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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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順利
淩晨一點半, 中心醫院。
巫染同徐經綸一起進入客用電梯。
今夜的第二次同乘，誰也沒想到是因為這種情況。徐經綸在她左前側，實在倦怠, 所以也不繃得很正經了。腰身輕慵靠欄桿，雙臂搭在身體兩側，略顯恣意風流, 微擡下巴看對面的廣告牌, 揶揄地朝她咧了嘴角：
“看到沒有？鄧氏制藥。”
巫染看到廣告牌上的老年人保健藥品, 鄧氏制藥四個大字, 金光閃閃鑲在正中央。她道：“是啊，還真是哪兒都能見到。”
“雖然是新興企業, 但順應時代潮流, 掙到的也是真金實銀, 方氏和鄧氏能掙錢，和他們現在掌權人的市場把控脫不開幹系。你沒見過鄧家、方家兩位同輩的父母吧？”
當然沒見過, 巫染搖了搖頭。
“那就說我們同輩的人。拙樂和絡薇你必然不熟悉, 光看絡雅和拙園這兩個孩子，從小成績優異思維靈活, 雖嬌生慣養著，但並非沒有商業頭腦，圈內規矩也深谙不少。今晚在瓏驊看到那籠中受虐的女人, 若是普通小孩恐怕早就嚇得兩腿發軟。但就算絡雅這種嬌氣的女孩, 也知道下意識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 拙園更是心智堅毅沈穩。”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你也確實厲害, 但浪打而屹立不倒的頑石，他們的後代也同時如此。雖然你比拙園的膽謀還大, 但是別把這兩個孩子想的那麽簡單。”徐經綸道，“不是所有人都盡在你的掌控之中，包括你已經得手幾次的巫嘉，他也沒那麽愚蠢。”
“而且，他們能有無數次犯錯的機會。你卻只有一次，稍有不慎，萬劫不覆。”
徐經綸太是聰明的人，如果他設身處為你著想，就絕無準你行差踏錯半步的可能。他說的何止有一點點錯誤，亦或者是私心？正是因為他始終旁觀一切，不把自己牽扯進任何一件麻煩事，所以才能時刻保持清醒。
方絡雅犯了錯，一時意氣用事就把巫染拉到巷子裏霸淩，可即便是這樣，即便媒體曝光了她的惡行，不過半月已然風平浪靜，施暴者能夠若無其事地返校讀書。估計再過半個月，網絡上關於這件事的報道也會徹底銷聲匿跡。巫嘉的那些風流韻事也是同理。
早些的，鄧拙園把同校的貧困女學生搞懷孕，只有用外網梯子爬墻才能看到報道，國內新聞網鮮少提及此事，大多一筆蓋過，甚至連鄧拙園名字也隱去，只留D學生。
從中多少利害，多少勾當，恐怕也只有這些豪門世家自己才清楚。有人撐腰自然就有恃無恐，可巫染不行，即便是父親巫恒，也不可能為了這個一個中途歸家的繼女，去舍棄任何價值高於她的東西，更別提前幾次重懲巫嘉，有多少因她，多少因巫家利益？
只怕是一九分吧。
愚笨的人只會以為這是恐嚇，然而巫染畢竟是聰明人，不光是比同齡人聰明，甚至比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心機千百倍，怎麽可能不明白徐經綸的用意，至此她已露出淺笑：
“謝謝徐哥哥提醒，我會註意的。”
孺子可教，徐經綸因自己沒有白費口水而舒心。電梯到達，他們走到病房門口。
巫嘉正在裏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用他那聊勝於無的右手。掌上游戲肯定打不了，只能齜著個大牙刷視頻，傻樂。好在vip病房單人單間，並不擔心他的笑聲被投訴擾民。
