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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拼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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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拼夕夕

皇宮。

“胡輕侯到了哪裏了?”劉洪淡淡地問道。

蹇碩恭敬地回答:“已經出城二十餘裏。”

聽說胡輕侯出城之後一路狂奔, 宛如有老虎在屁股後面追趕,但這些話顯然不是劉洪想聽的。

劉洪悠悠地問道:“胡輕侯被朕罷黜了,可有口出怨言?”

蹇碩小心地道:“昨日胡輕侯大聲哭喊,‘我為陛下盡過忠!我為銅馬朝流過血!’”

“今日胡輕侯已經猜到了陛下的用心, 聽說陛下派遣兵馬護送, 胡輕侯激動不能自已, 渾身顫抖, 淚流滿面,情難自已。”

胡輕侯, 你欠我一頓飯!

劉洪慢慢站起, 擡頭看著天空,秋風吹動他的衣衫, 輕輕飄動。

他的臉上滿是蕭瑟之意,長長地嘆息:“朕仔細地想, 昨日朕太過膽怯了。”

“朕何必貶謫了胡輕侯?”

“朕知道胡輕侯是朕的人, 楊賜袁隗又不知道,縱然胡輕侯露出了破綻,被楊賜袁隗看穿了, 只要朕不承認,誰能說胡輕侯一定就是朕的人?”

“朕何必急急忙忙貶謫胡輕侯。唉,輕侯,是朕負了你。”

四周的宦官和宮女們恭敬地站著,心中惡心, 臉上毫無變化,一動不敢動。

劉洪臉上帶著惆悵, 心中卻得意無比,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士大夫想要逼宮, 宦官力量衰弱,外戚搖擺不定;楊賜和袁隗無才無德,貪戀權勢,不肯退位;何井不甘被宦官控制,想要找士大夫制衡。

這個大局他看得清清楚楚。

劉洪心中冷笑,他是誰?

他是十來歲剛登基就重用皇甫規等人平定了困擾銅馬朝百十年的西涼羌族作亂的皇帝劉洪!

銅馬朝無數皇帝三公九卿大將軍沒能做到的事情,在他的策劃之下完成了。

他的功勞比銅馬朝世祖光武帝還要大,他的能力比歷史上任何一個人的都要強,他怎麽會搞不定士大夫、宦官、外戚?

劉洪冷笑著,他的膽小、怯懦、沒有主見等等都是他偽裝出來的,他其實是千古一帝!

他擡頭看著天空,臉上滿是因為胡輕侯離開的惆悵,心中默默地想著:“一群蠢貨,看朕怎麽將你們玩弄在股掌之上!”

他要好好想一個宏偉的,曲折的,覆雜的t,計中計的偉大計劃一舉清洗士大夫。

……

天色漸漸黑了,長街上有犬吠聲傳來。

張明遠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然後她知道,她又一次做夢了。

“娃啊,你的名字是張明遠,你以後一定要有個明亮的未來。”年輕的父親舉著她,眼睛放光。

她知道這是夢,但依然貪婪地看著父親。

下一秒,張明遠背著一個重重地竹筐,在山間砍柴挖藥。

挖出一棵草藥,還有一棵草藥,草藥怎麽挖都挖不完,她拼命地向竹筐內裝著草藥,有這麽多草藥,可以賣好多錢了。

幾步外,有大片的散落在地枯樹枝,她只需要走過去捆起來就是一大堆柴火了。

張明遠奮力捆了好幾堆柴火,她力氣大,背著滿滿的草藥,一手抓兩堆柴火,一點都不覺得累,只有歡喜。

忽然,一個鄰居婦女大叫著跑過來:“明遠,明遠!你父親……沒了……快回家!”

張明遠楞楞地,沒了?什麽沒了?一股悲傷從心靈中湧了出來,到了眼眶,化作淚水。

她使勁地跑,一瞬間就到了家,看到兩眼紅腫的娘親。

“娘!”張明遠顫抖地叫。

娘親看著她,想要伸出手抱她,可傷心之下連伸手的力氣都沒有。

一個叔伯厲聲叫道:“你家沒有留下男丁,這房子,這田地,這家具,這裏的一切都是我張家的,不能留給你們!”

