都是野菜都吃不飽的流民,就這些人也能夠與精銳的銅馬朝北軍和南軍相比?

袁基耐心等待,北軍盡數去了各地平叛,數萬南軍去了京畿要地,他依然覺得不穩妥。

留在皇宮和京城外的幾千南軍依然不是數萬流民可以對付的。

袁基很有耐心,老天爺要給面子,劉洪竟然派遣了五千南軍去冀州取《太平經》中卷,京城內剩下的南軍不過一兩千。

袁基看著城內的火光,手腳微微顫抖,這就是天意啊!

袁基心中殺氣盎然:“今日就要殺了劉洪!”

遠處皇宮方向,喊殺聲震天。

袁基冷冷地看著,劉洪必須死,天下必須是他袁基的。

若是失敗了呢,太平道廢物遍地,劉洪福大命大,竟然活了下來呢?

袁基微笑,那麽,他也沒有什麽損失。

劉洪死了,天下大亂,汝南袁氏有機會稱帝;劉洪沒死,他就反殺太平道救駕。

成也好,敗也好,他終究不會有損失。

……

皇宮內。

張獠換了一把大刀,一刀橫掃,數個太平道信眾慘叫著倒在地上。

一個太平道信眾沖向張獠,惡狠狠地叫道:“蒼天已死!”

張獠只是一刀就砍下了那個太平道信眾的人頭。

附近無數太平道信眾尖聲驚叫,而無數羽林軍士卒和宦官齊聲歡呼。

張獠舉起大刀,厲聲叫道:“殺!”

千餘羽林軍和宦官奮力廝殺,太平道信眾抵擋不住,終於被殺退,東角門重新落在了羽林軍的手中。

幾十個羽林軍和宦官用盡全力推宮門,一群太平道信眾撲上去,奮力逆推。

一個羽林軍將領喝道:“放箭!”

幾十支箭矢激射,一片太平道信眾中箭慘叫,靠近宮門的太平道信眾驚恐地退後,有中箭的太平道信眾未死,淒厲地叫:“救我!救我!”

四周卻無人理他,一個羽林軍士卒沖上去一刀砍死了那太平道信眾,奮力將擋住宮門的屍體推開。

沈重的大門在眾人無比心焦中慢悠悠地合上,然後上了沈重的門栓。

門外有人撲打或砍著大門,卻怎麽可能打得破。

一群羽林軍弓箭手上了城墻,箭矢亂飛,宮門外的太平道信眾慘叫著退卻了。

馬元義大聲叫著:“沖上去!沖上去!”

可是太平道信眾的悍勇和士氣在廝殺中已經耗盡,勇猛的人已經成了屍體,剩下的人心中的勇氣光速退卻,再也沒人願意頂著箭矢,踩著屍體進攻。

馬元義大罵:“廢物!膽小鬼!”卻沒有一點點辦法。

宮門後,眾人齊聲歡呼:“必勝!必勝!必勝!”

張獠臉色卻鐵青,奪回東角門其實毫無意義,不知道有多少黃巾賊人在方才沖入了皇宮之中,更不知道有多少黃巾賊人在皇宮各處圍墻外搭人(梯)翻(墻)而入。

想要守住整個皇宮已經不可能了,此時此刻唯有召集所有的人手聚守幾個大殿。

張獠厲聲道:“所有人跟我去救駕!”

無數人大聲應著:“救駕!救駕!”

張獠惡狠狠地瞪張讓和趙忠,厲聲道:“陛下到底在哪裏?”

張讓詭異地笑了。

……

楊府內。

楊彪和楊賜已經穿戴整齊,府中楊氏族人盡數到場,人人神情嚴重。

太平道信眾沒有對京城內的百姓和門閥大規模燒殺劫掠,正集中全力攻打皇宮。

誰都知道皇宮內此刻羽林軍極其空虛,若是皇宮被攻破了,劉洪必死。

眾人交換著眼色,是該救駕,還是該明哲保身,或者殺出洛陽逃難?

