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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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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子不同

巫染的想法無意間和另外兩名主角不謀而合。當然,於鄧拙園和方絡雅來說如此,於巫染來說麽,有意或無意都不甚重要。

重要的是,確保三人能在倚角巷碰面。

所以在收到情書和約架信的當晚,她就加了兩人的聯系方式,分別約了相同的時間地點。如果這兩人沆瀣一氣,很快就會發現疑點,因此斟酌是否赴約。可若這兩人並未事先串通好,那麽事情會變得有趣更多。

有趣,本身就是一種調味劑,抵達目標的路途上可誠可貴的風景,可供放松欣賞。

巫染端坐書桌邊溫習功課,輕摁筆桿,心想這兩個家夥最好別辜負她的殷切希望,最好讓事情變覆雜、玩味、糾葛……動靜鬧愈大,鬧到那人不得不提前出場維持秩序。

那個人會是巫嘉的誰呢?

是誰呢?巫染沒辦法克制自己的興奮,巫嘉圈裏那些人……她閉上眼,腦海裏浮現一張張年輕的臉孔,然而,要抓住乍現靈光也是很困難的,還是先把目光放在當下吧。

此刻,不同於巫染的寧靜,巫嘉致電的過程卻頗有些坎坷,先是給拙園的哥哥打去電話,鄧拙樂似乎並不樂意管這事,可聽到絡雅也參與其中,語氣倒是略有些怪異。

“絡薇她知道這件事情嗎?”

“我還沒來得及打給她……”

“行,那我去和她商量,畢竟先找事的是我們家倆小崽子,這事你就先別摻和了,免得夾在你繼妹和我們中間,也很難做。”

巫嘉被說的一道一道,怔楞應了。

他疑心他們要怎麽商量,然而卻已經被掛斷了電話,腦容量超載,再思考恐怕就要過負荷,巫嘉感覺自己最近是吃的太清淡。

背後的傷好得差不多,該運動運動了。

他低頭翻看備註詳細到三圍的通訊錄,指尖游移不定,最後還是給柳妤打去電話。

這條小蛇還沒吃到呢。

.

鄧拙樂打來電話時,方絡薇正窩在沙發看電影,輕薄的絲綢小毯滑落腿間,胸脯在黑吊帶睡裙的襯映下白如雪鴿。身旁的男人幾秒後溫聲提醒:“絡薇,是你的電話。”

聲線低沈磁性,宛若沈石拋浸入冷水。

方絡薇光是聽他的聲音就有感覺,偏頭一瞥來電人,真是討厭,打擾氣氛的家夥,只可惜還不能掛掉,她不情不願接起電話。

“餵,拙樂呀,發生什麽事了?”

方絡薇一開始漫不經心,只是聽著聽著神情愈發凝重,把玩著毛毯邊沿的指尖倏然頓住,半晌才訥訥地重覆一遍那個名字。

“……巫染?”

最近聽到這個人名的頻率變得很高。

恐怕不僅僅是方絡薇這麽覺得,身邊的徐經綸也思忖著,從巫家這繼妹來京城不到兩周的時間裏,卻惹出著連綿不斷的麻煩。

像這季節潮濕難纏的秋雨。

細碎流淌沒入地表。

雖然這顯然和徐經綸沒什麽幹系。始終置身事外,對所有事都漠不關心,他就是以這種形象示人的。可那天在通道遇到的陌生女人……還是容易讓他出神,好像並非偶然遇到,而是冥冥之中有什麽在編織。蛛網上兩只吐絲的黑蛛都在行進,長肢難免相撞。

方絡薇並未察覺身邊人也在靜聆電話,她聽到自家妹妹的名字,緩緩地並攏了腿,白皙手臂垂搭膝蓋,直起身軀凝神問:

“遞那張紙條是什麽時候的事?”

