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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害妄想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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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害妄想癥

“列陣!”

口令聲中, 四五百人一齊飛快站位,挺起胸膛,目光平視前方。

胡輕侯厲聲道:“若有退縮……”

四五百人一齊大叫:“後排殺前排!”

胡輕侯厲聲道:“殺!”

四五百人一齊將手裏的竹竿木棍向前方奮力刺出:“殺!”然後保持姿勢不動。

胡輕侯站在高臺上,俯視眾人, 叫道:“第一列第五排, 腰部要用力!”

黃瑛都急急忙忙跑過去, 糾正那人的姿勢。

胡輕侯再次大喊:“殺!”

四五百人一齊刺出:“殺!”

每日重覆這些簡單動作, 眾人從莫名其妙到習以為常,從混亂到整齊。

不少人眼神漸漸改變, 心中有種“我們是精銳”的自豪感, 全然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多麽的虛妄。

四周一大群流民坐在空地上,羨慕又好奇地看著胡輕侯練兵。

這四五百人包含了流民仆役和新招的護院, 雖然人數依然有些少,但是這些人幾乎是三四千流民中的戰鬥力天花板了。

有流民驚訝地道:“好像很好看啊。”第一次看到足足四五百人整齊地刺出竹竿木棍, 竟然有一種千軍萬馬的感覺。

有流民大聲道:“這就是士卒啊!以後個個都是精兵!”

有流民搖頭晃腦, 故作驚訝:“想不到老夫竟然看到了殺氣!”

四周的人興奮了:“不錯,果然有殺氣!”

有人聽著口號,很是不解:“這是有退縮就殺了嗎?退一步都不行嗎?”

一群流民七嘴八舌地叫著:“當然不行!”

“官老爺說了退縮就殺了, 那一定是殺了!”

“敢不聽官老爺的,要殺頭的!”

“沒看見張家村的那個小子退了一步,結果挨了鞭子嗎?”

什麽是不是太殘酷,什麽軍法規矩,什麽令行禁止, 普通莊稼人大字不識幾個,哪裏會考慮這些, 只是簡單地認定不聽官老爺的話,立刻就要砍腦袋。

無數流民又是緊張, 又是興奮地聽著,只覺大有道理,原來這就是士卒的規矩啊,心中竟然有些得意感,我也懂得了軍法了,再也不是沒見識的普通人了。

胡輕侯認真操練護院,簡單地隊列其實幾天就練好了,但是真要讓護院們無腦聽命令,沒有幾個月訓練想都休想。

“時間足夠的。”胡輕侯微笑著。

好像劉大耳起兵的時候也就是臨時湊了三百還是五百鄉勇來著,自己有五百個經過幾個月訓練的精銳,能不能橫掃天下不知道,對付一群黃巾賊肯定夠了。

她看著認真訓練的護院,又看了一眼或蹲或坐在周圍的流民,有些無奈。

真定縣要在三月底氣候才適合種豆子,此刻就是種野菜,可是野菜實在沒什麽好管理的,幾千人沒有別的活計,就是每日除草和施肥。

雖然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每日都有野草冒出頭,但是幾千人每日除草和施肥,那真是一日比一日輕松,往往到了午後就再也沒有別的活計幹了。

這在流民們眼中正常無比,農活就是忙上午,午後沒活幹那是常事。

但是胡輕侯是半夜雞叫的周扒皮,怎麽可能讓流民們輕松?

“沒活幹?那是胡某的準備不充分!以後有的你們哭的。”

胡輕侯曾經想要搞手工業,其他穿越者賣玻璃,賣陶瓷,甚至賣新式家具,個個賺得盆滿缽滿,她為什麽就不能照方抓藥?

身為穿越者搞一些小發明小創造,那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賺了錢就能買更多的糧食。

但看著流民營地內跑來跑去的小孩子,胡輕侯立刻清醒了。

她可以利用各種先知和科技,瘋狂地賺錢和收購糧食,但這對整個世界,對四千九百萬銅馬朝百姓意味著什麽?

糧食總量不增加,她的收購只是讓自己的糧食爛在倉庫,而更多的人餓死而已。

胡輕侯不是善良的人,絕不會寧可自己餓死而救濟世人,但這不是沒到這個程度嗎?