某人為自己剛剛那句“他沒那麽愚蠢”而感到後悔。而漂亮的繼妹早已收放自如，推開房門，快步飛撲到病床前，一邊垂淚，一邊柔柔抱住巫嘉那纏著繃帶的腦袋。
“哥哥！你沒事吧！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麽可以大晚上飆車呢！本來左手就傷了，要是右手也……我該怎麽和爸媽交代呀！”
哭天搶地，嚎啕一頓，唱念俱佳。
只怕她才是真心希望他命隕崖底的人。
徐經綸靠著門框欣賞了t一會兒小家夥的哭戲才轉身離開。他稍微適應她的真面目，並且愈發覺得有趣。不過有時候還會感慨，不把她送進演藝圈真是巫家的一大損失。
巫嘉對繼妹深夜來訪表現出三分感動，三分尷尬和四分“為什麽不是別的女人來”的遺憾。他的視線更願意流連在給他調點滴的女護士胸前，而不是正在低頭背書的巫染的臉上。即便後者漂亮可愛到引人矚目。
巫染仍然不過問巫嘉的私生活，即使他今晚在瓏驊鬧事，並且現在還打著葡萄糖，腦袋上纏著的紗布有隱約血跡。她安慰完他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邊打哈欠邊念古詩。
巫嘉倒是很快就在她的繞梁餘音裏敗下陣來，不得已放下手機昏昏欲睡。枕著自己那只唯一好用的胳膊，他疑惑地凝視著她：
“妹啊，有必要學得這麽認真嗎？”
這還是兩人獨處時他第一次叫她妹妹，即便語氣還是調侃居多，並且是為潑冷水。
“我多學一點，到時候考好一點，好給你掙面子啊。”巫染放下手機，歪頭看他。
“哥哥也不想我總是給你丟臉吧。”
“唉，你丟都已經丟了，能怎麽辦？”巫嘉捏把眉心，兀自撇開了視線。說實話，他還是不敢直視繼妹那璀璨如炬的眸光。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身為繼兄，他從來沒有勇氣和繼妹坐在一起喝一杯酒，他怕看見繼妹那深邃的眼睛，巫染的眼睛是巫嘉這輩子最恐懼的東西，同樣巫染的稱讚……
扯遠了。他默默翻了個身，嘀咕著：“本來就是從德鎮來的，起點也就在那了，幹嘛還那麽努力？好好當你的土鳳凰，至少這家裏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湯喝唄，非得學那麽累，折騰自己，又是何必……”
繼兄的聲音低沈下去，均勻的呼吸聲卻緩緩流淌。這廝沒打上炮，但也身心俱疲。巫染擡眼瞧著自己的種馬繼兄，很沒所謂地冷笑了一聲。極輕、極快地伸手，撫過他那雙和他生母如出一轍的眼，悄然而無聲道：
“巫嘉，你是不會懂的。”
.
巫染是被電話鈴聲再次驚醒的。
趴著巫嘉的病床睡了一會兒，具體多久還得看看時間，現在是早上七點多，很好，五個半小時的睡眠已經足夠維持到放學了。她接起電話，聲音綿軟沙啞：“徐哥哥？”
“醒了沒？直接下來，載你去學校。”
“嗯。”真是個合格的盟友。自從昨夜簽署完和平協議後，徐經綸明顯順眼很多，甚至於，是巫染目前最有理由信賴的人。
巫染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拆開一次性的洗漱袋，刷牙，整理頭發。將手伸向口袋的動作卻頓住了——眼藥水還在徐經綸那兒。
深吸一口氣，保持微笑，對自己的盟友不可以過度辱罵，起碼現在還在蜜月期呢。
十二月末的京城，說不冷，太嘴硬了，說冷，那可是冬寒料峭，清晨尤其凍人。
徐經綸站在大廳，托助理臨時送了一件帝虎長款棉襖，套上之後才感覺身體回溫。略微沈思，在M記買了兩杯熱卡布奇諾。
他給巫染又發了消息，她下來的時候他還在店裏面排隊，隔著櫥窗對她招招手。
“吃點什麽？”徐經綸遞給她一杯。
