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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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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一籌

說不清那是怎樣的情緒, 只是當巫染用惡不掩瑜的笑容勾勒出同他一樣的狠毒時,徐經綸感到自己的心被悄無聲息推動一寸。

就是這一寸,讓他捏住她七寸的兩指間滑落一寸, 讓她從他手裏掙脫機會多一寸。

命懸一線,千鈞一發,萬險一寸。

徐經綸不會預料到, 從今夜開始他將要退讓的何止是一寸, 又何止是毫厘可丈量。只是當下, 兩人在紛擾而嘈雜的人潮裏會心一視。一秒鐘, 隨即錯開目光,依舊像兩只狹路相逢卻擦肩而過的困獸, 肩踵撞磨。

卻暗自壓抑住想要撩齒撕咬的野心。

巫染松開挽著巫嘉的手, 轉身往主宴廳外走去, 跨過木檻,去尋園林裏的同輩們。

而徐經綸將那副書法題字壓在墨硯下, 等待墨跡風幹, 再引眾人到宅邸二樓飲茶。

巫染步入園林,一陣穿堂風橫掃而過。

“叮——”一聲清脆震耳的響動。

走到鄧拙園身邊:“這是什麽玩法?”

鄧拙園如今居然已經熟悉了她那份神出鬼沒, “飛鏢啊,投擲出去,就像那樣。”

下巴仰向自家哥哥, 鄧拙樂正在小輩們簇擁下, 一手捏住一枚銀色鋼針, 另一手將鏢葉捏成十字型, 安裝完畢, 拿在手指間。

肘部靜止,手腕向前, 快速翻轉,帶動小臂發力。又是綿長的“叮——”一聲。

在劃過一道弧線運動後,硬式飛鏢紮進特制的圓靶上,只聽不是沈悶的擊打音,而是鈴鐺般動聽的碰撞聲。鄧拙園適時解釋:“這是徐哥哥常用的靶子,內置磁感裝置,中靶會報數據,還會發出鈴響,很特別。”

巫染笑容玩味:“我倒有一些印象。”

鄧拙園怔楞幾秒鐘,隨即也回憶起瓏驊那一夜,那個被困在鐵籠裏的黑皮膚女人,冰冷銀光點,長度足有五公分的水泥鋼釘,不禁縮了腦袋:“別,別想了,太恐怖了,你這麽一說,我待會兒連投都不敢投了。”

巫染沈默片刻,突然很想逗弄鄧拙園,又或許只是想確認一些事情:“如果被關在裏面的是你認識的人,那你會擲釘子嗎?”

“怎麽可能!”鄧拙園詫異,“就算是不認識的人,也不能那樣啊,那算什麽?”

簡單又愚蠢的小少爺,為什麽不能一以貫之的壞下去呢?巫染仔細審視著,在他眼裏竟然沒有發現任何心虛的閃躲,又問道:“那如果有人拿槍指在你頭上呢?有人一定要你這樣做,不然死的人,只會是你呢?”

明明只是假設,但巫染淡然陳述的語氣就仿佛這件事真的會發生,而且她本來就是一個不安分的家夥。鄧拙園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問題思考,最後,只扯著僵硬的嘴角。

“……老實講,我不知道。”

比虛假要多一些實誠,“人都是自私的嘛,說不定到時候因為怕死,我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就算跪地上舔別人的腳也行。”

“不過也不一定。”鄧拙園說,“我又不是沒做錯事,說不定哪天無聊,自然就不在乎這個了,舍己為人什麽的也有可能。”

“……那就試試吧。”巫染輕聲說。

“試什麽?”鄧拙園大驚失色,“還是不要了吧,就算你現在拿槍抵在我腦門上,我也沒辦法輕而易舉舔你的腳,別那樣!”

巫染嘆息:“……你還是閉嘴吧。”

“玩不玩?”她遞過一只飛鏢,指著圓靶旁一道儀器,而剛投過靶的鄧拙樂正拿著黑白打印紙,和身邊人覆盤著剛才的成績,“你投,我去打印成績,再拿來讓你看。”

鄧拙園不疑有他:“玩啊,不過你會用那個儀器嗎?不會的話就讓拙樂哥教你。”

