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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按他的樣子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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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按他的樣子畫

昨晚畫的草稿很粗糙,但能看出來是一個男人,拿著鑰匙正在開門,因為身高的緣故,他的頭往下低,顯得有點駝背。

白天的時候虞歲穗修改了一下,把他的背修直了,因為她莫名覺得張栩生是不應該駝背的。

虞歲穗剛剛畢業,還沒找到工作,她並不著急,因為就算短期內找不到工作她也能靠接稿養活自己。

很早的時候她就開始經營自己的賬號,作品都是靈動有創意的,粉絲也在不經意間滾雪球般漲起來。

前一陣子她和大學室友合住在茗華山莊,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加上大家各有規劃,就分開了。

最近她想新開一個插畫集,畫一個男人平淡的生活日常,這個想法來的莫名其妙,只是在某次夜裏行走在昏黃的路燈下擡起頭,目光越過傘延,看到燈暈中細密的雨絲的時候,靈感忽然湧現在腦海,在夜色中勾勒出一個模糊的面容。

當時她忽然有種沖動,一定要把他畫出來。

而當張栩生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心中那個若有似無的靈感就有了實體。

發現這一點的時候,虞歲穗是有點興奮的,她覺得自己堅持要租這套老公寓是冥冥註定的。

虞歲穗有自己的創作小寶庫,存在平板的草稿箱裏,都是些具體的關鍵詞。

她盤著腿坐在床上構思,關於這個人物的性格習慣,穿衣風格和小小的癖好,思索的時候身邊的環境就變得異常安靜,這時她聽到有什麽東西滋啦滋啦直響。

循著聲音走到客廳,發現客廳的燈在使勁眨眼,虞歲穗看著它閃爍了一會兒,最後發出一聲泡泡破裂的啵唧聲,滅了。

虞歲穗把開關關掉,開始思考。

應該是短路了,但她不熟悉這裏,覺得貿然動燈泡會有什麽安全隱患,她上百度搜了一下,還是有點摸不準,這才認命似的往樓下走去。

邊走邊分析自己的動機,夠不著?算一點,這是一個拉進距離的機會?不算,沒理由要和他套近乎,張栩生長得還不錯?



虞歲穗在門口停住腳步,默認了。

她屈起手指輕輕在門上叩了兩下。

裏面很快傳來走近的腳步聲。

張栩生打開門,似乎並不感到驚訝,只是像對待很平常的事一樣問:“怎麽了?”

“客廳的燈泡壞了,你有新的嗎。”

張栩生從玄關處的櫃子裏拿出一個袋子,裏面剛好剩下最後一枚燈泡,接著又探手從鞋櫃下面勾出一雙舊的帆布鞋:“我來換。”

虞歲穗走得快,張栩生踢踏踢踏跟在後面,他一點都不覺得這雙有些松垮的鞋穿著不方便。

“你踩著椅子吧。”虞歲穗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已經動手搬了把椅子過來,還放在地上搖晃了一下試穩定性,“脫鞋踩。”

張栩生點點頭,脫鞋站了上去。

虞歲穗擡頭望向張栩生說:“小心點。”

這是她講話的習慣,幾乎是一種口癖,像是無意識的叮囑,“謝謝”,“不好意思”,“小心點”,或者“沒事”,她說這些詞的時候語氣總是非常平靜柔和,沒有摻雜別的情感。

張栩生嗯了一聲,扶著燈罩開始擰動燈泡。

他臨時被叫來幫忙,身上還穿著家裏的衣服,南方普遍不裝暖氣,冬天的時候在家也穿得厚,張栩生披著灰色的家居服給虞歲穗開門,然後就上了樓。

剛剛他嫌厚衣服不方便就脫掉掛在了沙發扶手上,露出裏面的黑色半領毛衣。

袖子挽到胳膊肘,小臂露出來,上面有鼓鼓的青筋,肌肉很明顯。

在擡手的時候毛衣下擺往上縮,毛絨睡褲很寬松,掐在胯上面一點的地方,虞歲穗隨意得擡頭,不小心就看到了他的腰線。

她楞了一下,旋即猛地把眼挪開。

張栩生把手伸過來,沒回頭:“燈泡。”