胡輕侯咬了咬牙,決定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數日後,流民們多了一份工作,那就是養雞養豬養魚。

“每五十個流民分成一個小隊,不論住宿還是夥食盡數分開。”

“發給每個小隊的雞仔、豬、乃至魚塘的魚苗都要計數,若是少了、死了,全隊連坐受罰。”

“還有,以後流民營正式改名叫做集體農莊,凡入我集體農莊者,吃飯住宿全包,每年年底發三百文工錢。”

胡輕侯眼睛赤紅,比惡魔還要惡魔:“胡某的集體農莊沒有人權,沒有休息,雞叫幹活,狗睡覺了才能睡覺!”

“胡某要把所有人的所有潛力都挖掘出來!”

“什麽勞動法,滾開!”

“什麽人權,去尼老母!”

“胡某只要食物!”

二十一世紀的人哭著喊著求福報,她憑什麽就要提供早九晚五的工作?

必須597!早晨五點到晚上九點,一周七日沒得休息。

至於每個集體農莊的員工每年年底發三百文錢,胡輕侯壓根沒有想過實現。

明年就是黃巾之亂了,有口飯吃就是天大的恩惠,有個平安的地方就是天堂,誰有臉有膽子向她索要工錢?

打仗叫作不可抗拒力!三百文工錢的合約自然是合t情合理合法的作廢。

胡輕侯拼命開動腦筋,還有什麽辦法可以壓榨人的勞動力,盡量多生產的?

她瞅瞅集體農莊內四處亂跑的小孩子,深深覺得不能因為孩子小就放過他們。

“讓他們去街上擦皮鞋,賣報紙!”

胡輕侯仔細回想,《賣報歌》還記得多少?有句歌詞是“一個銅板兩份報”?

該死的,曲調都不記得了,實在不行自己編,不知道改成“愛你孤生賣報紙,愛你擦鞋的模樣”行不行。

煒千和紫玉羅瞅著胡輕侯,大致明白意思,左右是黑心地主老爺剝削童工毫無人性的手段,但是有重點沒搞清楚:“老大,什麽叫做皮鞋?”

“什麽叫做報紙?”

胡輕侯死死地看著煒千和紫玉羅:“狗屎!竟然沒有皮鞋和報紙!有人擦布鞋嗎?什麽?只要草鞋?有人擦草鞋嗎?”

遠處,小輕渝和小水胡與一群小孩子玩老鷹捉小雞,大呼小叫,開心極了。

“啊呀!快跑!”

“要抓住了,要抓住了!”

……

“當當當!”晨鐘聲中,集體農莊的某個小隊中,薛不膩急急忙忙起床洗漱。

身邊有人打著哈欠,另一個人聽見了,責罵著:“這個時候起來還睡不醒?這麽懶,小心挨打!”

被罵的人理都不理,反而是薛不膩悄悄吐了吐舌頭,她其實也睡得迷迷糊糊的。

等她用涼水洗了臉,這才真的清醒了,又急急忙忙趕去食堂吃飯。

食堂的大媽與薛不膩是一個村的,呵斥道:“怎麽才來?又偷懶了?”

薛不膩尷尬,急忙諂媚地笑,伸手比劃:“我就是多睡了那麽一會會。”

然後拿起碗,期盼地看著大媽。

大媽瞪她,然後打了厚厚的一勺野菜糊糊,然後遞給她兩個野菜饅頭,道:“動作快點,快開工了,去晚了要挨打的。”

薛不膩點頭,一口氣喝完了野菜糊糊,溫暖的糊糊讓她身體舒服極了,然後一邊啃著饅頭,一邊跑去集合。

流民營每五十個人一個小隊,單獨吃住,單獨幹活,每日都有規定的農活,遲到了,偷懶了,幹不完農活,立刻就會受到鞭打。

但除了一開始有些偷懶耍滑的人挨了打,後來也沒見什麽人挨打。

都是莊稼人,天生鄙視偷懶耍滑的人。

地裏的活計是最公平最真實的,誰偷懶耍滑,誰就沒有收成,誰就要挨餓。

薛不膩匆匆趕到,張明遠早就到了,冷冷站在那裏。

薛不膩眨眼:“你以前不是隨便找個地方蹲著的嗎?”

張明遠表情冷冷地,從牙齒縫裏蹦出幾個字:“我現在是護院了,要註意形象。”拿眼睛斜她,沒看見我氣質完全不同了?

