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新人
關燈
小
中
大
只見新人
拙園跟隨巫染走進海角咖啡廳。絡薇坐在靠窗的位置, 一見到巫染，倏然站起身，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又抿著唇訥訥坐下。
巫染來到她面前，拉開座椅側身入座，拙園剛要坐在她身旁, 被巫染一掌揮開。
“邊兒去。去給我和絡薇姐點杯咖啡。我要喝香草拿鐵, 絡薇姐喝茉莉鴛鴦。”
“冰的嗎？”拙園理所當然地問二人。
“我喝冰的。”巫染也隨他看向絡薇。
方絡薇只好回：“……我也喝冰的。”
拙園去點單, 絡薇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巫染也不著急說話，明明是她把絡薇約出來談的, 現在卻一副等待她說些什麽的姿態。
絡薇不明白, 也不知該如何看待巫染。咖啡端上來, 巫染讓拙園去排隊買街對面的府河塘剛出爐的桃酥，明顯支開他的手段。
拙園照去, 而巫染抿一口咖啡, 感慨。
“我就討厭男人聽女孩子家家聊天！”
絡薇總算找到一些過去的巫染的影子，那時兩人在泳池的洗手臺前, 她給了她一個大膽而奔放的觀點，並且在HERA酒吧裏，攛掇她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 緊接著許多更難忘的體驗：她擁有過一個異國他鄉的亞裔, 絡薇記得他叫Mavis, 有著精壯勁寸的身材, 令人愉悅魂顫的器具和孜孜不倦的好體力。
兩年過去, 距離她和Mavis離別的那清晨已經過去許久了，她還記得他噴著很應景的事後清晨的男香——Loewe001, 絡薇更願意認為是這是巧合，因為Loewe是她的英文名。她在柑橘檸檬香裏和他徜徉，並按時下船。
她不期待什麽後續。
似乎是知道絡薇的想法，巫染放下咖啡杯時，神秘地湊近：“Mavis很想你哦。”
絡薇沒想到她突然說起這個，原本一腔怨懟突然被打消一半，另一半是措手不及，她悄捏自己的袖扣：“抱歉，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他聯系了，自從回國以來。”
“啊？這又有什麽道歉的必要？”巫染勾唇，“男人本來就應該為等待女人的臨幸而滿懷期待地生活下去，這是Mavis存在的意義。”
“他期待我？”絡薇感到好笑，“我們並不是什麽親密的關系，止於身體而已。”
“我和徐經綸也止於身體而已。”巫染突然回歸本次的核心話題，話語有了落點。“絡薇姐，盡管你可能難以相信，但是我對徐經綸昨晚臨時變卦的求婚並不知情。”
“……我相信你並不知情，你當時慌張跑出去的樣子，不像一點也不意外。”絡薇捏緊杯把，“只是……我還是沒法接受。”
“我沒辦法接受自己跟一個傻瓜一樣被他蒙在鼓裏，被拙樂和巫嘉蒙在鼓裏，甚至被你和拙園糊弄著，所有人都……都在這個局裏，只有我是最一知半解的……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事發之後，有幾個男人來找我。”
“……什麽？”巫染確實不知情。
“拙樂來找我，開口就替你辯解，說你絕對不知情，這件事不是你做的，是徐經綸一人辜負了我多年，讓我……別為難你。”
“拙園也來找我，他對我說你和徐經綸一直以來都不對付，只在表面維持兄恭妹友，這是他對你設下的局，你是無辜的。”
“你哥巫嘉也來找我了，不過，不是為了你，而是因為你。他對我說，你就是一個禍害，所有人惹上你都會倒黴，他讓我千萬別來見你，更別被你三言兩語蠱惑心智。”
“……”巫染沈默片刻，擡手搭在她的指骨，“絡薇姐，可是你還是來赴約了。”
“我來赴約，其實不是因為我很信任你的為人。”絡薇的眼裏突然湧出晶瑩淚花，“其實我現在誰也不信了，我覺得這一切都太……太荒謬了……像一場噩夢一樣……”
“但是……但是……”絡薇展露淒然的笑容，“你知不知道，徐經綸把你送到醫院之後也來找我了，你知道他說了什麽嗎？”
巫染倏然一驚，擡起眉眼瞧向絡薇。
“他說。”絡薇閉了閉眼，“這麽多年他沒有愛過我，哪怕一點，他還說，如果我想辦法報覆你，哪怕只是傷到你一根頭發，他都會讓方氏通訊不好過，讓我後悔……”
“……他真的很愛你。”絡薇苦笑著，“我沒有見過他那個樣子，這麽多年以來，從來沒有，那一刻我才真正認識了他，和我印象裏的徐經綸大相徑庭，很……真實。”
“我沒有見過他以那樣失態的神情和我說話，卻是為了一個女人……只為了你。”絡薇掩住面，“我不願意承認，自己那一刻很嫉妒你，為什麽你可以得到他的愛呢？”
“昨晚，我沒有怎麽睡，我一直在想。我沒有找到答案，我不想成為那樣的怨婦，好像沒有一個人就活不下去一樣。我是他的未婚妻，曾經我可以那樣說，可如今……”
巫染深深凝視她一眼，別開視線。
“你不要對我說這種話，千萬別。”
絡薇迷茫地眨著朦朧的淚眼，巫染面若冰霜偏過臉，一副不想再與她對話的模樣。她眼睫垂落在清澈如泊的淺褐色瞳孔上，落一片黯淡隱忍，仿佛不因她的話動容分毫，如果……忽略她仍摁在她手背的溫冷掌心。
“我理解不了你，我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滋味，我不懂你說的那一種愛。”她語速輕快，“說實話，我既不理解你，也不理解拙樂哥，更別提那個姓徐的。”