巫染點點頭,繞過他往拙樂那兒走去。打了聲招呼,彼此熟稔地客套了幾句,因為旁人在場,肯定也不好多說什麽私密話。

不過鄧拙樂確實一副有私密話想對她說的表情。巫染偏頭看他身後的大廳樓梯口,賓客們正在下樓了,是該唱戲的時候了。

因此她路過他時,不著痕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之後再說。鄧拙樂點了點頭。

鄧拙園的成績很快被打印出來,巫染拿著油墨溫熱未散的一疊打印紙,沒有從旁邊繞過去,而是徑直穿過投鏢點和電子圓靶之間。按理說,現在沒有人會投擲飛鏢,因為巫染正經過射程範圍,貿然投鏢會很危險。

會使正從靶心略過的巫染很危險。

但是,偏偏有一個人這麽做了。

破空的銀針裹挾急急的風,從白皙脆弱的頸側擦過,只聽見“叮——”一聲脆響。

只一剎那,所有在場的年輕人都看向這驚險的一幕。不遠處的主廳,正在透明玻璃樓梯拐角處的長輩們顯然也註意到,夫人們接連發出刺耳的尖叫。而鄧拙園極其緩慢、不可置信地擰過僵直的脖頸,看向身側的:

方絡雅。

方絡雅滿臉通紅,眼神怨懟憤慨,仍然不解氣,擡手投擲出第二枚飛鏢。這枚直直釘進靶心,同時擦開巫染發絲松散的耳畔,只聽第二道“叮——”聲,然後是第三道。

鄧拙園直到她要投擲出第四枚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連忙伸出手扼住她的右手腕:“你瘋了嗎?方絡雅!你在幹什麽?!”

方絡雅仿佛還陷在魔怔和夢魘裏,直到鄧拙園這聲怒喝,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她氣得漲紅的臉突然慘白了,若有所感,往右手邊看去,卻看到一眾瞠目結舌的貴賓。徐經綸冷斂黑眉,徐占陰晴莫測地視過來。

“我……”方絡雅瞠目結舌,她確實是一時置氣,手裏捏著鏢,又正好巫染從那兒經過。一開始只想給這賤人一點顏色看看,可是當她用那古怪而附有魔力的視線看她,絡雅反而像是氣血全部湧進大腦,完全無法控制欲念,更加控制不住自己那行兇的手。

她也沒想到賓客們會突然註意到這邊。

方絡薇心道不好,快步走過來,擡手就給了自家妹妹一個耳光。方絡雅被力度打得偏過臉,嘴唇囁喏,低聲喊著:“姐姐。”

“還不快給染染道歉!”方絡薇提醒,又提起緩和氣氛的尷笑,“大家不用t虛驚,只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染染,來,我看看你受傷了沒有?”走向仍佇在那處的巫染。

巫染卻突然尖叫一聲,撥開絡薇的手,抽泣著往後退了兩步,仿佛至此才回過神來——剛才完全是被嚇傻了。她喘息著,擡起半截雪白小臂,手指探向自己的脖頸,在眾目睽睽下摸出一手鮮血,又摸向耳廓之後。

又是一手背的血,紅蜿蜒著耳根下行。

賓客們有怕見血光的,已經要暈過去。

巫父巫母連忙上前,仔細察看了女兒的傷勢,好在並不是那鋼針刺過的傷,僅僅是鏢葉擦過的破皮,流血多,但還是皮外傷。

此時,方絡薇已經捏著妹妹的手過來,催促她給巫染道歉。方絡雅櫻唇緊抿,做了好一會兒心理準備工作,正開口,“對”字還沒有完整說完,巫染卻猝然地背過身去。

眼淚啪嗒啪嗒,斷線的珍珠一樣下墜。

盈盈一哭,我見猶憐,唇紅齒白的小臉也因為恐慌難過變得略紅。點點漬漬的淚花在潮濕淡睫間乍然綻開,像吐露的夜間玫。

她擡手去抹,可淚卻越來越多,仿佛那已經不是眼淚,而是從天而降的憐憫,化作賓客們紛紛疼惜的視線,渾然包裹她全身。

“……哥哥!”

巫嘉猝不及防,被自己的漂亮小妹撲了個滿懷,而對方已經在他的懷中哀哀再啜泣起來:“好可怕……我剛才好害怕……絡雅欺負我……她明明就在拿飛鏢紮我……哥哥你要為我做主!我只要你為我說公道話!”

為什麽是巫嘉?為什麽在場那麽多人,甚至鄧拙園離得都比巫嘉近,再甚至巫恒就在她身邊關照傷情,而她偏偏找巫嘉賣慘?

