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凡人【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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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皆凡人【修】
林明川被驚醒，好不容易壓下心頭驚悸，又發現王家夫婦深更半夜外出，一番逼問之下才知道夫妻倆為了救女兒，竟供出了祈雨四人的下落。
王捕頭八歲大的女兒，午後被天師的人抓了去。
作為交換，只能供出——祈雨四人子時要出逃封城的消息。
天師等人將計就計，在馬車上設了埋伏，四人剛上車就被敲暈了過去，這會兒應該被抓去了避暑山莊，生死不明！
王捕頭看著驚怒交加的少年，急於反駁：“天師神機妙算，早已算出聖女在城內，哪怕我不說，追兵遲早會趕到！”
王氏抹著眼淚大哭：“那可是我的女兒，親生女兒。”
林明川怒極反笑：“所以她們四人的命，就不是命？”
“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我們也是逼不得已，一邊是親人的命，一邊是陌路人的命，換作是你，你又會如何抉擇？”
林明川看著淚眼婆娑的夫妻倆，不答反問：“那你們為何不把我也供出去？”
“你身上沒有河神指引，再則你也沒有現身，只要藏起來，天師就找不到你。”王捕頭嘆了口氣繼續道，“你還是留下這條小命，以後逢年過節給她們上炷香吧。”
林明川滿臉譏諷，嗤笑一聲。
“哼，你們又何必狡辯，留下我，究竟是為了豆芽和豆油方子，還是為了其他的，你們心知肚明。”
見夫妻二人楞在原地，林明川再次怒斥。
“如果你們提前告訴我，我們起碼可以有所準備，或者換出你們女兒之後，再計劃出逃，或者只留下被標記的祈雨，讓其餘人先走，也不至於一網打盡！”
夫人二人瞠目結舌，登時一陣頹喪，跌坐在地。
兩人嗚咽著哭訴，只恨自己也上了天師的當，如今人已經供了出去，可女兒還沒換回來。
夫妻倆寢食難安，正要破罐子破摔去山莊救人，誰料還沒出門就遇上了林明川。
王捕頭捶胸頓足：“我究竟是造了什麽孽了，老天爺要這樣對我。”
王氏哭著喊自家女兒的名字：“青青……”
林明川咬牙切齒不再說些什麽，徑直朝城外跑去。
他總不能將王氏夫婦殺了洩憤，況且打殺二人，對救人沒有任何作用，王氏夫婦救女心切，他又何嘗不是心急如焚。
王捕頭有氣無力地低喃，從身後傳來。
“憑你，是鬥不過天師的。”
林明川聽得心尖滴血，與其說惱恨王氏夫婦，不如說更恨自己。
他恨自己太過弱小，如果他警惕一些，如果他一直跟上馬車，情況是不是就會有所改變？
可惜沒有如果，倘若他真跟上馬車，也不過多一個人被抓走。
命運的軌跡，好像沒有任何改變。
天地間，毫無預兆接連降下幾聲驚雷。
狂風怒吼電閃雷鳴，林明川剛跑到城門前，瓢潑的大雨已經落下。
原本在城門當差的守衛，紛紛躲進門廊屋檐下避雨，另一邊同樣趕來，要出城救女兒的王氏夫婦，更是轉移了守衛的視線。
滂沱大雨模糊了視線，根本沒有人註意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從狗洞裏鉆了出去。
林明川頭也不回，消失在雨夜中。
他不斷安慰自己，四人離開也就僅僅一個時辰而已，一切都來得及！
雨勢兇猛難料，暗夜一坑一窪極其不好走。
林明川被淋成落湯雞，小小的身影一路狂跑，想起剛才的夢魘，越發心神不寧眼皮狂跳，失神之下摔進水窪，石子劃破掌心，鉆心的痛瞬間襲來。