薛不膩瞅她,認真打量:“沒錯,氣質真不一樣了……”

張明遠挺直了胸膛,得意極了。

薛不膩繼續道:“……好傻。”

張明遠怒視薛不膩,下次看我怎麽報仇,薛不膩使勁捏她的臉,就是好傻。

管事以前是流民仆役,他認真地清點人數,然後開始安排工作:“你們幾個去除草……老規矩,鮮嫩的草籽要拿去食堂做菜……不能吃的送到養雞場……”

“你們幾個去養雞場……餵雞……收集雞糞……”

“你們幾個去養豬……”

管事牢牢記得胡輕侯的命令,在種大豆前,每個人的工作每過三日都要輪換,種大豆後壯勞力都去種地,沒力氣的去養豬養雞。

他微微嘆氣,其實按照胡輕侯的養豬養雞方式,工作量未必就比地裏的農活輕松了。

他有些腹誹,他沒有養過豬,但是養過雞,誰家養雞這麽講究的,又要專門餵食,又要處理雞糞,農家骯臟的東西多了,一點雞糞算什麽?

但這是胡縣尉的命令,他不敢違背,只能照做。

“剩下的幾個人跟我去打掃宿舍!”

管事再一次嘆氣,怎麽也不理解胡輕侯為什麽這麽喜歡幹凈,住宿的地方一年打掃一次不好嗎?何必每日打掃。

張明遠和薛不膩被分配去養雞場。

幾百只毛絨絨的小雞嘰嘰喳喳地亂跑,薛不膩一邊小心不踩到小雞仔,一邊清理雞糞。

雞糞水分多,又臭,這活計一點都不輕松。

薛不膩看看左右沒人,低聲對張明遠道:“聽說你們護衛隊每天都有肉吃,是不是真的?”

她羨慕極了,她都沒肉吃,每天只有野菜饅頭和菜籽。

張明遠遮遮掩掩從懷裏取出一個物什塞在薛不膩的手裏:“快藏好。”

薛不膩悄悄一看,是個熱乎乎的熟雞蛋。

張明遠低聲道:“每天有肉是謠傳,也就是十日才有肉吃,不過,每過五日就有一個雞蛋。”

薛不膩瞅瞅張明遠,歡笑:“明遠你最好了!”

張明遠瞪她,有雞蛋吃才誇她好?然後又低聲道:“胡縣尉說,等生蛋雞越來越多,以後集體農莊的人個個都有雞蛋吃。”

薛不膩用力點頭,感受著熱乎乎的雞蛋,好像生活越來越好了。

其餘幾個分配到養雞場的人叫著:“張明遠,薛不膩,動作快點,這些雞糞要運去發酵。”

薛不膩大聲應著:“來了!”

……

與薛不膩或者張明遠感覺生活越來越好不同,胡輕侯深深感覺到了自己的未來一片漆黑。

“要是這三四千人吃飽了穿暖了,然後想要造反了,怎麽辦?”

胡輕侯看著一個個流民面色漸漸紅潤,走路不在搖擺,身上有些血色了,臉上有笑容了,沒有絲毫的安慰,反而惶恐了。

那些流民多看她一眼,她就膽戰心驚,會不會想要謀害她?

那些流民聚在一起說話,她就懷疑是不是在陰謀篡位?

胡輕侯深深呼吸,很清楚自己的迫害妄想癥越來越嚴重了。

“為什麽沒有心理醫生?”胡輕侯悲傷無比,然後深刻理解了曹老板為什麽喜歡夢中殺人。

身為老大,權勢日重,看著身邊隨時要餓死倒斃的人越來越身強力壯,感受到的不是歡喜,而是對自身安全感的恐怖。

胡輕侯努力不去想,世上哪有這麽多刁民,她提供這些流民吃喝,救了這些流民性命,這些流民自然會記得她得好,哪怕沒有忠心耿耿,也不會想著造反殺了她。

可是迫害妄想癥對胡輕侯這類心思重的人的殺傷力簡直爆表,胡輕侯怎麽都無法靜下心。

她努力調整心情繼續苦練那毫無結果的內力,但是腦海中就是各種混亂的念頭亂轉。

不安感濃郁的要化為實質。

胡輕侯盯著遠處老老實實幹農活的流民們,目光如看殺父仇人,惡狠狠地獰笑:“想要安全……胡某有辦法……”

……

次日,胡輕侯宣布了新的集體農莊規則,一群集體農莊管事用力點頭,分分鐘貫徹執行。

“當當當!”集體農莊之內各個小隊的召集人手的鐘聲此起彼伏。

某個管事看著一群流民,大聲道:“我問你們,你們以前都是幹什麽的?”

