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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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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子野心

或站或坐在場地一旁的幾人, 臉色恐怕比鄧拙樂的還要精彩許多。巫染能預料到,除了那一人,徐經綸, 仍舊環著線條勁瘦的雙臂站在界外,似笑非笑,懶散眉眼瞧她。

像是知道她從來不唱沒準備的戲。

巫染在半秒之內收回視線, 朝著網對面的鄧拙樂笑了笑:“麻煩看看球壞沒壞。”

鄧拙樂這才反應過來, 球拍撇地, 拾起那球, 尾羽折斷兩根,明顯就是不能用了。巫嘉扔來新的球, 錯愕的目光止不住在自家一鳴驚人的繼妹身上打轉。真是應了那句:“哥哥也不想我總是給你丟臉。”

這短短一個月她從F班飛升A班, 如今又展現精湛球技, 還真是再沒給他丟臉過。

突然,他感覺到自己似乎從來沒認識過巫染這個人。恐怕在場大多數人都這樣想。

絡薇屏息:“染染……你這麽厲害?”

絡雅還揉著自己的眼睛, 滿臉不可置信地嚷道:“剛才那是運氣吧!是特效?”

而鄧拙園, 無疑又對自己的心上人有了一個新的認識。她會給人驚喜,巫染, 給出的每一步都不在他意料之內。鄧拙樂冥冥中只覺自己的心像提線玩偶被拉扯,而掌控線那端的人,現在正雲淡風輕地站在場地裏。

“拙樂哥, 我們繼續嗎?”巫染問。

鄧拙樂遲疑片刻, 應了聲好, 此刻他還覺得問題不大, 只是一球能看出來什麽?

可接下來巫染的表現堪稱精彩, 放網,拉高, 撲殺……把球權完全吝嗇掌控在手,更奇怪的是她像學過很多年,腳步非常幹凈利落,如此看來她的纖細和輕盈成正比。而手腕卻比普通女生有力更多,控球力度精準細致,殺球更是響徹雲霄。而且……完全摸不透她的風格,該放網的時候卻挑高,該拉後場的時候卻突撲,總是叫他跟不上節奏。

毫無懸念,巫染最後以十一比三的戰績輕松拿下比賽,而鄧拙樂的心態完全被打崩了,連同他的體力一樣,被這個小丫頭消磨殆盡。他喘著粗氣問:“你學了幾年了?”

“沒幾年。”巫染笑著,用指腹去摩挲鄧拙園貼的龍骨手膠,用著不太習慣,太貴太輕,“有沒有帶粘性的,這個握不住。”

他從一旁的盒子裏遞出防滑款式,並且埋怨她:“你之前怎麽沒說過這麽會打?”

“我不會打呀。”巫染眨眨眼,“拙樂哥也打的很好,不是嗎?”害他在絡薇面前丟盡了臉,還假模假樣誇獎他打得好,拙樂恨得胸膛悶火,關鍵還沒法兒和人家計較,是他先貶的她,也是他欣然應允她的挑戰。

如此看來,還好她沒有選擇絡薇。

巫染若是知道就連這個時候,這癡情種的鄧大哥都還心系著兄弟的女人,估計會搖頭苦笑。她可沒想那麽多,不是善良作祟,她只是比起絡薇更想讓他難堪,僅此而已。

徐經綸這時候出場打破了微僵的局面:“既然人已經選出來,那拙樂就願賭服輸,先下場歇著吧,現在我們該怎麽分隊呢?”

鄧拙樂灰溜溜回到休息區,而絡薇上場前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以資鼓勵。鄧拙園也補充了水分,手腕輕甩著球拍,往場上走。

絡雅眼觀此情此景,突然有些慌亂了。

她感覺到有什麽正在變化,圍繞著場上那個發尾垂肩的同齡女生。是的,大家對待巫染的態度。明明上次聚會她還融不進去,只能成為大家調侃打趣的對象,可不過短短一周,鄧拙園和她關系變匪淺,巫嘉哥和她和平於同一屋檐,就連向來冷慎的徐哥哥,也暗中撥動心中天平,逼自己上門賠罪。

這是怎麽了?巫染是怎麽做到的?