壓抑在心頭無名的怒火與恐懼，陡然爆發整個人止不住顫抖。
疼，好疼，一點都不像是幻境！
在這世界，每一次受傷流血都疼入心扉，每一次喜怒哀樂都是真情實感，風吹雨打、日曬雨淋、亡命天涯，四人不離不棄相依為命，嘗遍人世間酸甜苦辣。
他和琳琳從來都不是旁觀者！
斷然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朋友被抓走、被獻祭。
他兜裏裝著一柄隨身攜帶的小型弩，外加一柄匕首、一些豆子磨成的粉末，出其不意可以迷了人眼再偷襲。
防身器材過於簡單粗糙，若是放在末世，連低階喪屍皮肉都無法刺穿。
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準備，躲在張家的一個星期裏，除了發豆芽、準備幹糧和籌備馬車，大部分時間都是給琳琳準備精良的弓弩。
削尖的利箭，對付普通人應該足夠了。
哪怕無法救出大家，但至少要先確認四人安危，再調查山莊情況，做出相應計劃。
只是林明川沒想到，他面對的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僅僅一夜，整個世界好像都變了。
林明川氣喘籲籲跑進山莊，本以為山莊會守衛森嚴，誰料裏面已經亂作一團，驚恐的侍女和守衛，不住地往外跑。
林明川心中一驚，不知為何忽然想起鐘馗的叮囑——要是救不了祈雨，你們都會死在裏面。
狂風暴雨下，正殿前新建的祭壇空無一人，高閣樓臺上不斷有侍女侍衛進進出出，尖叫聲此起彼伏，細聽之下仿似有人在說——天師死了。
林明川瞳孔一縮，難道是琳琳殺了天師？
正想著又有人在驚叫：“大祭司瘋了瘋了，快逃！”
“妖女妖女！”
林明川皺眉，順著階梯往上看，正巧看見天師的頭顱被人砍下，似乎因為力氣不夠，砍了很多次，看得人心驚膽戰。
山莊地勢很高，雨水朝低處不停地流下。
林明川猛地發現一處高地流出血水，急忙跑了過去，殿前殿後亂作一團，無人理會他。
電閃雷鳴轟隆作響間，高臺之上氣壓陡然變得無比恐怖，在場者無一不面色泛白，連帶雨水都變得冰冷起來，無人再敢上前一步。
林明川深呼一口氣，壓下心頭恐慌，直接躍上階梯。
難道小小的避暑山莊，還能比末世恐怖？
一路往上血腥味越發濃郁，對煞氣無比熟悉的林明川，臉色也變得越發陰沈，沿路還有幾具孩童的屍體。
他心驚肉跳快速跑上高臺，剛上到觀星臺，就被眼前的場景嚇得血色全無。
他的腳邊是小九身首分離的軀體。
林明川遍體生寒，整個天宮祭壇布滿血色，強烈的威壓下，雙膝不受控制直接跪在了地上。
***
漫漫長夜，雨水沖刷著滿池的血腥。
琳琳渾身疼到麻木，就連在末世也沒有受過這麽嚴重的傷。
說來也是，末世一直有祈雨保護，她和哥哥爺爺三人，幾乎沒有受過重傷。
原來失去庇護，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是這麽的無力、無助。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在古代的雨夜裏，死在這個異度空間，還沒來得及回到末世，和爸爸媽媽，爺爺說聲再見。
迷蒙的雨水，滴在她的臉上。
無邊無盡的冷，她感受到生命正在消逝。
陡然一個小小身子靠了過來，是誰在抱著她，好溫暖。
林琳微微睜開眼眸，就看見祈雨緊緊抱著她放聲大哭，少女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好像流也流不盡。
“幺妹。”
“不要死。”
“不要……求你了。”
她慌張大聲著她的名字，淒厲的哭喊聲，顯然已經哭啞了嗓子。