其餘爺奶叔伯嬸嬸一齊附和著:“對!這是張家的東西,怎麽可以給別人?”

有人開始拿家裏的東西,有人開始翻箱倒櫃找錢財,有人叫著:“我兒子要成親了,這房子該給我!”

有人在商量:“我欠了不少錢,這次我要多分點。”

張明遠聽見娘親厲聲呵斥:“這是我家的東西,誰也不許碰!”

然後,是叔伯嬸嬸們的嘲笑與呵斥:“誰說這是你家的東西?”

“這是我張家的東西,與你們有什麽關系?”

張明遠看到幾個日常一起玩耍的堂兄弟姐妹笑瞇瞇地看著,不時指指點點,一臉的興奮。

她心中又是憤怒,又是委屈,這些人就是她的親戚?一個人怎麽可以這麽欺負另一個人!

眼前景物變化,張明遠好像又到了山裏,她背了一大捆柴火回家,以後家裏沒有了父親,她要撐起這個家。

她家門口圍著不少人,然後聽見了娘親的哭喊聲:“放開我!放開我!”

張明遠扔下柴火跑了過去:“你們幹什麽!”

眾人看到她,也不驚訝,笑道:“當然是賣了你娘親啊!”

一個人販子板著臉呵斥張明遠的娘親:“你已經被賣了,我給了錢的,你以後就是我的了,快跟我走。”

幾個嬸嬸用力推扯著門框不肯走的張明遠娘親:“快滾!”

“你已經被賣了!”

有嬸嬸用力扯張明遠娘親的頭發,罵道:“賤人,快滾!”

有叔叔伯伯見幾個女人搞不定張明遠娘親,大步出來,一拳打在張明遠娘親的臉上,呵斥著:“賤人,還不放手!”

張明遠大叫:“住手!”

幾個堂兄弟大叫:“張明遠來了,不如把她也賣了!”

眾人大笑,人販子認真打量張明遠,問道:“這女娃多大了?”

張明遠的一個叔叔道:“十三了,長得魁梧有力,幹粗活是把好手。”

人販子皺眉,喝道:“你不早說!今日我只帶了一個人的錢。”

張明遠的叔叔道:“那何時再來?”

那人販子道:“休要說笑,我豈會為了一個丫頭再跑一趟?你明日將她帶來,我就在河坊街,你一問就知。”

那張明遠的叔叔點頭,瞥了一眼張明遠,這次辦事不妥當,只記得發賣了寡婦,忘記發賣丫頭片子了,明日還要多跑一趟。

張明遠只是看著娘親,奮力想要搶回娘親,卻被一群人阻攔。

她奮力廝打,忽然看到了裏正,大喜叫道:“裏正!裏正!這些人要賣我娘!”

裏正一定會講理,一定會主持公道!

裏正看了一眼張明遠,呵斥道:“小孩子閉嘴!你爹死了,你家沒有男丁,賣了你娘有什麽錯的?這麽大了,一點都不懂事。”

然後在張明遠的茫然和憤怒中,裏正轉頭與其他張家人道:“酒席準備好了嗎?”

幾個張家人會意,有人從懷裏取出一個錢袋,塞到了裏正的懷裏。

裏正微笑,笑呵呵地問道:“都商量好了?房子歸誰?這田地又歸誰?”

張家人點頭,都商量妥當了。

張明遠渾身發抖,所有心裏的正義道理倫理天理盡數崩潰。

十七八只手落在了張明遠的身上,張明遠被扯開了。

十七八個拳頭落在了張明遠的娘親身上,張明遠的娘親倒下了,被人販子捆了手腳,塞進了馬車。

場景再次變換,已經是天黑。

張明遠取了柴刀,悄悄地到了一戶人家前,輕輕翻過了籬笆。

大堂內猶在吃酒,十餘人東倒西歪,眾人臉上都是醉意。

一個叔伯笑道:“老三拿了房子,終於可以給兒子娶媳婦了。”

另一個叔伯叫著:“老三,只吃這一回酒可不夠,還要再多吃幾回。”

老三滿臉通紅,身上各處散發著酒氣,道:“憑什麽?我分了銀錢的,難道你們沒有拿?”