她為什麽有一種很快就會被取代的……危機感?下次,若是下次她和巫染又發生了沖突,大家還會像從t前那樣站在她身邊嗎?

絡雅的憂心忡忡無人察覺,場上的四人正在兩兩組隊。正好兩男兩女,又正好雙雙璧人,於是正好分成徐經綸和方絡薇一組,巫染和鄧拙園一組。如此看來似乎實力有些不對等,徐經綸雖然技術精湛,但絡薇卻只是尋常水平。而巫染和拙園又太多精通。

兩位小輩強強聯手,不免虐殺全場。

簡直打得二人毫無還手之力。

巫染前場,拙園後場,漂亮的網前動作對得起男搭檔有意取勝的跳殺,酣暢淋漓。

巫嘉和鄧拙樂看得屏氣凝神,直到那球擦著網滑落下去,而徐經綸撲球只差毫厘,兩人都不禁扯了聲音吶喊道:“好球!!”

看專業的人打比賽,當然是一種享受。

巫染轉過身,和額發汗濕的鄧拙園擊了個掌,對方稱讚:“真是漂亮的假動作。”

“那是因為你給我發揮的空間呀。”

男生需要的就是這句話,鄧拙園即使知道她有意奉承也被誇得飄飄然,伸手抹去她鼻尖的汗,低聲,“渴不渴,給你買水?”

鄧拙樂再也忍不下去自家弟弟如此明目張膽,又去看那方家小妹,好在她正在自拍沒註意到,連忙拉過拙園道:“絡雅還在,你收著一點好不好,非得惹人家不高興?”

“……她高不高興關我什麽事?”

巫染趁著倆兄弟講話和中場休息的空檔終於能去衛生間。她早在被鄧拙園觸碰之後就感到非常不適。用清水清洗著臉上被碰過的鼻尖和沒有碰過的地方,不過癮,還是多洗了幾遍,直到小巧鼻頭都被搓得泛了紅。

“既然這樣討厭,為什麽還要接觸?”

這裏是專屬場地的洗手間,連貫後面的換衣室,巫染進來的時候明明四下無人。

小姑娘明顯被嚇著了,沒有防備,單薄肩頸一時間繃緊,連青色筋絡都隱隱欲現。反應過來身後站著的人是誰,才松了口氣,既埋怨又帶著諷意,“走路不帶聲音麽?”

“出汗了,來換件短袖。”徐經綸笑,“怎麽?有這麽害怕?既然那麽討厭拙園,為什麽還要和他接觸?看你們的關系,似乎又近了一步,我好像提醒過你一些事情。”

那個“好像”的咬字非常模糊,

像是在說“好心”。

然而,徐經綸真有那麽好心麽?

恐怕不見得吧。

“精準打擊。”巫染自若地甩著手指間的水痕,回過頭對他挑了眉,“我承諾過,不會傷及你這無辜的,你那麽害怕幹嘛?”

竟然連這個都要如數奉還。徐經綸不禁失笑,走到她身邊的洗手池,擰開金黃色的水龍頭淡然道:“我不是害怕,只是想提醒你小心玩火自焚。你年紀太小,不知道男人皮囊底下到底是怎樣一只怪物,欲望上身,你想怎麽跑都來不及。何況他還有前科。”

他邊洗邊說,輕佻漠然的聲線含混細碎的水聲,潮濕而隱晦,又故意壓得那麽低,顯然是不想讓另外的人聽見。謹慎,都謹慎到這個份兒上了,巫染都有些佩服起他了。

“怎麽?”巫染撐著洗手臺看他,如此看來她並沒有潔癖,只是不喜歡被人觸碰。精致如藝術石雕的蒼白小臉淌著晶瑩剔透的水珠,攝人心魄的眼有魔力,連帶那淺淡而凝結水汽的卷睫,都像是湖中微敞開的窗。

吸引游客前去探索。

“你清楚我要警醒你的東西。”

徐經綸視線順著她被磨蹭得深紅的鼻尖下滑,細流埋進紅潤飽滿的唇線。剛才這兒念出了咒語,緊接著鄧拙樂就在心上人跟前失了顏面,到底二十五六,自己都還是青年人一個,怎麽容易咽下這出醜的惡氣呢?