末世，忽然間好像變得有些遙遠。
她曾想過覆活祈雨後，先去找爸媽，然後全家老小一起生活，每天給祈雨供供香火，找個沒有喪屍的地方，建立新的家園。
可現在看著祈雨這張稚嫩的小臉，心尖疼得發顫。
她是這麽的弱小單薄，渾身傷痕累累，猶如一個人偶娃娃被人隔空鉗住，又隔空狠狠丟在地上，嘴角也沾染著鮮血。
她不是什麽童子神，她就是一個普通人。
血肉之軀，會笑會哭會疼會流血。
她不是別人，僅僅是她的阿姐而已，是那個害怕時會強裝鎮定，難過時會放聲大笑，饑寒交迫第一口吃永遠想著弟弟妹妹的姐姐。
她用小小的脊背擋在前面，像是要替她們，扛住整個世界。
比如現在，阿姐明明已被魔氣侵體，渾身筋骨寸裂仍要替她抵擋攻擊，是不想她被轟成兩截嗎？
可惜已經來不及，渾身都是致命傷，她已經是將死之人，留個全屍也毫無意義。
林琳眼眶一熱，想要伸手拂去祈雨臉上的淚，無奈使不上氣力，只得沖她柔和一笑。
“阿姐，你平平安安活著就好，什麽都不用管……”
不要成神，不要無休止地戰鬥，不要無盡的責任。
什麽都不用想，只要平安地活著。
林琳再也沒有力氣，雙眼沈沈合上，餘光之際看見天宮祭壇走上來一個身影，是那樣的熟悉。
“哥哥……”
一句話還未說完，人已經沒了氣息。
祈雨瞳孔放大渾身顫抖，雷雨交加讓她聽不清妹妹在說些什麽，她拼命地搖晃，妹妹卻再也醒不過來，心慌到了極點。
害怕，顫抖，冷。
“小玲兒……”
“幺妹！”
祈雨嘴皮顫抖，怒吼聲變得嘶啞，目光漸漸變得渙散。
四人子夜出逃，不想中了奸計，醒來時人已在避暑山莊。
避暑山莊有了兩個祭壇，一個世人皆知的求雨祭壇，另一個是不為人知的天宮祭壇。
難以想象封城這種貧瘠的地方，竟有如此高聳樓閣天宮祭壇。
天宮祭壇不如說是魔門大殿，魔門修煉陰森恐怖的邪術之地，祭壇四周擺放著幾個囚籠，沈重的囚籠由精鐵打造，非常人能破。
此等堅固的牢籠，鎖住的不是什麽野獸，而是一個個手無寸鐵的孩子。
封城失蹤的孩子，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如今像是牲畜一般成了血囊，又像是人形木偶，被人操控折磨得沒有了靈魂，直到血液流幹生命結束。
任誰也想不到，人前威風凜凜的天師，人後竟是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背後的始作俑者是一個紫衣男人——魔道大祭司。
祭壇中央站著的紫衣男人，正是操縱這一切的魔門大祭司。
他手持噬魂珠，暴戾殘忍的目光看向祈雨。
此時的噬魂珠，被雨水沖刷得晶瑩剔透，難以想象一刻鐘之前，它還沾滿鮮血透著紅光，溢出的血氣之力，輕則令人走火入魔，重則神志錯亂。
祈雨不明白，為什麽小玲兒誓死要搶奪顆珠子。
她目光呆滯看向大祭司手裏的噬魂珠，裏面似乎蘊含了澎湃的血氣之力，如果毀了這顆珠子，是不是一切都會結束？
“本座的噬魂珠，豈是爾等能夠染指的。”
大祭司輕嗤一笑：“可惜了，本座見她身手不錯，本想將她煉成鬼奴。”
只是他沒想到祈雨會去擋血刃，這一刀下去尋常人等絕對會被劈成兩截，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真仙轉世，眼見就要被自己親手打死。
大祭司一瞬間有些後悔，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見渾身傷勢的聖女緩緩蠕動了起來。
少女撐著小小身子，搖搖欲墜緩步朝他走來。
大祭司看著滿身染血，肋骨斷裂的祈雨竟然再度站起來，渾身傷痕累累換作普通人早就死了，聖女卻像是打不死的魔物傀儡。