一個嬸嬸歡喜地從頭上拿下一只發簪,道:“我早就想要這只發簪了,那個賤人就是不肯送我。”

幾個婦人唧唧喳喳地說著張明遠娘親的壞話:“……生不出兒子……”

“……拿她點東西都不肯,活該賣了……”

“……生不出兒子就該賣了……”

一個叔公給裏正倒酒:“……我孫子前些時日在城裏惹了些事情……”

裏正大口喝酒:“這事我知道,小事情。”

那叔公急忙取出一個錢袋塞了過去:“那就有勞了。”

張明遠悄悄走進大堂,柴刀一刀砍在一個叔叔的脖子上,那個叔叔一聲不吭就倒在了地上。

她又砍了一個,那人卻沒有就死,大聲慘叫:“啊啊啊!”

張明遠只能又補了一刀。

大堂內眾人一齊看來,盡數變色。

有叔伯呵斥道:“張明遠,你要做什麽!”

張明遠一個箭步,一刀砍在距離最近的一個嬸嬸的肩膀上,那嬸嬸淒厲地慘叫。

某個叔叔猛然向張明遠撲去,張明遠一閃身,一刀砍在那叔叔後頸,那叔叔大聲慘叫。

大堂中眾人驚恐地看著張明遠,有心起來廝殺,只是吃了一晚上的酒,站都站不穩,哪來的力氣廝殺?

有叔伯顫抖著罵道:“張明遠,你竟然敢殺叔伯!你還懂得道理嗎?”

張明遠大罵:“你還有臉與我提道理!”一刀砍下,那叔伯立刻倒在了血泊中。

有叔伯一邊拼命向角落躲,一邊厲聲罵道:“張明遠,快放下刀子,不然我就打死了你!”

張明遠厲聲道:“你要打死我?來啊!”又是一刀砍殺。

有嬸嬸大叫:“殺人了!殺人了!”被張明遠揪住頭發,將柴刀在她脖子上一抹,喊叫聲立刻沒了。

裏正搖搖晃晃站起來,想要舉起案幾廝打,可是怎麽都舉不起來。

他眼神中帶著驚慌,努力平靜地道:“明遠啊,都是自己人,何必鬧得這麽僵呢?”

“我知道你怪他們發賣了你的娘親,可這是規矩啊,寡婦無子就要發賣了,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就是如此,怪不得他們的。”

“你聽我一句,放下刀子,就這麽算了,大家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張字,以後大家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張明遠走過去,一刀砍在裏正的咽喉,厲聲道:“這個規矩是誰定的?我去殺他全家!”

房間內剩下的人淒厲大叫,沒想到張明遠竟然敢殺裏正。

一個堂兄猛然沖向張明遠,一拳打向她。

張明遠微微側身,一刀砍落,那堂兄腦袋上挨了一刀,鮮血狂湧,淒厲慘叫。

張明遠又是一刀砍下,那堂兄用手格擋,叫道:“明遠,我是你哥!我是你哥!”

張明遠冷笑:“我娘親被發賣的時候,你怎麽就不記得是我哥了?”用力一刀砍在那堂兄的脖子上。

房間內眾人四處亂跑,張明遠提著刀堵住了門口,一刀一個,將房間內喝得醉醺醺的人盡數殺了,片刻間,房間內安靜了下來。

張明遠看著地上、案幾上,墻壁上、屍體上的鮮血,一陣悲涼,就要離開,卻見一個嬸嬸頭發上的發簪分外的熟悉。

她又是一陣憤怒,拔下了發簪,仔細擦幹凈了收在了懷裏。

村裏早就被驚動了,狗叫聲不絕於耳,好些人舉著火把趕到,有人叫道:“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張明遠從房中出來,渾身上下都是鮮血。

眾人發一聲喊,立刻就退了幾步,分分鐘t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張明遠不理睬他們,又回了宅子,片刻後,她帶著一個大包裹離開,而那宅子卻冒出了火焰。

她看著一群村人,大聲道:“我張明遠的房子和田地,你們誰敢碰,我回來後就殺他全家!”

眾人一聲不吭,看著張明遠離開。

許久,這才叫嚷著議論:“唉,張家做得太過分了!”