每一個選擇都有無數的利益和後患,需要舍棄不少東西,需要承擔無數風險,搞不好就族滅了。

誰都無法決定該怎麽做。

楊彪額頭見汗,看著府外的天空,此時此刻,有多少人與他一樣在焦慮中不知所措?

楊休道:“應該救駕。”

一群族人無奈地看楊休,小屁孩胡說什麽,哪有這麽簡單。

一個族人顧不得忌諱,道:“劉洪屢屢打擊士人,若是劉洪死了,我等就能換一個新帝,至少保得十年平安。”

另一個族人皺眉道:“何井只怕會立何皇後的兒子為帝。”

一個族人道:“皇宮被破,何皇後以及何皇後的兒子未必能夠活下來的。”

眾人激烈討論,只覺劉洪必死,而太平道信眾只是一時奪取了洛陽,以後定然也會覆滅,不足為道,重點應該是新帝是誰,楊氏又如何取得好處。

楊休笑了:“劉洪絕對不會死。”

……

城中某個角落,無燈也無火,所有百姓都躲在了家中,不敢出聲。

皇宮距離這裏很遠,太平道信眾不會殺到這裏,但眾人依然惶恐不安。

黑暗中,忽然亮起了火把,皇甫酈看著靜悄悄的街頭,望著遠處的火光,數萬黃巾賊人殺聲震天。

他很清楚此去九死一生,但皇甫高被罷黜就在眼前,皇甫氏想要活下去,想要成為門閥士人,唯有在此一舉。

皇甫酈眼中閃著精光,神情鄭重,大聲叫道:“皇甫羽林中郎將家人救駕,殺賊人!”

他身後數百皇甫氏族人、家丁、舊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齊聲叫嚷:“皇甫羽林中郎將家人救駕,殺賊人!”

無數百姓又驚又喜,這世上還是有忠臣的。

皇甫酈看著冷清安靜的街頭,心中悲涼,皇甫氏沒有選擇,必須救駕,哪怕在洛陽的族人盡數死了,也不得不救駕。

劉洪可能會死在今夜,劉氏皇親可能會死無數,但是這銅馬朝的天下依然是劉氏的,各地的無數劉氏王侯會有一個成為新的銅馬朝皇帝。

新帝登基,難道會不清算導致皇帝劉洪被弒的罪魁禍首?

太平道的逆賊不用說必然是盡數誅滅,出戰黃巾而兵敗的三個中郎將也有重大的害死皇帝的責任。

若不是三個中郎將都是廢物,黃巾賊會打破洛陽?

三個中郎將絕對逃不出嚴懲。

皇甫酈想到皇甫高被砍頭,皇甫氏所有人被貶為庶民,心中淒涼無比。

只求銅馬朝的公卿和劉氏宗室看在皇甫氏忠心耿耿,死而後已的份上放過皇甫高以及西涼皇甫氏,好歹不要全家成為庶民。

另一個角落,有數百人大聲叫嚷:“朱右中郎將家人救駕,殺賊人!”

皇甫酈苦笑,又是一個沒得選擇的倒黴蛋。

某個角落,有幾十人叫道:“盧北中郎將家人救駕,殺賊人!”

皇甫酈毫不驚訝,盧植在儒家名聲極大又有個P用,皇帝亂賊殺死的大罪盧植照樣扛不住。

皇甫酈看著靜悄悄的街道,也就他們三家倒黴蛋共赴國難了。

某條街上,有千百人大聲叫嚷:“弘農楊氏救駕,殺賊人!”

皇甫酈真心讚嘆道:“弘農楊氏真英雄也!”

三個中郎將是別無選擇,為了家族的未來,必須做出犧牲,弘農楊氏明明可以逃難的,卻主動站出來,這不是國士還有誰是國士?

隨著弘農楊氏救駕的呼喊聲後,清冷的洛陽城內陡然迸發了巨大的聲響。

“大鴻臚曹高救駕,殺賊人!”