他雙眸不禁染上喜色，瘋狂大笑。
“不愧是真仙轉世，鳳體仙骨果然命硬，哈哈哈，還未入道，竟能以肉體凡胎抵抗本座的攻擊。”
“還我幾個妹妹命來！”
大祭司殘忍揚眉，像是拎起小貓小狗一般將祈雨拎了起來。
見對方滿臉仇恨，瞳孔裏都是殺意，男人修長的手指不由捏住祈雨的下巴。
“有意思。”
冰冷的手指像是淬了毒，祈雨渾身顫抖，紅著眼滿是恨意盯著他：“你個妖道，不怕報應嗎？”
“報應？”
大祭司聽著女孩顫抖的聲音，輕笑一聲：“你看看滿城風雨，只要本座一聲令下，生死皆在本座手中，報應不過是弱者才會怕的東西。”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放過你。”
“就憑你？”
大祭司嘖嘖幾聲，壓低靠近的聲音像是鬼魅。
“聖女放心，你跟他們可不同，本座舍不得殺你，我要一點一點榨幹你的血肉，再拆了你的仙骨。”
說時，已經提著祈雨上了祭壇。
風雨下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大祭司身上的雨水像是受到了什麽阻礙，滴雨不沾。
祭壇四周也如同有一道屏障，任風雨飄搖也無法摧毀。
大祭司將祈雨放在祭壇中央的蓮座上，利刃劃破她的手肘。
渾身傷痕累累的祈雨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一陣眩暈，鮮紅的血液已經滴落在噬魂珠上，瞬間被其吸收。
晶瑩剔透的珠子如同魔物，貪婪地開始吸收。
噬魂珠閃爍著微弱光芒，陣法緩緩開始運轉，傾盆大雨落下陰煞之氣沖天，像是有無數冤魂掙脫束縛，環繞在噬魂珠周圍。
祭壇但凡有人在此，都會被煞氣沖撞邪氣入體。
無法掙脫的祈雨，只感覺一陣天昏地暗。
她身旁的男人暴虐大笑，血池裏瘋狂的血氣之力湧入他的體內。
祈雨咽下滿嘴血腥，握緊拳頭死死盯著噬魂珠，下一刻陡然出手。
“哼，不自量力！”
小小凡人之軀，竟敢搶他的噬魂珠。
豈料祈雨一口咬在大祭司手上，尖銳的牙齒帶著灼熱的氣息。
大祭司渾身血液陡然凝固，熱浪與魔氣相沖，一時間竟讓他感覺到灼痛，惱羞成怒下，狠狠一腳踹在祈雨身上。
少女不為所動，死死纏住抓住對方，但受不住對方夾雜著內勁的攻擊。
整個人猶如破布娃娃口吐鮮血，將死之際，一滴精血落在噬魂珠上。
異變陡生，只見吸收了祈雨氣血的噬魂珠，像是被某種力量吸引，整顆陡然沒入了她的體內。
祈雨一剎那瞪大了眼，只感覺整個人身體已經不再是自己的，火熱滾燙像是被什麽妖物占據，無數的力量快要讓她爆體而亡，整個人不受控制。
與此同時漆黑的天空之上，落下道道驚雷劈在結界上。
大祭司不由皺起眉頭，想不到聖女竟能引天雷落下，想必受天道庇護。
一時間暴雨狂風，吹得祭壇旗幟搖搖欲墜。
就在這時祈雨痛苦怒吼一聲，穹頂一道天雷徑直劈在結界上，結界陡然被迫，祭壇再也不受束縛，滿池的血氣之力瘋狂湧現。
祈雨體內的噬魂珠再也不受控制，瘋狂地吸收血氣之力。
少女蒼白的小臉剎那變得通紅，瞳孔更是染上血色，雙目已經渾濁，整個人又是笑又是哭，像是神智大亂走火入魔。
感受漸漸消散的血氣之力，大祭司徹底暴怒。
縱然有鳳體仙骨又如何，沒有噬魂珠，一切都無法煉化，他滿身戾氣死死掐住祈雨：“給本座把噬魂珠吐出來！”
“哈哈哈哈，還我幾個妹妹命來！”
少女癲狂的笑聲，比哭聲還要刺耳。
感受著祈雨氣勢節節攀升，大祭司臉色終於變得極為陰郁冷然，他冷哼一聲：“別以為吞了本座的噬魂珠，就結束了！”
祈雨一張小臉被血色染紅，陰煞之氣纏身，如同惡鬼。
她目眥欲裂機械地重覆著，目光直直盯著大祭司瘋狂大笑，笑得有些駭人：“還我幾個妹妹命來！”