一群流民面面相覷,這還用問?都是佃農咯,不然怎麽會成為流民。

管事大聲道:“以前你們每日吃什麽?”

這個容易回答。

有流民叫道:“我以前每日吃一碗野菜糊糊。”

一大群流民點頭,一天只吃一碗野菜糊糊,這是絕大多數佃農的真實生活,剩下的排除在外的佃農不是吃得更多,而是一碗野菜糊糊都吃不起。

一個流民嘆氣道:“我家就是一碗野菜糊糊也吃不起的……”

他慢慢地道:“我家有七口人,父母,我和我妻子,三個孩子。”

“每日的野菜只有這麽多,哪裏夠七個人吃……”

“我家只能每個人吃半碗野菜糊糊。”

“後來,我三個孩子都餓死了……然後就是我父母也餓死了……”

那個流民的聲音中沒有悲傷,他早就麻木了,或者說根本不覺得自己特別慘。

他的鄰居,他村裏的人,哪一家沒有餓死過孩子和老人?

家家戶戶都是如此,好像也就不是那麽的慘了。

其餘流民一陣嘆息,又是一個流民道:“我有一整碗野菜糊糊吃,可是……我家的孩子還是餓死了……”

野菜糊糊是真的不怎麽頂餓,每日胃都在痛苦的(呻)吟,成年人好像吃口空氣就能活下來,小孩子卻沒這個能力,十個孩子死九個是常有的事情。

那管事大聲道:“有幾個人逃難後全家都在的?”

周圍的流民又一次沈默了,許久才有一陣陣嘆息聲。

有流民道:“我家逃難的時候有六口人……”他抱著腦袋,慢慢地道:“……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了……”

逃難中餓死的,走散的,被其他流民打死的,被其他流民吃掉的,多少人t全家死光了,能夠留下一個人已經是幸運極了。

有流民眼角帶著淚,卻歡喜地握緊了家人的手臂:“我家逃難前……逃難後倒是都在。”

好些流民默默地看著那個流民,沒有羨慕也沒有恨,一家人只剩下了兩個,哪有什麽好羨慕的。

有流民喃喃地道:“至少他家人死的時候是入土的。”

一群流民嘆息或低聲哭泣,流民死後倒在路邊被野狗吃了不算最慘,被其他流民生生吃了才是慘。

有流民看著一直臉上帶著微笑的趙恒,問道:“趙恒,你家人呢?”

眾人望去,趙恒雖然年紀小,才十五歲,在這個小隊中還是很引人註目的,因為趙恒的頭發特別引人矚目。

他的頭發極端,接近光頭,這已經算是很獨特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哪有隨意剪頭發,並且將頭發剪得如此短的人?

更引人註意的是趙恒的頭發中有一個古怪的圖案,像是一豎一勾,而他的右眼眶上也有個十字疤痕。

如此獨特的臉自然讓小隊所有人深深記住了他。

趙恒聽到有人問他,笑道:“我家?”

他微微一笑:“我家其實條件不錯,我家是鐵匠。”

一群流民深深羨慕了,鐵匠真是好活計啊,比種地好多了。

有流民看著趙恒壯碩的身體,只覺就是鐵匠兒子該有的模樣。

趙恒笑著,他家哪裏會這麽簡單?他家其實富貴過的,不過自從他有記憶來就不知道什麽是富貴,這些就沒有必要在這裏拉仇恨了。

他笑著道:“我有五個哥哥,我雖然不算吃飽,但是也沒有挨過餓,家裏野菜饅頭還是有的。”

一群流民羨慕了,鐵匠家就是有錢,竟然有野菜饅頭吃。

“不過也就吃野菜饅頭了,一家八口人擠在一個破爛小鐵匠鋪裏,不說擁擠吧,也是十分擁擠了。”

他咧嘴笑,這個說法他是從通遼小霸王身上學來的,好像很有趣。

“所以,我五個哥哥一直沒能娶親。”

一群流民認真看趙恒,餓死邊緣,誰關心你家兄弟有沒有娶親?

