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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裏我無法呼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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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裏我無法呼喚你

半路上車的那個女人講話很溫柔,她問虞歲穗:“小姑娘,你從未彩出版社出來的?”

虞歲穗不掩驚訝:“是,您怎麽知道?”

“你拿著他家的杯子呢。”

虞歲穗這才註意到那個裝檸檬水的一次性紙杯還捏在自己手裏,裏面的水在出門後就被她澆樹下了,那個杯子早在手心裏被攥得又癟又皺,像顆枯萎的蘋果核。

女人擺手,袖間帶起一股淡雅的香水味:“那家出版社不太好,去他們家容易吃虧,聽說好多員工都在跳槽,估計要倒閉了。”

虞歲穗更驚訝:“這樣嗎?”

她朝虞歲穗淡笑,道:“工作上有過交集,稍微知道一點。”

“你看起來很年輕,有些人就喜歡哄騙剛進社會沒多久的年輕人,偶爾上次當很正常,下次註意就行。”

車子一開出高峰段,前途就通暢許多,司機心情也好了不少,把廣播切到一個節奏輕快的音樂頻道。

西海飯店在這座城市的中心位置,虞歲穗趴在窗邊看,這是一個商圈,和寧州不一樣,比寧州更繁華。

還得是國際都市,虞歲穗暗嘆,站在林立的高樓下望一眼就給人高攀不起的感覺。

女人沒有食言,下車後對早已等候在酒店門口的助理說了句什麽,那位助理朝車走來。

“謝謝師傅,再見啊小姑娘。”

虞歲穗回過神,趕緊朝她揮手,忘了隔著車窗說話,外面的人聽不見聲音:“再見。”

助理掃碼付錢的時候,虞歲穗無意瞥到了他領帶上的刺繡。

一片翻卷的紅楓。

居然是楓海!

等虞歲穗再回頭去尋找女人的影子的時候,女人早就穿過旋轉門,進入那片觥籌交錯的大廳裏了。

人總不會永遠倒黴,當天中午的最後一張直飛機票剛好被虞歲穗搶到了。

時間緊迫來不及吃午飯,所幸早上吃了一肚子氣,一點都不餓,虞歲穗在肯德基買了漢堡邊往登機口趕邊吃掉它。

機場比她預想得大很多,不過她走路快,加上沒有行李十分省力,所以又正好在登機廣播響起的時候趕到了那裏。

系上安全帶的時候,虞歲穗才覺得自己這麽做有點沖動,如果是去找張栩生,應該提前跟他說一聲的。

但他剛剛出差回來,應該不會在忙吧。

她想著張栩生,飛機開始移向跑道,逐漸加速的過程有點像汽車,後來像高鐵,最後在跑道盡頭收起滑輪。

龐大的機身滑入長空,她在感到失重的剎那還在想張栩生。

張栩生在天上待的時間比地上多,好像雲層之上才是他的故鄉,而現在,虞歲穗感覺自己離他更近了一點。

忙了半天,昨晚在高鐵上也沒有睡足,她有點累了,抱著毛毯睡過去的那一瞬間腦海裏冒出一個有趣的想法。

她給張栩生做的風鈴也在運往西北的路上,和她本人一樣。

看看張栩生先收到誰。

他會不會很驚訝?

虞歲穗閉著眼睛半夢半醒,仿佛看到了張栩生挑起眉毛,眼睛微撐,毫無防備的樣子。

“歲穗,你怎麽來了?”

他肯定會這麽說。

這個夢又沈又軟,似乎什麽都沒有,虞歲穗整個人泡在有浮力的空氣海裏,四周盡是安然的黑,她看到張栩生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笑著望過來,明明離得那麽遠,但他臉上的痣和眉尾的疤都如此清晰。

“歲穗…”

是他的聲音,虞歲穗高興地喊了一聲,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她沒在意,擡起胳膊用力朝張栩生揮舞。

張栩生的呼喚在夢裏如水波般回蕩。

“女士,醒一醒,女士。”

虞歲穗睜開眼,空姐俯身看著她,手還搭在她肩頭,見她醒來便說已經落地了。

“這麽快?”

