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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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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帷幕

陳明儷失蹤的消息終究傳到平城陳家。可陳明儷被警方認定涉嫌蓄意謀殺的事實, 同樣讓陳家人臉上蒙羞,更是讓巫恒在京城擡不起頭來。他恨毒他的妻,恨毒當倒插門女婿伺候這一家子人!他不再過問後續了。

他不再在意陳明儷究竟是何去向了。

任由巫嘉整日在他跟前鬧個天翻地覆。

巫嘉甚至專程去了平城一趟, 求自己的外公外婆幫忙找人。可陳明儷畢竟犯了事,找回來?找回來又有啥用?繼續關去坐牢?

陳明儷在公司的股份早就轉給兒子了,如今巫恒更沒什麽好顧忌的。殺妻之仇不共戴天。只怕他不止置之不顧, 更懷恨在心。

巫t嘉並沒有得到母親娘家勢力的支持, 在平城不討巧了幾日, 又灰溜溜回了京城。

他到家時臨近晌午, 聽到裏面有人聲。

“所以說,人還是該給自己積點德行, 不然到了危難關頭, 一個肯出來幫襯的人都沒有, 連死哪兒都不知道,豈不是好笑?”

客廳裏, 巫染慵懶悠閑地側倚長沙發, 而鄧拙園抱著鄧約在一旁玩耍,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容姨好多年沒帶過小孩, 對水靈靈奶乎乎的小丫頭喜歡的不行,拿著小奶嘴一直逗她玩。家中一派和諧的光景。

見到巫嘉闖一般的進來了,巫染打了個哈欠, 也不站起身, 吩咐一旁的唐管家, “怎麽讓哥哥杵在那兒, 給他拿雙拖鞋。”又滿懷歉意地朝巫嘉笑, “容阿姨剛拖地,還沒幹呢, 怕弄臟了,哥哥體諒一下哦。”

儼然一副家中主人的架勢,她這樣倒顯得巫嘉才是那不速之客,才是那個不受待見的繼室生下的孩子。巫嘉本就舟車勞頓,此時看到如此場景更是火大,上前一把踹翻了鄧約在嬉玩的積木,雙目猩紅地瞪著巫染。

“這是我家不是你家,趕緊滾出去!”

一旁的拙園連忙護住孩子,驚怒交加:“巫嘉哥,你天大的火都不該對孩子發!”

就連容阿姨和唐管家也不滿地瞧著這位脾氣暴戾的少爺。雖然早就知道巫嘉不是好脾氣的主兒,可也沒見過他如此不知禮數。

而作為風暴中心的巫染,這時卻伸手去抱過鄧約,安撫驚慌的小家夥,對巫嘉說:“這麽不識禮數?拙園他們來咱們家做客,你丟的可都是爸的體面。如今沒有媽教你,竟然連怎麽和人交往都忘個一幹二凈了?”

巫嘉最聽不得的就是這個字眼。

他這一切,都是拜誰所賜?

他大“操”了一聲,上前就抓住巫染的衣領。夏日燥熱,她只穿一件輕薄的雪紡長睡裙,此時被他一扯春光大洩,泛紅的鎖骨和米黃色胸衣占據了視野。巫染眼角通紅地蜷著肩膀,怯生生瞧他。那模樣與其說是怕被打,倒像是怕被輕薄了去,巫嘉懷疑她穿這麽一身就是故意的,故意讓他不好動手。

她懷裏還護住那孩子,倔強清冷道:“哥哥,家醜不可外揚,請你分清場合!”

巫嘉嘴唇顫動,最後憤恨把她甩回去,鄧約就哇哇大哭起來。又是一陣人仰馬翻,容阿姨連忙抱著孩子哄起來,鄧拙園戒備地護住兩人,唐管家疊聲向他致歉。而巫染,盤踞在沙發的正中央,一眨不眨死盯著他。

眼神空洞,笑容詭譎。

巫嘉一剎那汗毛直立。

他感覺賴以生存的家被異形占據了,就像安追的電影《我們》裏克隆出來的怪物。追殺本體,目的是將偌大的豪宅鳩占鵲巢,巫染現在就做著這樣的事。昔日的鄧拙園、容阿姨、唐彭管家都變成分外陌生的存在。

“……媽的!”巫嘉暗罵,轉身往外走去,連撂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都來不及拿。

他逃離了這個可怕的家園。

他給柳妤打去電話,對方在他的公寓。他馬不停蹄去見她。好在柳妤不是克隆人,未婚妻的巢穴也很溫暖。巫嘉尋求著安慰,埋首在柳妤胸前,埋怨著近日發生的事情。

柳妤畢竟是普通人,對於婆婆失蹤一事也幫不上什麽忙,她溫聲安慰著巫嘉就已經仁至義盡了。畢竟陳明儷可從來沒給過她什麽好臉色,獨處時更是挖苦柳妤攀高枝兒。

巫嘉和柳妤溫存到傍晚時分,接到巫恒的電話,讓他回來吃家宴,“你今天中午的做的那些事,我都聽唐彭說了,趕緊帶柳妤來給鄧家人賠罪。還有,穿體面一些,拙樂和經綸也來了,你別再找你妹妹的麻煩!”