因為巫嘉站在徐經綸的身側。

而徐經綸站在徐占老爺子的身側。

這哪裏是要巫嘉做主?巫嘉能做得了屁的主,這分明是故意到徐占面前賣慘,要他為她這可憐的小輩做主,為她說句公道話。拿捏住老人家還算慈悲公正的秉性,不僅如此,“他們都瞧不起我……因為我的身份而欺負我……每個人都,都討厭我……”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從徐經綸的視角只能看到她耳間和脖頸上淒厲的血跡,皮膚因為情緒波動而沁得紅潤,只怕指甲蓋一戳就會留下粉痕。她偏偏還要從巫染的襯衫裏擡起哭得驚心動魄的臉,波光粼粼的杏眼,瞥了又瞥,瞧了又瞧今夜的東家——徐占。

怎麽可能不動容?

但凡有血有肉的生物,怎麽可能不為她動容?人心還都是肉長的。徐占本來就青眼看這小姑娘,身世可憐是其一,冰雪聰明是其二,太容易就喚起徐占當年二房的艱澀,一想到自己當年受過的苦全部都要堆疊在這小嬌嬌的身上。自己從前憋屈,如今難道也要叫自己的小輩也憋屈嗎?這口氣要出了。

不僅為巫染那惹人愛憐的眼淚出,也是為那多年被大房欺壓的徐占自己和家人出。

如此一來,徐經綸基本已經摸清楚徐占的心思了,他可比巫染更了解這位當家人。如今要替巫染出這氣,那就是非要讓方絡雅難堪了。只見徐老爺子不聲不響地凝視自家孫子,等他替自己的心意行事。徐經綸低聲提醒:“爺爺,絡雅畢竟是絡薇妹妹。”

意思是,今日若得罪了方家,恐怕他和絡薇的婚事就要另做斟酌了。巫染這明顯是拿自家老爺子當槍使了,又是非要他徐經綸今日在她的體面和絡薇的體面裏,選一個。然而徐占卻被她的眼淚哄得非常樂意當槍。

還真是拿捏住老人家的性情。

徐占渾他一眼,不語。

徐經綸只好道:“我知道了。”

這時候已經有傭人端來藥物。在眾太太小姐的簇擁下,慈母陳明儷用濕巾擦去女兒脖頸和耳間的鮮血,又給傷處塗過碘酒,拿創口貼遮了嚴實。不斷有夫人們來安撫她,體己話一堆一堆,彰顯美婦們十足的善良。

反觀方絡雅那邊,仍然突兀杵在那兒,來也不是去也不是,道歉不是拂袖也不是,焦急無錯地看向姐姐絡薇,然而對方卻失望地別過眼神,只是仍舊祈求地看向徐經綸。

徐經綸神情肅穆,隔著人群對她搖頭。

便知徐占今日一定要為巫染做這個主。

絡薇又拉住父母,希望他們能出言求情一番。然而方父方母對視一眼,誰也不敢觸今日壽星的怒,並且此事確實也是絡雅做錯在先。不同於絡薇對妹妹的疼溺,方父方母認為利益淩駕於子女的尊嚴之上,抑或說,世家大族都如此以為,若絡雅受點責罰丟些臉面,就能換來大事化小,那又有何不可?

眾人心念轉瞬即逝,最該“主持公道”的徐經綸走了過來,伸手攙扶起妹妹巫染。

“染染別不開心了,會玩飛鏢嗎?”

巫染被他扶起,兩人隔得近,聞到他領口的祖瑪瓏藍風鈴香,軟聲:“不會玩。”

“哥哥教你。”溫和抹去她眼角淚水,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做,而接下來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絡雅,拿著蘋果站過去。”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絡薇尤甚。

“絡雅方才肯定只是認錯靶,平白無故拿人當靶子可不行,不過既然喜歡這玩法,也不能總拿別人試,自己也該試一試吧。”

“我去,徐經綸,別這麽狠吧。”年輕男人笑道,“這個巫家小姐可是個新手誒,要是一時失手紮到人,是要喊救護車的!”

“本來就該這樣!”有姑娘冷哼,“方絡雅她紮一下不夠,還紮了三下!按道理說巫小姐就應該拿三個飛鏢對她紮回去!”

“徐哥哥……”方絡雅徹底慌了神。

方父鐵青著臉,胸膛幾度起伏,最終嘆息。方母偏過頭去隱忍不發,而絡薇最是心疼小妹的,咬住芳唇盡量不讓眼淚掉下來。

方絡雅見沒有人肯為自己說話,又委屈地拉過鄧拙園的衣袖,也是要掉眼淚了:“拙園,鄧拙園,你替我說句話好不好?”