她睡了一路,所以不覺得路程漫長,仿佛眼睛一閉一睜就跨過地勢階梯到了對角線的另一頭。

想到馬上能見到張栩生,心裏的喜悅就壓不住。

這是虞歲穗第二次來西北,上次來還是讀小學的時候,舅舅帶她來看赫赫有名的兵馬俑。

說實話她沒留下什麽鮮明的印象,只記得滿目攢動都是大人的腿,空氣裏全是汗臭,那時候還是夏天,熱得人沒精打采。

但春天的西北也很美麗,道路旁有幾棵櫻花樹,開得茂盛。

這場路趕得太著急,虞歲穗出發之前連手機的電都沒顧得上充,地圖軟件又費電,她沒帶充電寶,走了這麽一會兒,原本百分之七十的電量僅剩下一半。

這下可好,她的處境和那個不知姓名的楓海的女人一樣了。

對比起來還是虞歲穗更慘一點,因為她要是沒了手機是真的搖不到人。

“試飛院路…”虞歲穗跟著手機地圖上的箭頭在原地轉了一圈,擡起頭猛地發現不遠處有個年輕男人好奇地看著這邊,想到自己剛剛的動作,頓時很不好意思,裝作不在意地移開目光。

結果越掩飾越明顯,那個男人還是看出了她的局促,友好地問:“需要幫忙嗎?”

虞歲穗尷尬地咧嘴笑笑:“謝謝你,沒事。”

路對面的綠燈亮了,男人朝虞歲穗點點頭:“那行,走了。”

虞歲穗目送他走過斑馬線,覺得他頭發真短,和張栩生短得相似,再低頭的時候,手機的電量已經快要耗盡,她趕緊關掉地圖,打算再往前走一段路試試看。

應該就在附近了。

確實是在附近,但虞歲穗走錯了方向,往居民區去了,走著走著發現這裏的街道旁也種滿了梧桐,這讓虞歲穗倍感親切。

她路過一個小區,餘光鬼使神差地往門裏瞥了一眼。

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虞歲穗感覺心都慢跳了半拍,隨即又更加熱烈地歡騰起來,她折返腳步,擡起手做了個打招呼的姿勢。

那個在夢裏扭纏了一路的名字正要叫出口:“張…”

可當她走過門口的鐵樹,視野變得開闊的時候,眼前的場景讓虞歲穗一下子楞在原地,聲帶好像變成了一條粗糙幹燥的皮帶,被扯住,再喊不出他的名字。

就像夢裏…一模一樣。

她看到張栩生抱住一個女孩,那一刻的心情說不清是迷茫還是慌張,虞歲穗猛地擰過身子,躲到了墻後。

其實不是張栩生主動的,是那個女孩不小心踩到了石子,腳崴了一下,張栩生就在旁邊,下意識地幫忙扶住她。

虞歲穗想,如果自己是他也會這麽做的。

可是…

她無法不去想,這就像那天晚上,張栩生在梧桐樹下扶住自己一樣。

剎那間,虞歲穗眼前一片模糊,感覺鼻梁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般酸痛難耐。

沒有聯絡的日子裏,她不是不想張栩生。

她以為張栩生那麽忙,肯定顧不上照顧自己的情緒,別讓他見不著摸不著幹著急,所以盡量控制著不給他壓力,想他想得厲害的時候偷著抹眼淚,哭完就把沒發出的消息刪掉了。

可他卻在這…

她也不知自己是委屈還是生氣,或許委屈更多一些,她忽然想到張栩生很少回家,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西北,那是不是…

不能再想下去,虞歲穗沒有一點猶豫,轉頭就走,眼淚簌簌掉落下來,她用手背抹掉了。

然後在手機自動關機前給皮皮打電話,決定站在公交車站等皮皮開車來接她。

“餵,哪位?”皮皮還沒睡醒,砸吧著嘴問。

虞歲穗異常平靜:“是我。”

她聽到被褥的摩擦聲,知道皮皮坐了起來。

“歲穗?你在哭嗎?”