而另一頭,巫染銜著根煙和拙樂商量:“打算什麽時候上方家提親?給個準信。”

“估計下個月中旬。”鄧拙樂人逢喜事精神爽,“聽這話,你怎麽比我還著急?”

“廢話,幫了你四年,能不著急嗎?”巫染推搡著他的肩膀,“到時候你們結婚,可得讓我坐最中間那一桌,知道了沒?”

“那肯定啊。”鄧拙樂連連稱是,巫染笑著遞他一根。拙園在一旁,臉色不好看,“要抽煙不能待會兒再抽?把約約給熏著了怎麽辦?天天讓孩子吸二手煙也好意思?”

巫染看了眼吐著奶泡泡的小家夥,還真掐了煙,也就莊羽相關的能讓她做出讓步。她摸了摸鄧約的小腦袋:“正好,你和絡薇的訂婚宴可以和小家夥的一歲宴一起辦。”

“我爸媽也是這麽想的。”鄧拙樂道。下一秒,臉上的笑意卻驅散一大半。巫染順他的視線看去,僅一窗之隔,徐經綸在窗後註視著他們,陰影籠罩住晦暗不明的臉色。

“偷看你媽,日你先人。”巫染動嘴。

徐經綸置若罔聞,拂開門簾走了過來。

鄧拙園第一時間就橫在巫染身前,然而徐經綸只是笑意盈盈地道:“巫嘉和柳妤也來了,別在這兒傻站著了,進去吃飯吧。”

回到飯桌上,巫嘉和柳妤已經入座了。巫嘉憤懣不平地和拙園道了歉,因為要開車便以茶代酒,拙樂替拙園給他一個臺階下。

巫恒始終平和,把小輩們的矛盾化解,就隨意和鄧家兄弟扯一些家常。一頓飯吃得也中規中矩,只不過巫嘉那怨毒的眼神始終讓人不寒而栗。然而,其中可不包括巫染。

她淡定自若地喝著魚湯,宣布一件事:“爸,我打算回德鎮一趟,給媽掃個墓。”

此言一出,還算熱絡的桌上寂靜下來。

出乎意料,當家的點頭首肯:“也好,你已經是要成家的人,是該帶著經綸去給你媽過目。等商量好時間,我和你一起去。”

“……謝謝爸。”巫染轉而看向巫嘉,“哥哥呢,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德鎮……”

“巫染!”巫嘉拍案而起,“你別欺人太甚了!我媽還沒死呢,你就迫不及待了?我不可能去見你那個小三媽,想都別想!”

“哥,我從沒那麽說過陳阿姨!”巫染惶恐地望向巫恒,“爸,對不起,我沒想著又把哥哥惹生氣了!我……我不說話了。”

“你他媽再賣慘?”巫嘉也看向巫恒,“爸,她一天到晚就會賣慘,你瞧她……”

巫恒將碗筷重重撂下:“都閉嘴,餐桌上除了你們就沒別人了?給我老實吃飯!”

此言一出,眾人都潦草吃完了飯。

鄧家兩位小輩特意來給巫恒送賀禮的,留下來吃晚飯已經很給面子了,吃完飯他們就離開了。沒錯,今天正好是巫恒的生日。

經綸也備禮前來,巫染更是提前半月就買好了禮物,是巫恒喜愛的某大師名畫,可謂是費了十足心思。而巫嘉和柳妤從進門到現在竟然一句祝賀也沒有,顯然把這事拋到腦後了,巫恒因此更不待見這愚蠢的兒子。

等到餐廳裏只剩自家人(徐經綸和柳妤勉強算半個自家人,此刻被支去客廳裏),巫恒再端不住盛怒,伸手就給巫嘉一耳光。

巫嘉捂著臉委屈地喊:“爸……!”

“我知道你念母心切,但剛才是餐桌上,鄧家兩位還看著呢,徐經綸是代表徐老爺子來的,你那副失態模樣實在昏了頭!”