巫染用咖啡暖手，只小口小口啜飲，從暖氣充沛的病房裏出來，她也沒有多好受。直到熱燙的液體順著食道直抵胃部，才感覺自己算是活過來。她緩神片刻，客氣作答：
“我不吃，謝謝，你點自己的就好。”
“多少還是吃點，今天不是考試？”
“本來就沒睡夠，吃早飯肯定升血糖，大腦供血減少，既耽誤做題還容易睡覺。”
徐經綸認為言之有理，“可不吃早飯，腸胃不會受不了嗎？得胃病了也不太好。”
“偶爾。”巫染垂眸看著手機裏的作文素材，“你昨晚沒睡？巫嘉的事忙完了？”
感覺在和工作對象交流，徐經綸心想，明明只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褪下了天真的偽裝之後，居然是這樣成熟穩重的人。她蹙眉閱讀文章的模樣像商務大拿讀財經報紙。
“忙完了，就是多花了點錢。”
“辛苦了，不過能花錢解決的事，其實也算不上什麽大事。”巫染揉了揉眼睛，“至少對於你們這種人來說，對吧？”
“那倒是。”徐經綸不得不承認。
“對了。”巫染伸手，“東西呢？”
徐經綸不知道她說的東西是什麽，下意識想起她故意丟掉的那條手鏈。她問的是那物件嗎？然而下一秒，巫染又笑著補充道：
“我的眼藥水，還在你這兒。”
徐經綸反應過來：“哦，落在車上。”
“那就先回車上吧。”巫染捧著咖啡站起身，走在徐經綸前方，說話時呼出熱汽。
開車把巫染送到了校門口，這驚魂一夜總算是結束了。摯友的繼妹，兼自己的盟友下了車，走出去幾米遠，又突然折返回來，伸出潔白纖細的手，用指關節輕敲著車窗。
“怎麽了？”他降下了車窗，問她。
“咖啡錢多少？我轉給你。”
他調侃：“你要不先轉我修車的錢？”
“那你要不先轉我昨晚的機會損失？”巫染可謂是魔高一丈，“你知道那個被你拉開的叔叔是誰嗎？董氏的潘總經，潘明。”
“哦，我說呢，原來是新仇舊恨。”
巫染白了他一眼，轉身欲走，然而放在車窗邊的手還未抽離，就被他的掌心摁住。徐經綸撐著下巴，一點誠意也沒有，微笑。
“考試順利，小家夥。”
“借你吉言。”巫染僵硬地抽回了手，轉身就走，背影小巧玲瓏，轉眼匯進人群。
.
徐經綸是覺得巫染挺聰明，然而，未曾想她聰明到那個份上。他同她說考試順利，頂多覺得她腦子不差又肯努力，沒可能止步於F班，沒想到她月考之後直接升到了A班。
在那一夜之後，他沒有再和簽署協議的小家夥聯系過。不知道她考試考得怎麽樣，頂多想她會不會考著考著睡著了，又回憶起那一瓶冰冷刺目的眼藥水，八成是不太會。
他還是從絡雅的口中得知這事。
彼時，絡雅正因為疏於用功，掉出A班，煩悶地抱著自己的教材換班。鄧拙園倒還是名列前茅，明明考試前還一起玩兒，考場狀態居然這麽好，總分只比第一名低了七分。
鄧拙園進班時看到她掉眼淚了，卻沒有要上前安慰她的意思。是的，自從上次霸淩事件之後，他對她的態度簡直差到了極點。
她休學半個月，在家中無聊得跳腳，而巫染卻和鄧拙園每天相約放學小路。好閨蜜將這些事通通說給她聽，她氣得眼眶通紅，發消息給鄧拙園，顯示的是紅色感嘆號。
她去鄧家找他，他閉門不見，倒是他的哥哥迎她進門，問她姐姐的七七八八，簡直比她姐姐的男朋友還要上心。絡雅又太容易被轉移了情緒，和鄧哥哥聊天疏解完苦悶，坐上回家的車才想起，她根本沒見著拙園，反而把自家姐姐的事倒豆子一樣說完了。
煎熬，煎熬，好不容易熬到那次徐哥哥組的局，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見他，卻沒想他帶來巫染，並且聊得熱火朝天（在絡雅的視角裏確實如此，拙園和巫染說話時眼角都帶著笑意，可對自己永遠只有冷嘲熱諷）
她原以為沒有比這更傷心的事，沒想到還有。她這次的成績就差了第三十名五分，而A班永遠只取全年級前三十名的學生。每次月考都有人留有人走，但絡雅平時學習還算用功，只是這段時間情場失意，連帶戰場也不得意，她沒想到如今走的人變成自己。
