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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厲內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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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厲內荏

“不……不!我不要生孩子!”鄧拙園崩潰無比地大吼, “我他媽可是個男人啊!你讓我生孩子?你他媽不如讓我去死!!”

“男人?女人?”巫染沈默片刻。

“有什麽區別嗎?”

“在我眼裏,只有好人和賤人。”

巫染坐在床邊,動作比言語溫柔許多, 掌心伸進病號服裏摁了摁他的小腹,又順著那微圓的輪廓劃動指尖。鄧拙園驚懼交加,縮起身子想躲, 手腳在掙紮中早被勒出條條血痕, 濡濕在潔白無瑕的床單, 宛若紅花。

“如果你運氣足夠好, 會在今年十一月擁有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巫染將美麗的臉貼在他的肚子上,感知那屬於莊羽的生命。孩子一半流淌著莊羽的血, 巫染太期待她的到來了, “是一個聰明可愛的小女孩兒。”

“……不可能!”鄧拙園淚流滿面。

“你就是個瘋子!你這樣把我關起來, 強迫我給莊羽生孩子,我家人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我哥……我哥他絕對會來救我!”

“噓——!小聲些。”巫染撅了撅嘴, “這難道是光彩的事嗎?一個男媽媽, 你要讓拙樂哥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她雙手分撐在他的上身威脅,“你要是不給我生, 或者半路自殺或逃跑了,我就讓你哥給我生!”

“我不信你這麽手眼通天!”

“……是嗎?那你要試試嗎?”

鄧拙園不敢想自家哥哥也被綁在鐵床上那生不如死的模樣。分娩之痛t,生物課可是學的明明白白, 十指的距離每分每毫都宛如天塹。似乎是知道鄧拙園在害怕什麽, 巫染補充道:“分娩是痛, 那麽人流呢?用子宮刮匙把內壁胎盤一點點、一點點刮幹凈。”

“那可都是人身上長的肉啊……”

“嗚嗚……求你了……你別說了……”鄧拙園渾渾噩噩地搖頭, 想哭、想喊, 嘶啞脹痛的喉嚨如同被無形的文字扼住。他其實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巫染此人行事如何?要麽不出手,一出手就一擊必殺。她存心要把他囚禁, 就根本不可能讓他有反抗之機。

“只管下半身舒服的時候,怎麽會想到有這樣嚴重的後果呢?”巫染遺憾地辯護,“我只是沒有抽出來,只是不小心射了。”

“你們根本不知道,你們也不想知道,不願意面對那種痛苦!”巫染想到了生母,呼吸都變得急促,“下身流著羊水……腰椎被劈開一樣……在蒼蠅亂飛的豬圈裏……”

“那個時候,你們男人又在哪裏!”

巫染猛壓鄧拙園的胸腔,虎口狠狠扼住對方的脖頸,心裏卻明明白白想著另一個男人:和他血脈相連,都讓巫染覺得骯臟!

面前,拙園已然無力地半翻白眼。巫染強迫自己手腕洩力:不是出於人性的善良,而是兩只惡魔在體內作鬥爭,一個說,現在弄不死巫恒,還不能殺個他嗎?另一個說,他肚子裏還有個孩子,你難道不想看看麽?

最終巫染對孩子的期待還是戰勝一切,她甩開手,站起背過身去,以抑制磅礴的殺意。身後,劫後餘生的拙園正大口喘息著。

“直到孩子生出來之前,你都會在這個別墅安心養胎。一日三餐有阿姨來伺候你,想要什麽就和我發短訊,會給你買回來的。書架上有你喜歡的長篇小說集,手機電腦也帶過來了,剩餘的學業你可以線上完成。”

巫染已然重新扮演起溫婉體貼的未婚妻角色,如同野獸把撕開的面具撿起、戴好。

“最好別想著求助,應付好你的家人,別讓他們發現你身上的變化。你也不想被人發現,堂堂鄧二少是個懷了孕的男人吧?”

“……是不是只要我生完這個孩子。”拙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幽微如同虛無,“你就能……放過我……和我的家人?”

“你對寶寶好,當一個合格的爸爸。”巫染停住了腳步,冷笑,“那我自然可以考慮放你一馬,可若是你不乖乖聽我的話,我不保證會讓你積極響應國家的二孩政策。”

“還有。”巫染沒有回頭,聲線渾冽。

“別再打擾莊羽,這是最後的忠告。”

.