“爸,可是,我,我實在不願你去德鎮看那個棠悅!”巫嘉不甘地道,“你難道真沒愛過我媽?你就甘心巫染一個小三的孩子踩我頭上?我……我還是你的兒子嗎?!”

巫染:“爸,難道我不是你的孩子?”

巫嘉:“你還好意思說話,你給我滾一邊兒去!我和我爸說話,輪不到你……”

巫恒:“夠了!別成天掐來掐去的,像什麽樣子?染染,你也總別找你哥不痛快。既然要去,就幫你的生母重新辦一次葬禮。之前疫情的時候也辦的很潦草。巫嘉,你是替陳明儷去吊唁的,這也是必須的禮節。”

“這事體體面面的辦,我們巫家說出去也好聽一些。巫嘉,你再怎麽不懂事,總不能讓你媽背個不清不白的罪名,到那時候,你還怎麽做人?在公司裏面怎麽服眾?”

巫嘉聽懂了原委,舒了一口氣兒:“爸你早這麽說不就完了嗎?我還以為……”

“你以為,你以為個屁!生了個腦子有什麽用?染染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明白嗎?”

巫染見這事已經談妥,也假惺惺上前:

“哥,爸爸和我都是為了你好啊。”

巫嘉被她挽住胳膊,只感到令人作嘔,他潦草地應了兩t聲,甩開她,“別作秀。”

他往客廳裏去,而巫染仍然於心不忍:“爸爸,今天可是你的壽辰,巫嘉別說給你送禮,就連半句好聽的話也沒有。媽媽從小教育我百善孝為先,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你來德鎮,我和媽媽一起陪你過生日……”

巫恒聽罷,卻是嘆息:“斯人已逝。”

巫染垂眸唏噓,轉身時周身驟然陰冷。她渾渾地瞥一眼客廳裏的巫嘉,舔了舔唇。

斯人已逝,逝者如斯,可仇恨尚存。

仇恨長存,不舍晝夜。

.

很快到了去德鎮的日子。

同行的人有巫家三人,分別是父親巫恒和兩位不同母親的孩子,其中較大的那位是巫嘉,正妻生的兒子,此刻卻不揚眉吐氣。較小的那位相反,趾高氣揚上了另一輛車,那是未婚夫徐經綸的車,兩人會一同出行。

徐經綸將車駛上高速公路,巫染閉眼:“要開二十個小時呢,幹嘛不帶個司機?”

“不想我和染染的二人世界被打擾。”徐經綸將冷氣調高,“昨晚辛苦,要是困了就先睡會,到服務區我再叫你起來吃飯。”

“沒事,待會兒你開累了就換我來。”巫染也很客氣,“在我爸面前要裝賢惠。”

“……聽你的。”徐經綸微微一笑。

這幾天來巫染似乎已經躺平了,無論是床上還是床下。她不再和徐經綸針鋒相對,心平氣和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除去徐經綸是一個瘋子的事實,他其實也是一個省心的未婚夫:青年總裁、溫柔多金、沈穩可靠。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徐經綸是最上流。

光靠著徐經綸未婚妻的名頭。

巫染都可以在京城橫行霸道了。

白鳥安然無恙地在金籠裏生活下去了,它沒有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那樣不值當。

獵人給它充足的食物,溫暖的歸宿。

它成為他掌心裏最呵護備至的愛寵。

它將要舍棄一些尊嚴,方能活下去。

還算劃算的買賣。

雖然說“聽你的”,但從上午到傍晚,十個小時的車程,徐經綸沒有讓巫染碰一下方向盤。兩個人時不時聊個兩句,巫染翻看自家公司的組織架構和月報,不懂就問。

徐經綸:“沒必要這麽快就上手吧。”

巫染:“你是說公司?沒有的事,暫時輪不到我掌控大局呢,我哥還能頂事兒。”

“我就是閑著慌。”巫染合上文件,“你說的也是,沒必要著急,慢慢來吧。”

“實在喜歡玩你家的公司,哥哥就收購下來讓你慢慢玩。”徐經綸輕描淡寫地道。我們從不懷疑這個男人有言出必行的能力。

“不用了,那也沒意思。”正侃著天,雨勢漸大,雨刮器一下下抹去玻璃上水痕。巫恒打來電話說明天再趕路,先開下高速,在山城隨意下榻一晚,所有人都沒有異議。

舟車勞頓,巫恒的助理訂好了酒店。

幾人在酒店餐廳用過晚飯就各自回房。

巫染心情不錯的,在前臺和接待員聊,聽聞樓上有貴賓專享的私人放映廳,決定去找部影片消遣一下時光。和徐經綸在一起要找點事情做,如果不找事情做,就只能做。

巫染沒有性癮,徐經綸沒去查過,恐怕他是有的,不過也無所謂了,她和徐經綸的關系維持不了多久,很快一切會落下帷幕。

只是想來徐經綸和她的關系不該生分,然而不生分的卻只有身體,他們至今都沒有一個像樣的約會、像樣的求婚……什麽都沒有,有的只是相愛相殺、鬥智鬥勇的戲碼。

“看電影不?”巫染說,“我請。”

徐經綸欣然應允:“你難得邀請哥哥,哥哥沒有不看的道理,小家夥想看什麽?”