她坦然地道：“你們都很沒用。”
絡薇蹙起眉瞧她，巫染像奪回話語權。她回回都是如此，當她雲淡風輕的斥責你，你反而能感受她將要灌溉的魅力。巫染自己也松了一口氣，她還是更愛和正常人交流。
而不是徐經綸那種腦回路神奇的瘋子。
“鄧拙樂愛你。”巫染像在闡述事實。絡薇要說什麽，巫染追著她的鼻子指過去，“別說你不知情，他在承德給你表白過。”
她又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安排的。”
“你們去海城玩，徐經綸意外的沒去，也是我安排的。”巫染再和她縷，“我讓他患難時刻陪在你身邊。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巧合，都是我一手謀劃的。”
“徐經綸和你沒戲，就算沒有昨晚那個突發事件，我原本也是要把你約出來，告訴你我們有過一腿。你一個人在公寓自我安慰的時候，他陪著我，他在酒店和我上床。”
“我會告訴你這些，如果你不信，我有一些證據：照片、視頻、通話記錄……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死心，讓你徹底斷了念想。到最後你們家一定會和徐家退婚，然後鄧家再上門提親，咱們圈子裏除了徐經綸就是拙樂哥最為優秀，你不嫁他，你還嫁給誰？”
“我和你說的事情裏還有些沒發生的，我沒告訴別人，唯獨先告訴你，我對你坦誠相待，我想給你誠意。我們不是需要敵對的關系，盡管我算計了你，但最算計你的人是徐經綸，他算計你的工具，正是你t的愛！”
“……是。”絡薇黯然地垂頭，“事到如今我也幡然醒悟了，你說的一切，很好，天衣無縫……起碼我受到的傷害最小化。”
“只是，你和他們也沒有什麽區別。”她清醒地瞧著巫染，“你不過也是算計我，如今你對我說這些，無非讓我嫁給拙樂。”
巫染：“這對你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絡薇：“我知道，你一貫會說服我。”
“想必別人也會臣服你的巧言善辯。”絡薇挽起了耳畔的垂發，“徐經綸愛上你，並不讓我感到意外。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兩年前在美國重逢的第一眼，我就感覺你是能夠吸引他的人……”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就連我也覺得你……很特別，很奇妙。”
“但是，如今我已經明白了一切，我就沒辦法再繼續裝睡下去。徐經綸不愛我，在背叛我一事上毫不猶豫，我肯定不會再和他繼續下去。可，這不代表我要被你教唆。”
“我知道你沒有傷害我的意思，你沒有和任何人講我和Mavis的事，你做了許多事，但沒讓我受到一點傷害，拙樂也是。染染，其實你比自己想的……還要善良一點。”
“我並不善良。”巫染對此過敏。
從來不會有人用善良去讚美她。
“我那時並沒有想到你話裏的意思。”絡薇別過臉去，看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卻漸漸反握住巫染的手，“直到我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和你相比，到底輸在哪裏。”
“也許因為你，從靈魂就是自由的。”絡薇用兩只手去交疊她的一只手，仿佛這樣就能借一些這所向披靡的同性的勇氣膽量，“你和我們不一樣，你和徐經綸是一樣的。你們都最忠於自己，這很好，不受傷害。”
“……可是，為什麽要和我比？”
巫染以鋒利的切入再次劃破她。
“絡薇姐，既然傷害你的人是徐經綸，你難道不應該和他比嗎？”她眼中涉火，“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不願意嫁給拙樂，是因為你不願意屈從，在愛自己的男人和自己愛的男人裏，你是毅然選擇後者的人。”
“但是，如果是徐經綸，就不會像你那樣選，你知道他會做什麽事嗎？”巫染撐起上半身，站立時陰影壓迫住絡薇，這一刻，無關身高、無關年齡、無關外在一切因素，巫染只用強大而百折不撓靈魂就震懾住她。
“……他不是已經告訴你答案了嗎？”巫染說，“利用愛你的，獲得你愛的。”
“你說和我比較，如果是我是你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嫁給拙樂哥。”巫染嚴肅的，“拙樂哥那麽愛我，我如果要報覆對我移情的徐經綸，你說他會不會幫我？方家鄧家聯合起來，正好還有對他憎恨至極的巫染。”
“等到他被你整到徹底跌入泥濘裏。”巫染揶揄，“甚至不用花五百美金留住他，你可以用幾枚硬幣讓他臣服在你的裙下……到那時候，他和HERA裏那些出賣美色的男人又有什麽區別？所有男人都有什麽區別？”
巫染走到她身旁坐下，輕輕摸她的手，在咖啡杯上滑來滑去，像是在挑選：“天大的良配，什麽情啊愛啊的，其實都是高位者唾手可得的東西。絡薇姐，你難道沒用錢買到快樂嗎？Mavis，無論是誰都可以……”
“既然無論是誰都可以的話……”
她附在她耳邊：“徐經綸，也可以。”
.
