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來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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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喚醒人的善念是道德的本能。
那麽巫染最擅長的就是摧毀道德。
就像現在, 她完全立足鄧拙樂的視角，替他闡明了與自己合作的好處。我們不提，巫染那一張足矣妖言惑眾的臉蛋, 光是她的足智多謀就足夠成為一個優秀的談判專家。
她懂得有松有馳，因此靜默等待。
直到生日宴前一天，鄧拙樂再次來電。
這次約在了非常正經的地點。大廈電梯上行再上行, 秘書將她帶到鄧總的辦公室。偌大的辦公場所, 裝潢簡約高雅不失貴氣, 整體格調非常商務, 是適合談事的地方。
而且，鄧拙樂穿著正裝, 派頭十足。
巫染自己也穿的很正式, 經典黑小香風套裝, 褐色頭發微微卷，垂落在單薄肩頭。從來都很素淡的臉上畫了些許濃烈的妝容, 暗色截斷, 眉尾沿長，鼻頭高光, 並且塗了一只玫瑰金棕的口紅。不得不說她很會打扮技巧，永遠在合適的場合展現完美的自己。
簡直是比鄧總自己的派頭還要大。
秘書不知巫染的身份，不過也不會認為她是鄧總的情人。鄧總潔身自好是一方面, 面前這位似稚嫩似成熟的女人提著那只亮片牛皮Chanel包, 就那麽環著臂站在電梯裏, 氣場慵懶, 絲毫不顯局促, 這是另一方面。
鄧拙樂自己也很驚訝。上次是對方挑選的場合，又做足準備, 所以掌控不主動權也是理所當然。他是那樣想的，所以這次現在自己的地盤，並且穿得非常講究，力求通過這些外在因素先壓一壓這小姑娘的氣勢。
然而，巫染一點也不給他機會。
踩著那雙Valentino高跟鞋，“噔噔噔”走進他的辦公室，瞬息之間就落座他對面的位置，將奢侈品包隨意擱在辦公桌上，直直壓在他的文件上。關鍵是，還很理所當然。
鄧拙樂至此已經徹底驚呆了，和她對視半晌，最後問：“巫染，你真的十八歲？”
“和拙園、絡雅同歲啊。”巫染將頭發全然捋到右肩，露出一邊白皙小巧的鎖骨，擡眸看他，“拙樂哥，怎麽突然這麽問？”
“……不是。”鄧拙樂雙手交握，“我有時候會覺得，你好像比他們成熟太多了。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是……”
想到那個雨天，在車子裏看對方好戲的鄧拙樂確實有些心虛。又去看巫染的神色，似乎只有淡然，如果說還有，那麽就是一絲似笑非笑的玩味，像在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呃，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鄧拙樂遞給她一杯泡好的茶，“還是先把目光放在眼下的事情吧，你說的合作，我還有點興趣，只是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麽合作法？”
巫染接過茶杯，卻沒有喝，本來也就是禮節上的東西，可有可無。她將雙肘屈放在大理石桌面，身體些微前傾，明眸如利劍。
“尋求合作當然要闡明雙方利益所在。和上次洽談的一樣，我的目標就是成為拙園的未婚妻，除此以外並無其他。”巫染道，“而鄧總您的目標，是成為絡薇的心上人，在這裏我想先問一下，您能做到哪一步？”
鄧拙樂還被她那句正兒八經的“鄧總”給搞得啼笑皆非，她卻又拋出一個問題。
不得不說，鄧拙樂總是下意識把她當成一個小大人，覺得她和他談判完全強裝成熟淡定。上次是如此，結果後來被她引誘著，莫名其妙就著了她的道，而且是回過頭思考許久才發現的。這小家夥年紀不大，卻深谙談判技巧，很懂得拿捏人，不可隨意小覷。
