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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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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謹寧沒見過這麽樸素的辦公室。大字不識幾個的服裝廠老板都會附庸風雅,在墻上掛點書畫,徐炳盛卻連多餘的杯子都拿不出來給客人倒水。

他本人也不像老板,更像被996摧殘的程序員。而且他作為創始人,可徐謹寧在查資料時並沒有發現他的名字。

“我抱過你,你小的時候。”徐炳盛彎起嘴,但眼睛沒有笑意。他的眼球布滿血絲,給董事長使了一個眼神。

董事長會意,說:“我去找水壺,你們先聊。”

門關上,徐炳盛繼續說:“還鬧了笑話呢。那個時候……我身上有一根煙,你從我身上拿,以為是糖,吃下去,只差一點。”

“好久遠的事。”徐謹寧沒有印象了,尷尬地笑兩聲,“謝謝您對我的資助。”

徐炳盛一邊敘舊,一邊遞給徐謹寧一本小冊子。裏面是雲開醫藥的最新成果介紹,他們投入了大量的資金,耗費數年研制的新靶向藥,在臨床上取得了喜人的結果,預計將在五年內獲批上市。

徐謹寧翻完,擡頭見徐炳盛已經走到了窗戶前。

天暗得快,夕陽都是眨眼間被黑色吞並。徐炳盛站了一會兒,毫無征兆地聊起他那因為患有罕見惡性腫瘤而早夭的兒子,還有憂思過度,抑郁自殺的妻子。

徐謹寧不忍再聽,有些人在遭受巨大的打擊後,可能會陷入某種癲狂的狀態,徐炳盛便如此。盡管他的表現相當平靜,可隨著細節的講述,他的話越來越顛三倒四。

“十八號我其實可以早點回去,早一點,一分鐘,不,給我一秒鐘,救下來,她……沒發現,我,她,註意過……”

“水壺找到了。”

董事長端著托盤走進來,和善地問:“你們聊得怎麽樣?”

徐炳盛放松了面部的肌肉,微笑道:“挺好的。”

徐謹寧鎮定地附和道:“挺好的,徐先生這麽多年打拼出一個雲開醫藥,很厲害,很辛苦。”

聞言兩人都笑了,這笑在徐謹寧看來莫名其妙,而更離譜的是徐炳盛接下來的話:“我希望由你來繼承雲開醫藥。”

徐謹寧又沒拿穩手裏的手機,摔在地上,失去了找人解救他的最好機會。他看著董事長撿走他的手機,放到遠處的桌上,心想自己這個壞毛病一定要改掉。

“你是程慈元和宋溫繁的孩子,看他們的樣子,以後程氏一定是你的。”徐炳盛拿水杯,要喝不喝的,每拿到嘴邊,話先出口,“程氏完全可以支持我們的醫藥研發,如果有利潤你們也可以分走幾成,不虧。”

“而且你還叫……”徐炳盛嘴巴張了又張,艱難地把那個名字說出來,“徐謹寧。”

他叫的是他兒子的名字,徐謹寧聽出來了,覺得他可憐,托無可托,竟然托在一個名字上。

可憐也可笑,徐謹寧站起來,拿好自己的東西,露出了他到這邊來最誠心的笑容:“我姓程,你應該叫我程謹寧。”

徐謹寧的拒絕堪比管寧斷席,從雲開醫藥見習回來後就退出了隊伍和比賽。

表面說是個人原因,任婷卻知道這件事不簡單。不過因為退賽得到了雲開醫藥的允許,沒有造成其他影響,她也沒有過多不滿,帶領其他人繼續參賽。

賀無爭有過小小的辯駁:“我也有……”

任婷:“你沒有。”