“這周四……行,你也先和拙園談談,我去開導開導絡雅,這倆也真是不省心。”方絡薇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那就這樣,你和拙園好好說,別動手,千萬別動手。”

這兄弟倆確實有時候難以相處,方絡薇是知道的。鄧拙樂嗯了一聲,片刻後又問:“你……今晚和徐經綸呆在一塊兒呢?”

“是……”方絡薇臉頰些微紅潤,含糊地應了一聲,“那沒別的事,就先掛了。”

鄧拙樂沒說什麽,很快就掛斷了電話。

方絡薇還得給絡雅致電,而身旁的男人卻側過身去取外套,她有些驚訝,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拉住他的衣角:“要走了麽?”

“嗯。”徐經綸停下穿外套的動作。

“怎麽了,絡薇?”溫柔地詢問。

方絡薇抿了抿紅唇,最終攥緊了布料,下定決心:“今天已經很晚了,要不……”

她只是把話點到為止,心想這已經足夠明示了吧,她想他留下來陪她。方絡薇指尖都顫抖,緊張地微擡起頭,霧蒙蒙的美眸和徐經綸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狹長黑眸對視。

她等了半晌,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只從他眼裏看到若有似無的笑意。總是這樣的,模棱兩可,半進半退,徐經綸他為人如此。當初表白也是她,公開也是她,如今……

身邊人都在催促他們的婚事,兩人同齡都是二十四,也該到了訂婚的年齡。在旁人“不是今年就是明年”的猜測裏,她確實是有些心急了,想讓徐經綸趕緊表一表態。

可他們從來只親吻,連愛撫都沒有。

譬如現在,徐經綸輕描淡寫地伸指擡過絡薇的下巴,讓她在聊勝於無的力道裏接受他的淺吻,不伸舌,幹燥唇瓣摩擦再分開。

往返幾次,像是安慰夠了,他拍了拍她的臉頰,溫柔地說:“絡薇,早些休息。”

他把另外一只衣袖套上,視線已經挪到門口,意思是現在立刻走。利落的側臉線條藏在電影的虹光裏,搖曳而微亮,像盞火在危夜裏穿行,給遠觀的人不明不滅的觸感。

狹長的眼漆黑如舊,沒有溫度。

他完美的皮囊下,無法抵達最底的心。

有無形而冗贅的東西將皮與心隔開了。

方絡薇閉了閉眼,堪堪收回手,緩聲。

“……那你路t上註意安全。”

不時,傳來房門重新關上的輕響,絡薇緊著身上的毛毯。手腳已然變得冰冷,不動聲色吸了吸通紅鼻尖,她沒忘記打給妹妹。只是自己的感情狀況還沒處理明白,還得先收拾情緒幫別人開導,真是讓人郁而不快。

“餵,絡雅。”她語氣實在算不上好。

方絡雅那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姐,怎麽了?這麽晚給我打電話?”

“你是不是去為難巫嘉那個繼妹了?”

自家小妹頓時吞吞吐吐:“我……”

絡薇一聽就知道答案,重重嘆息一聲,“絡雅,你現在年紀還那麽小,我不對你說什麽重話了,年輕的時候誰都有沖動,不過拙園真的值得你這樣嗎?你好好想一想。”

這番話把絡雅也抒解開了,聲線哽咽,但也坦誠地道:“姐,我就是不明白,怎麽就捂不熱一顆心呢?我就站在那兒,他,他從來沒有看過我……其實我有時候也覺得他沒那麽重要,但我就是……不甘心……”

方絡薇聽聞這番話,心裏何嘗不是暗浪翻湧,情難自禁,但也要抑制下。然而妹妹的下一句話就讓她徹底情緒崩壞:“姐姐,你懂那種以為能抓到,然而始終都有段距離的感覺嗎?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就……”

“我如何不知道!”方絡薇的聲音霎時尖銳起來,“絡雅,你說的那種感覺,我又如何不知道?只是,自怨自艾終究沒用的!想要就去爭去搶!不然活該你抓不到 !”