大祭司看著走火入魔的小東西：“哼，去九幽地獄見你妹妹吧。”
手中一柄魔劍，眼見就要刺穿祈雨的身體，一聲驚叫響起。
祈雨聽見聲音終於恢覆一絲神智，噗嗤一聲長劍已經刺穿腹部，鮮血橫溢無邊的疼痛開始蔓延，但與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充斥的滾燙氣息相比，又有些微不足道。
她面容變得扭曲，血液開始修覆傷口，像是有無數螞蟻，邪術的力量啃噬著全身。
祈雨看著遠處癱坐的阿弟，他眼中帶著驚恐與痛苦直直盯著自己，她握緊拳頭——現在還不能死！
她忍著劇痛拔出利劍，拉開與大祭司的距離。
人竟然還沒有倒下，縱然是大祭司也是眉頭緊皺，拿劍的手更是抖了抖。
“這樣還死不了嗎？”
祈雨感覺有什麽東西快要從身體裏破體而出，疼入骨髓，雙目更是通紅，伴隨著無盡怒火從心頭升起。
“你必須死！”
少女喃喃自語間，已經再次站起來。
大祭司咽了口唾沫，筋骨被廢身受重傷，居然還能掙脫他的束縛，簡直就是不死之身！
再則噬魂珠的力量慢慢融入聖女體內，面對殺不死的凡人之軀，一時間大祭司又驚又惱，要是讓其成長起來，必定會殺了自己。
趁現在還沒有成為魔王，了結此子再取噬魂珠。
正想著，天地間再次落下幾道震天響雷。
吞了噬魂珠的祈雨，純粹的陰陽煞氣已經無法控制，像是無底洞不停地吸收血氣之力，再這麽下去絕對會爆體而亡。
然而下一瞬，洶湧澎湃的力量已經凝聚成一把血刀，刺入大祭司喉管！
“還我三個妹妹的命來！”
此時的祈雨滿頭亂發，小臉潮紅瞳孔布滿血色，人不人鬼不鬼。
遠處的侍女和守衛踉蹌跌倒在地，嘴裏驚恐地大喊。
“妖女，妖女！”
然而更令人驚駭的是，一貫儒雅翩翩的大祭司，渾身黑氣纏繞，一雙瞳孔冷漠得有些殘忍暴虐，正是魔門的修煉功法。
“小東西受死吧！”
就在這時，被魔氣鎮壓的林明川，猛地被大祭司抓了過來。
祈雨瞳孔收縮，好不容易打出去的澎湃的力量，已經無法收回，利劍只能微微偏移，差了半寸刺入大祭司體內。
縱然如此，大祭司也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高手過招，往往只在瞬息間。
大祭司避開致命一擊，沒等祈雨反應過來，已經朝她逼近，下一秒迅速擰斷她的四肢與脖子。
這等根骨，就算是死了，也要將其煉成一具傀儡！
非人的力量落在生活上，身體像是到達了某種臨界點，魔氣與血氣同時沖擊，哢嚓作響的聲音讓她四肢變得扭曲。
渾身傷勢已經痛到麻木，祈雨瞳孔眼球驀地灰白，腦袋耷拉以怪異的姿勢掉落在地。
她看著遠處受傷的阿弟，又看了眼被無情丟進血池的阿月，另一邊是死不瞑目的小九，身首分離還瞪大著眼，跟前是沒了氣息的幺妹。
她死死盯著緩緩起身的大祭司，兩行血淚流了下來，嘴裏發著呢喃。
“好恨……”
好恨……
大祭司神識猛地受到攻擊，剎那瞳孔驟縮跪倒在地，好大怨氣！
另一邊清醒過來的林明川，發現身體終於可以行動。
他整個顫抖來到祈雨身旁，驚恐發現祈雨沒了氣息，另一邊的妹妹早就已經身亡，猛地胸口一疼，滿口血腥在喉間蔓延。
他雙目通紅，滔天的恨意與怒火，無盡的痛苦快要令人崩潰。
也許是大祭司身受重傷，他手中的弩箭終於能打穿虛無，短箭猛地透過結界射入大祭司的眉心。
眉心中箭，男人倒在血泊之中。
他上前探了探鼻息，大祭司終於沒了氣息。
瓢潑的大雨落下，牢籠裏無數的哀嚎聲響起。
整座山莊逃的逃死的死，祭壇上躺著橫七豎八死不瞑目的屍首，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人類卑微弱小得如同螻蟻，什麽都做不了。
親眼看著自己的親人朋友死去，無力、痛苦、難受、心碎。