“誰家不吃絕戶?那是張家做事不夠利索。”

場景變化。

張明遠到了人販子的宅院前,她輕輕敲門,人販子過來開門,被她一刀砍殺了。

“娘親,已經沒事了,你只管回去,他們不敢拿你怎麽樣的,我在後山祖墳前埋了一些銀兩,你悄悄取了,好好過日子。”

天地一片旋轉。

張明遠從夢中醒來,臉上滿是淚水。

她又做夢了,又夢見那天了。

她每隔幾天就會做這個夢,在夢裏重覆她一生中最慘烈的遭遇。

有些細節她已經忘記了,就像夢中她仿佛從後山瞬移回到了家,從家瞬移到了縣城,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去的。

有些細節卻歷歷在目,比如親戚們發賣娘親時候的歡喜笑容,比如她砍殺親戚們時候鮮血滴在地上的聲音。

她或許一輩子都忘不了。或許一輩子都不想忘記。

張明遠感受著身上的寒冷,那些人讓她去殺人,她就會去殺人?

她雖然年紀小,可是經歷了這麽多事,難道她還會是那個單純的,相信真善美,相信公道的天真女孩子嗎?

張明遠對那認識她的袁韶的手下沒有一絲的好感。

她在洛陽找不到正經工作,每日靠乞討生活,那個人沒有接濟她,她理解,彼此只是老鄉而已,根本不熟,若不是大家都是通緝榜上的人物,彼此根本不認識。

就這毫無交情的關系,憑什麽認為可以命令她做事?

她掂量著錢袋,三百文就想命令她殺人?她憑什麽要為了三百文殺人?那些人為什麽不自己去殺人?

她沒錢,快要餓死了,所以就要為了三百文殺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

她不是好人,但是沒想做一個壞人!

張明遠貪婪地看著那野菜饅頭,卻沒有吃,乞討生活已經讓她明白陌生人給的東西絕對不能吃。

她忍著餓,慢慢起身,起身後身上更加寒冷了。

她抖了一下,過了好半晌,終於覺得已經習慣了寒冷,這才慢慢地走出了棚子。

有了三百文,她就去買些吃食,管那些想要利用她的人去死。

“胡輕侯……”張明遠忽然想起來了,胡輕侯好像也是孤兒。

她心中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要不,她就去常山國看看胡輕侯?

殺人是不會的,看看總沒關系吧,反正在哪裏餓死都是死。

張明遠忽然有些心疼,若是她死了,娘親怎麽辦?她是不是該回去看娘親?娘親怎麽樣了?她終究不敢回去。

不是怕被抓,而是只要她這個殺了十幾人的兇手還活著,周圍鄰居誰敢欺負她娘?

她就是死,也萬萬不能讓人知道她死了。

……

胡輕侯出了洛陽城,立刻下令全速前進:“不要管天有沒有黑,天黑了就點火把,我們連夜趕路。只要我們動作快,司徒府安排的殺手就追不上我們!”

煒千等人用力點頭,離開京城的時候滿心歡喜,現在才想起來司徒府可能半路截殺她們,為了小命,無論如何要抓緊趕路。

眾人一路急行,天色全黑了也不停止。

不時有山賊大聲鼓勵著同伴們:“快些!再快些!不要被追兵追上!”說不定司徒府的追兵就在後面,慢了一步就會被追上。

直到月上中天,一口氣跑出了百十裏,看位置已經到了河內郡溫縣,馬兒都倦了,胡輕侯這才下令就在官道邊的樹林中休息。

她牽著小輕渝的手下了馬車,周圍黑漆漆一片,絕對沒有城鎮鄉村,標準的荒郊野外,她滿意極了:“我們就在這裏紮營,大夥兒一定要好好休息,明日我們還要趕路。”

一群山賊呆呆地看著胡輕侯,為什麽胡輕侯身體忽然胖了一圈,不,不是一圈,是胖了好幾倍,這身材都要比水桶粗了。咦,小輕渝也變得這麽胖了!

胡輕侯瞪眾人:“看什麽看?不知道衣服裏面加點稻草蘆葦可以避寒嗎?我怕冷多穿點衣服不行嗎?快去生火做飯!”