“徐哥哥在心疼我?”巫染語速輕快,宛若嬉鬧,“是不希望我被鄧拙園強上?”

突然敞開天窗說亮話,這本來就是巫染的風格,只怕更是她迫不及待的拿手好戲。只見徐經綸因她的話而瞳孔微縮的時候,她已經抽著紙巾擦幹手,又笑著遞兩張給他。

“我剛才以一個哥哥的身份提醒你。”她轉身正欲離開,那波瀾不驚的聲音追上,“現在可能不是了,我以徐氏集團繼承人的身份提醒你,不要想著動搖我們三家之間的關系,利益相關,我不會選擇袖手旁觀。”

“呵。”巫染走回去,瞇著眸直視他,“到底還是藏不住狐貍尾巴了嗎?之前那份和平協議又算什麽?算太子爺的貓哭嗎?”

貓哭耗子假慈悲。

她這個意思呢。

“我說過,我也有我的立場。”徐經綸不退不讓,甚至輕描淡寫地伸手別過她下顎的濕發,實在是非常溫柔繾綣的哥哥形象,然而說出的話卻全然不是那樣,“你折騰小的們,我沒有意見,但讓鄧家和方家因為你難做,那恐怕有些不容易。絡雅和拙園可以各玩各的,但是他們將來一定要家族聯姻,拙樂的意思你沒看懂?絡薇為什麽縱容絡雅跟你鬧?兩家人究竟什麽態度,你不知道?你以為攪和在中間,就能夾縫裏生存嗎?”

“是麽。”巫染歪著腦袋揶揄,“你這方家女婿還真是難做,左也要管右也要管。你之前說,不是所有人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看來我現在總算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因為想掌控所有人的是你,徐經綸。那麽我就原話奉還,不是所有人都盡在你的掌控之中。”

徐經綸垂眸斂眉,半晌才哂一聲。

“我可從沒有說過要掌控什麽人。”

“裝模作樣,狼子野心。”

巫染的評價太過潑辣,徐經綸不氣也得氣,然而她卻絲毫不懼:“你以為你的野心沒人知道?一手扯著巫嘉,一手捏著絡薇,還想著牽制覬覦絡薇的拙樂,巫鄧方三新貴都被你老徐家攥在手心,想在京城當皇帝?不僅要管你們那一輩的事情,就連小輩也要插手了?你若不說剛才那句,我真不至於揭穿你,少在那兒道貌岸然地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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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返到羽毛球場,巫染神色顯然沒有剛才溫和。打濕的額發往腦後捋過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淺褐的眉似蹙非蹙。即使鄧拙園遞給她冰水,同她說話,也是那樣。

而晚幾分鐘歸來的徐經綸同樣有郁色,身上還夾雜血橙香氣,那是抽過煙的證明。絡薇忍不住埋怨他,“少抽一點,對身體不好。”,而男人溫和敷衍,頷首說會註意。

兩人盤踞休息席兩側,無論如何與旁人說話,都始終沒有再看對方一眼,也沒有接對方話茬。直到最遲鈍的巫嘉都察覺異樣,瞅瞅徐經綸又瞧瞧巫染:“你們怎麽啦?”

“沒怎麽。”巫染立刻發揮完美演技,上前挽著徐經綸的手臂道,“徐哥哥待會和我一隊吧,我都還沒有和你一起搭過呢。”又說,“絡薇姐,就一局嘛,好不好?”