徐經綸。這被自己示弱珍寶的人，如今在別人的嘴中被貶低到塵埃裏。這個人還是他求而不得的女人。絡薇竟從中感受到莫名的暢快。她抹去了眼淚，倉惶地笑了起來。
“愛……就是這樣嗎……”絡薇掩面，“我一直追求的東西，也會是別人棄若敝履的……我這麽多年以來……哪裏敢松懈一分一秒……我對愛情原本的若幹期望……”
“愛情不是不美好。”巫染遞她紙巾，“我原本生活的德鎮，隔壁院的李叔李嬸，他們的愛很好，一起過日子，相互扶持。”
“我沒有否認愛情的各種優點，只是，它終究不足以支撐住我的精神，如今看來，你也是。上野千鶴子說，女性若精神貧瘠，執著於被愛，過於渴望被認可，那無論她享有各種能力和資源，都很難救她於困境。”
“絡薇姐，你出生在如此高的平臺。”巫染真心實意的，“你有方家的一切，比起你妹妹，你更有資格爭權奪利，如果我出身於你的家庭，如今到達徐經綸的高度也說不定……可你卻因一份虛假的愛黯然失色？”
“你讀過那麽多書，走過那麽多路。”巫染十分不解，“可你看看網上，對徐經綸的稱讚總比你的多，總是許多人說你高攀，為什麽？憑什麽？他徐經綸明明就踩著你，踩著我們三家任何一家，才有今日輝煌。”
“按理說，他該對你感激才對，他不過一條和我們互分利益的狗，可如今你對他的縱容，讓他以為自己能夠翻身做主人了。”
“好笑嗎？”巫染自問。
“很荒謬。”她自答。
“無論是為了實現自我，還是為了報覆徐經綸，和鄧拙樂結婚就是最好的選擇。”
“……可我畢竟不愛他。”絡薇苦惱，“不愛卻在一起，他想要的一定不是……”
“我有一個妹妹。”巫染擡手打斷她，“恕我用親情來比較愛情，因為後者是我沒辦法理解的東西。我很疼愛她，可這不妨礙我強加給她一些我的東西，盡管我知道，她可能因此畏懼我，遠離我……甚至恨我。”
“我對妹妹的掌控欲，高到需要她赤身裸體站在我面前，接受我的檢索，我才知道她有沒有受到傷害。她實在太過易碎了。”
“因為我的強勢、因為我對她的愛，我把她留在我的身邊。我沒研究過她到底愛不愛我，或者說，如果愛的話更好，如果不愛的話，她也永遠沒辦法從我身邊逃離。”
“你看，我和徐經綸是不是很像？”
巫染笑了起來，清晰地自我諷刺。她正色道：“有一句話說得好，世間一切並非強求就有結果。可是，如果開出的是苦花、結出的是苦果，我相信，拙樂哥也甘願品嘗。他甘之如飴呢！你實在沒必要替他著想。”
她又說：“別把徐經綸想的太壞了，也別把我和拙樂想的太好了。誰都是因利益勾結在一起。我甚至不曾為自己說過好話。”
“絡薇姐，我今天本來打算勸你的。但我想，你已經足夠清醒了。”巫染站起身，“我只是為你指出另一條路，至於這條路你走不走，自己想清楚就好，不必告訴我。”
她轉身要離開，絡薇卻再次喊住她。
“染染，如果不介意，還是可以管我叫姐姐。雖然我還沒大度到祝福你們，但我不願疏冷你，無論你們的婚姻是否順遂……”
“不會順遂。”巫染打斷她。其實不該和絡薇說這個，但巫染……也不討厭她的。
“我很快就會離開了。”她沒有留戀。
“我和徐經綸糾纏一處，也許是對他有一些感情，人不會和毫無興趣的人茍且。”巫染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剖析自己的情感。她像一只小小的獸，懵懂的，品嘗著內心。
很快，她偏過頭，抿出一個笑容。
“……但那顯然和愛沒什麽關系。”
巫染走過門口，從絡薇的角度觀察她，長而柔順的褐發清淩撫過臉頰，肩前腰後。她步履生風，即刻奔赴往下一個戰場。絡薇想她比自己焦頭爛額得多，然而很奇怪的，她就是有讓世界都圍繞她改變規則的能力。
拙園拎著桃酥盒回來，放在絡薇面前，朝她溫和有禮地頷首，又急匆匆地離去。在街邊，他為巫染打開車門，模樣像極了司機——唉，居然讓鄧家小公子為她鞍前馬後。
旁人想都不要想的待遇，卻是巫染習以為常的。她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到巫染那回。她坐在餐桌前，那時所有人都沒註意到她，她也是那般習以為常的神色，不曾改變過。
她像一顆恒星，行走在既定的軌跡。
絡薇想到一段話，非常適合形容她。
《眠空》中說：“無論男女，我最欣賞心緒安靜而說話準確的人。通常人的語言拖沓、邏輯不清，是因為交流的背後隱藏太多的借口、謊言、虛榮。真正知道自己內心所想所求的人，可以簡潔而坦白面對外界。”
“這種人是鞘中之劍，並不故意暴露其鋒芒，卻能瞬t間斬斷自己和他人的聯系。”
.