小輕渝總覺得身體變胖了行動不便,幾次想要脫衣服,可惜變胖了後小手短短的,根本夠不到衣襟。

胡輕侯一把扯住她的手,認真地道:“輕渝乖,就是睡覺也不能脫了這衣服。”

為什麽她和小輕渝變胖了?當然是因為她們套了紙甲。

胡輕侯出了洛陽城,立刻就和小輕渝穿上了紙甲,然後又在紙甲外罩了一件大大的衣衫。

“姐姐,不舒服。”小輕渝扁嘴。

胡輕侯才不管呢,為了小命,再不舒服都不準脫掉。

她哄著小輕渝:“姐姐餵你吃肉肉。”

眾人點了篝火,開始做飯。

胡輕侯有了錢財,又想收攏這五十個山賊的心,在吃食上極其優厚,不僅有饢餅,每人還有一小塊肉脯,篝火上更是煮著濃濃的肉湯,香氣四溢。

一個禦林軍頭目坐在胡輕侯身邊,道:“胡縣尉,此去常山國沒有什麽險要關隘,一路上都是官道,只要我們小心些,定然可以安全到達常山國的。”

在他看來,胡輕侯太過小心了,有禦林軍在,袁隗怎麽可能行刺胡輕侯,難道想要造反不成?胡輕侯何必連夜趕路,老老實實慢慢前進即可。

胡輕侯笑著道:“將軍所言極是,只是胡某一來膽小,二來思鄉心切,倒是讓諸位受累了。”

她從懷裏取出一個錢袋,塞在那禦林軍頭目的手中,道:“胡某這光祿勳羽林左監丞雖然只當了幾日,但也算是禦林軍的一份子,這些錢給諸位兄弟買酒水喝。”

那禦林軍頭目微笑:“那就多謝胡縣尉了。”

有錢就不同了,不過是路程上辛苦些,胡輕侯愛走多快走多快,反正也沒有敵人偷襲,不用搭營帳什麽的,這一路的行軍速度可以快得出奇,日行百裏都行。

那禦林軍頭目一臉崇拜地看著胡輕侯:“胡縣尉在京城大名鼎鼎,數次轟動朝野,有天縱之才。”

“在下早就想結實胡縣尉,好好向胡縣尉學習,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今日可以得見胡縣尉,真是三生有幸。”

“在下回去一定要看看我張家的祖墳,能得此機緣定然是祖宗保佑,張某一定要燒香還神……”

胡輕侯見那禦林軍頭目態度大變,心中立刻定了,道:“這晚上還要勞煩將軍派人守夜。”

那禦林軍張頭目笑道:“那是自然,我定然會護衛眾人安全。”

他頓了頓,又道:“胡縣尉只管放心,今夜是絕對不會有事的。袁司徒哪怕派出了刺客,也絕對想不到我等會連夜行軍,更想不到我等會半路上忽然停下來。”

胡輕侯點頭,大笑道:“不錯,縱然是孫武再世,白起覆生,也絕對料不到胡某會在這裏停留。”

“西面有敵人靠近!”一個驚慌的聲音尖叫道。

那禦林軍張頭目死死地盯著胡輕侯,孫武?白起?你敢再說一遍?

胡輕侯悲傷極了,看了一眼天空的月亮,原來你也是袁隗一夥的?

……

京城。司徒府。

袁基平靜地看著眾人,臉上沒有一絲的得意,唯有自信和堅韌。

“派流民刺殺胡輕侯之計有些遲了,那流民未必能夠追的上胡輕侯的。”

“這流民刺殺胡輕侯只是袁某安排下的誘敵之計,若是胡輕侯派人監視著司徒府,她只會以為袁某派出了刺客,將心神盡數放在了刺客之上。”

袁述冷冷地盯著袁基,其實是防備我通知胡輕侯吧?不過你猜對了,我真的派人通知胡輕侯了。

袁基繼續道:“而我真正的殺招,其實是半路截殺胡輕侯。”

他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道:“胡輕侯出城之後亡命急奔,唯恐我汝南袁氏追殺,可是她猜錯了,截殺來自前方。”

一個袁氏子弟皺眉問道:“吾觀胡輕侯小心謹慎,只怕這一路上會晝夜兼程,想要截殺她未必容易。”

袁氏是在昨日開始布置的,雖然比胡輕侯多了近乎一天的時間,但是不論是傳遞消息,還是布置人手都需要時間。

這一日的優勢未必能夠來得及阻擋日夜兼程的胡輕侯,何況胡輕侯日夜兼程之後行蹤不太好掌握,如何半路截殺?