趙恒繼續道:“我父母在瘟疫中去世了……”

“我和五個哥哥逃難,後來就被沖散了,大家分頭逃難,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

一群流民嘆氣,瘟疫之下逃難算是正常的,他們這些佃農沒有經歷災年就要逃難,那才是不正常。

又是一個流民道:“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像我,親眼看到家人都死光了。”

他流著淚,道:“我家逃難的路上遇到了賊人,妻子被……然後殺了,我打不過他們,全家都被殺了……”

一群流民不作聲,逃難的路上有太多的人渣。

有女子仔細回想,渾身發抖,總是覺得自己能夠活下來真是走了大運了,一定是祖宗保佑。

管事見眾人都說過了,道:“要不是有胡縣尉,我們能活下來嗎?”

一群流民一齊搖頭,大冬天被官府驅趕在野外不得靠近城池,凍死餓死是必然的。

趙恒輕輕地道:“餓死?凍死?只怕在這之前就被人殺了吃了。”

一群流民抖了一下,好些人緩緩點頭。

有人想到曾見到一些流民圍在瓦罐邊吃肉,立刻就惡心想吐,自己做不出禽獸的事情,但最後活下來的往往是那些禽獸。

管事大聲問道:“你們有人是被胡縣尉強行抓來的,你們恨胡縣尉嗎?”

一群流民驚訝地看著管事:“你是以為我們傻嗎?”

被官老爺強行抓了當苦力,一開始自然是驚慌恐懼的,但是不會餓死凍死,又沒有被官老爺逼著陪(睡),時日久了,誰不知道這是官老爺心善?

管事大聲道:“若是沒有胡縣尉,我們不是凍死餓死,就是被禽獸吃了,胡縣尉是我們的救命恩公,沒有胡縣尉就沒有我們。”

一群流民用力點頭,就是救命恩公。

管事大聲道:“以後我們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要喊一遍‘沒有胡縣尉就沒有我們,老天爺保佑胡縣尉長命百歲,我們可以為保護胡縣尉而死!’”

一群流民絲毫沒覺得不對,都是大實話,沒有胡縣尉怎麽會有他們,老天爺自然該保佑好人長命百歲。

而受到恩惠的人喊幾句為了保護恩公而死,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喊幾句而已,又不是真要去死。

管事大聲地道:“大家跟我一齊念,沒有胡縣尉就沒有我們,老天爺保佑胡縣尉長命百歲,我們可以為保護胡縣尉而死!”

一群流民大聲跟著道:“沒有胡縣尉就沒有我們,老天爺保佑胡縣尉長命百歲,我們可以為保護胡縣尉而死!”

……

胡輕侯聽著集體農莊各處傳來“沒有胡縣尉就沒有我們”等等言語,仰天大笑三聲:“大事成矣!”就知道憶苦思甜是有神效的。

煒千瞅胡輕侯,完全不理解為什麽要搞這些惡俗的事情。

雖然以前明明是救人於凍死餓死,卻宣傳自己是為了招攬奴仆的方式極端錯誤,分明是故意抹黑自己,腦殘到了極點,但如今刻意張揚自己的仁慈,命令幾千流民天天稱讚,好像又做得過了。

煒千看左右,沒有看到紫玉羅,這才想起紫玉羅外出辦事了,沒人能夠商量。

她小心翼翼地對胡輕侯道:“老大,強行每日念誦三遍,實在是有些……這個……做了好事自然會有人知道的,不需要如此宣揚,過猶不及。”

胡輕侯瞅煒千,揮手道:“你不懂這個。本座還嫌棄每日三遍太少了,以後每天要念幾十遍,三人以上集會就要念,所有人見面第一句話就要念。”

煒千大驚失色,老大又瘋了。

胡輕侯沒瘋,她只是無奈。

洗腦真心是技術活,胡輕侯搞不定,尤其是在短短一年內洗腦,那真是需要專業手段的。

作為一個從小不信別人說得洗腦言語的人,她一點點洗腦的手段都沒記住,唯一記得就是三人成虎,話說百遍,假的變真的。

胡輕侯擡頭看天,老天爺保佑這些流民單純無比,隨便洗腦就洗成了狂信徒,誰敢說她半句壞話立馬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小輕渝和小水胡在一邊繞著她跑,百餘只小雞跟在她們身後嘰嘰喳喳叫著。

小輕渝歡喜地叫著:“已經沒有吃的了,不要跟著我了。”

百餘只小雞仔不管,繼續嘰嘰喳喳地叫。

小水胡蹲在地上,摸著軟軟的小黃球,睜大了眼睛:“好軟!”