“清河崔氏救駕,殺賊人!”

“平原趙氏救駕,殺賊人!”

更有百姓拿著菜刀棍棒走出家園,大聲叫道:“救駕!殺賊人!”

皇甫酈聽著無數人的呼喊,忽然淚流滿面,渾身顫抖。

幾條街外,袁基聽著到處都是呼喊聲,憤怒無比,救駕,救駕,你們救劉洪幹什麽?打壓士人的劉洪死了,不香嗎?

袁府內,一群袁氏族人歡喜地道:“好了,好了,安全了!”

京城內無數人拿起刀劍救駕,能不能救了劉洪的性命未知,但是黃巾賊人必然會被趕出京城。

袁基擠出笑容,別的門閥都在救駕,汝南袁氏怎麽可以t不救駕?此刻沒有選擇餘地,只能叫道:“汝南袁氏救駕,殺賊人!”

千百個汝南袁氏的族人和家丁仆役齊聲大喊:“汝南袁氏救駕,殺賊人!”

洛陽城內,喊殺聲陡然響了數倍。

天色漸漸亮了,火光不在刺眼,而濃煙卻依然彌漫天空。

唐周聽著四周越來越響亮的“殺賊人”,看著無數太平道信眾逃跑,心中惶恐無比。

他狠狠地咒罵:“馬元義!”

為什麽明明掌握大好局面,數萬人圍攻皇宮,打了一晚上卻沒能殺了皇帝?

真是個廢物!

唐周渾身發抖,太平道眼看是輸了,若是被官兵抓住了,只怕會砍下他的腦袋,怎麽辦?

馬元義臉色鐵青,明明已經殺入了皇宮,明明已經將皇宮中的人包圍在一個宮殿內,明明準備了火把焚燒皇宮,為何就是不能靠近?

“殺!燒死皇帝!”馬元義唯有怒吼。

幾個太平道信眾將火把扔向宮殿,有的根本沒有扔到宮殿,有的倒是扔到了,可是宮殿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的,偌大一個火把燒了許久才冒出一絲青煙,不等起火就被宦官和宮女拼命撲滅。

一群太平道信眾想要靠近,卻被張獠帶著百餘士卒殺退。

“殺!殺!殺!”馬元義怒吼著。區區百十個官兵就能驅趕數千太平道信眾?這些太平道信眾是怎麽了?與昨晚的奮力廝殺舍生忘死完全是兩個人!

無數太平道信眾大聲叫喊著:“殺!”

可是一夜苦戰,同夥死傷無數,在勇猛的人也累了,士氣也低落了,不怕死的一口氣也止歇了。

幾十個太平道信眾從遠處跑來,叫道:“渠帥!快走!官兵來了!只怕有好幾萬!”

馬元義知道那些不是官兵,多半是門閥世家的家丁仆役,以及洛陽城內的義勇百姓,可是此時此刻,與官兵何異?

他惡狠狠地看著宮殿,皇帝距離他是如此之近,難道就要前功盡棄嗎?

馬元義厲聲道:“不要管官兵,所有人殺向皇宮,燒死皇帝!”

無數太平道信眾驚恐又憤怒地看著馬元義,這是要讓所有人死在這裏嗎?

唐周再也忍耐不住,厲聲道:“投降!我們不如投降了官兵!”

四周無數的太平道信眾附和:“對,投降吧。”

這麽多人投降,官兵老爺不會拿他們怎麽樣的,一定會放他們回家的。

有太平道信眾低聲與熟人道:“若是被抓住了,只說什麽都不知道,就是跟著人走,不知道這裏是皇宮,也不知道皇帝在這裏。”

一群太平道信眾用力點頭,看看四周的皇宮,全然沒有昨晚的興奮,唯有無限的恐懼。

眾人點頭道:“對,我們什麽也不知道,我們也沒有殺過人,我們就是看熱鬧。”

“看熱鬧不犯法,我們就是看看,也沒有偷東西。”

馬元義大怒,厲聲道:“你們若是不殺了皇帝,我就……”

“噗!”一把尖刀從背後刺穿了馬元義的身體。

唐周厲聲道:“你想要帶著大家夥兒一起死,那我就殺了你!”