很不甘心，這第三十名真是走了天大的好運，她點進去這幸運兒的成績單，然而，確是讓她倒吸一口涼氣，每科的排名都徘徊三十名附近，簡直像故意卡在A班的末尾。
她看向姓名處，霎時瞠目結舌。
【巫染，656分，年級第30名】
呆滯地走在A班去B班的路上，只聽見最末尾的F班傳來一陣陣尖叫聲和歡呼聲。她被擦肩而過的男生撞倒在地，連帶手裏的書，對方還置若罔聞，紅光滿面，捶胸頓足：
“哈哈哈，咱們F班終於也出人才了！巫染牛逼！656分！F班牛逼！轉校生牛逼！”
緊接著，更多F班的學生跑到走廊裏大喊大叫起來。想想也是，平日t裏總是受盡白眼的差等生，一朝得勢簡直是揚眉吐氣至極，拉過一個路過的學生就問“你知不知道我們班巫染這次多少分？”“巫染這次年級第三十名啊！”“六百五十六分，你考過六百五十六分嗎你？”“巫染是唯一真神啊！”
直到年級主任不得不來維持秩序，F班的學生們才一哄而散，紛紛回到自家班級裏。
巫染在自己的座位上清東西，剛整理好一沓書，就立刻有同學幫著抱到A班去，關鍵還很耀武揚威，要A班始終敞開大門迎接這位“散修學霸”（這群人非得這麽稱呼她）
A班學生怨聲載道，一邊說教室裏還開著暖氣呢，一邊卻往F班門口的方向張望，心想這漂亮轉校生什麽時候來，醜媳婦都得見見公婆呢，搞這麽大陣仗，還怪讓人期待咧！
巫染確實在和F班的同學們斷舍離，女生比男生更不舍得，因為巫染每次都把鄧拙園送來的禮物隨意播撒出去，其中正好有很多討女生喜歡的小玩意兒。轉校生漂亮，又不會搞雌競，心裏沒男人，學習自然神。一躍成為學校新牌風雲人物兼女同學們的偶像。
唉，算了，誰叫她還長了那麽一張臉。
顏值即正義，現在看來，美貌居然不是轉校生最大的話題。很快，學校論壇將流行起這個轉校生的新的事跡，更加膾炙人口。
同桌揮手帕：“有空回娘家看看呀！”
巫染保持得體的笑容。說實話，比起A班她確實更喜歡這裏。一是周圍人沒有因為她初來乍到就很排擠她，亦或者說，大家既然都是年級最底層的存在，誰也別嫌棄誰了。二來，是A班還有個鄧拙園，在他面前要端得很用力，時時刻刻保持假笑也太累，會耗費更多精力和心情，然而，還是得迎難而上。
巫染現在去往新班級。
方絡雅坐在B班之中，還不甚適應新班級的氛圍，好在新班級也不適應她這跌落神壇的A班生，相看兩厭，她幹脆看向了門外。
這不看還行，一看真不得了。剛路過的那嬌俏背影，不是那該死的巫染還能是誰？真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可好了，她方絡雅情場戰場雙雙失意，巫染偏偏卻一朝得勢。
她氣得雙手都顫抖，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沖出了班門，惡狠狠地攔住她的去路。
“巫染，你現在得意了吧！”
漂亮女孩不明所以，擡起秋水般明澄的杏眼，淺笑著瞧她：“怎麽了？絡雅姐？”
她越是這樣平靜，越讓方絡雅氣得五臟六腑都在燃燒，肝火大動，簡直要難受死。她在那隱隱嘲弄、卻只有自己體會到的笑容裏，徹底失去了理智，沖上前，揚起了手。
沒想到，這次卻沒能利落地使出巴掌。
有什麽不一樣了。
巫染的笑容之中有什麽東西在變幻。
而捏住她手腕的、那只看似柔弱的手，卻前所未有的用力。仿佛隨著甜蜜而輕柔的微笑，迷霧中變幻莫測的東西漸漸清晰了。
那是有如實質的。
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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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一點半, 中心醫院。