小輕渝點頭,輕輕抓住一下小雞仔輕輕地撫摸:“姐姐,快來!”

胡輕侯看著小雞們,心中又煩躁了。

流民普遍不識字,也不會數數,每日交代一群管事幹活真是要一個個口述啊,雖然很多人的工作是相同的,說一遍就行,但是遇到清點小雞仔什麽的,那真是煩得要死。

胡輕侯慘然道:“難道胡某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麽點小事都要自己辦,分分鐘折壽。

“來人,去把流民中識字的人都找出來,胡某不需要書法多好,只要識字和會寫字就行。”

胡輕侯對能夠找出幾個識字的人絲毫不抱幻想,三四千人能夠百中得一,找出三四十個,那一定是她開了金手指了。

胡輕侯眼睛發綠,胡某在二十一世紀都要偷懶,沒道理跑到古代之後反而996了。

“胡某要建學堂!”胡輕侯發狠了,沒有人識字,那她就親手教人識字。

她瞅瞅與小雞仔玩耍的小輕渝和小水胡,獰笑了:“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

某個小隊。

幾十個人大聲背誦著:“沒有胡縣尉就沒有我們,老天爺保佑胡縣尉長命百歲,我們可以為保護胡縣尉而死。”

眾人的聲音雖然響亮,可惜沒什麽誠意,而且內心其實有些煩,每天早午晚背三遍,集會的時候又要背誦,煩透了。

管事問道:“有識字的人沒有?”

薛不膩毫不猶豫:“我,我,我!”

她嘴裏還有一口野菜饅頭,聲音含含糊糊的,但手舉得高高的。

管事看看四周,再沒看到其餘人舉手,道:“薛不膩,你等會與我去見胡縣尉。”

他頓了頓,笑道:“你可能要當管事了。”

周圍的流民看薛不膩的眼神頓時大變,好些人道:“原來薛不膩是識字的文曲星啊。”

能夠識字的人都是天上來的星君,是了不起的老爺,肯定要發達的,成為管事那是理所當然的。

薛不膩這時才反應過來,用力咽下野菜饅頭,大喜:“我要當管事了?是不是有肉吃了?”

一群流民頓時羨慕了,吃肉啊,識字真好t,當管事真好。

管事繼續道:“胡縣尉說,農莊要辦學堂,十二歲以下的孩童都可以免費學識字,若是誰幹活賣力,也能去學堂識字。”

一群流民呆呆地看著管事,猛然爆發出了大聲的歡呼。

有人眼睛放光:“真的?我家二毛可以識字了?”

識字是了不得福分,識字的人就可以做其他活計,再也不用在地裏刨食了。

有人淚流滿面:“我家狗蛋以後可以做賬房老爺,可以做掌櫃老爺了!”

在佃農的眼中,這賬房老爺掌櫃老爺是幾輩子都攀不到的高枝啊,沒想到自己的孩子竟然有此造化。

有人顫抖著道:“這是改換門庭啊!”

誰忒麽的要做農民!

靠天吃飯已經夠辛苦了,該死的地主老爺門閥老爺衙役老爺官老爺動不動就加稅加佃租,農民有個P的活路!

一個家族想要興旺,就堅決不能做農民!

有人誠心誠意地叫道:“縣尉老爺長命百歲啊!”

他沒有孩子,但是他也想識字,也想當賬房老爺管事老爺掌櫃老爺啊!

一群流民七嘴八舌地叫著:“縣尉老爺長命百歲!”

叫聲越來越整齊,終於匯聚成了前所未有的誠懇的背誦:“沒有胡縣尉就沒有我們,老天爺保佑胡縣尉長命百歲,我們可以為保護胡縣尉而死!”

薛不膩以及五六個識字的男女成了管事,負責處理一些信息傳遞。

她一點不在意是不是已經成了管事,有了新衣衫。

“喏,給你。”薛不膩伸出手,手心裏有一個熟雞蛋。

她歡喜地看著張明遠:“別以為姐姐沒有你力氣大就只能每天吃野菜糊糊,姐姐隨便就能有雞蛋吃的。”

張明遠瞅瞅瘦瘦地薛不膩,鄙夷極了:“留著自己吃吧,就你那小身板,不多吃點雞蛋,風大一點就把你吹跑了。”

她展示自己的手臂,得意萬分,女人還是要身強力壯啊。

薛不膩怒視張明遠:“等著,我一定會比你有力氣的!”