於是,大三結束的暑假,拙園沒回國。

拙園在忙著養胎,這可愛的未婚爸爸。

巫染在結束實習後回了一趟國,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登門拜訪鄧家。準媳婦向鄧父鄧母表達歉意:“拙園假期學業繁忙,實在分身乏術,他讓我一定多陪陪伯父伯母。”

“好孩子,你有心了。”鄧母將手疊在巫染的手上。時至今日,相比於絡雅,學識和涵養兼備的巫染確實是完美的兒媳人選。

巫染在鄧家陪兩位長輩用晚飯,鄧拙樂姍姍來遲,看來也是公務繁忙。弟媳婦隔著餐桌對他遙遙一笑,他也和煦地同她寒暄。

吃完飯,鄧拙樂和巫染在廊下抽煙。

“今晚巫嘉可在瓏驊特意為你設宴。”

“知道啊。”巫染頷首,“都有誰?”

“我,絡薇絡雅,巫嘉做東嘛。”拙樂沒憋住笑,“還有你的老朋友,徐經綸。”

“……你現在說話怎麽也油嘴滑舌?”巫染扶了扶額,“這不都是原班人馬嗎?”

“是啊,來來回回就這麽些人。”拙樂感慨道,“咱們這幾家啊,還真是……”

“剪不斷理還亂。”巫染替他補充。

抽完最後一口煙,巫染輕拍他肩頭。

“行,那祝你們玩的愉快。”

“嗯……等等!”拙樂半晌反應過來,“結果問了老半天,你是不打算去啊?”

“那不然?難道有人很想我去嗎?”

“那倒不是……”鄧拙樂面露難色,“你哥聽說你回國,包了最大的貴林堂呢,這麽多人都看著,你不得給他個面子嗎?”

巫染嘴角勾了勾:“你別告訴我,你今天是來當說客的,怎麽?受了誰的囑托?”

“囑托倒也算不上……”鄧拙樂賠笑,“祖宗,我哪裏敢把算盤打到你的頭上啊?就是絡薇之前給我打電話,讓我捎上你。”

“絡薇的意思?”巫染一副“你別蒙我了”的表情,“恐怕是徐經綸的意思吧。”

鄧拙樂嘿嘿一笑,舉雙手表示自己還拎得清:“隨你心意,反正我話是帶到了。”

“你都說了,我還不去,像什麽樣?”巫染哼了聲,“走吧,美人關,鴻門宴。”

“點我呢?我這回真沒見色忘友!”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說我自己。”

“什麽意思?”鄧拙樂一知半解。

巫嘉的鴻門宴,美人卻是徐經綸。

巫染確實有幾個月沒和他做了。

說想念嗎,身體倒是誠實地空虛起來,但,並不是非他不可。巫染很清楚自己需要的只是性愛,而徐經綸恰好是合適的對象。

巫嘉擺宴迎她?絡薇盛情邀請?

徐經綸啊徐經綸。你又賣什麽關子?

兩人驅車駛向瓏驊會所。

陌生而熟悉的庭院,初次來時巫染還是那個無依無靠的剛成年繼女,誰都可以隨意施加惡意的存在,可如今卻大不相同。

她站在草木搖曳的夜色中,濃稠的夏風散開淡藻般的長發,短款皮衣和及胯熱褲,纖細脖頸戴細鉆閃爍的choker,墨鏡掛在挺俏鼻尖。鄧拙樂突然意識到巫染還很年輕:他們這些人已經二十七八,快奔三的歲數,可巫染太鮮活,二十一,閃閃發光的年紀。

“走吧,拙樂哥。”她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兩人走進瓏驊大堂。經理帶領二人去01包廂,路過貴林堂時又看到新奇的節目。

這次節目不像上一回見到的那樣血腥,卻也足夠驚險刺激。透明的長方體魚缸裏,十來個渾身無遮攔的少女正爭搶一個金球。空間足夠逼仄擠壓,無數修長蒼白的肢體在藍澄澄的水裏糾纏和踢蹬,宛若某種畸怪。

“今夜節目——厄裏斯的金蘋果。”

兩人仔細瞧去,只見冷水中被纖纖玉手爭奪的金球,還真是塑造成蘋果的模樣。

經理介紹道:“厄裏斯,古希臘神話中的紛爭女神,傳說世間所有的紛爭、爭吵和離心,大多和這位女神有關。厄裏斯在一場婚禮上拿出金蘋果,說,送給最美的女神,從此引起赫拉、雅典娜、維納斯三位女神的激烈爭搶,和長達十多年的特洛伊戰爭。”

“也就是說,這些少女們必須爭搶唯一的金蘋果?”巫染饒有興致地停下腳步,“確實是有趣的節目,如何分出勝負呢?”