“姐……”方絡雅被她驟然轉變的語氣給嚇到了,一時間竟連呼吸都刻意放緩了。

方絡薇擡手潦草地抹去眼淚,聲音已然冷了下去:“巫染是嗎?那你就去吧。”

“可是……”方絡雅臨上戰場還是有些遲疑,“我有點怕巫嘉哥……會不會……”

“他不在乎那個繼妹。”方絡薇冷靜地替自家妹妹謀劃,“剛才鄧拙樂也跟我說清楚了,拙園他不會去的,你盡管找她吧。”

安撫好妹妹的情緒,方絡薇後知後覺,自己似乎做了不妥當的決定。然而,這時候返過頭回味已經來不及了,劍已然出了鞘。

靠在沙發裏又思索片刻,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麻煩,畢竟她一個十八歲姑娘又能懂什麽,哪知道那麽多彎彎繞繞呢……

公寓樓下。

徐經綸擰著眉心,靠著庫裏南,點一根百樂血橙,果香緩緩充斥鼻腔,他得以惺忪地擡擡肩頸。陪伴無趣的女人是世間頂無趣的事,然而他確實要和方家姑娘維系好這份來之不易的關系,最近更是兩家的蜜月期。

只是,涉及到性,涉及到愛……他實在對她沒什麽興趣,硬要的話,會很不爽快。

他不太喜歡被裹挾和脅迫的微妙感。

將zippo順著指尖放回口袋,卻摸到一件質地冰冷堅硬的東西,勾住,拿出,輕晃。

夜色下,銀制手鏈泛著含渾的亮,質地卻輕盈優雅,做工精細,簡約還有設計感,細梗鏈條像如織星河,點點星光流淌其中。

手鏈的主人,也有那淺淡如冷星的眼。

他思索著她,居然忘記了攝入尼古丁。直到一根煙燃盡之後,才回過神,拉開車門進到主駕駛,擰鑰匙,啟動,像機械動作。

低調的黑車蜿蜒霓虹,緩緩融入燈流。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某頂層豪華套房裏,年輕男女正如願以償地交織。或因情難禁,或因利欲生,或只因寂寞與愛憎,將潔白的床榻弄得泥濘不堪,將激情灑落每寸軀體。像是要融合,又像是蛇群在彼此吞噬殆盡。

今夜,欲望漸深,執念漸深,有人纏綿有人獨醉,有人安然入睡,有人徹夜難眠。

始作俑者,瞧她,自己卻夢到甜處。

.

巫染確實睡了個好覺。

巫嘉早上六點半回到家,剛做賊心虛的溜過客廳,想去餐廳的冰箱裏翻找點墊肚子的東西,就看到繼妹正坐在餐吧的高腳凳,優雅地享受自己的早餐:一份水果麥片。

他嚇一大跳,問了句:“爸媽呢?”

“還在睡覺。”巫染只舀起一小勺烘焙麥片,放進小嘴緩緩咀嚼,哢吱哢吱,聲音還很清脆。她吃完一口看巫嘉還佇在原地,笑著推過那裝麥片的紙盒,“你要吃嗎?”

巫嘉心想,這家夥還真是閑得慌,早上六點半起來慢吞吞吃早飯。他自己是打算回房裏瞇一會兒,然後換件正裝去公司上班。剛打完一炮,雖然身體很疲憊,心靈卻很舒暢。他比以往好說話,接過麥片,拿了個空的玻璃皿倒進去一些。巫染又遞來了酸奶。

居然不問他昨晚沒回家的事情?

巫嘉心想,正好,他還懶得找借口。只希望她更識相一些,不要把這事給爸媽說。他豎起襯衫衣領,遮住鎖骨上旖旎的吻痕,才沒話找話的問:“待會司機送你上學?”

“嗯,趙叔叔送我。”巫染回答,巧笑倩兮,“怎麽啦,哥哥今天想送我上學?”