無法言喻的痛楚，林明川心底蔓延，甚至有些不能接受，明明一個時辰前還笑著說要供他和琳琳念書，怎麽就死了呢？
怎麽可以突然消失了，一切都不作數了嗎？
祈雨就……這麽死了？
他的妹妹……就這麽死了？
每日朝夕相處的阿月和小九，就這麽死了？
林明川面如死灰，安安靜靜沒有大喊大叫，直到大雨快要將整個祭壇染紅，直到牢籠裏的活著的孩子聲音哭啞，他終於有所動作。
他將祈雨、妹妹、阿月和小九的屍體，找了圍布包裹好，一具一具拖到板車上。
九歲大少年，雙眼空洞洞毫無生息。
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拼命地拽拉屍體，最後拖著板車在雨裏挪著步子，磨破的掌心開始血肉翻卷。
不比活人，四具屍體遠不是一個孩子能拖動的。
剛摔倒在地，他又再次爬了起來繼續拉，動作麻木而僵硬。
遠處趕來的王氏夫婦，看著祭壇上的一幕，險些暈了過去，駭然的血色場景，令人毛骨悚然。
古樸繁雜的陣法和血池，像是某種殘忍血腥的邪術，祭壇上還有孩童被綁在木樁上，手腕被劃破直到渾身鮮血流盡。
這都是封城失蹤的孩子！
沒想到這幫邪魔外道，竟打著道士的名義布下了邪術！
夫妻倆滿臉驚駭，找了許久終於找到暈在牢籠裏的女兒。
兩人渾身哆嗦，不敢再往下細想，夫妻倆顫顫巍巍將女兒和活著的人救出來，已是不忍再看滿地屍首。
四周變得越發的陰冷，連呼吸都逐漸變得困難，再待下去一定會被凍死。
夫妻倆不敢多待，路過林明川的時候，看著死氣沈沈不停摔倒的少年，對方壓抑到極致的氣息，讓夫妻倆於心不忍。
王捕頭嘆息，讓王氏先背女兒回家，扭頭去幫林明川一起拉。
林明川沒有說話，任由著王捕頭幫忙。
王捕頭一陣後怕，渾身哆嗦，嘴裏也沒忘念叨：“我也沒想到是這種情況，山莊從不讓外人進來，這裏有天宮我都不知道，青青差點……”
“這已經不是我們凡夫俗子能夠阻攔的，魔門邪術非我等凡人，小兄弟你不要怪我。”
他又猛地回頭，忽地發現祭壇升起道道黑氣，顫顫巍巍急忙道：“冤有頭債有主，都是邪魔外道的錯，不要找我。”
碎碎念的王捕頭，見少年一直沈默不語，終於是閉了嘴。
兩人拖著屍體，一路到了亂葬崗。
地勢高的亂葬崗沒有被洪水淹沒，也許是屍骨擋住了洪水也說不一定。
離天亮還有一會兒，雨夜更顯得陰森。
林明川熟視無睹，完全不知道害怕親手將四人埋在地下，全程整個人安靜到了極點，臉色也蒼白到可怕，最後又給四人立了無名木碑。
隨後沈默不語，呆呆跪在墓碑前直到天大亮。
王捕頭有些熬不住，受不了亂葬崗的寒氣，冷不丁道：“快走吧，這裏不安全。”
“……”
見少年還是眼神空洞沈默不語，王捕頭嘆息一聲，也只能離去。
王捕頭剛走，安靜的亂葬崗內，只聽少年輕咳了幾聲。
林明川揉了揉心房，只覺得胃裏心裏好像有哪裏不舒服，想要吐又吐不出來，不由大口呼吸，又覺得空氣太稀薄，胸口悶悶地呼吸不過來。
他敲著敲著胸口，最後竟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隨後整個人心神失守倒在地上，雙眸布滿血絲，完全沒了活下去的欲望。
大雨終於停下，風漸漸吹幹少年的衣裳。
林明川躺在地上，盯著滿手鮮血皮肉翻卷的手掌——好疼，一點也不像是幻境，難道這不是鐘馗的幻術嗎？
為什麽祈雨為什麽會死？
為什麽妹妹會死？
為什麽阿月和小九這麽真實，她們不是游戲NPC嗎，為什麽還不重啟覆活？
林明川呆呆看著雙手，已經有些分不清真假，什麽是真什麽又是假，他只知道是真的好疼，不是手疼，是心好痛……
如果是夢，為什麽還不醒來？