“……當然看金蘋果最後在誰手中。”經理驚訝於這位年輕貴客的膽量,“總之,唯一的優勝者會得到五十萬美金的獎勵。”

“你說的最後,是指……”巫染眨了眨眼,沒有把話說明,然而經理卻頷首稱是。

“還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啊。”巫染感慨,轉而向身邊面色難看的鄧拙樂問道,“拙樂哥,要不我們一人押一個選手吧?”

“不……算了。”鄧拙樂別開了目光,“走吧走吧,這有什麽好看的,太……”

“太殘忍了,是吧?”巫染笑了笑。

“唉,其實她們都是自願的。”經理解釋,“瓏驊會所從來不做強迫性營業,這些女人都是為了錢自發參與,她們也簽了風險承擔聲明,知道自己可能付出的代價嘛。”

“是嗎?你確定所有人都簽了?”巫染歪頭瞧著經理,剔透的杏眼裏有碎光掠影。

經理被美得失神:“呃,我們保證。”

“那我也敢保證,裏面有一個人絕對沒有和你們簽合同,她不是自願參與的。”

“哈哈,這怎麽說?”經理撓了撓頭。

巫染沒有回答他,卻示意鄧拙樂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缸中的角落:“拙樂哥你看,那個女生是不是有點兒像絡雅?”

鄧拙樂強裝鎮定看了一眼,然而卻挑了眉頭,“啊,還真是,和絡雅還挺像。”,然而越看越覺得不對勁,越看越覺得荒謬,“等等……這似乎有點太像絡雅了吧……”

巫染驟然抓起墻壁上的安t全錘,狠狠罵了句川城臟話:“因為那他媽就是絡雅!”

話音未落,她已經擡起錘子往玻璃表層大力砸去。宛若克萊星頓的槍聲打響,拙樂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攥住那經理的衣領:“該死!你們負責人是誰?誰安排的節目?趕緊終止!要是絡雅她出了什麽差池……”

只聽見高臺上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嘯。

巫染奪過控制員手裏的按鈕,強行打開長方體的上蓋,而後義無反顧地跳了進去。

“……巫染!”

鄧拙樂完全失聲了。

海靛藍的冰冷液體。

柔軟如柳條的四肢。

金沙燈光從玻璃外傾瀉而入。

無數雪白胴體裏破開一把黑刃。

巫染撥開一個個正在爭奪蘋果的少女,沈潛到最底部,一把撈起已然昏厥的絡雅。然而,要在手腳組成的叢林裏重新浮上去,比進來的時候要困難許多。不知是誰用腳蹬了巫染的肩膀,氣泡從她鼻腔瘋狂躥出!

“咚!咚!”巫染右拳砸著玻璃隔層。

她的面容在水中蒼白美麗,而淡藍充斥的眼猛地睜開,瞪死不遠處靜佇的徐經綸。

直到鄧拙樂和經理喊來不少工作人員,開始“打撈”那些茫然無助的赤身少女們,巫染才能舉著絡雅浮出水面。這時,高臺上已經圍著不少好事者,絡雅先被救了起來。

施救者趴在玻璃缸沿喘著粗氣,有人要拉她出水,她只是疲憊地擺了擺沈重的手。

巫染一身濕漉漉地從高臺下來,一下被眾人給圍了起來。巫嘉上前,用幹燥的浴巾包裹住她:“沒事吧?沒有哪裏受傷吧?”

“……沒有。”巫染用手背抹去眼窩裏的水,“絡雅姐怎麽樣了,醒過來了嗎?”