巫染同徐經綸一起進入客用電梯。
今夜的第二次同乘，誰也沒想到是因為這種情況。徐經綸在她左前側，實在倦怠, 所以也不繃得很正經了。腰身輕慵靠欄桿，雙臂搭在身體兩側，略顯恣意風流, 微擡下巴看對面的廣告牌, 揶揄地朝她咧了嘴角：
“看到沒有？鄧氏制藥。”
巫染看到廣告牌上的老年人保健藥品, 鄧氏制藥四個大字, 金光閃閃鑲在正中央。她道：“是啊，還真是哪兒都能見到。”
“雖然是新興企業, 但順應時代潮流, 掙到的也是真金實銀, 方氏和鄧氏能掙錢，和他們現在掌權人的市場把控脫不開幹系。你沒見過鄧家、方家兩位同輩的父母吧？”
當然沒見過, 巫染搖了搖頭。
“那就說我們同輩的人。拙樂和絡薇你必然不熟悉, 光看絡雅和拙園這兩個孩子，從小成績優異思維靈活, 雖嬌生慣養著，但並非沒有商業頭腦，圈內規矩也深谙不少。今晚在瓏驊看到那籠中受虐的女人, 若是普通小孩恐怕早就嚇得兩腿發軟。但就算絡雅這種嬌氣的女孩, 也知道下意識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 拙園更是心智堅毅沈穩。”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你也確實厲害, 但浪打而屹立不倒的頑石，他們的後代也同時如此。雖然你比拙園的膽謀還大, 但是別把這兩個孩子想的那麽簡單。”徐經綸道，“不是所有人都盡在你的掌控之中，包括你已經得手幾次的巫嘉，他也沒那麽愚蠢。”
“而且，他們能有無數次犯錯的機會。你卻只有一次，稍有不慎，萬劫不覆。”
徐經綸太是聰明的人，如果他設身處為你著想，就絕無準你行差踏錯半步的可能。他說的何止有一點點錯誤，亦或者是私心？正是因為他始終旁觀一切，不把自己牽扯進任何一件麻煩事，所以才能時刻保持清醒。
方絡雅犯了錯，一時意氣用事就把巫染拉到巷子裏霸淩，可即便是這樣，即便媒體曝光了她的惡行，不過半月已然風平浪靜，施暴者能夠若無其事地返校讀書。估計再過半個月，網絡上關於這件事的報道也會徹底銷聲匿跡。巫嘉的那些風流韻事也是同理。
早些的，鄧拙園把同校的貧困女學生搞懷孕，只有用外網梯子爬墻才能看到報道，國內新聞網鮮少提及此事，大多一筆蓋過，甚至連鄧拙園名字也隱去，只留D學生。
從中多少利害，多少勾當，恐怕也只有這些豪門世家自己才清楚。有人撐腰自然就有恃無恐，可巫染不行，即便是父親巫恒，也不可能為了這個一個中途歸家的繼女，去舍棄任何價值高於她的東西，更別提前幾次重懲巫嘉，有多少因她，多少因巫家利益？
只怕是一九分吧。
愚笨的人只會以為這是恐嚇，然而巫染畢竟是聰明人，不光是比同齡人聰明，甚至比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心機千百倍，怎麽可能不明白徐經綸的用意，至此她已露出淺笑：
“謝謝徐哥哥提醒，我會註意的。”
孺子可教，徐經綸因自己沒有白費口水而舒心。電梯到達，他們走到病房門口。
巫嘉正在裏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用他那聊勝於無的右手。掌上游戲肯定打不了，只能齜著個大牙刷視頻，傻樂。好在vip病房單人單間，並不擔心他的笑聲被投訴擾民。
某人為自己剛剛那句“他沒那麽愚蠢”而感到後悔。而漂亮的繼妹早已收放自如，推開房門，快步飛撲到病床前，一邊垂淚，一邊柔柔抱住巫嘉那纏著繃帶的腦袋。
“哥哥！你沒事吧！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麽可以大晚上飆車呢！本來左手就傷了，要是右手也……我該怎麽和爸媽交代呀！”