畢竟是和自己一同長大的青梅,鄧拙園心想若是旁的事情,自己肯定也可以同絡薇一樣捂耳朵說話,可這是……可這是巫染。絡雅你太不懂她了,你要是站在那兒乖乖地讓她報覆完,這事也就告一段落了,可你若是不肯,那麽你……你有徐經綸那麽厲害?

徐經綸尚且在她手裏討不著好處。

你覺得你能和她鬥上幾回合?

“我也幫不了你。”鄧拙園後退一步,他不願意承認,巫染之前對他說的那番話也有影響。如果站在那裏的是巫染,他不會去投擲飛鏢的,因為那樣太沒人性,可沒人性的事情卻被方絡雅輕松做出,還是三次。

還險些做出第四次,那時又會傷到巫染的哪裏?絡雅是玩的很好,基本指哪打哪,可若是真的失手了,哪怕是偏了半分,擦著動脈劃過的鏢頭就會刺進脖頸裏,血就會像噴泉一樣射出。那樣血腥的畫面還只在電影裏見過,藝術和生活有距離,就是因為那些場景絕無可能發生在現實,或者說起碼不該發生在這些連殺雞都沒見過的有錢人面前。

他不禁為方絡雅身上這天真的殘忍感到後怕。他做不出她這樣的事情,現在也由衷感覺到這被嬌生慣養的發小……非常可怕。

看來比起老謀深算的殘忍,鄧拙園還是更厭惡前者,起碼後者可控,前者太無序。人確實是覆雜的,巫染可以既算計完了他,現在又莫名其妙變成他的命運共同體;絡雅在瓏驊那一晚明明是最害怕的人,現在卻做出自己都膽寒的事情……如果自己真的開口替她說話,那自己和幫兇又有什麽區別?

眼睜睜看著絡雅顫步至靶邊,心驚膽戰舉起那顆蘋果,鄧拙園簡直不敢看下去了。然而身邊的鄧拙樂卻硬別過他的腦袋去看。

“巫染沒有做錯什麽。”他平靜地道。

“做錯事的人,要為自己錯誤的行為付出代價。”他一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語重心長,“你高二的時候做錯事,現在這些事就會要你付出代價;絡雅做錯了事,那麽她也要為自己的逾矩付出代價。她其實錯不在故意傷害巫染,而是錯在不該破壞徐老先生的晚宴。徐經綸表面罰她,實際在救她。”

“你跟在巫染身邊,國內國外這幾年,也要多向她學習為人處世之道。凡事都一定不要讓別人捏到把柄,不要行差踏錯,自然不會被錯事找上門。就t拿今天這事說,她有沒有把自己摘得幹幹凈凈,她有半點錯?”

鄧拙園一時竟挑不出她半點的瑕疵。

然而卻隱隱感覺一切都在她預料之中、算計之中,一切都和她本人脫不開幹系。

鄧拙樂見他已經在悟,終於舒心一笑,擡手摸了把他的後腦勺:“你學著點吧。”

而這邊,徐經綸在眾人低沈的議論聲裏牽住巫染的手,把她引到擊靶點,握著她的手拿起了一只飛鏢,正慢條斯理教她組裝。

他太心疼這妹妹,把她護在自己懷裏,一副怕任何人碰壞的寶貝模樣。只怕旁人都以為徐經綸比巫嘉這親哥還見不得她委屈。

只有巫嘉自己知道,剛邁進徐家大門,對自己告誡“今晚不要對巫染施以援手”的人也是他。分明此刻徐經綸才是最希望巫染孤立無援的人,卻要礙著徐占的面子,出手偏袒自己厭惡至極的人,還得裝得很自然。

他也確實裝得很自然,雙臂環著巫染的雪白狐貍裘,兩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撫著她的手,兢兢業業傳授技巧,外人眼中是如此。

兩人之間的私語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怎麽,徐哥哥不會要手下留情吧?”巫染的小腦袋依著他領口,擡著淚眼瞧他,“方絡雅給了我三鏢,要還,只多不少!”

“……真是毒婦。”徐經綸嘴角噙著繾綣無奈的笑容,“爺爺看著,我能放水嗎?小乖乖,你今天還真是徹底唱一出大的。”

“謝謝誇獎。”巫染冷哼一聲,“不過趁機占我便宜,是否有些不太光彩?把你那下半身拿遠一些,請別抵著我的屁股,你的方家女還在旁邊看著呢,更不要硬起來。”

“說什麽呢,染染,你是我妹妹呀。”徐經綸面上仍然衣冠楚楚,一手摁著巫染的肩頭,另一手幫她捏住飛鏢,“來,拿著,就這樣,和在瓏驊的那晚,是不是很像?”