如果是真實存在，她們都死了，徹底在人世間消亡，那他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意義？
許久許久林明川才從冰冷的泥坑中，清醒過來。
他眼中燃起熊熊恨意，經歷過末世，他也算知道一些普通人無法理解的秘辛。
□□消亡，未必就是真正的死亡！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未必就是災。
鐘馗曾說如果救不了祈雨，他和琳琳都會死在裏面，如今他沒有死亡，也沒有靈體消散，也就是說事情還沒有結束。
祈雨也曾說過，作為靈體可以鬼修入道。
只是鬼修想要獲得功德之力更加難，信仰之力本就具有凈化能力，對本屬陰的靈體極為不友好，除非是純凈的靈體。
祈雨成神的年紀不大，如今又含恨而去怨氣極重，說不定無法投身，必定會化作冤魂在人間。
若是能化解怨氣，以鬼修入道，修得正果同樣可以成神。
對，一切還沒有結束！
正想著，忽然一道清風緩緩拂在臉上。
林明川驚得瞪大了眼，低呼：“是祈雨嗎？還是琳琳？你們還在對不對？”
一連三個問題，問得虛空之中的琳琳一陣無語。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麽狀態，不是冤魂也不是厲鬼，像是被囚困在這個空間的靈體，就連牛頭馬面看見她，都是直接越過，說是生魂不歸它們管。
也就是說，現世的她還沒有死！
這裏絕對是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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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明川被驚醒，好不容易壓下心頭驚悸，又發現王家夫婦深更半夜外出，一番逼問之下才知道夫妻倆為了救女兒，竟供出了祈雨四人的下落。
王捕頭八歲大的女兒，午後被天師的人抓了去。
作為交換，只能供出——祈雨四人子時要出逃封城的消息。
天師等人將計就計，在馬車上設了埋伏，四人剛上車就被敲暈了過去，這會兒應該被抓去了避暑山莊，生死不明！
王捕頭看著驚怒交加的少年，急於反駁：“天師神機妙算，早已算出聖女在城內，哪怕我不說，追兵遲早會趕到！”
王氏抹著眼淚大哭：“那可是我的女兒，親生女兒。”
林明川怒極反笑：“所以她們四人的命，就不是命？”
“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我們也是逼不得已，一邊是親人的命，一邊是陌路人的命，換作是你，你又會如何抉擇？”
林明川看著淚眼婆娑的夫妻倆，不答反問：“那你們為何不把我也供出去？”
“你身上沒有河神指引，再則你也沒有現身，只要藏起來，天師就找不到你。”王捕頭嘆了口氣繼續道，“你還是留下這條小命，以後逢年過節給她們上炷香吧。”
林明川滿臉譏諷，嗤笑一聲。
“哼，你們又何必狡辯，留下我，究竟是為了豆芽和豆油方子，還是為了其他的，你們心知肚明。”
見夫妻二人楞在原地，林明川再次怒斥。
“如果你們提前告訴我，我們起碼可以有所準備，或者換出你們女兒之後，再計劃出逃，或者只留下被標記的祈雨，讓其餘人先走，也不至於一網打盡！”
夫人二人瞠目結舌，登時一陣頹喪，跌坐在地。
兩人嗚咽著哭訴，只恨自己也上了天師的當，如今人已經供了出去，可女兒還沒換回來。
夫妻倆寢食難安，正要破罐子破摔去山莊救人，誰料還沒出門就遇上了林明川。
王捕頭捶胸頓足：“我究竟是造了什麽孽了，老天爺要這樣對我。”
王氏哭著喊自家女兒的名字：“青青……”