……

山林中,紫玉羅仔細打量了許久,確定沒有看到有什麽暗哨潛伏。

他輕輕地打手勢,幾個人從各處冒了出來,分成幾路向黑風寨靠近。

胡輕侯計劃在三月中旬對黑風寨用兵,一舉剿滅了叛徒,但她對張青龍嘴中的“客人張兄弟”有些懷疑。

若不是這個“客人張兄弟”,李小黑和張發財本來可以逃過一劫的。

能夠迅速想到“投名狀”,以及鴻門宴、借刀殺人兩個計謀的“張兄弟”到底是誰?又為什麽要替張青龍出主意?

胡輕侯有些不安,因此命令紫玉羅帶幾個人悄悄打探黑風寨的消息。

紫玉羅帶著幾人悄悄靠近黑風寨,遠處四五十步就是黑風寨的圍墻,黑風寨靜悄悄地,一點聲音都沒有。

紫玉羅耐心等了許久,沒有看到圍墻上有人出現,向幾個手下打了眼色。

幾人悄悄靠近黑風寨的圍墻,透過縫隙向內張望,卻沒看到山寨內有人走動。

紫玉羅看著空蕩蕩的山寨,轉頭看一個帶路的山賊,是不是搞錯了,不是這裏?

那山賊用力搖頭,肯定是這裏。

紫玉羅看了許久,怎麽都看不出山寨內有人,咬牙叫道:“有人嗎?我等是清風寨的,特來拜訪。”

天空有鳥雀拍著翅膀飛過,山寨內沒有一絲聲響。

紫玉羅向幾個人揮手,有人立刻後退百十步,若有陷阱,他將會是回去報信的活口。

紫玉羅慢慢伸手去推黑風寨的大門,意外地發現黑風寨的大門竟然是虛掩的。

他索性推開了山寨大門,叫嚷著走了進去:“有人嗎?清風寨張三前來拜訪。”

山寨內沒有一絲聲響。

那帶路的山賊忍耐不住,跑了過去,大聲叫道:“有人嗎?”

紫玉羅冷冷地看著四周,確定黑風寨內一個人都沒有。

……

“都跑了?這可奇了。”胡輕侯皺眉,絲毫沒有覺得不需要逼迫手下們“大義滅親”有什麽可慶祝的。

整個黑風寨五六百口人,哪怕去掉跟隨她的五十個青壯,再去掉張青龍等人搶大當家寶座時候的內訌死傷,黑風寨怎麽看都有四百餘人的。

為什麽四百餘人就這麽消失了?

紫玉羅道:“所有物品都被搬走了,糧食,馬車,破爛衣衫,什麽都沒有剩下。”

他不是獵人,實在沒能力從腳印什麽分析黑風寨的人去了哪裏。

胡輕侯皺眉,難道又汝南袁氏的人在搞鬼?可是這幾百個黑風寨的人能有什麽作用?總不能帶著他們去京城告禦狀作證吧?

胡輕侯想不出理由,唯有仰天長嘆:“狗屎!”

這群人消失得太古怪,天知道以後會是什麽驚天大坑等著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煒千悄悄松了口氣,要是“大義滅親”,那些同伴只怕沒幾個能夠幸免,她嘴角露出微笑,這個結果雖然爛,但是真不錯。

她看著皺眉的胡輕侯,急忙轉移話題:“老大,今日買到了二十頭牛。”

胡輕侯看了她一眼,道:“還是太少,至少要三四百頭牛才夠。”

煒千心善,沒有自相殘殺就感到開心,她可不這麽想。

這該死的黑風寨以及“張兄弟”到底是怎麽了?

胡輕侯默默修煉內力,為什麽當做基地的黑風寨出了巨大差錯,她哪裏犯了大錯誤?

汝南袁氏又是怎麽能夠找到黑風寨的?在茫茫太行山內尋找一個躲起來的山寨真心不容易。

她有種不妙的感覺,又不知道對手在哪裏出招,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盡量加強自己的實力。

“來人,給常山王送信,本官要購買三千支長矛,三千把長刀!”

常山王肯定是不會答應的,小小的真定縣敢擁有這麽多武器形同造反,撐死就是給她幾十支長矛幾十把刀。

但是她可以寫信給劉洪直接要武器,只要劉洪開口讓她自己添置武器,那麽官營鐵匠鋪的大門就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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