“接下來去哪兒？”拙園發動車子。
“派出所。”巫染解釋，“去報案。”
“什麽？你沒事去派出所報案幹嘛？”
孩子她媽總能有出人意料的想法。
“我媽失蹤了，已經滿二十四小時。”
拙園大駭：“你媽不是早死了嗎？”
“我的繼母。”巫染邊說邊打開導航。
“你怎麽知道她失蹤了？”拙園問完這句話後才反應過來。巫染瞇著美眸朝他笑，又笑，還笑！孩子他爸簡直被嚇個半死！
“行行行，我知道了，咱們走吧。”
路上巫染又打了一通電話，老天爺啊，她怎麽那麽忙！她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方家在緬甸的產業園可以不用圍著了，對面傳來李城的聲音，“……你和方家人談妥了？”
“能不用槍子就解決的事情，幹嘛非得鬧出人命呢？”巫染悠哉地欣賞飛馳街景，“話說，警方那邊也快要收網了吧？”
“是，估計行動結束後就入編制。”
“那我預祝你上任順利啦，李sir”
掛斷電話，巫染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她扶著額思慮起來，重壓下簡直收放自如——拙園差點忘了她有顆過分強大的心臟。
巫染用右手手指在車窗上間斷的比劃，嘴裏始終念念有詞。點連成線，線連成面，她在編織一張拙園不明白的大網。任何人都不會明白的，拙園比喻，女巫在施展魔力。
她念出咒語。
心想事成。
到地方後，巫染和做登記的片警報案，拙園瞧見一群人卻急吼吼從大院裏沖進來。可真熱鬧哇，巫嘉、巫恒、徐經綸、鄧拙樂和一眾助理。兩撥人撞見的時候均是一楞。
“你們怎麽在這兒？”巫恒冷聲問。
巫染很擔憂：“媽媽不見了！我也是才知道的，打不通她的電話，醫院的人說沒有見到她，家裏傭人也說昨夜不見她回家。”
“這事怪我。”她左右眼各自流了一滴眼淚下來，幾乎同時，“昨日白天的時候，媽媽給我惹生氣了，她說我搶了哥的股份，說要給我好看，就要來找爸爸你告狀，結果不小心摔下了臺階……就……腳扭了……”
“……確有此事。”唐彭在一旁解釋，“昨天上午，就在您出門後的發生的事情。容姨和趙司機立刻把夫人送去中心醫院。”
“爸，你別聽她胡說！”巫嘉走上前，氣極反笑，“我媽才不會說這種話，肯定是巫染故意把她推下樓梯，並且栽贓陷害她！說不定我媽失蹤的事也和她脫不開幹系！”
“哥，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巫染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淌，“媽媽是你媽，難道就不是我媽嗎？我和媽媽朝夕相處四年的情分難道就餵了狗嗎？還是你覺得我馬上要嫁出家門了，非要對我說一些不痛快話？！”
巫染比四年前更牙尖嘴利，聲情並茂、潸然淚下，一時竟然讓巫嘉被她精湛的演技折服了。他下意識退後，她反而大步向前，逼問他：“你前腳訂婚，後腳簽了股權轉贈協議的媽就失蹤了，照你這麽想，是不是咱姓巫的都有嫌疑？你難道還懷疑爸不成？”
巫恒神色晦暗不明，眼神在自己的兩位子女臉上逡巡，見巫染貿然將戰火引導自己這兒，立刻蹙起眉：“不許瞎說，染染。”
“……爸！”巫染委屈地撲進他懷中，“昨晚發生了那麽多事，女兒實在……實在是不知道該依靠誰才好！一發現媽媽不見，我就來這兒報了警，還要被哥哥數落……”
巫恒被她哭的頭都大了：“行了行了，你先回家，這件事我和巫嘉來跟進就行了。你昨晚也太失態了，居然那樣堂而皇之逃離訂婚宴，你讓其他來賓怎麽想我們巫家？”
“……爸！那是絡薇姐的訂婚！”巫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爭取一鼓作氣，“我想您都不知道您的小女兒被定了婚！這是在是太荒唐了！徐經綸他做出這種事，置我們家和方家的顏面於何地？爸爸您一定不能同意這樁婚事，我和徐經綸根本不般配……”
“般不般配，不由你說了算的。”巫恒將錯就錯，巫染嫁給徐經綸是絕對的高攀，“既然婚都定了，也不要和經綸那麽生分，更不要和有孩子的男人混在一起。”他冷瞥一眼鄧拙園，將巫染牽起，遞給了徐經綸。
“染染還病著，帶她回去好好休息。”
巫染不明白徐經綸和巫恒如何談妥，竟使自己跟貨物一樣被轉手贈人！她臉上還淌著眼淚，咬著牙思索對策。鄧拙園攥住了她。
“伯父，染染似乎不願意和他走。”
“願不願意，和你有什麽關系？”巫嘉環臂視他，“你一個亂搞出私生子的男人，怎麽還有臉和我妹妹混在一起，還不滾？”
鄧拙樂上前一步，護住自己的弟弟：
“巫嘉，你自己也不是什麽好鳥！”
眼看整個辦公大廳都要亂成一糟，警員趕忙把家屬以外的其他人等“請”了出去。巫染被徐經綸拽到街角的車邊，神色不詳。而拙園攥住她另一只手臂，同徐經綸對峙。
“她根本對你沒那意思，徐經綸。”
鄧拙園一字一頓，“放！開！她！”
“如果你想讓你哥給方絡薇過下藥的事出現在明早的公共報紙上，那麽你就繼續。”徐經綸一把擰開他的手腕。鄧拙樂罵了一句極端難聽的，伸手猛推了徐經綸一把。
眼看雙方又要動粗，巫染破口大罵：
“吵個勾八！你們都給我把嘴閉上！”
霎時，所有人都緘口結舌。
巫染將目光投擲在面前的罪魁禍首。
她在巫恒面前演就夠了，這些人誰沒見過她的真面目？她何必再裝什麽無辜無害？
“你敢壞老子好事，徐經綸？”
徐經綸還未開口，猝然偏過臉去。