唐周紅著眼睛,砍下了馬元義的腦袋,提在手中,大聲叫道:“我們投降!賊首馬元義已經被我殺了,我們投降!”

無數太平道信眾齊聲叫嚷:“我們投降!”憨厚的表情與昨夜的猙獰恍若兩人。

一支支義軍進入了皇宮,圍住了太平道信眾。

張獠這才松了口氣,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王八蛋啊,被老子知道誰是細作,老子一定要砍死了他!”

從宮殿內出來的嬪妃宮女宦官一齊惡狠狠地點頭,不殺細作,誓不為人。

楊彪袁隗等大臣到了皇宮門口,看著皇宮內滿地的鮮血和屍體,心中絲毫沒有驚恐。

何井匆匆趕到,低聲問道:“陛下可安好?”

一群大臣低聲回答:“不知。”只聽說有兩個大殿完好無損,無數宮人盡在其內,卻不知道詳情。

袁基就在一邊聽著,心中無奈極了,他轉頭在人群中找到了皇甫酈和幾個盧植、朱雋的家人,極力忍住怒火。

若不是這幾個王八蛋,何來義軍救駕?整個皇宮此刻應該已經沒有活人了。

何井與文武百官整理衣衫,進了皇宮之內,到了一座宮殿前,卻見張讓站在大殿門口,神情自若。

何井立刻知道劉洪沒死,不然張讓此刻就該痛哭流淚了。

何井毫不猶豫地跪在血泊中,大聲叫道:“陛下!陛下龍體可好?微臣救駕來遲了!”

無數官員一齊跪下,大聲道:“陛下,微臣救駕來遲了。”

大殿中有人慢慢出來。

何井和無數官員擠出最忠心的表情看著那人,就等劉洪得意驕傲地道,“諸位愛卿平身,朕是不會死的。”

袁基的心怦怦跳,劉洪到底死了沒有?

眾目睽睽之下,那人走出宮殿,出現在陽光之下,不是劉洪,而是趙忠。

何井與無數官員怒視趙忠,你搗什麽亂?

趙忠微笑著,身形一側,恭敬地讓出道路。

大殿內又有數人走了出來。

何井和無數官員死死地盯著,卻見兩個宦官一左一右扶著何皇後出了大殿。

袁基的心跳得更加厲害了,不對,這不對!

皇宮剛經歷了叛亂和平叛,第一個走出皇宮的人怎麽會是何皇後?難道劉洪死了?

袁基死死地盯著大殿,渾身血液瘋狂湧動。

何井看著何皇後,大喜過望,若是妹妹死了,這外戚也就當到了頭了。

下一刻,腳步聲響,幾個宦官和宮女抱著皇子走出宮殿。

袁基的心幾乎到了嗓子眼,劉洪為什麽還沒出來?

又是幾個嬪妃和宮女宦官從大殿內出來,歡喜地看著四周。

有嬪妃捂臉大哭。

袁基渾身發軟,劉洪真的死了?

何皇後微笑著看著何井,又看了一眼四周的大臣們,道:“諸位果然是國之重臣,銅馬朝有諸位在定然會萬世太平。”

何井沒空理會官樣文章,問道:“皇後,陛下呢?”

無數大臣一齊看著何皇後,劉洪遲遲不出現,白癡都知道出了問題了。

袁基眼中放光,緊緊握住了拳頭。

何皇後一怔,道:“陛下?本後十幾日不見陛下了。”

她醒悟過來,顫抖著道:“你們沒有看到陛下?”