雲開醫藥的事暫且告一段落,有關徐炳盛的事還沒有。徐謹寧讓葉近秋幫忙調查了一下,原來是派系鬥爭的緣故,把徐炳盛逼到了二線。

醫藥研發耗時耗力,其他創始人傾向開拓新市場,徐炳盛不僅不善經營公司,還不善經營人脈,只好讓原助手當個聽著好聽但沒什麽實權的董事長。

說徐炳盛傻,他又沒很傻。程慈元和宋溫繁主營汽車和物流運輸,和醫藥的壁壘比東非大裂谷還寬,徐謹寧但凡答應下來,吞又吞不下雲開醫藥,卻要一直給它送錢。

這樁買賣風險很大,徐謹寧想要謹慎一點。

他另起爐竈,找姜多吉說了之前提的能帶他賺大錢的點子。

“改良收音機?”姜多吉半信半疑,“你說的,能行嗎?”

堅定的徐謹寧:“行的。”

他的靈感來源於服裝廠的所見所聞。一些人會用收音機,兼有收音天線和內存卡;另有一些不會操作智能手機的老人使用收音機,聽聽戲曲。因此,他還想做戲劇曲目的一個數字化收集與整理,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符合創業大賽的“振興”項目。

前影音店老板,現提早退休的瘸腿老人姜多吉,狠狠地心動了。

拉(騙)來了投資人姜多吉,徐謹寧幹勁十足,半個學期交出了幾乎完美的方案。

然而,這個項目在紙上充滿理想的美好,實踐起來非常糟糕。姜多吉貼錢貼到賣了一套房,他氣吐血,把徐謹寧喊回瀾汀區罵。

由於虧大了,徐謹寧在他嘴裏已經變成了趙菁的“混蛋幹兒子”。他簡直是怒發沖冠,說:“你說說他,好好的,創什麽業?沒創業,我的房子還是房子;他創業,我的房子現在被別人買走當墓園。真是氣死我了。”

徐謹寧深感抱歉,但充耳不聞。他老早就和姜多吉簽了協議,以後那套房子的錢會還給他。他的父母本想直接承擔這次損失,徐謹寧倒覺得應該自己承擔。他在這次失敗中學到了很多東西,夠他下一次發揮了。

他回瀾汀區也不是單純挨姜多吉罵,主要來探病。

趙菁現在和白恬住在一起,她恢覆得不錯,就是還坐輪椅,行動相當不便,以至於她不能逃離姜多吉的嘮叨。

“我感覺著創業真好,你那買房錢哪裏幹凈?早點花了睡點安穩覺吧,奸商一個。”趙菁翻個大大的白眼,把姜多吉趕走了。

徐謹寧覺得時間到了自己也該走了,趙菁硬是叫他留下吃一頓飯。

“我和白恬想了想,已經把住的這套房子抵押給銀行,接手一個小廠做印染和布料。”趙菁在飯桌上說這事,稀松平常的口氣,也許是失去了太多不再在乎所有的了。

她給徐謹寧夾菜,接著說:“這個廠我要交給你,你怎麽做都好。你拿我和姜多吉練手,虧了他會罵,我不會罵你,你放心去。”

太大方了,導致徐謹寧有些不敢相信。他開玩笑般地問:“因為我有程家的錢做後盾?”

“那些都是虛的,別和我整這些。”趙菁半靠在輪椅上,表情輕蔑,“我想說你心腸好,手段差。手段差就差了,可以練,良心這東西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徐謹寧盯著她,猶猶豫豫地說:“心腸好,感覺有些支撐不了……”

不怪他產生這種矛盾心理,他是想著自己可以少賺,所以給雇員的基本工資開很高,成本也舍得用好的材料,設計則請行業一流的人來,定價更是凸顯什麽叫實惠,然而最後虧了姜多吉的幾十萬和宋溫繁給他練手的幾十萬。

“你要當的是個好企業家,不是當個好人。”趙菁邊說邊搖頭,“你會管理嗎?我現在叫你白恬阿姨做什麽,你白恬阿姨會反駁我嗎?”