所以他立刻端正了態度：“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盡力去做，合作的前提就是足夠信任對方，我認為我鄧拙樂還算是個辦事靠譜的人，還是你質疑，你要做的事我辦不到？”
“不是辦不到，拙樂哥，我從沒質疑你的能力，我質疑你放不放得下身段去辦。”
用了身段這個詞，無疑帶著幾分揶揄。
“上次揚言說手段無論上流下流的人可是你。”鄧拙樂不免有些想笑，“你盡管說說你的計劃，你怎麽想的，有什麽好辦法？我都上你這條賊船了，你讓我看看地圖。”
“是嗎？很好。”巫染微笑，“我若是要你狠心去算計自家兄弟呢？想要毀掉拙園和絡雅的婚事，我的招數可不是有點下流，而是非常下流。”她從包裏遞出一個u盤，“這樣吧，你先看完這個視頻再說話。”
鄧拙樂拿出電腦接上磁盤，點開視頻，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陰沈，直到全部看完，“啪”地一下關上電腦，眼神掃向對面人。
“你是從哪兒拿到這個視頻的？”
“我有幸認識那件事的當事人。”巫染攤著手，“稍微花一點錢就可以從她家裏人的手上買到這東西，並沒有什麽難的，不過你們鄧家當年做的可真是滴水不漏啊。”
“所以呢？你想用這視頻做什麽？”鄧拙樂感覺到很不對勁，“我警告你，別把這視頻到處亂傳，拙園的聲譽要是受損……”
“拙園的聲譽如果不受損，這門婚事能告吹嗎？我們的計劃能繼續進行下去嗎？”巫染反倒義正言辭，“拙樂哥，你既已認同手段不分上下流，那又有什麽好猶豫的？”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想說我肯定是瘋了，教唆你去損害你們自家人的利益。”巫染定定瞧著她，語氣在嚴肅和失望之間，“拙樂哥，我不得不勸你把眼光放得長遠、寬廣一些，你最應該聚焦的人是徐經綸啊。絡雅和拙園聯姻，而絡薇和他交往，你又對絡薇放不下，就連我哥哥也和他交情最深，無形之中，他就把我們這些人捏在手裏。”
“將來如果你和他鬧掰，是不是要考慮絡薇還在他手上？我哥呢，更是不好隨便和他翻臉，畢竟闖的禍事全都靠他收拾。如此一來，他倒是最上位，冥冥之中操縱一切。我再提醒你，方家兩個女兒，兩手打算，絕無可能全部嫁入鄧t家，如果不是絡雅……”
她的聲音變得輕飄而甜蜜。
“那麽，就是絡薇了。”
鄧拙樂如同第一次談判那樣，完全無法自主思考起來。他感到巫染那張普通人的嘴又開始念出魔咒了，這簡直非常可怕，非常莫測。只要順著她的思路走下去，道德就會徹底淪喪，而自私貪婪會駛上狂飆的道路。
不行，他必須強迫自己思考起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去搶我弟弟的婚事，為了爭奪方家女婿的身份，我要把這視頻公之於眾，讓我弟弟徹底顏面掃地？”
“這怎麽能算搶？”巫染立刻皺眉頭，“這甚至連爭都算不上，你是在成全我們，而我們也是在成全你和絡薇姐。拙園和絡雅又不相愛，即便聯姻也只是一對怨偶，如此為什麽要浪費這機會，為什麽不成全你？”
“你……”鄧拙樂遲疑半晌，最後頹唐地靠上老板椅，“你倒是很會為我找借口，無論是從家族利益看，還是從我自己的動機出發，亦或者是拙園，甚至是大家，你都全然考慮到了。這麽下作的事情被你說得百利而無一害，似乎除了徐經綸誰都不吃虧。”
“等等……你為什麽那麽恨他？”
“我並不恨他。”巫染說，“如果要說恨，最該恨他的不是你嗎，拙樂哥？是他搶走的絡薇姐啊，是他讓你深陷愛情囫圇。”
“不……但是他並沒有做錯什麽啊。”鄧拙樂到底還是有一道檻需要邁過去，這是最至關重要的一層龍門。當然，我們不質疑巫染的能力，她做什麽不會成功呢？她肯定成功教唆鄧拙樂邁過去了。並且，把他帶進了一個更加危險的世界。她和徐的世界。