“我都可以。”巫染咧了嘴,“五歲就是個代溝,讓我看看三十歲男人的品味。”

“老片子看嗎?”徐經綸掃進小程序。

巫染湊過去:“看,但不愛看啞劇。”

“……也沒有那麽老吧。”徐經綸笑,“《泰坦尼克號》呢?很經典的愛情片。”

“看起來像絡薇姐喜歡的口味,而且我對萊昂納多並不感冒,如果可以,我喜歡高司令那種型男,哥們總以為他是高斯林。”

“《戀戀筆記本》或《愛樂之城》?”

“《愛樂之城》吧。”巫染說,“看《戀戀筆記本》會長戀愛腦,很可怕的。”

徐經綸沒忍住,笑了兩聲,他點好了。他們去約好的包廂看,很寬敞很安靜,硬件設施做的很好。不是觀影床,很正經的兩張皮革電影椅,帶按摩功能,中間隔了小櫃。

開篇很美好,《Another Day Of Sun》前奏響起的過程中,車流人群組成愛樂的城市,就著輕巧的爵士樂展開男女主角的故事。

“我喜歡裏面的配樂。”巫染說,“我喜歡人們生機勃勃在城市裏生活的感覺。”

“你喜歡野心。”徐經綸下了結論。

他知道她想說的其實是“野心勃勃”。

他真懂她,巫染不自覺微笑起來。

男女在暮色裏,明黃鮮艷的衣裙和黑白的男士正裝,公路的燈光蒼白朦朧得像夢。城市的冷藍和玫紅交織,星光在背後閃爍,兩人就著石凳對峙,默契配合著雙人舞。

兩只手臂交織,齊飛而出的一瞬間。

最美好的一幕已然定格住。

空無一人的放映廳裏,主角接吻。巫染把呼吸放的很輕,她偏過頭看他,徐經綸。她希望他來親吻她,用眼神示意,他照做。

他們嘴唇相觸,點到為止,即刻分開。

“……或許這才是按部就班的步驟。”

巫染說的是,相愛,而不是現在這樣。

畸形的茍合,變質的情愫。

徐經綸牽她的手,並未言語。

而後來,主角因理想的分歧發生爭吵,生日蛋糕的燭火下靜默如斯。後來兩人依然分開了,事業使然,盡管他們總要分開的。

如果無人舍棄自己堅持的理想。

那麽無人會在愛情的道路生還。

而最後,男女主在男主的酒吧重逢。

巫染突然拿起遙控器跳過幻想的結局。那是美好的結局,破鏡重圓,像完美夢境。

“不喜歡看這一段?”徐經綸詢問。

“it is not real(這不是真實的)。”巫染說,“這只是幻想,誰的幻想罷了。”

影片在淒美哀傷的鋼琴曲中迎來尾聲。

女主回望,兩人對視,然而卻是默契地一笑。隨後女主沒有了留戀,轉身離去。

巫染看完結局,她說:“你先回房吧,我想再看一部片子,一個人看的那種。”

徐經綸撫摸她的臉,起身的時候傾身去吻她,很深很深的吻,唇齒糾纏到了極致。

巫染氣喘籲籲,他松開,就此告別。

兩小時後,徐經綸折回影院。

他輕手輕腳推開包廂的門。

他看到巫染拿起遙控器,調回了剛才她刻意略過的那段劇情。男女主在夢幻般的光與影下團圓,美好的、虛假的,落下帷幕。

一遍放完了,巫染拿起遙控器退回去,又從酒館裏的男主獨奏開始放,又是一遍。

她機械性的看,像是要報覆自己錯過了這段劇情,反覆的、刻板的、屢次回放。

直到她困頓地陷入觀影椅,呼吸趨緩。

徐經綸緩步上前,電影虹光點綴面龐,巫染美麗的臉被光線勾勒著,搖曳而微亮。

她臉上有亮晶晶的水漬,被映得清亮,蜿蜒到小小的下巴上,像兩條銀河的光帶。

她哭了,因為這個。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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