她竟然當眾扇了徐經綸兩個響亮耳光！她把他摁進車裏。他不就是要把她搞瘋嗎？行，那就看看誰把誰逼成瘋子。“一天不挨操就犯病！”巫染攜著新未婚夫驅車離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拙園跟隨巫染走進海角咖啡廳。絡薇坐在靠窗的位置, 一見到巫染，倏然站起身，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又抿著唇訥訥坐下。
巫染來到她面前，拉開座椅側身入座，拙園剛要坐在她身旁, 被巫染一掌揮開。
“邊兒去。去給我和絡薇姐點杯咖啡。我要喝香草拿鐵, 絡薇姐喝茉莉鴛鴦。”
“冰的嗎？”拙園理所當然地問二人。
“我喝冰的。”巫染也隨他看向絡薇。
方絡薇只好回：“……我也喝冰的。”
拙園去點單, 絡薇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巫染也不著急說話，明明是她把絡薇約出來談的, 現在卻一副等待她說些什麽的姿態。
絡薇不明白, 也不知該如何看待巫染。咖啡端上來, 巫染讓拙園去排隊買街對面的府河塘剛出爐的桃酥，明顯支開他的手段。
拙園照去, 而巫染抿一口咖啡, 感慨。
“我就討厭男人聽女孩子家家聊天！”
絡薇總算找到一些過去的巫染的影子，那時兩人在泳池的洗手臺前, 她給了她一個大膽而奔放的觀點，並且在HERA酒吧裏，攛掇她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 緊接著許多更難忘的體驗：她擁有過一個異國他鄉的亞裔, 絡薇記得他叫Mavis, 有著精壯勁寸的身材, 令人愉悅魂顫的器具和孜孜不倦的好體力。
兩年過去, 距離她和Mavis離別的那清晨已經過去許久了，她還記得他噴著很應景的事後清晨的男香——Loewe001, 絡薇更願意認為是這是巧合，因為Loewe是她的英文名。她在柑橘檸檬香裏和他徜徉，並按時下船。
她不期待什麽後續。
似乎是知道絡薇的想法，巫染放下咖啡杯時，神秘地湊近：“Mavis很想你哦。”
絡薇沒想到她突然說起這個，原本一腔怨懟突然被打消一半，另一半是措手不及，她悄捏自己的袖扣：“抱歉，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他聯系了，自從回國以來。”
“啊？這又有什麽道歉的必要？”巫染勾唇，“男人本來就應該為等待女人的臨幸而滿懷期待地生活下去，這是Mavis存在的意義。”
“他期待我？”絡薇感到好笑，“我們並不是什麽親密的關系，止於身體而已。”
“我和徐經綸也止於身體而已。”巫染突然回歸本次的核心話題，話語有了落點。“絡薇姐，盡管你可能難以相信，但是我對徐經綸昨晚臨時變卦的求婚並不知情。”
“……我相信你並不知情，你當時慌張跑出去的樣子，不像一點也不意外。”絡薇捏緊杯把，“只是……我還是沒法接受。”
“我沒辦法接受自己跟一個傻瓜一樣被他蒙在鼓裏，被拙樂和巫嘉蒙在鼓裏，甚至被你和拙園糊弄著，所有人都……都在這個局裏，只有我是最一知半解的……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事發之後，有幾個男人來找我。”
“……什麽？”巫染確實不知情。
“拙樂來找我，開口就替你辯解，說你絕對不知情，這件事不是你做的，是徐經綸一人辜負了我多年，讓我……別為難你。”
“拙園也來找我，他對我說你和徐經綸一直以來都不對付，只在表面維持兄恭妹友，這是他對你設下的局，你是無辜的。”
“你哥巫嘉也來找我了，不過，不是為了你，而是因為你。他對我說，你就是一個禍害，所有人惹上你都會倒黴，他讓我千萬別來見你，更別被你三言兩語蠱惑心智。”
“……”巫染沈默片刻，擡手搭在她的指骨，“絡薇姐，可是你還是來赴約了。”
“我來赴約，其實不是因為我很信任你的為人。”絡薇的眼裏突然湧出晶瑩淚花，“其實我現在誰也不信了，我覺得這一切都太……太荒謬了……像一場噩夢一樣……”
“但是……但是……”絡薇展露淒然的笑容，“你知不知道，徐經綸把你送到醫院之後也來找我了，你知道他說了什麽嗎？”
巫染倏然一驚，擡起眉眼瞧向絡薇。
“他說。”絡薇閉了閉眼，“這麽多年他沒有愛過我，哪怕一點，他還說，如果我想辦法報覆你，哪怕只是傷到你一根頭發，他都會讓方氏通訊不好過，讓我後悔……”
“……他真的很愛你。”絡薇苦笑著，“我沒有見過他那個樣子，這麽多年以來，從來沒有，那一刻我才真正認識了他，和我印象裏的徐經綸大相徑庭，很……真實。”
“我沒有見過他以那樣失態的神情和我說話，卻是為了一個女人……只為了你。”絡薇掩住面，“我不願意承認，自己那一刻很嫉妒你，為什麽你可以得到他的愛呢？”
“昨晚，我沒有怎麽睡，我一直在想。我沒有找到答案，我不想成為那樣的怨婦，好像沒有一個人就活不下去一樣。我是他的未婚妻，曾經我可以那樣說，可如今……”
巫染深深凝視她一眼，別開視線。
“你不要對我說這種話，千萬別。”
絡薇迷茫地眨著朦朧的淚眼，巫染面若冰霜偏過臉，一副不想再與她對話的模樣。她眼睫垂落在清澈如泊的淺褐色瞳孔上，落一片黯淡隱忍，仿佛不因她的話動容分毫，如果……忽略她仍摁在她手背的溫冷掌心。