“拙樂哥。”她輕聲說。
“恨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恨一個人，僅僅是因為他擋了我的路呀，就這麽簡單，難道還需要理由嗎？還非需要他做錯了什麽？”巫染委屈起來，眼神淺淡得如一汪清冷的湖水，“我知道你討厭我，從剛見到我的第一眼就討厭我，你從我哥哥口中聽到我，第一反應就是我很惹人厭煩，即使是上次在咖啡館洽談，你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也是你討厭我，我很礙事。”
“我當時……”確實如此。
“可是我沒有做錯什麽呀。”巫染認真搖了搖頭，“拙樂哥，我做錯什麽了嗎？”
巫染並沒有做錯什麽，甚至於，她還沒做什麽的時候，鄧拙樂已經下意識厭惡她。因為她從德鎮來的下等地位，因為她不入流的外室身份，因為她和巫嘉不算對付。其實她沒有做錯什麽，出身是她能夠選擇的嗎？這些變故又是她一人制造的嗎？如此想來，還真是言之鑿鑿，而自己莫名其妙、無意間就變成自己最厭惡的那種……下流的人。
很奇怪，巫染非常坦蕩，而自己卻自慚形愧。他一瞬間竟不敢直視她炯炯的目光，簡直是目如盞火，要把人給熊熊燃燒起來。
“拙樂哥，恨一個人不需要他做什麽。只要他擋了你的路，你就可以去恨他了。”巫染把恨說的和其他事物一樣簡單，就好像這情緒生來就混跡人的骨血之中，如同空氣一樣常見，需求品，生活品，缺它不可。
“可是我並不恨拙園吶。”鄧拙樂道，“拙園是我的弟弟，親兄弟，我們之間沒那麽多算計。就當你說的，我是有點恨經綸，但是我也恨不了拙園，做不出害他的事。”
“你沒有在害他，你是在幫他。雖然用的是不入流的手段。”巫染矯正他的思想，“難道我會說，幫助你和絡薇姐在一起，那就是害了絡薇姐嗎？既然徐經綸永遠不可能一顆真心待他，那為什麽那人不能是你？”
“我沒有想害任何人。”巫染這時候才平靜啜飲一口早已冷掉的茶，“我只是想要得到自己愛的人、愛的東西。我有什麽錯？你又有什麽錯？生日宴過後，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我會成為拙園的未婚妻，而方家，必然不會輕易放棄和鄧家的關系，如果不是絡雅進你們家，那麽只能是絡薇，如果不是嫁給劣跡斑斑的拙園，那麽只能嫁給你！”
“那……徐經綸呢？我們這樣做，他肯定不會坐以待斃。”鄧拙樂糾結地扶住額，“我暫時還不想和他鬧得那麽僵，也不想讓絡薇知道我用了這樣下流的手段。而且就算沒有了拙園這個阻礙，你敢肯定我和絡薇能聯姻成功嗎？我們和你們不一樣，你和拙園是真心相愛，而絡薇自始至終愛的是……”
“那你成全他們嗎？”
巫染打斷他。
看到鄧拙樂不語，巫染就知道他其實早已經做下決定了，如今又何必強裝高尚呢？算了，不說男人，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慣會用此招數來把自己佯裝得道貌岸然，然而真要他們高尚到忍痛割愛呢？實則又是不肯。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正視自己的欲望？
“鄧總對我的議案提出三個問題。”巫染這才雙手抻桌站起身，自上而下俯瞰他。
“那麽，現在我就來一一回答你。”
“第一，徐經綸會不會坐以待斃，我們一試便知。你難道不想探一探嗎，徐經綸到底對絡薇是什麽態度？這件事之後他會不會和你翻臉就能看出。如果他是真愛絡薇，一定不會讓方家把她拿出去和你聯姻，一定會宣布訂婚，你這也算是成人之美。但是這樣就等於他要拉著方家和你們鄧家劃清界限。他會舍得斷了和鄧氏制藥的利益相關嗎？我敢保證，就算你如此行徑，他也絕無可能和你翻臉。如果不信，你到時候一試便知。”