“你真想的多了,我每天日理萬機。”巫嘉拒絕得不客氣,她沒被拂了面子的惱,反而是很認同的點頭。只是垂下眸時心說:

日理萬雞還差不多。

巫染依舊是輕飄飄甜蜜蜜的笑容,吃完麥片就背起書包上學,還和繼兄道了聲別。至此,巫嘉還不知道今天將發生什麽大事。

巫染照常完成一天的課程,一絲不茍。體育課上,倒是在操場遇到了兩位主角中的鄧拙園,他當時正在打籃球,穿一身Golden State的30號球衣,遠遠投出一個三分球。

中場休息,他需要禮貌拒絕女生們遞來的水,回到自己的書包邊坐下休息,卻發現右手邊多了一瓶冰的電解質水,看表層霧氣未化,應該是剛放這兒不久。鄧拙園四顧,發現巫染站樹蔭下,斂著一雙清澈無辜的眸打量他,早在他發現她之前,默默關註他。

呵。

兩人同一時間在心裏輕笑。

鄧拙園是笑自己的魅力,笑巫染幾天前端得那麽大方,說到底還是文靜女孩,隨便一封情書撩撥一下,就殷勤得不像話了。

巫染是笑自己多心,先前還懷疑鄧拙園會被他哥勸得不敢赴約,可看他那勢在必得的愚蠢表情,只怕把勸阻都當耳旁風才對。

而另一位主角麽,她輕擡淺眸與不遠處教學樓裏的女生對視。對方神色陰沈狠戾,偏頭輕甩墨色長發,轉身離開了圍欄邊沿。

傍晚,倚角巷口,冷雨開始下墜。

巫染一到巷子口,就給一股大力給扯了進去,手裏的黑傘掉落在地,轉了小半圈。

她是發尾被扯住,疼痛感在頭皮撕裂,剛想要痛呼一聲,就被人給緊緊捂住了嘴。

面前站立的少女面容甜美,一雙小鹿眼婉轉靈動,環著手臂,好整以暇地逼近。

“沒想到你還真敢來啊,巫染。”

她示意捂著巫染的兩人松開,巫染立刻順著墻根緩緩蹲下,整張臉慘白得惹人憐,眼淚簌簌落了下來:“對不起,絡雅姐,我,我不是故意搶男人的,我來就是想和你解釋清楚,我沒有……沒有搶男人……”

還真是軟弱,方絡雅輕蔑地捏她的臉,心想這倒是鄧拙園會喜歡的那一款,天然而無害,這麽一看更得給教訓了。她擡起手就給了巫染一巴掌:“沒搶?那你今天下午去給他遞水,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啊?”

“啊……”巫染臉上的淚水和雨水已經混為一體,既驚詫又害怕,還心虛,“你怎麽知道的?我……我記得你當時不在……”

“還想瞞我?”方絡雅緊咬貝齒,“你這個騷貨,你也不看自己和拙園般不般配,你一個德鎮來的小村婆,就算把自己包裝成鳳凰又有什麽用?看看這一身的名牌,呵,不管哪一件都夠你出去賣上十天十夜吧!”

“我……我沒想著高攀拙園哥……”

“閉嘴!拙園哥是你叫的嗎?”方絡雅伸手又給了她一巴掌,這個小綠茶怎麽每說一句話都那麽招人惹火,她左思右想,還是得給對方實質性的教訓,“聽說你是粉的?來,把她裙子脫了,來看看到底是不是?”

她身邊的女生對她唯命是從,立刻上前要扒掉巫染的裙子。巫染頓時掙紮了起來:

“你們……你們別這樣……救命呀!”

“把她嘴堵上。”方絡雅不耐地揮手,在傘下點燃一根薄荷味萬寶路,卻沒有抽,只是別扭生疏地夾在指尖,“要真是粉色,就幹脆燙黑好了,免得一天到晚勾引男人,勾引拙園不夠,還勾引經綸哥,不要臉!”