袁基笑道:“無妨,正好有一位大將就在附近,受袁某的邀請願意替司徒府報仇。”

他的手指放在了案幾上的地圖上,道:“那位大將料定胡輕侯今夜必在河內郡溫縣。”

眾人看t看地圖,轉身看袁基,那個大將靠譜嗎,洛陽距離溫縣有百餘裏呢,胡輕侯一日夜怎麽可能跑這麽遠。

有袁氏子弟問道:“那將軍是誰?”

……

篝火在寒風下搖擺,無數人呆呆地看著胡輕侯。

胡輕侯一秒抱起小輕渝,小輕渝嫻熟地張開手抱住了姐姐。

胡輕侯厲聲叫道:“敵襲,操家夥!紫玉羅帶人去牽馬,其餘人跟我來!”轉身沖進了黑暗中。

一群山賊瞬間扔掉了手裏的吃食,拿起武器緊緊跟著胡輕侯。

那禦林軍張頭目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倉惶叫道:“敵襲!列陣!”

禦林軍士卒急急忙忙拿起武器列陣。

胡輕侯看著混亂的禦林軍士卒,心都顫了,竟然是一群菜鳥?

她叫道:“遠離篝火,到黑暗中去!”

那禦林軍張頭目大罵:“該死的!”

他第一次遇到夜襲,所有操練統統忘記了,敵人偷襲的時刻怎麽可以待在篝火邊,那不是被人當靶子射殺嗎?

一群士卒連滾帶爬跟著那張頭目進了黑暗之中,然後死死地盯著某個方向。

紫玉羅帶人趕到了馬車邊,夜宿的時候早已解開了馬,此刻想要重新牽引馬車顯然來不及了。

紫玉羅咬牙頓足道:“來人,拉一輛裝銀錢的馬車!其餘都不要了!”

一群山賊又拉又推,奮力將一輛馬車推到了黑暗中。

遠處,月色之下依稀可見有黑影重重,慢慢靠近。

胡輕侯摸著黑,將小輕渝綁在了背上,然後轉頭對煒千道:“你跟著我,千萬不要走遠了。”

煒千用力點頭,握著刀的手裏滿是汗水。

幾堆篝火在黑暗中特別的醒目,舍棄的馬車就在篝火能夠照耀到的地方。寂靜的夜色中柴火在篝火中不時發出爆響,一股肉湯的香氣隨風飄蕩。

黑暗中的人影似乎停了下來。

胡輕侯等人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對面,或許下一刻就會是箭矢齊飛,幾百個汝南袁氏的死士狂喊著沖了出來。

煒千極慢極慢地深呼吸,瘋狂跳動的心卻怎麽都平靜不下來,自己不會死在這裏吧?

她慌張地看胡輕侯,正好看到小輕渝睜大眼睛看著她。

看到小輕渝無辜的大眼睛,煒千的心忽然平靜了些。

她努力對小輕渝笑了笑,無論如何要保得小輕渝安全,然後又苦笑,有老大在,還需要她保護小輕渝?還是老老實實跟著老大,保護好自己吧。

胡輕侯打量局勢,低聲道:“都記住了,若是混戰之下失散了,都向東面跑。”

眾人點頭,中了埋伏,十有(八)九要倒黴,逃跑多半是必然選擇。

忽然,有山賊叫道:“大當家!東面也有人!”他情急之下“老大”的稱謂都忘記了,“大當家”三個字脫口而出。

所有人一齊回頭看東面,果然隱約有人影晃動。

胡輕侯破口大罵:“王八蛋啊!準備戰鬥!”

她飛快想著,到底是誰竟然能夠料到她今夜就在此停留,曹躁?楊休?還是司馬一?不對,司馬一此刻是不是還在吃奶?到底是誰這麽心狠手辣!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西面黑暗中的人似乎有開始動了,樹林中傳出行走的聲響。

那禦林軍張頭目臉色發黑,聽聲響僅僅西面就起碼有上千人,那是絕對的敵眾我寡。

再想到對方能夠準確估算胡輕侯的行蹤,在這裏以逸待勞,當真是名將中的名將啊,今日怕是要死在這裏了。

他顫抖著道:“胡縣尉,在下張獠張文遠,若是不幸戰死在了這裏,還請胡縣尉看在在下為胡縣尉而死的份上多多照顧我家小。”

胡輕侯惡狠狠地瞪他,喝道:“閉嘴!為將者當勇猛,勇猛,忒麽的還是勇猛!縱然面對千軍萬馬也不可退縮一步!”