他轉頭看到虞歲穗盯著拖鞋,以為她在開小差,又說了一遍:“萬歲萬歲萬萬歲,幫我遞一下燈泡好嗎。”

虞歲穗馬上看過來,眼睛睜得滾圓。

張栩生嗤地笑出聲,手指招了招,像召喚一個孩子:“燈泡,快點。”

虞歲穗低頭去撿袋子的時候目光劃過他的手,張栩生的手是掌心朝上的攤開姿勢,她註意到他的手上有繭。

她從紙盒裏拆出燈泡遞到張栩生手裏:“我有名字,我叫虞歲穗。”

“我知道。”張栩生邊把燈泡往上擰邊說。

“你是幹什麽的?”虞歲穗冷不丁問,張栩生好像沒聽見,就沒有回答,虞歲穗追問他:“軍人?警察?你不會是骨科醫生吧?”

她的思維有點跳脫,張栩生想。

這回張栩生聽見了,或者是他願意搭話了,總之他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又忍不住笑了一聲,說:“為什麽以為我是骨科醫生,連科室都想到了?”

虞歲穗覺得邏輯很通:“你很強壯。”

張栩生的笑意沒淡,他就帶著那樣的笑繼續裝燈泡:“那是因為我堅持健身。”

虞歲穗搖了搖頭,顯然並不信:“不想告訴我就算了。”

她有激將的意思,結果張栩生真順坡而下,嗯了一聲就沒說話。

他不說話,虞歲穗也就沒有再說話,他們沒有共同話題,確實沒什麽可聊的,虞歲穗意識到這一點,就覺得自己挑話說的行為有些幼稚。

她覺得尷尬,走到桌邊倒了杯水喝。

張栩生很快就把燈泡換好了,他讓虞歲穗按開關,虞歲穗配合地走到墻邊,開關清脆地響了一聲,燈泡就聽話地亮起來。

“行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說。

這次張栩生依然沒有久留,他把椅子用布擦了擦放回原位,然後拎起裝紙殼的小塑料袋。

從面前經過的時候,虞歲穗聞到他身上一股清淡的白花調,和她常用的純白舒膚佳洗手液的味道有點像。

虞歲穗在門快要完全閉合的時候從窄窄的門縫裏問張栩生:“你幾歲了?”

張栩生答的很快:“三十。”

虞歲穗說:“才比我大七歲,我以後叫你哥好了。”

張栩生沒拿東西的手插在兜裏,左腳踩在樓梯上,側身看著門縫裏的虞歲穗,點了點頭:“行啊。”

下午虞歲穗一直縮在房間裏畫畫,回到沙發上坐下的時候仰頭舒展了一下僵直的脖頸,天花板上亮著的燈映入眼簾。

不知怎麽的,她忽然想起張栩生站在門外的模樣,因為她沒看張栩生的臉,所以只對他的下半身有印象。

她記得很清楚,張栩生的臂彎裏挎著灰絨外套,黑毛衣的下擺松松垮垮地搭在同樣的灰絨的褲腰上,褲腿遮住腳背。

他穿了雙舊鞋上來,後跟處已經被踩的扁扁的,沒穿襪子,腳踝的骨骼輪廓和跟腱線條明晃晃地暴露在冷颼颼的樓道風中。

怪不得他要擦椅子,虞歲穗想,其實她根本沒註意到張栩生沒穿襪子,只是覺得這個男人穿得亂七八糟,居然也不難看。

這人還挺講究。

這麽想著,虞歲穗默默在人設一欄裏的“糙漢”下畫了一條橫線。

然後她靜坐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聊,伸手拿過手機。

“栩生哥”

“我在。”

虞歲穗沒想到他秒回,停了一會兒,張栩生可能等在屏幕前,他問:“怎麽了?”

張栩生打的每一句話後面都習慣帶句號,虞歲穗覺得有意思,她一直認為這是上了年紀的人才有的習慣,比如她刻板嚴苛的老父親。

“單元樓的鐵門晚上會鎖嗎?”虞歲穗被他傳染得也開始註意標點。

張栩生說:“現在不鎖了,銹壞了開關不方便,怎麽了?”