“我理解不了你，我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滋味，我不懂你說的那一種愛。”她語速輕快，“說實話，我既不理解你，也不理解拙樂哥，更別提那個姓徐的。”
她坦然地道：“你們都很沒用。”
絡薇蹙起眉瞧她，巫染像奪回話語權。她回回都是如此，當她雲淡風輕的斥責你，你反而能感受她將要灌溉的魅力。巫染自己也松了一口氣，她還是更愛和正常人交流。
而不是徐經綸那種腦回路神奇的瘋子。
“鄧拙樂愛你。”巫染像在闡述事實。絡薇要說什麽，巫染追著她的鼻子指過去，“別說你不知情，他在承德給你表白過。”
她又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安排的。”
“你們去海城玩，徐經綸意外的沒去，也是我安排的。”巫染再和她縷，“我讓他患難時刻陪在你身邊。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巧合，都是我一手謀劃的。”
“徐經綸和你沒戲，就算沒有昨晚那個突發事件，我原本也是要把你約出來，告訴你我們有過一腿。你一個人在公寓自我安慰的時候，他陪著我，他在酒店和我上床。”
“我會告訴你這些，如果你不信，我有一些證據：照片、視頻、通話記錄……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死心，讓你徹底斷了念想。到最後你們家一定會和徐家退婚，然後鄧家再上門提親，咱們圈子裏除了徐經綸就是拙樂哥最為優秀，你不嫁他，你還嫁給誰？”
“我和你說的事情裏還有些沒發生的，我沒告訴別人，唯獨先告訴你，我對你坦誠相待，我想給你誠意。我們不是需要敵對的關系，盡管我算計了你，但最算計你的人是徐經綸，他算計你的工具，正是你t的愛！”
“……是。”絡薇黯然地垂頭，“事到如今我也幡然醒悟了，你說的一切，很好，天衣無縫……起碼我受到的傷害最小化。”
“只是，你和他們也沒有什麽區別。”她清醒地瞧著巫染，“你不過也是算計我，如今你對我說這些，無非讓我嫁給拙樂。”
巫染：“這對你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絡薇：“我知道，你一貫會說服我。”
“想必別人也會臣服你的巧言善辯。”絡薇挽起了耳畔的垂發，“徐經綸愛上你，並不讓我感到意外。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兩年前在美國重逢的第一眼，我就感覺你是能夠吸引他的人……”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就連我也覺得你……很特別，很奇妙。”
“但是，如今我已經明白了一切，我就沒辦法再繼續裝睡下去。徐經綸不愛我，在背叛我一事上毫不猶豫，我肯定不會再和他繼續下去。可，這不代表我要被你教唆。”
“我知道你沒有傷害我的意思，你沒有和任何人講我和Mavis的事，你做了許多事，但沒讓我受到一點傷害，拙樂也是。染染，其實你比自己想的……還要善良一點。”
“我並不善良。”巫染對此過敏。
從來不會有人用善良去讚美她。
“我那時並沒有想到你話裏的意思。”絡薇別過臉去，看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卻漸漸反握住巫染的手，“直到我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和你相比，到底輸在哪裏。”
“也許因為你，從靈魂就是自由的。”絡薇用兩只手去交疊她的一只手，仿佛這樣就能借一些這所向披靡的同性的勇氣膽量，“你和我們不一樣，你和徐經綸是一樣的。你們都最忠於自己，這很好，不受傷害。”
“……可是，為什麽要和我比？”
巫染以鋒利的切入再次劃破她。
“絡薇姐，既然傷害你的人是徐經綸，你難道不應該和他比嗎？”她眼中涉火，“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不願意嫁給拙樂，是因為你不願意屈從，在愛自己的男人和自己愛的男人裏，你是毅然選擇後者的人。”
“但是，如果是徐經綸，就不會像你那樣選，你知道他會做什麽事嗎？”巫染撐起上半身，站立時陰影壓迫住絡薇，這一刻，無關身高、無關年齡、無關外在一切因素，巫染只用強大而百折不撓靈魂就震懾住她。
“……他不是已經告訴你答案了嗎？”巫染說，“利用愛你的，獲得你愛的。”
“你說和我比較，如果是我是你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嫁給拙樂哥。”巫染嚴肅的，“拙樂哥那麽愛我，我如果要報覆對我移情的徐經綸，你說他會不會幫我？方家鄧家聯合起來，正好還有對他憎恨至極的巫染。”
“等到他被你整到徹底跌入泥濘裏。”巫染揶揄，“甚至不用花五百美金留住他，你可以用幾枚硬幣讓他臣服在你的裙下……到那時候，他和HERA裏那些出賣美色的男人又有什麽區別？所有男人都有什麽區別？”
巫染走到她身旁坐下，輕輕摸她的手，在咖啡杯上滑來滑去，像是在挑選：“天大的良配，什麽情啊愛啊的，其實都是高位者唾手可得的東西。絡薇姐，你難道沒用錢買到快樂嗎？Mavis，無論是誰都可以……”
“既然無論是誰都可以的話……”
她附在她耳邊：“徐經綸，也可以。”
.