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你丫嫌棄士氣太高是嗎?胡某沒砍了你是怕士氣再次崩潰,不然你丫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胡輕侯不用看就知道四周的禦林軍士卒和山賊士氣直接跌到了腳底板,一時想不到怎麽提升士氣,無奈之下只能發出最狂傲的笑聲,無數鳥雀兔子山雞被她的笑聲嚇得亂飛亂跑。

“哈哈哈哈!你們知道我是誰?我是以一敵百殺人如麻滅人滿門舉世無敵神靈庇護大鬧天宮的胡輕侯!”

“司徒府的王八蛋們,放馬過來受死!”

煒千聽著老大的囂張大笑,只覺熱血沸騰,舉起長刀,厲聲叫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殺出一個溫暖的世界!”

胡輕侯慢慢轉頭看煒千,哀傷極了,餵餵餵,這個口號作廢不能用了!

幾十個山賊們習慣成自然,跟著怒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殺出一個溫暖的世界!”瞬間氣勢爆棚。

一群禦林軍立刻覺得安全多了,有一群猛男猛女在,還怕了刺客嗎?老老實實躲在黑暗中,絲毫沒有上陣殺敵爭口氣的意思,小命第一,虛名都是浮雲。

西面的黑暗中忽然有了異常的聲響,胡輕侯眼神如刀,馬上就要廝殺了?

她厲聲叫道:“黑風寨跟隨本座殺向西面,禦林軍對付東面!孩兒們,列陣!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那張獠用力點頭,倉皇地指揮一群禦林軍調轉方向對著東面列陣。

胡輕侯忽然想起來了什麽:“你剛才說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張獠急忙道:“在下張獠張文遠,雁門馬邑人氏。”

胡輕侯死死地盯著張獠,這膽小鬼廢物就是張八百?你小子拼夕夕來的吧?

西面的黑暗中,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站在火光之下,膽怯地看著四周。

可是又抵擋不住溫暖的誘惑,慢慢走了幾步到了篝火邊,怯怯地看著身後,老老實實留在原地,深深呼吸肉湯的香氣,又伸出手烤火,一臉的滿足。

一會兒,又有更多的拿著柴火棍的人從黑暗中慢慢走了出來。

有人緊張地盯著黑暗中的胡輕侯等人,有人叫道:“都是流民,沒有必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有人罵罵咧咧:“搞什麽啊,早說都是流民,我們至於嚇得躲起來嗎?”

有不少人跑到篝火邊取暖,更有人死死地盯著篝火上的肉湯,大膽的人已經開始搶吃的。

胡輕侯看著那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人,這哪裏是司徒府的伏兵,分明是一群流民。

她慢慢嘆氣,是了,這群流民比她們更早地到了這片樹林,遠遠地看到有人靠近,嚇住了,熄滅了所有火焰躲了起來,卻被那肉湯的香氣吸引,這才走了過來。

她低聲道:“張獠,你留在這裏,小心東面。我帶人去看看。”

張獠用力點頭,臉色鐵青,這輩子的羞辱加起來都沒有今夜的百分之一,堂堂禦林軍竟然被一群流民嚇得差點尿褲子了。

他叫道:“兄弟們,今日丟盡了臉,你們還要繼續丟臉嗎?”

一群禦林軍怒吼:“不!”

還以為是遇到了埋伏,原來是遇到了一群早早躲在這裏的流民,誰忒麽的還會怕?

禦林軍士氣陡然爆棚,誰敢進攻禦林軍,老子就殺了誰。

胡輕侯從黑暗中走到了光明下,道:“你們老大是誰?”

一群流民面面相覷,有人叫道:“誰是老大?”

胡輕侯更加松了口氣,這是毫無組織的流民,更加不用擔心了。

她看著一群饑寒交迫的流民,道:“你們且在這裏休息,不用怕,胡某……”

有流民打斷她叫道:“那個小娘兒們,快把吃的交出來!”