哭天搶地，嚎啕一頓，唱念俱佳。
只怕她才是真心希望他命隕崖底的人。
徐經綸靠著門框欣賞了t一會兒小家夥的哭戲才轉身離開。他稍微適應她的真面目，並且愈發覺得有趣。不過有時候還會感慨，不把她送進演藝圈真是巫家的一大損失。
巫嘉對繼妹深夜來訪表現出三分感動，三分尷尬和四分“為什麽不是別的女人來”的遺憾。他的視線更願意流連在給他調點滴的女護士胸前，而不是正在低頭背書的巫染的臉上。即便後者漂亮可愛到引人矚目。
巫染仍然不過問巫嘉的私生活，即使他今晚在瓏驊鬧事，並且現在還打著葡萄糖，腦袋上纏著的紗布有隱約血跡。她安慰完他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邊打哈欠邊念古詩。
巫嘉倒是很快就在她的繞梁餘音裏敗下陣來，不得已放下手機昏昏欲睡。枕著自己那只唯一好用的胳膊，他疑惑地凝視著她：
“妹啊，有必要學得這麽認真嗎？”
這還是兩人獨處時他第一次叫她妹妹，即便語氣還是調侃居多，並且是為潑冷水。
“我多學一點，到時候考好一點，好給你掙面子啊。”巫染放下手機，歪頭看他。
“哥哥也不想我總是給你丟臉吧。”
“唉，你丟都已經丟了，能怎麽辦？”巫嘉捏把眉心，兀自撇開了視線。說實話，他還是不敢直視繼妹那璀璨如炬的眸光。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身為繼兄，他從來沒有勇氣和繼妹坐在一起喝一杯酒，他怕看見繼妹那深邃的眼睛，巫染的眼睛是巫嘉這輩子最恐懼的東西，同樣巫染的稱讚……
扯遠了。他默默翻了個身，嘀咕著：“本來就是從德鎮來的，起點也就在那了，幹嘛還那麽努力？好好當你的土鳳凰，至少這家裏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湯喝唄，非得學那麽累，折騰自己，又是何必……”
繼兄的聲音低沈下去，均勻的呼吸聲卻緩緩流淌。這廝沒打上炮，但也身心俱疲。巫染擡眼瞧著自己的種馬繼兄，很沒所謂地冷笑了一聲。極輕、極快地伸手，撫過他那雙和他生母如出一轍的眼，悄然而無聲道：
“巫嘉，你是不會懂的。”
.
巫染是被電話鈴聲再次驚醒的。
趴著巫嘉的病床睡了一會兒，具體多久還得看看時間，現在是早上七點多，很好，五個半小時的睡眠已經足夠維持到放學了。她接起電話，聲音綿軟沙啞：“徐哥哥？”
“醒了沒？直接下來，載你去學校。”
“嗯。”真是個合格的盟友。自從昨夜簽署完和平協議後，徐經綸明顯順眼很多，甚至於，是巫染目前最有理由信賴的人。
巫染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拆開一次性的洗漱袋，刷牙，整理頭發。將手伸向口袋的動作卻頓住了——眼藥水還在徐經綸那兒。
深吸一口氣，保持微笑，對自己的盟友不可以過度辱罵，起碼現在還在蜜月期呢。
十二月末的京城，說不冷，太嘴硬了，說冷，那可是冬寒料峭，清晨尤其凍人。
徐經綸站在大廳，托助理臨時送了一件帝虎長款棉襖，套上之後才感覺身體回溫。略微沈思，在M記買了兩杯熱卡布奇諾。
他給巫染又發了消息，她下來的時候他還在店裏面排隊，隔著櫥窗對她招招手。
“吃點什麽？”徐經綸遞給她一杯。
巫染用咖啡暖手，只小口小口啜飲，從暖氣充沛的病房裏出來，她也沒有多好受。直到熱燙的液體順著食道直抵胃部，才感覺自己算是活過來。她緩神片刻，客氣作答：
“我不吃，謝謝，你點自己的就好。”
“多少還是吃點，今天不是考試？”
“本來就沒睡夠，吃早飯肯定升血糖，大腦供血減少，既耽誤做題還容易睡覺。”