袁基驚叫出聲:“啊!”只覺渾身巨震。

何井和無數官員臉色大變,好些人同樣驚呼出聲。

皇宮內只有這個宮殿安全,其餘宮殿或者被燒,或者到處是死人,哪有劉洪的蹤跡?

何井顫抖著道:“皇宮內遍尋陛下不見,難道陛下已經……”

他心中飛快盤算,自己的外甥當了皇帝,他是該要求外甥給他封冠軍侯,還是該封王?算了,先擺酒慶祝!

何皇後反應過來,臉色慘白,愕然轉頭看張讓,道:“張常侍……你不是說……陛下很安全嗎……”

無數官員盯著張讓,幾乎確定劉洪已經死了,不然張讓怎麽會放棄陪著皇帝共患難的大好機會?

袁隗嚎啕大哭:“陛下!不可能!陛下不可能有事!陛下一定在宮中某處等著我等救駕!來人,立刻搜索皇宮各處,一定要找到陛下!”

一群官員急忙跟著嚎啕大哭,然後下令找人。

張讓淡淡地道:“不用了。”

那平淡的語氣讓無數官員死死地盯著他。

袁隗厲聲道:“張讓!你說清楚!你是不是眼睜睜看著陛下遇難了?”

何井努力壓制住心中對劉洪駕崩,外甥當皇帝的歡喜,急忙道:“張常侍怎麽會眼睜睜看著陛下遇難?定然是救援不及。”

若是劉洪死了,外甥登基,這天下就有一半是何家的,僅僅靠他一個人怎麽可能壓制士人?必須留下十常侍,有何家的外甥為帝,十常侍就是何家的走狗。

張讓平靜地看著袁隗與何井,又轉頭看著一群緊張或興奮或期待的文武百官,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道:“陛下……”

無數人盯著張讓。

張讓緩緩地道:“……陛下他一直很安全……”

無數人怒視張讓,不要說廢話!

袁基的指甲幾乎陷入了手掌心,到底劉洪是死是活!

張讓的嘴角漸漸露出了笑容:“……陛下他……陛下他根本不在皇宮啊。”

無數人死死地看著張讓,不明白他說了什麽。

張讓再也控制不住,放聲大笑:“陛下他十幾日前就離開洛陽了,哈哈哈哈!”

袁基陡然醒悟過來,驚呼道:“《太平經》!冀州!胡輕侯!陛下親自去冀州取《太平經》了!”

十餘日不見劉洪上朝,袁基當時絲毫不覺得奇怪,劉洪莫說十幾日不上朝,一個月不上朝也不稀奇,一定是躲在裸(游)館縱(欲)了。

可此刻才知道劉洪竟然是親自去了冀州取《太平經》t!

張讓猶自放聲大笑:“哈哈哈哈!一群蠢貨竟然在此刻作亂,陛下根本不在宮殿內,殺入了皇宮又如何,那些蠢貨根本不會成功!哈哈哈哈!”

袁隗和一群文武官員看著放肆大笑的張讓,還以為劉洪信不過宗室,信不過大臣,超級信任宦官,搞了半天竟然是自己親自出馬去取《太平經》了。

但仔細一想,只覺理所當然。記載長生之術的《太平經》中卷啊,誰會放心落在別人的手中?

袁隗等人甩衣袖,這次“救駕”的大功縮水了,功勞還是有的,但是既然沒有真正救駕,只怕唯有形式上的賞賜了。

袁基死死地看著張讓,然後擡頭看天,不明白《太平經》明顯是假的,為什麽劉洪這麽看重?

袁隗之流快要老死了,渴望長生,對《太平經》迫切無比可以理解,劉洪還沒到三十歲,為何同樣對《太平經》渴望無比?

平日不曾發現劉洪有一絲一毫的求取長生,或者覺得快要死了,珍惜生命,努力養生的言行啊。

人群中,楊彪板著臉,全洛陽這麽多人,唯有八歲的楊休看穿了劉洪不在京城。自己有個超級厲害的兒子,以後還是要多聽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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