胡輕侯一怔,嘴角露出了笑容:“胡某真是學不乖啊,一次又一次跌倒在同一個坑裏。”

又是一個流民不耐煩地叫道:“叫你拿吃的出來,你聽見了沒有?”

一個流民惡狠狠地道:“快拿出來!不然爺爺我宰了你!”

另一個流民將瓦罐中的肉湯一飲而盡,叫道:“王八蛋,老子野菜都沒了,這小娘兒們竟然還有肉湯!”

有流民盯著火光中的馬車,叫道:“他們不是自己人,他們是有錢人!”

另一個流民叫道:“馬車裏一定有吃的,都拿過來!”

胡輕侯冷冷地道:“那些東西是我的。”

立刻有流民厲聲道:“閉嘴!吃你點東西有什麽大不了的?再敢說一個字,老子就殺了你吃肉!”

有流民破口大罵:“不就是吃你一點東西嗎?竟然不肯,一點格局都沒有!”

有流民威脅道:“你想清楚,我們人多,你一個女孩子要聽大人的話!”

另有百十個流民早就跑向了馬車,馬車裏不是食物就是錢財,不論搶到哪一個都發了。

人影衣衫,胡輕侯擋在了馬車之前,有流民大叫:“殺了那小娘兒們!”百十個流民大聲應著。t

胡輕侯一劍斬出,跑得最快一個流民慘叫著倒地。下一秒,胡輕侯殺入了百十個流民之中,瞬間鮮血四濺,慘叫連連。

“快逃啊!”跑向馬車的流民看著胡輕侯亂砍亂殺,驚恐地尖叫,轉身就逃。

篝火邊的所有流民大驚失色,有的拿起了柴火棍,有的尖叫著逃到黑暗中。

有流民大喜過望,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地殺了這些人了,大叫道:“大家操家夥!這群王八蛋竟然殺人,太不識好歹了!我們人多,殺了他們!”

無數流民轟然響應。

煒千厲聲叫道:“列陣!”

幾十個山賊厲聲叫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整齊的排成了陣型。

一群流民大驚失色,這不像是普通百姓啊。

有流民脫口而出:“官兵!這是官兵!”只有官兵才會列陣,只有官兵才會如此兇悍。

無數流民驚恐尖叫:“官兵!官兵!”

煒千厲聲道:“殺!”

幾十個山賊瞬間殺入了流民之中,流民們慘叫著轉身就逃。

片刻間,上千流民逃入了西面的黑暗之中,慘叫聲和怒罵聲不斷遠去,很快,樹林又恢覆了寂靜。

篝火邊,只剩下幾十具屍體,以及那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她呆呆地看著四周,孤零零地留在篝火邊,想要離開,又舍不得溫暖的篝火和肉湯的餘香。

胡輕侯看著滿地的鮮血,沒有絲毫打退搶劫犯的欣喜,唯有一股悲涼,所有的仁義道德禮儀果然是吃飽穿暖之後的奢侈品。

她看著那個孤零零的三四歲小女孩,想到某個流民呵斥她的時候“再敢說一個字,老子就殺了你吃肉!”

胡輕侯終於知道為什麽這個小女孩為什麽第一個跑出黑暗,而不是一個成年人;為什麽小女孩站在篝火邊卻不敢搶吃食,而是呆呆站著。

因為這個小女孩就是“流民們的吃食”啊。

“人相食,易子而食……”胡輕侯手腳微微顫抖,憤怒驚恐以及酸楚一齊湧了上來。

她努力壓制住,可牙齒卻在打戰,但那股覆雜的感情卻拼命湧到了喉嚨口。

這個狗屎的時代,老天爺若是有眼睛,怎麽可以看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老天爺若是有心,怎麽可以忍受流民易子而食?

老天爺若是活著,為什麽不承擔責任!

胡輕侯仰天嘶吼:“蒼天已死!”

煒千和紫玉羅默默看著胡輕侯,這狗屎的世道啊。

樹林中一片寂靜,唯有篝火中柴火的劈啪聲。

東面的黑暗中忽然有人道:“不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胡輕侯心中一凜,那些人竟然沒走?難道這些人不是流民?

“列陣!”胡輕侯厲聲下令。

來自拼夕夕的張獠莫名其妙,何以如此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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