“當然沒問題,這有什麽呢,染染又打得這樣好。”方絡薇沒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你體力可真好,我都打得累了,再上場也是拖後腿,就讓鄧拙樂替我吧。”

徐經綸沒有異議,只讓絡薇好好休息。

於是,下半場比賽就變成巫染、徐經綸和鄧家兄弟的專業對決。簡直殘忍,每個人都打得不遺餘力,然而卻是有各自的理由。

巫染因心情不爽,球風異常暴戾果斷;而徐經綸與她搭檔,竟然出乎意料得合拍,簡直是能看穿彼此的下一球殺機,抑或拉遠抑或拉進,先前與鄧拙園都要用手勢交流,然而與徐經綸竟是完全不需要,眼神即可。

鄧家大哥是想在心上人跟前掙回面子,對網又是先前爆殺他的巫染,又是積妒已久的徐經綸,新仇舊恨,怎能不一雪前恥?

鄧家小弟的想法則簡單得多了,光挑著徐經綸的方向殺,而不針對巫染,盡顯自己的男友氣概(還沒當上就先擺譜兒了)

打到最後,眾人也是酣暢淋漓。

除了已經靠墻角睡得流口水的方絡雅。

過幾天就是鄧拙園的生日宴,鄧家兄弟為此有夠忙活,在傍晚時候就離開了。今夜巫父巫母出差結束,已在家裏備好了飯菜,也叫巫嘉巫染早些回去吃飯。眾人各作鳥獸歸巢去。黃昏渲染了車流熙攘的日落大道,徐經綸載著方家姐妹去預訂好的私人餐廳。

車況很差,想要抽一支煙,又想到絡薇就在身側,只好煩躁t地捏了把眉心。這時候突然想滴眼藥水,那種冰涼刺痛的感覺似乎能夠緩解煙癮。並且,就是那個雨夜裏某個家夥遞給他的那一瓶。當時她因他捂著眼而壞笑,車窗玻璃映出那道俏皮詭譎的弧度。

又想到前前後後一連串的、和她有關的事情,像一顆顆貝殼或珍珠串成手鏈,是銀光閃爍星河皓月的細鏈,冰冷堅硬的觸感。

指節敲打中控臺,徐經綸狀似隨意問:“你們覺得,巫嘉妹妹是個怎麽樣的人?”

絡雅先抱怨:“怎麽突然提到這個人?非常討厭的人!很惡心!很奇怪!很賤!”

“絡雅,再不要這麽說哦。”制止自家小妹已經算是很收斂的不良言論,絡薇倒是撐著尖翹下巴思考了片刻,“染染很討喜,很懂事,長得漂亮,禮儀和教養都比很多同齡人要好,大多數時候都這樣,只是……”

“有時候會覺得,她不太真實。”

不太真實,這樣嗎?徐經綸若有所思。暉色灑落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像捉摸不透的冷閃。車裏正放著絡雅愛聽的流行音樂。

喜歡和她見面

可距離給的感覺

是忽明又忽滅

她謎底總是留著懸念

我甚至感到厭倦

被掐滅的香煙

霧鎖雲埋

總是在答案邊徘徊

徐經綸回憶起幾小時前發生的事。

“放松,乖乖,我並沒有教你做事。”徐經綸苦笑著舉起了雙手,緩慢退後一步,“只是,你沒必要和所有人都魚死網破吧,目前你並不過的很差,不是嗎?大家現在都對你放下了防備,你也沒必要太鋒芒畢露。如果你真的對我很有偏見,那麽我……”

“那麽你就少打聽我的事!”巫染上前一步,忽然伸手拽住他衣領,逼迫著他低頭與她對視,雙手爆發出莫大力量。像瀕臨死線的困獸,不顧身後懸崖峭壁而抵命嘶吼!

下一秒,徐經綸就知道了原因。

她的語速變得愈發輕快、銳利。

“你以為你派人去德鎮打聽我的事我不知道對嗎?你以為秘密聯系我之前學校裏的同學和老師我不知道對嗎?你以為一切盡在你掌控?你到底哪來的自信能掌控我?想要拿出能夠掣肘我的東西?你大可以試試看!徐經綸!看看到底誰能夠笑著走到最後!”

語畢,巫染才堪堪松開手。

隨後抽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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