“第二，絡薇姐會不會知道這件事是你我所為。仔細想想，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除去徐經綸和她講，她那麽單純的性格，會自己悟到這些彎彎繞繞？”
“那如果徐經綸和她講了呢？”
“那她恐怕就要考慮眼前這溫柔待她的男人是否居心不良。說到底，我們也不過幫她一試徐的真心，就算她知曉也無可厚非。反觀徐如果告訴她，就等於要立即宣布訂婚以表真心，徐經綸會為自己畫地為牢嗎？”
“……真是滴水不漏。”饒是鄧董事長都不禁感嘆，這摯友的繼妹兼暫時的盟友，僅僅十幾分鐘就已經無數次刷新他的三觀。他不得不佩服對方的聰明才智，膽識謀略。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巫染再次展露迷人而勝券在握的笑容，“其實，拙樂哥，恕我直言，你這最後一個問題實在是很像我們這個年齡才會思考的角度，你明白嗎？”
“這話什麽意思？”鄧拙樂不禁問。
“這都什麽年代了。”巫染嘆息一聲，“居然還執著於你愛我和我愛你的這種純愛游戲，實在可笑，你當這是言情小說嗎？”
“……有你這麽羞辱人的嗎？”鄧拙樂都被她突轉輕快調侃的語氣弄得有些憋屈，“站著說話不腰疼，還要專戳人的痛處？”
呵呵，還挺可愛。巫染心想，這麽一看鄧拙樂到也有讓人喜歡的地方，不僅和自家哥哥一樣很好懂，並且還是難得的癡情種。
如此，她不禁好心一些，循循善誘。
“拙樂哥認為，感情有先來後到嗎？”
“……不是很好說。”
“當然不好說。要說喜歡，肯定也是你先喜歡絡薇姐的，早在徐經綸和她在一起前就是如此。可為什麽徐經綸後來者居上？”
“如此看來，感情根本沒有先來後到。既然如此為什麽要恪守那些虛的？我和拙園的關系，絡雅算是先來者，而我是後來者，但是最後卻是我贏得了拙園的心。我究竟是做對了什麽事情？拙樂哥，我這十八歲的人都能明白的事情，你為什麽明白不了？”
鄧拙樂不知所措地看她。
而她惱笑，指尖連戳他的肩膀。
“去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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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喚醒人的善念是道德的本能。
那麽巫染最擅長的就是摧毀道德。
就像現在, 她完全立足鄧拙樂的視角，替他闡明了與自己合作的好處。我們不提，巫染那一張足矣妖言惑眾的臉蛋, 光是她的足智多謀就足夠成為一個優秀的談判專家。
她懂得有松有馳，因此靜默等待。
直到生日宴前一天，鄧拙樂再次來電。
這次約在了非常正經的地點。大廈電梯上行再上行, 秘書將她帶到鄧總的辦公室。偌大的辦公場所, 裝潢簡約高雅不失貴氣, 整體格調非常商務, 是適合談事的地方。
而且，鄧拙樂穿著正裝, 派頭十足。
巫染自己也穿的很正式, 經典黑小香風套裝, 褐色頭發微微卷，垂落在單薄肩頭。從來都很素淡的臉上畫了些許濃烈的妝容, 暗色截斷, 眉尾沿長，鼻頭高光, 並且塗了一只玫瑰金棕的口紅。不得不說她很會打扮技巧，永遠在合適的場合展現完美的自己。
簡直是比鄧總自己的派頭還要大。
秘書不知巫染的身份，不過也不會認為她是鄧總的情人。鄧總潔身自好是一方面, 面前這位似稚嫩似成熟的女人提著那只亮片牛皮Chanel包, 就那麽環著臂站在電梯裏, 氣場慵懶, 絲毫不顯局促, 這是另一方面。
鄧拙樂自己也很驚訝。上次是對方挑選的場合，又做足準備, 所以掌控不主動權也是理所當然。他是那樣想的，所以這次現在自己的地盤，並且穿得非常講究，力求通過這些外在因素先壓一壓這小姑娘的氣勢。
然而，巫染一點也不給他機會。
踩著那雙Valentino高跟鞋，“噔噔噔”走進他的辦公室，瞬息之間就落座他對面的位置，將奢侈品包隨意擱在辦公桌上，直直壓在他的文件上。關鍵是，還很理所當然。