徐經綸認為言之有理，“可不吃早飯，腸胃不會受不了嗎？得胃病了也不太好。”
“偶爾。”巫染垂眸看著手機裏的作文素材，“你昨晚沒睡？巫嘉的事忙完了？”
感覺在和工作對象交流，徐經綸心想，明明只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褪下了天真的偽裝之後，居然是這樣成熟穩重的人。她蹙眉閱讀文章的模樣像商務大拿讀財經報紙。
“忙完了，就是多花了點錢。”
“辛苦了，不過能花錢解決的事，其實也算不上什麽大事。”巫染揉了揉眼睛，“至少對於你們這種人來說，對吧？”
“那倒是。”徐經綸不得不承認。
“對了。”巫染伸手，“東西呢？”
徐經綸不知道她說的東西是什麽，下意識想起她故意丟掉的那條手鏈。她問的是那物件嗎？然而下一秒，巫染又笑著補充道：
“我的眼藥水，還在你這兒。”
徐經綸反應過來：“哦，落在車上。”
“那就先回車上吧。”巫染捧著咖啡站起身，走在徐經綸前方，說話時呼出熱汽。
開車把巫染送到了校門口，這驚魂一夜總算是結束了。摯友的繼妹，兼自己的盟友下了車，走出去幾米遠，又突然折返回來，伸出潔白纖細的手，用指關節輕敲著車窗。
“怎麽了？”他降下了車窗，問她。
“咖啡錢多少？我轉給你。”
他調侃：“你要不先轉我修車的錢？”
“那你要不先轉我昨晚的機會損失？”巫染可謂是魔高一丈，“你知道那個被你拉開的叔叔是誰嗎？董氏的潘總經，潘明。”
“哦，我說呢，原來是新仇舊恨。”
巫染白了他一眼，轉身欲走，然而放在車窗邊的手還未抽離，就被他的掌心摁住。徐經綸撐著下巴，一點誠意也沒有，微笑。
“考試順利，小家夥。”
“借你吉言。”巫染僵硬地抽回了手，轉身就走，背影小巧玲瓏，轉眼匯進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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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經綸是覺得巫染挺聰明，然而，未曾想她聰明到那個份上。他同她說考試順利，頂多覺得她腦子不差又肯努力，沒可能止步於F班，沒想到她月考之後直接升到了A班。
在那一夜之後，他沒有再和簽署協議的小家夥聯系過。不知道她考試考得怎麽樣，頂多想她會不會考著考著睡著了，又回憶起那一瓶冰冷刺目的眼藥水，八成是不太會。
他還是從絡雅的口中得知這事。
彼時，絡雅正因為疏於用功，掉出A班，煩悶地抱著自己的教材換班。鄧拙園倒還是名列前茅，明明考試前還一起玩兒，考場狀態居然這麽好，總分只比第一名低了七分。
鄧拙園進班時看到她掉眼淚了，卻沒有要上前安慰她的意思。是的，自從上次霸淩事件之後，他對她的態度簡直差到了極點。
她休學半個月，在家中無聊得跳腳，而巫染卻和鄧拙園每天相約放學小路。好閨蜜將這些事通通說給她聽，她氣得眼眶通紅，發消息給鄧拙園，顯示的是紅色感嘆號。
她去鄧家找他，他閉門不見，倒是他的哥哥迎她進門，問她姐姐的七七八八，簡直比她姐姐的男朋友還要上心。絡雅又太容易被轉移了情緒，和鄧哥哥聊天疏解完苦悶，坐上回家的車才想起，她根本沒見著拙園，反而把自家姐姐的事倒豆子一樣說完了。
煎熬，煎熬，好不容易熬到那次徐哥哥組的局，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見他，卻沒想他帶來巫染，並且聊得熱火朝天（在絡雅的視角裏確實如此，拙園和巫染說話時眼角都帶著笑意，可對自己永遠只有冷嘲熱諷）
她原以為沒有比這更傷心的事，沒想到還有。她這次的成績就差了第三十名五分，而A班永遠只取全年級前三十名的學生。每次月考都有人留有人走，但絡雅平時學習還算用功，只是這段時間情場失意，連帶戰場也不得意，她沒想到如今走的人變成自己。