徐經綸。這被自己示弱珍寶的人，如今在別人的嘴中被貶低到塵埃裏。這個人還是他求而不得的女人。絡薇竟從中感受到莫名的暢快。她抹去了眼淚，倉惶地笑了起來。
“愛……就是這樣嗎……”絡薇掩面，“我一直追求的東西，也會是別人棄若敝履的……我這麽多年以來……哪裏敢松懈一分一秒……我對愛情原本的若幹期望……”
“愛情不是不美好。”巫染遞她紙巾，“我原本生活的德鎮，隔壁院的李叔李嬸，他們的愛很好，一起過日子，相互扶持。”
“我沒有否認愛情的各種優點，只是，它終究不足以支撐住我的精神，如今看來，你也是。上野千鶴子說，女性若精神貧瘠，執著於被愛，過於渴望被認可，那無論她享有各種能力和資源，都很難救她於困境。”
“絡薇姐，你出生在如此高的平臺。”巫染真心實意的，“你有方家的一切，比起你妹妹，你更有資格爭權奪利，如果我出身於你的家庭，如今到達徐經綸的高度也說不定……可你卻因一份虛假的愛黯然失色？”
“你讀過那麽多書，走過那麽多路。”巫染十分不解，“可你看看網上，對徐經綸的稱讚總比你的多，總是許多人說你高攀，為什麽？憑什麽？他徐經綸明明就踩著你，踩著我們三家任何一家，才有今日輝煌。”
“按理說，他該對你感激才對，他不過一條和我們互分利益的狗，可如今你對他的縱容，讓他以為自己能夠翻身做主人了。”
“好笑嗎？”巫染自問。
“很荒謬。”她自答。
“無論是為了實現自我，還是為了報覆徐經綸，和鄧拙樂結婚就是最好的選擇。”
“……可我畢竟不愛他。”絡薇苦惱，“不愛卻在一起，他想要的一定不是……”
“我有一個妹妹。”巫染擡手打斷她，“恕我用親情來比較愛情，因為後者是我沒辦法理解的東西。我很疼愛她，可這不妨礙我強加給她一些我的東西，盡管我知道，她可能因此畏懼我，遠離我……甚至恨我。”
“我對妹妹的掌控欲，高到需要她赤身裸體站在我面前，接受我的檢索，我才知道她有沒有受到傷害。她實在太過易碎了。”
“因為我的強勢、因為我對她的愛，我把她留在我的身邊。我沒研究過她到底愛不愛我，或者說，如果愛的話更好，如果不愛的話，她也永遠沒辦法從我身邊逃離。”
“你看，我和徐經綸是不是很像？”
巫染笑了起來，清晰地自我諷刺。她正色道：“有一句話說得好，世間一切並非強求就有結果。可是，如果開出的是苦花、結出的是苦果，我相信，拙樂哥也甘願品嘗。他甘之如飴呢！你實在沒必要替他著想。”
她又說：“別把徐經綸想的太壞了，也別把我和拙樂想的太好了。誰都是因利益勾結在一起。我甚至不曾為自己說過好話。”
“絡薇姐，我今天本來打算勸你的。但我想，你已經足夠清醒了。”巫染站起身，“我只是為你指出另一條路，至於這條路你走不走，自己想清楚就好，不必告訴我。”
她轉身要離開，絡薇卻再次喊住她。
“染染，如果不介意，還是可以管我叫姐姐。雖然我還沒大度到祝福你們，但我不願疏冷你，無論你們的婚姻是否順遂……”
“不會順遂。”巫染打斷她。其實不該和絡薇說這個，但巫染……也不討厭她的。
“我很快就會離開了。”她沒有留戀。
“我和徐經綸糾纏一處，也許是對他有一些感情，人不會和毫無興趣的人茍且。”巫染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剖析自己的情感。她像一只小小的獸，懵懂的，品嘗著內心。
很快，她偏過頭，抿出一個笑容。
“……但那顯然和愛沒什麽關系。”
巫染走過門口，從絡薇的角度觀察她，長而柔順的褐發清淩撫過臉頰，肩前腰後。她步履生風，即刻奔赴往下一個戰場。絡薇想她比自己焦頭爛額得多，然而很奇怪的，她就是有讓世界都圍繞她改變規則的能力。
拙園拎著桃酥盒回來，放在絡薇面前，朝她溫和有禮地頷首，又急匆匆地離去。在街邊，他為巫染打開車門，模樣像極了司機——唉，居然讓鄧家小公子為她鞍前馬後。
旁人想都不要想的待遇，卻是巫染習以為常的。她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到巫染那回。她坐在餐桌前，那時所有人都沒註意到她，她也是那般習以為常的神色，不曾改變過。
她像一顆恒星，行走在既定的軌跡。
絡薇想到一段話，非常適合形容她。
《眠空》中說：“無論男女，我最欣賞心緒安靜而說話準確的人。通常人的語言拖沓、邏輯不清，是因為交流的背後隱藏太多的借口、謊言、虛榮。真正知道自己內心所想所求的人，可以簡潔而坦白面對外界。”
“這種人是鞘中之劍，並不故意暴露其鋒芒，卻能瞬t間斬斷自己和他人的聯系。”
.