經綸。

徐經綸。

巫染顫抖的淺色眼睫有規律扇動兩下,褐尾落下一滴晶瑩的水,不知是雨還是淚,只知道堪堪留存在潔白似雪的美麗臉龐。

紅棕裙擺被人往下拉,已經有好事女生打開了攝像頭,要記錄這一切用來威脅她。

千鈞一發之際,巷口傳來冰冷的嗓音。t

“……你們在幹什麽?”

眾人都望去,方絡雅最先驚住了,“鄧拙園?你怎麽……”不是說他不會來的嗎?

鄧拙園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看到可憐的巫染時,胸膛幾度起伏,沈寂肅殺的視線擰在這從小到大都嬌縱蠻橫的方大小姐身上。

“方絡雅,我發現你真的挺無聊的。”他脫下外套,披在那搖搖欲墜的少女肩頭,“你就算把全天下女生都殺了,我也不可能和你好的,你以為你自己就配得上我?”

方絡雅的臉噌地青紅交加:“你……”

“今天這事,我不告訴絡薇姐,但如果你還要繼續做下去,我會親自去你們方家討要一個說法。”鄧拙園攥著巫染冰冷的手,轉身再扔一句,“希望你自己能要點臉。”

巫染還是那怯生生的小樣兒,默默攥著鄧拙園的臂彎,畏光似的緊貼他往巷外去,只是走過方絡雅面前時,眼神飄落她身上。

只一瞬,那雙淺褐到純無一物的杏眼裏流露了些許悲哀、憐憫,還有……嘲弄。

“……你這個賤人!”

方絡雅仿佛被魔鬼蠱惑情緒,魔咒上身不能控制自己,沖上去揪住她的衣領。兩人一起摔在雨裏。她瘋狂地掐住巫染的脖頸。

“表子!臭逼!勾引男人的爛貨!”

她那猙獰失控的癲樣,就連一起長大的鄧拙園也未曾見過,反應了好幾秒,才伸手提起她的衣領,費了好些力氣把人給拽開。

周圍的人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兩位都不是她們惹得起的角色。原先只是被千金煽動的狐朋狗友,雖玩世不恭,但也沒糊塗到自認為能夠插手這金字塔頂端的游戲。

那是他們才玩得起的東西。

巫染還狼狽地橫躺在汙泥裏。必須承認即使這樣,那張美麗的臉還那麽動人心魄,反而因為沾染泥水,而變得愈發蒼白剔透。淺淡的眉流和睫羽濕漉漉,仿佛靈韻的波。

鄧拙園已把方絡雅一手控住,一只手扶巫染站起,看看後者那眼尾鼻尖通紅又一言不發的脆弱模樣,再看看仍破口大罵、歇斯底裏的前者,心想女生的差別怎如此之大?

然而方絡雅到底金貴,打不得罵不得,家族之間又往來密切。可身邊漂亮女孩還看英雄一樣看他,那眼神簡直讓他心尖軟化。

鄧拙園正左右為難之際,巷口駛來一輛漆黑鋥亮的庫裏南,仿佛劃破雨霧的利刃。

引擎發動的聲響是野馬嘶吼,高亮音色奪取所有人的註意。只有巫染靜漠地停住,冰冷瑰麗的臉龐緩緩移動,面向不速之客。

庫裏南車門打開,黑外紅底,英俊瀟灑的男人臉色陰沈,快速地下車朝這兒走來,肩頭落雨,情況之焦急甚至不容許他打傘。

巫染才堪堪站起,又被一個狠戾的巴掌給抽得癱坐下去,擡起純良微紅的眼看向那西裝革履的來人。正是自己的繼兄,巫嘉。

他右手將方絡雅拉到自己身後,因此是左手扇的自家繼妹,扇完之後淡然收回手。

“巫染,給絡雅道歉。”