很不甘心，這第三十名真是走了天大的好運，她點進去這幸運兒的成績單，然而，確是讓她倒吸一口涼氣，每科的排名都徘徊三十名附近，簡直像故意卡在A班的末尾。
她看向姓名處，霎時瞠目結舌。
【巫染，656分，年級第30名】
呆滯地走在A班去B班的路上，只聽見最末尾的F班傳來一陣陣尖叫聲和歡呼聲。她被擦肩而過的男生撞倒在地，連帶手裏的書，對方還置若罔聞，紅光滿面，捶胸頓足：
“哈哈哈，咱們F班終於也出人才了！巫染牛逼！656分！F班牛逼！轉校生牛逼！”
緊接著，更多F班的學生跑到走廊裏大喊大叫起來。想想也是，平日t裏總是受盡白眼的差等生，一朝得勢簡直是揚眉吐氣至極，拉過一個路過的學生就問“你知不知道我們班巫染這次多少分？”“巫染這次年級第三十名啊！”“六百五十六分，你考過六百五十六分嗎你？”“巫染是唯一真神啊！”
直到年級主任不得不來維持秩序，F班的學生們才一哄而散，紛紛回到自家班級裏。
巫染在自己的座位上清東西，剛整理好一沓書，就立刻有同學幫著抱到A班去，關鍵還很耀武揚威，要A班始終敞開大門迎接這位“散修學霸”（這群人非得這麽稱呼她）
A班學生怨聲載道，一邊說教室裏還開著暖氣呢，一邊卻往F班門口的方向張望，心想這漂亮轉校生什麽時候來，醜媳婦都得見見公婆呢，搞這麽大陣仗，還怪讓人期待咧！
巫染確實在和F班的同學們斷舍離，女生比男生更不舍得，因為巫染每次都把鄧拙園送來的禮物隨意播撒出去，其中正好有很多討女生喜歡的小玩意兒。轉校生漂亮，又不會搞雌競，心裏沒男人，學習自然神。一躍成為學校新牌風雲人物兼女同學們的偶像。
唉，算了，誰叫她還長了那麽一張臉。
顏值即正義，現在看來，美貌居然不是轉校生最大的話題。很快，學校論壇將流行起這個轉校生的新的事跡，更加膾炙人口。
同桌揮手帕：“有空回娘家看看呀！”
巫染保持得體的笑容。說實話，比起A班她確實更喜歡這裏。一是周圍人沒有因為她初來乍到就很排擠她，亦或者說，大家既然都是年級最底層的存在，誰也別嫌棄誰了。二來，是A班還有個鄧拙園，在他面前要端得很用力，時時刻刻保持假笑也太累，會耗費更多精力和心情，然而，還是得迎難而上。
巫染現在去往新班級。
方絡雅坐在B班之中，還不甚適應新班級的氛圍，好在新班級也不適應她這跌落神壇的A班生，相看兩厭，她幹脆看向了門外。
這不看還行，一看真不得了。剛路過的那嬌俏背影，不是那該死的巫染還能是誰？真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可好了，她方絡雅情場戰場雙雙失意，巫染偏偏卻一朝得勢。
她氣得雙手都顫抖，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沖出了班門，惡狠狠地攔住她的去路。
“巫染，你現在得意了吧！”
漂亮女孩不明所以，擡起秋水般明澄的杏眼，淺笑著瞧她：“怎麽了？絡雅姐？”
她越是這樣平靜，越讓方絡雅氣得五臟六腑都在燃燒，肝火大動，簡直要難受死。她在那隱隱嘲弄、卻只有自己體會到的笑容裏，徹底失去了理智，沖上前，揚起了手。
沒想到，這次卻沒能利落地使出巴掌。
有什麽不一樣了。
巫染的笑容之中有什麽東西在變幻。
而捏住她手腕的、那只看似柔弱的手，卻前所未有的用力。仿佛隨著甜蜜而輕柔的微笑，迷霧中變幻莫測的東西漸漸清晰了。
那是有如實質的。
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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