鄧拙樂至此已經徹底驚呆了，和她對視半晌，最後問：“巫染，你真的十八歲？”
“和拙園、絡雅同歲啊。”巫染將頭發全然捋到右肩，露出一邊白皙小巧的鎖骨，擡眸看他，“拙樂哥，怎麽突然這麽問？”
“……不是。”鄧拙樂雙手交握，“我有時候會覺得，你好像比他們成熟太多了。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是……”
想到那個雨天，在車子裏看對方好戲的鄧拙樂確實有些心虛。又去看巫染的神色，似乎只有淡然，如果說還有，那麽就是一絲似笑非笑的玩味，像在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呃，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鄧拙樂遞給她一杯泡好的茶，“還是先把目光放在眼下的事情吧，你說的合作，我還有點興趣，只是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麽合作法？”
巫染接過茶杯，卻沒有喝，本來也就是禮節上的東西，可有可無。她將雙肘屈放在大理石桌面，身體些微前傾，明眸如利劍。
“尋求合作當然要闡明雙方利益所在。和上次洽談的一樣，我的目標就是成為拙園的未婚妻，除此以外並無其他。”巫染道，“而鄧總您的目標，是成為絡薇的心上人，在這裏我想先問一下，您能做到哪一步？”
鄧拙樂還被她那句正兒八經的“鄧總”給搞得啼笑皆非，她卻又拋出一個問題。
不得不說，鄧拙樂總是下意識把她當成一個小大人，覺得她和他談判完全強裝成熟淡定。上次是如此，結果後來被她引誘著，莫名其妙就著了她的道，而且是回過頭思考許久才發現的。這小家夥年紀不大，卻深谙談判技巧，很懂得拿捏人，不可隨意小覷。
所以他立刻端正了態度：“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盡力去做，合作的前提就是足夠信任對方，我認為我鄧拙樂還算是個辦事靠譜的人，還是你質疑，你要做的事我辦不到？”
“不是辦不到，拙樂哥，我從沒質疑你的能力，我質疑你放不放得下身段去辦。”
用了身段這個詞，無疑帶著幾分揶揄。
“上次揚言說手段無論上流下流的人可是你。”鄧拙樂不免有些想笑，“你盡管說說你的計劃，你怎麽想的，有什麽好辦法？我都上你這條賊船了，你讓我看看地圖。”
“是嗎？很好。”巫染微笑，“我若是要你狠心去算計自家兄弟呢？想要毀掉拙園和絡雅的婚事，我的招數可不是有點下流，而是非常下流。”她從包裏遞出一個u盤，“這樣吧，你先看完這個視頻再說話。”
鄧拙樂拿出電腦接上磁盤，點開視頻，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陰沈，直到全部看完，“啪”地一下關上電腦，眼神掃向對面人。
“你是從哪兒拿到這個視頻的？”
“我有幸認識那件事的當事人。”巫染攤著手，“稍微花一點錢就可以從她家裏人的手上買到這東西，並沒有什麽難的，不過你們鄧家當年做的可真是滴水不漏啊。”
“所以呢？你想用這視頻做什麽？”鄧拙樂感覺到很不對勁，“我警告你，別把這視頻到處亂傳，拙園的聲譽要是受損……”
“拙園的聲譽如果不受損，這門婚事能告吹嗎？我們的計劃能繼續進行下去嗎？”巫染反倒義正言辭，“拙樂哥，你既已認同手段不分上下流，那又有什麽好猶豫的？”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想說我肯定是瘋了，教唆你去損害你們自家人的利益。”巫染定定瞧著她，語氣在嚴肅和失望之間，“拙樂哥，我不得不勸你把眼光放得長遠、寬廣一些，你最應該聚焦的人是徐經綸啊。絡雅和拙園聯姻，而絡薇和他交往，你又對絡薇放不下，就連我哥哥也和他交情最深，無形之中，他就把我們這些人捏在手裏。”