“接下來去哪兒？”拙園發動車子。
“派出所。”巫染解釋，“去報案。”
“什麽？你沒事去派出所報案幹嘛？”
孩子她媽總能有出人意料的想法。
“我媽失蹤了，已經滿二十四小時。”
拙園大駭：“你媽不是早死了嗎？”
“我的繼母。”巫染邊說邊打開導航。
“你怎麽知道她失蹤了？”拙園問完這句話後才反應過來。巫染瞇著美眸朝他笑，又笑，還笑！孩子他爸簡直被嚇個半死！
“行行行，我知道了，咱們走吧。”
路上巫染又打了一通電話，老天爺啊，她怎麽那麽忙！她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方家在緬甸的產業園可以不用圍著了，對面傳來李城的聲音，“……你和方家人談妥了？”
“能不用槍子就解決的事情，幹嘛非得鬧出人命呢？”巫染悠哉地欣賞飛馳街景，“話說，警方那邊也快要收網了吧？”
“是，估計行動結束後就入編制。”
“那我預祝你上任順利啦，李sir”
掛斷電話，巫染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她扶著額思慮起來，重壓下簡直收放自如——拙園差點忘了她有顆過分強大的心臟。
巫染用右手手指在車窗上間斷的比劃，嘴裏始終念念有詞。點連成線，線連成面，她在編織一張拙園不明白的大網。任何人都不會明白的，拙園比喻，女巫在施展魔力。
她念出咒語。
心想事成。
到地方後，巫染和做登記的片警報案，拙園瞧見一群人卻急吼吼從大院裏沖進來。可真熱鬧哇，巫嘉、巫恒、徐經綸、鄧拙樂和一眾助理。兩撥人撞見的時候均是一楞。
“你們怎麽在這兒？”巫恒冷聲問。
巫染很擔憂：“媽媽不見了！我也是才知道的，打不通她的電話，醫院的人說沒有見到她，家裏傭人也說昨夜不見她回家。”
“這事怪我。”她左右眼各自流了一滴眼淚下來，幾乎同時，“昨日白天的時候，媽媽給我惹生氣了，她說我搶了哥的股份，說要給我好看，就要來找爸爸你告狀，結果不小心摔下了臺階……就……腳扭了……”
“……確有此事。”唐彭在一旁解釋，“昨天上午，就在您出門後的發生的事情。容姨和趙司機立刻把夫人送去中心醫院。”
“爸，你別聽她胡說！”巫嘉走上前，氣極反笑，“我媽才不會說這種話，肯定是巫染故意把她推下樓梯，並且栽贓陷害她！說不定我媽失蹤的事也和她脫不開幹系！”
“哥，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巫染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淌，“媽媽是你媽，難道就不是我媽嗎？我和媽媽朝夕相處四年的情分難道就餵了狗嗎？還是你覺得我馬上要嫁出家門了，非要對我說一些不痛快話？！”
巫染比四年前更牙尖嘴利，聲情並茂、潸然淚下，一時竟然讓巫嘉被她精湛的演技折服了。他下意識退後，她反而大步向前，逼問他：“你前腳訂婚，後腳簽了股權轉贈協議的媽就失蹤了，照你這麽想，是不是咱姓巫的都有嫌疑？你難道還懷疑爸不成？”
巫恒神色晦暗不明，眼神在自己的兩位子女臉上逡巡，見巫染貿然將戰火引導自己這兒，立刻蹙起眉：“不許瞎說，染染。”
“……爸！”巫染委屈地撲進他懷中，“昨晚發生了那麽多事，女兒實在……實在是不知道該依靠誰才好！一發現媽媽不見，我就來這兒報了警，還要被哥哥數落……”
巫恒被她哭的頭都大了：“行了行了，你先回家，這件事我和巫嘉來跟進就行了。你昨晚也太失態了，居然那樣堂而皇之逃離訂婚宴，你讓其他來賓怎麽想我們巫家？”
“……爸！那是絡薇姐的訂婚！”巫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爭取一鼓作氣，“我想您都不知道您的小女兒被定了婚！這是在是太荒唐了！徐經綸他做出這種事，置我們家和方家的顏面於何地？爸爸您一定不能同意這樁婚事，我和徐經綸根本不般配……”
“般不般配，不由你說了算的。”巫恒將錯就錯，巫染嫁給徐經綸是絕對的高攀，“既然婚都定了，也不要和經綸那麽生分，更不要和有孩子的男人混在一起。”他冷瞥一眼鄧拙園，將巫染牽起，遞給了徐經綸。
“染染還病著，帶她回去好好休息。”
巫染不明白徐經綸和巫恒如何談妥，竟使自己跟貨物一樣被轉手贈人！她臉上還淌著眼淚，咬著牙思索對策。鄧拙園攥住了她。
“伯父，染染似乎不願意和他走。”
“願不願意，和你有什麽關系？”巫嘉環臂視他，“你一個亂搞出私生子的男人，怎麽還有臉和我妹妹混在一起，還不滾？”
鄧拙樂上前一步，護住自己的弟弟：
“巫嘉，你自己也不是什麽好鳥！”
眼看整個辦公大廳都要亂成一糟，警員趕忙把家屬以外的其他人等“請”了出去。巫染被徐經綸拽到街角的車邊，神色不詳。而拙園攥住她另一只手臂，同徐經綸對峙。
“她根本對你沒那意思，徐經綸。”
鄧拙園一字一頓，“放！開！她！”
“如果你想讓你哥給方絡薇過下藥的事出現在明早的公共報紙上，那麽你就繼續。”徐經綸一把擰開他的手腕。鄧拙樂罵了一句極端難聽的，伸手猛推了徐經綸一把。
眼看雙方又要動粗，巫染破口大罵：
“吵個勾八！你們都給我把嘴閉上！”
霎時，所有人都緘口結舌。
巫染將目光投擲在面前的罪魁禍首。
她在巫恒面前演就夠了，這些人誰沒見過她的真面目？她何必再裝什麽無辜無害？
“你敢壞老子好事，徐經綸？”
徐經綸還未開口，猝然偏過臉去。
她竟然當眾扇了徐經綸兩個響亮耳光！她把他摁進車裏。他不就是要把她搞瘋嗎？行，那就看看誰把誰逼成瘋子。“一天不挨操就犯病！”巫染攜著新未婚夫驅車離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