“醒了,剛剛絡薇給她做了人工呼吸,把水咳出來就好了。”鄧拙樂心有餘悸,“還好你發現的及時,不然絡雅她……”

巫染實在懶得說話,擡手打斷了他:“絡雅姐現在人在哪兒?我去看看她。”

“這裏人多口雜,她被移到包廂了。”巫嘉扶住她,“我們也回包廂,我讓經綸去給你拿幹凈衣物,先把濕衣服換了再說。”

從頭到尾,巫染都沒看徐經綸一眼。

01包廂裏,眾人神色十分凝重。

經理和管事給在場各位賠罪。

絡薇安撫著懷中絡雅,而絡雅抱著姐姐不停顫抖,不是在哭泣,而是恐懼地攀附著親人的肩膀,似乎害怕自己再入跌進水中。

拙樂怒斥經理的不負責任,怎麽能錯把來賓當成節目選手,這可是會鬧出人命的!而巫嘉也是面如沈水,萬萬想不到,好心給繼妹辦接風洗塵的宴會,竟出現此等差池。

徐經綸帶著幹凈衣服返回,巫染接過,到隔壁包廂去換。絡雅仍然驚疑不定地蜷縮在姐姐腿上,只被一條浴巾裹住,聽到姐姐第三遍催促她去換衣服,她這才僵硬起身。

走進隔壁包廂,只有巫染一人在更衣。

絡雅在一旁躊躇,鼓足勇氣才開口:

“巫染,你,你為什麽要救我?”

“……我還沒問,你是怎麽進去的。”巫染如此逼問,停止了正在換內衣的動作,一步步迫近。端詳她那懵懂失措的臉,巫染反而氣笑了,“你和徐經綸裹到一塊了?”

“不,我沒有,我……我只是……”

“你只是本來也不想活了,對吧?”

巫染奚落地捏著她的臉,用力晃了晃,“李城說得還真沒錯,你就是沒出息的!”

“……李城!”

絡雅倏然抓住重點。

“李城還活著?你知道他的下落?!”

巫染甩開她的手,環著臂冷哼一聲。

“和你有關系嗎?我憑什麽告訴你?”

“徐哥哥說,只要我拿到那個金蘋果,他就會告訴我李城的行蹤……”方絡雅淚如雨下,“我盡力了……我真的盡力了……”

“怎麽你現在倒對李城死心塌地了?”巫染很煩她哭啼,“我還真好奇李城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不是很討厭他嗎?”

絡雅只偏頭抹淚:“……不是討厭。”

“隨便你。”反正巫染已經得到答案。

而絡雅還喋喋不休地追問:“你為什麽救我……你之前明明就很討厭我才對……”

深吸一口氣,巫染實在忍無可忍,擡手扼住絡雅的喉嚨,貼近她的耳畔,低聲說。

“四年前的那個夏天,你救過莊羽。”

“莊……”絡雅感到思緒卡殼,她回憶起那個下身流血的女同學,她確實把她送去醫院,並且趕走了韋明安會所裏的那些人。

“當時把你扔到李城手上嘛,因為你確實招人討厭。不過你也沒有斷手斷腳吧,我不一直是很仁慈的人麽?”巫染的嘴唇,冰冷,柔軟,貼在絡雅的耳廓上,那一刻絡雅似乎有些明白,為何李城那樣形容這個人。

“不過,你也確實是救了莊羽一命。”

巫染用指腹蹭過她眼角晶瑩的淚水。

“……我僅僅因為這個才救的你。”

“至於你為什麽不想活下去了……”她捏著絡雅脖頸兩側,指尖倏然陷進脆弱細膩皮肉,“隨便你,反正你不是死在我手上,我並不可憐一個懦弱、沒出息的人!”

“你,你沒有資格那麽說我!”絡雅漲紅了臉,事實上,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大的情緒波動,“你不知道……我在那個地方經歷了什麽,你沒有資格覺得我懦弱!”

“哦,是嗎?”巫染一貫喜愛用反問句壓倒對方的氣勢,“……你現在知道了?”

絡雅咬著唇不說話。

直到巫染穿好外套往外走,她才拉住這個曾經恨之入骨的人,“對不起……我以前不應該那樣罵你……”

“我不該,那樣說你,對,對不起。”絡雅抽抽噎噎,楚楚可憐的小鹿眼低擡起,那一刻巫染聯想到了小羽毛球,“我也不該,那樣說李城,你們……不是鄉巴佬。”

“呵,看來李城也矯正了你許多。”

巫染略感不自在地抽回手,轉身離去。

【巫染其實沒那麽可怕。】

望著她的背影,絡雅回憶起那個夜晚。

李城只有談及這人時才會微笑。

【她就是一個色厲內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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