“我再說一個你眼光差,你從這裏出來就太喜歡註重細節,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年後有個展銷會,我已經交了三萬塊的坑位費,你是不去也得去。”

說完,趙菁吩咐白恬趕人。

白恬怕趙菁說話傷人,安慰徐謹寧道:“趙姐刀子嘴豆腐心,她這樣,其實也很有魅力,哈哈哈,小寧你不要往心裏去。晚上天氣冷,早點回家,到了記得給阿姨發個短信報平安。”

“好,阿姨再見。”徐謹寧答應下來,討到白恬一聲“真乖”的誇獎。

他走在瀾汀區,到處都是施工地,小路邊上擺著的椅子少了許多,為數不多的幾把藤椅都漸有水泥的印子。多看幾眼,心都要跟水泥一樣慢慢變幹了。

第二天徐謹寧要去處理分給徐超的安置房,徐超像人間蒸發了,哪裏都找不到。債主非要讓徐謹寧想辦法,他們的想法很簡單,不合情理也不合法,直接當徐超死了,徐謹寧有繼承權,然後把房子賣了還錢。

徐謹寧本來恪守規則,但發現規則這個東西比他還圓滑,他也只能弱弱地坐在大桌前,看著桌上十幾個人你來我往,最後說出兩個字:“好吧。”

銷欠條時,徐謹寧把還放在葉近秋那邊的瓶瓶罐罐一起燒了。楊芝樂沒有墓,只在廟裏給她立了牌。她信佛,可能也沒那麽信。徐謹寧在整理她的遺物時才發現,他明明也和她生活了十多年,卻沒想象中那麽熟。她有時愛他,有時又恨他。

徐謹寧在廟裏征得住持的同意,待了一下午,燒完東西,走時是個黃昏。

路上沒安靜多久,他碰到了梁之庭。

這家夥被葉近秋解雇了,重新變無業游民,徐謹寧問他最近在幹什麽,他不懷好意地說:“在找方孔麻煩。”

這方面梁之庭是專業的,他說方孔那個四百億的商業綜合體施工時出人命了,他自願參加鬧事隊伍,完了又問:“能不能重新雇我當保鏢,真沒錢吃飯了,給口飯吃啊小寧,小寧~小寧~~”

叫的是真猥瑣……徐謹寧決定把他帶去知識的海洋痛苦游泳。

梁之庭:快樂的笑臉凝固了.gif

梁之庭這個大麻煩都解決了,徐謹寧在瀾汀區剩下的日子就很順了,這邊逛逛那邊逛逛。宋溫繁不像葉近秋那樣過度保護他,他有時不回消息宋溫繁也不會反覆轟炸他。

至於葉近秋,已經被開啟免打擾近兩個月了,先不說他。

逛到吳阿婆的房子附近,徐謹寧特意去打聽了一下遺囑的事。當時全部交給了葉近秋處理後續,還不知道怎麽樣了。

閑人保安大叔通曉一切八卦,什麽都愛往外面說:“她那個假洋人兒子早滾了,現在房子給小蕭了,她多好一人,我們市志願隊的先進個人哩!她女兒很快也要高考,說到這個……”

在他展開其他話題前,徐謹寧找個理由溜了。

這邊附近他來得不多,只是聽過這邊的路名,春暉路,以後在股市風生水起的春暉幫,就在這裏發家。

徐謹寧沒想特意去接觸這幫人,不代表這幫人也是這樣想。

他不知道是,他走進室內摘下帽子露出臉的那一刻,有人就認出了他。

身為投資程氏股票的著名散戶之一,麻百川用了千方百計才得知程氏未回歸的繼承人是誰。程慈元和宋溫繁過於低調行事,把消息圍得近乎滴水不漏,他越發想接觸那個還只存在各種談論裏的人。

第一眼麻百川很滿意,這不是一個美麗的花瓶,是一塊任誰都看得出來的璞玉。

他當即向徐謹寧發送了邀請,目標是做空一個酒莊的股票。

很巧,那是葉近秋堅持最久的一樁事業,徐謹寧這下沒有猶豫。在體能上打不過他,在其他方面總不能再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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