鄧拙園完全沒預料到巫嘉打的是巫染,這簡直不分青紅皂白,少年急躁地爭辯道:“巫嘉哥,明明是方絡雅動的手……”

“拙園,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巫嘉怒吼地打斷他。鄧拙園和方絡雅還是小輩,圈子裏最年輕的一批,弄了事兒只能等別人來擦屁股,而巫嘉大了他們一輪,又是從小看著他們倆長大的,就和方絡薇、鄧拙樂、徐經綸一樣,說到底還是更偏向著絡雅。

鄧拙園還欲開口,可巫染已經沈默著從地上撐起身子,拉住他,輕而無奈地搖頭。巫嘉是她的長兄,現在是他們自家的事了,鄧拙園只恐愈爭辯,她在巫家反而更難做。

巫染低聲下氣,哽咽說了句“對不起”

方絡雅這才露出那揚眉吐氣的笑容。

“沒關系,就是想提醒你一句,你是小地方來的,又是外室子,我們都從小玩到大的,你和我們不在一個圈子,圈子不同。”

“別,硬,融。”

巫染在暴雨裏垂下頭,潮濕的褐色長發遮住冰雪般美麗的臉龐,而巫嘉作為繼兄卻不置可否,牽著咄咄逼人的方絡雅往庫裏南走去,又回過頭看著一言不發的鄧拙園,“還楞著做什麽,你哥也在車上,跟著。”

鄧拙園:“那巫染呢?她怎麽回去?”

巫嘉:“車上坐不下六個人。”

鄧拙園不放心身後孤伶伶的巫染。看她刻薄的繼兄是不會管她了。他俯下身子,將那柄黑傘撿起,塞回她冰冷的手心,又擡手抹過她脆弱嫣紅的眼角,最後壓低了嗓音。

“巫染,你到家之後聯系我,好嗎?”

巫染低垂漂亮的眼,悶不做聲地點頭。

小可憐。

鄧拙園這樣想著,不輕不重摸她那濕漉漉的頭發,深蹙眉,溫聲道別,轉身離開。

雨幕裏隱約傳來交談聲。

“絡雅,下次再不要這樣了。要不是你經綸哥想到你可能不聽話,今天就麻煩了。絡薇難道昨晚沒和你說,讓你不要來嗎?”

“巫嘉哥,我不是故意的嘛,還是你對我好,我淋雨了頭好暈,想快點回家……”

“你冷?你那跟班把傘打得嚴嚴實實,要冷也是巫染冷,人家整個都濕透了。”

“你……鄧拙園!我不想和你說話了!還是經綸哥好,特意開車來接我們……”

巫染撐黑傘杵在瓢潑大雨裏,視線早已從那幾個衣著光鮮的年輕人身上騰挪,瞬而鎖定黑車主駕駛座上的某人,眼神愈沈郁。

車窗半開半掩,只能看到他黑色襯衫和青白脖頸,身形後靠,鎖骨青筋清晰分明。

隔著車沿,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他。

雖然看不清對方的臉,卻感覺到對方那猶如實質的清泠目光,像是凍雨切進烏雲,刀光劍影,青鋼相接,無聲無血的較量。

車裏開了暖氣,四季如春,鼓點舒緩的流行抒情音樂拍散了剛才令人不快的氣氛。方絡雅蓋著毛毯朝巫嘉撒嬌,鄧拙園被哥哥不鹹不淡的數落,靠著車窗一言不發。

似乎一切事端都已解決,於他們而言,一個無權無勢的繼女並不是需要格外關照的對象,沒有人在乎她在暴雨中何去何從。

徐經綸輕踩油門,笑容慵懶舒適,餘光仍留在後視鏡。街角巷口,繼妹手握黑傘,輕啟無血色的唇,一張一合,默念三個字。

到最後一字,她的舌尖從後往前碾過。

像漆黑野獸的車輪碾軋過瀝青路面。

徐,經,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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