“將來如果你和他鬧掰，是不是要考慮絡薇還在他手上？我哥呢，更是不好隨便和他翻臉，畢竟闖的禍事全都靠他收拾。如此一來，他倒是最上位，冥冥之中操縱一切。我再提醒你，方家兩個女兒，兩手打算，絕無可能全部嫁入鄧t家，如果不是絡雅……”
她的聲音變得輕飄而甜蜜。
“那麽，就是絡薇了。”
鄧拙樂如同第一次談判那樣，完全無法自主思考起來。他感到巫染那張普通人的嘴又開始念出魔咒了，這簡直非常可怕，非常莫測。只要順著她的思路走下去，道德就會徹底淪喪，而自私貪婪會駛上狂飆的道路。
不行，他必須強迫自己思考起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去搶我弟弟的婚事，為了爭奪方家女婿的身份，我要把這視頻公之於眾，讓我弟弟徹底顏面掃地？”
“這怎麽能算搶？”巫染立刻皺眉頭，“這甚至連爭都算不上，你是在成全我們，而我們也是在成全你和絡薇姐。拙園和絡雅又不相愛，即便聯姻也只是一對怨偶，如此為什麽要浪費這機會，為什麽不成全你？”
“你……”鄧拙樂遲疑半晌，最後頹唐地靠上老板椅，“你倒是很會為我找借口，無論是從家族利益看，還是從我自己的動機出發，亦或者是拙園，甚至是大家，你都全然考慮到了。這麽下作的事情被你說得百利而無一害，似乎除了徐經綸誰都不吃虧。”
“等等……你為什麽那麽恨他？”
“我並不恨他。”巫染說，“如果要說恨，最該恨他的不是你嗎，拙樂哥？是他搶走的絡薇姐啊，是他讓你深陷愛情囫圇。”
“不……但是他並沒有做錯什麽啊。”鄧拙樂到底還是有一道檻需要邁過去，這是最至關重要的一層龍門。當然，我們不質疑巫染的能力，她做什麽不會成功呢？她肯定成功教唆鄧拙樂邁過去了。並且，把他帶進了一個更加危險的世界。她和徐的世界。
“拙樂哥。”她輕聲說。
“恨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恨一個人，僅僅是因為他擋了我的路呀，就這麽簡單，難道還需要理由嗎？還非需要他做錯了什麽？”巫染委屈起來，眼神淺淡得如一汪清冷的湖水，“我知道你討厭我，從剛見到我的第一眼就討厭我，你從我哥哥口中聽到我，第一反應就是我很惹人厭煩，即使是上次在咖啡館洽談，你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也是你討厭我，我很礙事。”
“我當時……”確實如此。
“可是我沒有做錯什麽呀。”巫染認真搖了搖頭，“拙樂哥，我做錯什麽了嗎？”
巫染並沒有做錯什麽，甚至於，她還沒做什麽的時候，鄧拙樂已經下意識厭惡她。因為她從德鎮來的下等地位，因為她不入流的外室身份，因為她和巫嘉不算對付。其實她沒有做錯什麽，出身是她能夠選擇的嗎？這些變故又是她一人制造的嗎？如此想來，還真是言之鑿鑿，而自己莫名其妙、無意間就變成自己最厭惡的那種……下流的人。
很奇怪，巫染非常坦蕩，而自己卻自慚形愧。他一瞬間竟不敢直視她炯炯的目光，簡直是目如盞火，要把人給熊熊燃燒起來。
“拙樂哥，恨一個人不需要他做什麽。只要他擋了你的路，你就可以去恨他了。”巫染把恨說的和其他事物一樣簡單，就好像這情緒生來就混跡人的骨血之中，如同空氣一樣常見，需求品，生活品，缺它不可。
“可是我並不恨拙園吶。”鄧拙樂道，“拙園是我的弟弟，親兄弟，我們之間沒那麽多算計。就當你說的，我是有點恨經綸，但是我也恨不了拙園，做不出害他的事。”
“你沒有在害他，你是在幫他。雖然用的是不入流的手段。”巫染矯正他的思想，“難道我會說，幫助你和絡薇姐在一起，那就是害了絡薇姐嗎？既然徐經綸永遠不可能一顆真心待他，那為什麽那人不能是你？”
“我沒有想害任何人。”巫染這時候才平靜啜飲一口早已冷掉的茶，“我只是想要得到自己愛的人、愛的東西。我有什麽錯？你又有什麽錯？生日宴過後，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我會成為拙園的未婚妻，而方家，必然不會輕易放棄和鄧家的關系，如果不是絡雅進你們家，那麽只能是絡薇，如果不是嫁給劣跡斑斑的拙園，那麽只能嫁給你！”