當然。巫染微笑,靈感也來源於那時。只是現在變成牢籠的是這眾目睽睽的宴會,而籠中之人變成了方絡雅。徐經綸和她,也恍若回到那個一切都還未撕破的瓏中之夜。

“既然要還,那就看仔細了,看看哥哥到底是怎麽為你報仇的。”徐經綸語氣陡然冷冽,“不要眨眼,現在……是第一鏢。”

“叮——!”側著方絡雅的脖頸劃過,哪裏是在打蘋果,這分明是在打她的側頸。方絡雅驚呼一聲,正要擡手去摸那迸發出的溫熱,下一鏢卻已經破空而至,狠戾廝殺。

“第二鏢。”如同剛才擦過巫染耳畔,方絡雅耳邊的頭發也隨風而動,又是一聲。

“……第三鏢。”所有人都以為徐經綸會投擲出最後一鏢,然而他卻把飛鏢遞交到巫染手中,笑意顰顰如輕燕,眉尾也高佻。

他確實被她勾起興趣,他確實在她這裏栽跟頭了。巫染,她確實讓他目不轉睛。

所以他同意和她棋逢對手,想要比比誰技高一籌。這一刻,無關乎他自身的利益,他對她撕裂面具露出真我,展現誠意是因為他現在足夠尊重她了,他給她下棋的戰臺。

“來,你試試。”他示意她。

這下就連鄧拙樂臉色也變了,更別提一旁方家人。方母“哎喲”一聲捂住胸口。

“這怎麽行!巫小姐又不會投,到時候真出什麽差池,那我,我和絡薇也……”

“叮——”

方母的話隨著這悅耳的一聲戛然而止。

因為巫染早已拿過那枚飛鏢投擲出去。

眾人嘩然。

巫染再沒有回頭去看,反而對不遠處的徐占朗聲:“蘋果又被稱作平安果,寓意您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小輩很抱歉在宴會上鬧出血光,並且也不願意見到別人受傷。徐爺爺先前說,不知還有幾個四年,鏢中蘋果心說明人是平安的,我只有這手上的好運氣,送您當今夜的賠罪禮,祝您四年又四年。”

此言太過討巧了,既是道歉又是勸慰。眾人聞言才回過神來,從方絡薇手上那正中靶心的紅蘋果回到今天最大的壽星身上,紛紛來再賀徐老。一時間,氣氛也重歸融洽。

徐經綸輕撂開她耳畔的碎發,松開她,隨後對眾人微笑說,“都是小孩子們才玩的游戲,沒什麽好看的,大家回去屋裏吧。”

低聲,“深藏不露,染染還真是總能給我驚喜啊,今晚還有什麽比這更驚喜嗎?”

誰知巫染卻露出甜蜜神秘的笑容。

“有的,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那頭方絡雅早已力竭而癱坐在地,大口喘粗氣,被方母和絡薇攙扶回屋處理傷口。而鄧拙園不得不再高看巫染一眼:“你還真是的!我今晚過後又有些佩服你了,你是宴會女王啊?話說你會飛鏢怎麽不早說?”

“早說還有的玩嗎?”巫染笑容懶散,卸下了表演狀態,搶過鄧拙園手裏的飛鏢,隨手一甩,正中靶心,再一鏢仍是如此。

這家夥現在才正兒八經地玩起來。

鄧拙樂看自家弟弟:“學明白沒有?”

徐經綸跟隨眾人回到一樓主廳內,卻不知是誰驚嘆了一聲,緊接著人群裏傳來接二連三的騷動,都往之前那方徐老題字的書桌而去。這又是怎麽了?他想到巫染含著笑說的那句“你一會兒就知道了”,不禁上前。

只見徐占方才提筆的四字下面多出一行字,不知是哪個人折回,並提筆寫下的。

不同於草書字體的蒼勁優雅,竟然是張揚不羈的狂草,狂如懷素之筆,然而細看無一失筆。使轉如環,奔放流暢,一氣呵成。

【棋逢對手】

【我高一籌】

有意思,很有意思。不是技高一籌,也不是謙遜的略高一籌,更別說幹戈化玉帛,什麽握手知音,人家可根本不在乎這個。

徐經綸去看自家老人,對方酣笑道:

“不是棋逢對手,是她更高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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