皮皮一問,虞歲穗的眼淚又要淌下來,忍不住哽咽:“我來西北了,你可不可以來接一下我?”

“別急啊!你給我發個位置,我馬上來。”

皮皮效率奇快,睡衣沒換就沖下樓提車,在電梯裏抽空看了眼地址,納悶道:“你怎麽跑那去了?”

虞歲穗的嘴即使在這個時候也是最硬的:“地鐵坐錯方向了。”

“你扯吧,地鐵能坐到那去。”

試飛院到西安有段距離,開車最快也要一個小時,虞歲穗一個人等在陌生的站臺下,感覺這座城市灰撲撲的,眼前像是總有沙粒,刺得虹膜發痛。

西北的風真硬啊。

掛電話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幾條署名張栩生的未接來電,抽了抽鼻子,沒管。

然後手機就徹底死過去,虞歲穗按了兩下,確認怎麽也打不開之後,她擡頭望了望天。

自己明明站在地上,卻感覺像片斷了線的風箏似的被吹得越來越遠。

臉上的淚沒一會兒就被吹幹,留下兩行不明顯的痕跡。

就在這個時候虞歲穗看到了飛機,它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碧藍的天穹上,虞歲穗一開始還以為那是只鷹。

那確實是鷹,不過是鋼鐵的。

它從虞歲穗眼前飛過,在她眼中留下兩行潔白的尾跡雲。

虞歲穗久久凝望著它。

不知道望了多久,久到那兩道痕跡都快淡得看不見她仍然仰著頭,直到一輛轎車鳴笛靠近,緩緩在她身邊停住,皮皮搖下車窗叫她的名字:“歲穗,我來了!”



“謝謝,”徐安樺望著他,似乎還有些驚魂未定,“栩生哥。”

這個稱呼讓張栩生感覺自己的眉頭抽動了一下,像是要皺起來。

眼前浮現出剛認識的時候,虞歲穗把自己藏在門後,用那雙狡黠又羞澀的眸子不動聲色地瞧著自己,說“以後就叫你哥好了”的樣子。

他以前並沒有註意徐安樺也是這樣叫他的,淡淡道:“沒事。”

林千木大聲朝來人招呼:“小姚回來了,快點,我們都等你呢。”

聽到這句話,張栩生毫無痕跡地撥開徐安樺攀在他胳膊上的手,走過去替姚望拿裝飲料的袋子,還問他:“怎麽去了那麽久?”

“不久吧……”姚望下意識瞅了瞅張栩生身後紅著臉的女孩,不知怎的忽然回頭朝小區門口看了一眼,“誒?”

張栩生也跟著他看去,那裏什麽都沒有,說:“怎麽了?”

姚望狐疑地回過頭,有些奇怪地摸了摸後腦勺:“沒什麽,我看錯了吧。”

他好像看到剛才那個在路口碰到的姑娘站在那裏,似乎還聽到她叫了聲什麽,可話沒有說完,眨眼間人也不見了。

他不覺得是幻覺,可說不出來。

此時徐安樺也走了過來,姚望不認識她。

“這是?”

“她是徐工的女兒,安樺,”殷天闞介紹,“大記者。”

安樺笑得十分爽朗,謙虛道:“沒有,怎麽敢。”

“真厲害,”姚望朝她點點頭,“你好,我是姚望。”

職業緣故,徐安樺很外向,跟誰都聊得來,邊走邊和飛行員們講自己采訪時遇到的趣事,逗得大夥直樂。

張栩生走在隊伍末尾,終於感到兜裏的手機像顆覆活的心臟似的震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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