“沒事”

她切屏點開淘寶。

看著看著就偏了,收藏了一家新店鋪,往購物車裏加了兩件衛衣一條褲子,還有一罐據說能去黑頭的泥膜。

心滿意足退出的時候早就忘了點進來的初衷是什麽,轉頭接著去畫稿,手機就放在沙發上,它兀自振動了幾下,虞歲穗完全不知道。

張栩生來敲門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飯點,樓道裏殘留著別人家裏飯菜的餘味。

虞歲穗有點驚訝:“你怎麽來了?”

張栩生舉了舉手機:“你一直沒回消息,我上來看看。”

“是嗎。”虞歲穗看了一下,果然有好幾個紅點,大概是張栩生問她為什麽想起來問門會不會鎖,以及她是不是有什麽需要。

虞歲穗不好意思地說:“我做事去了,沒看手機。”

張栩生表示沒關系,“你要是一個人住不放心的話可以買一個可視門鈴。”

可視門鈴,虞歲穗想起來了,她就是要買這個。

張栩生的鼻翼動了動,他在聞味道,然後問:“你吃飯了嗎?”

這房子是小戶型,站在門口幾乎能看到全貌,張栩生看到飯桌是幹凈的,廚房的水槽裏空無一物,倒是客廳茶幾上有一袋封口的吐司面包。

“沒有,我忘了。”

“忘了?”張栩生驚訝得重覆了一遍,但沒多問。

“對了,”虞歲穗想起了什麽,轉頭鉆進房間,“你等著,我給你看個東西。”

她把那幅畫拿出來給張栩生看。

“這是我麽,”張栩生很快認出來,他側身舉著畫紙放在向光處仔細看了看,“畫得很不錯啊。”

虞歲穗笑了笑,她滿意了。

她擡頭問張栩生:“那你呢,吃飯了嗎?”

張栩生的註意力還停留在畫上,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準備出門吃點。”

虞歲穗很自然地說:“那一起吧。”

張栩生沒拒絕:“行,我去開車。”

“是昨天那輛摩托嗎?”那會很冷吧。

“不是,”張栩生笑著說,“你願意坐摩托後座?風吹著要凍死了。”

張栩生的車是一輛黑色奔馳,老小區的路有點窄,停車位也相當緊俏,大家都見縫插車,導致對技術的要求很高。

虞歲穗換了外套就下樓等在路口,看著轎車從一波三折的空隙裏慢悠悠地爬出來,她明白了張栩生為什麽有車還要弄一輛摩托。

“想吃什麽?”

“我都行,你想吃什麽?”

張栩生右手把著方向盤,左手肘搭在車門上,摸著下巴像在思考,然後說:“那我們就去廣場看看。”

“行。”

等紅燈的時候張栩生偏頭看了眼右側後視鏡,忽然很輕地對虞歲穗說:“其實我以前見過你。”

這讓虞歲穗很意外,她完全沒有印象:“有嗎?”

“有,”張栩生點頭,“挺久遠了,忘了很正常。”

虞歲穗不可能不追問,“什麽時候?在哪?”

綠燈亮了,張栩生啟動車子,謹慎地觀察十字路口的路況,“你還小…”

“什麽時候嘛。”

“唔,”張栩生又瞟了一眼後視鏡,“那時候我媽還沒退休,她在海城小學教書,我有一次在他們元旦文藝匯演的時候去湊過熱鬧。”

“所以呢?”

張栩生要笑總是臥蠶先明顯起來,然後帶出眼尾的弧度,最後是嘴唇。

他側臉的留白比較少,許是歲數上去的緣故,臉上沒有多餘的膠原蛋白,輪廓就很分明。

這是一天中天色最濃郁的時分,這天居然沒有下雨,也算有半天晴朗,於是黃昏就看得到霞光。

津來路是通暢寬闊的,在路中央朝西看能看到完整的落日。

虞歲穗眼裏的張栩生微皺著眉,紅色的落日照進他烏黑的眼睛裏,變成琥珀似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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