“那……徐經綸呢？我們這樣做，他肯定不會坐以待斃。”鄧拙樂糾結地扶住額，“我暫時還不想和他鬧得那麽僵，也不想讓絡薇知道我用了這樣下流的手段。而且就算沒有了拙園這個阻礙，你敢肯定我和絡薇能聯姻成功嗎？我們和你們不一樣，你和拙園是真心相愛，而絡薇自始至終愛的是……”
“那你成全他們嗎？”
巫染打斷他。
看到鄧拙樂不語，巫染就知道他其實早已經做下決定了，如今又何必強裝高尚呢？算了，不說男人，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慣會用此招數來把自己佯裝得道貌岸然，然而真要他們高尚到忍痛割愛呢？實則又是不肯。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正視自己的欲望？
“鄧總對我的議案提出三個問題。”巫染這才雙手抻桌站起身，自上而下俯瞰他。
“那麽，現在我就來一一回答你。”
“第一，徐經綸會不會坐以待斃，我們一試便知。你難道不想探一探嗎，徐經綸到底對絡薇是什麽態度？這件事之後他會不會和你翻臉就能看出。如果他是真愛絡薇，一定不會讓方家把她拿出去和你聯姻，一定會宣布訂婚，你這也算是成人之美。但是這樣就等於他要拉著方家和你們鄧家劃清界限。他會舍得斷了和鄧氏制藥的利益相關嗎？我敢保證，就算你如此行徑，他也絕無可能和你翻臉。如果不信，你到時候一試便知。”
“第二，絡薇姐會不會知道這件事是你我所為。仔細想想，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除去徐經綸和她講，她那麽單純的性格，會自己悟到這些彎彎繞繞？”
“那如果徐經綸和她講了呢？”
“那她恐怕就要考慮眼前這溫柔待她的男人是否居心不良。說到底，我們也不過幫她一試徐的真心，就算她知曉也無可厚非。反觀徐如果告訴她，就等於要立即宣布訂婚以表真心，徐經綸會為自己畫地為牢嗎？”
“……真是滴水不漏。”饒是鄧董事長都不禁感嘆，這摯友的繼妹兼暫時的盟友，僅僅十幾分鐘就已經無數次刷新他的三觀。他不得不佩服對方的聰明才智，膽識謀略。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巫染再次展露迷人而勝券在握的笑容，“其實，拙樂哥，恕我直言，你這最後一個問題實在是很像我們這個年齡才會思考的角度，你明白嗎？”
“這話什麽意思？”鄧拙樂不禁問。
“這都什麽年代了。”巫染嘆息一聲，“居然還執著於你愛我和我愛你的這種純愛游戲，實在可笑，你當這是言情小說嗎？”
“……有你這麽羞辱人的嗎？”鄧拙樂都被她突轉輕快調侃的語氣弄得有些憋屈，“站著說話不腰疼，還要專戳人的痛處？”
呵呵，還挺可愛。巫染心想，這麽一看鄧拙樂到也有讓人喜歡的地方，不僅和自家哥哥一樣很好懂，並且還是難得的癡情種。
如此，她不禁好心一些，循循善誘。
“拙樂哥認為，感情有先來後到嗎？”
“……不是很好說。”
“當然不好說。要說喜歡，肯定也是你先喜歡絡薇姐的，早在徐經綸和她在一起前就是如此。可為什麽徐經綸後來者居上？”
“如此看來，感情根本沒有先來後到。既然如此為什麽要恪守那些虛的？我和拙園的關系，絡雅算是先來者，而我是後來者，但是最後卻是我贏得了拙園的心。我究竟是做對了什麽事情？拙樂哥，我這十八歲的人都能明白的事情，你為什麽明白不了？”
鄧拙樂不知所措地看她。
而她惱笑，指尖連戳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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