林明川咬牙切齒不再說些什麽，徑直朝城外跑去。
他總不能將王氏夫婦殺了洩憤，況且打殺二人，對救人沒有任何作用，王氏夫婦救女心切，他又何嘗不是心急如焚。
王捕頭有氣無力地低喃，從身後傳來。
“憑你，是鬥不過天師的。”
林明川聽得心尖滴血，與其說惱恨王氏夫婦，不如說更恨自己。
他恨自己太過弱小，如果他警惕一些，如果他一直跟上馬車，情況是不是就會有所改變？
可惜沒有如果，倘若他真跟上馬車，也不過多一個人被抓走。
命運的軌跡，好像沒有任何改變。
天地間，毫無預兆接連降下幾聲驚雷。
狂風怒吼電閃雷鳴，林明川剛跑到城門前，瓢潑的大雨已經落下。
原本在城門當差的守衛，紛紛躲進門廊屋檐下避雨，另一邊同樣趕來，要出城救女兒的王氏夫婦，更是轉移了守衛的視線。
滂沱大雨模糊了視線，根本沒有人註意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從狗洞裏鉆了出去。
林明川頭也不回，消失在雨夜中。
他不斷安慰自己，四人離開也就僅僅一個時辰而已，一切都來得及！
雨勢兇猛難料，暗夜一坑一窪極其不好走。
林明川被淋成落湯雞，小小的身影一路狂跑，想起剛才的夢魘，越發心神不寧眼皮狂跳，失神之下摔進水窪，石子劃破掌心，鉆心的痛瞬間襲來。
壓抑在心頭無名的怒火與恐懼，陡然爆發整個人止不住顫抖。
疼，好疼，一點都不像是幻境！
在這世界，每一次受傷流血都疼入心扉，每一次喜怒哀樂都是真情實感，風吹雨打、日曬雨淋、亡命天涯，四人不離不棄相依為命，嘗遍人世間酸甜苦辣。
他和琳琳從來都不是旁觀者！
斷然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朋友被抓走、被獻祭。
他兜裏裝著一柄隨身攜帶的小型弩，外加一柄匕首、一些豆子磨成的粉末，出其不意可以迷了人眼再偷襲。
防身器材過於簡單粗糙，若是放在末世，連低階喪屍皮肉都無法刺穿。
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準備，躲在張家的一個星期裏，除了發豆芽、準備幹糧和籌備馬車，大部分時間都是給琳琳準備精良的弓弩。
削尖的利箭，對付普通人應該足夠了。
哪怕無法救出大家，但至少要先確認四人安危，再調查山莊情況，做出相應計劃。
只是林明川沒想到，他面對的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僅僅一夜，整個世界好像都變了。
林明川氣喘籲籲跑進山莊，本以為山莊會守衛森嚴，誰料裏面已經亂作一團，驚恐的侍女和守衛，不住地往外跑。
林明川心中一驚，不知為何忽然想起鐘馗的叮囑——要是救不了祈雨，你們都會死在裏面。
狂風暴雨下，正殿前新建的祭壇空無一人，高閣樓臺上不斷有侍女侍衛進進出出，尖叫聲此起彼伏，細聽之下仿似有人在說——天師死了。
林明川瞳孔一縮，難道是琳琳殺了天師？
正想著又有人在驚叫：“大祭司瘋了瘋了，快逃！”
“妖女妖女！”
林明川皺眉，順著階梯往上看，正巧看見天師的頭顱被人砍下，似乎因為力氣不夠，砍了很多次，看得人心驚膽戰。
山莊地勢很高，雨水朝低處不停地流下。
林明川猛地發現一處高地流出血水，急忙跑了過去，殿前殿後亂作一團，無人理會他。
電閃雷鳴轟隆作響間，高臺之上氣壓陡然變得無比恐怖，在場者無一不面色泛白，連帶雨水都變得冰冷起來，無人再敢上前一步。
林明川深呼一口氣，壓下心頭恐慌，直接躍上階梯。
難道小小的避暑山莊，還能比末世恐怖？
一路往上血腥味越發濃郁，對煞氣無比熟悉的林明川，臉色也變得越發陰沈，沿路還有幾具孩童的屍體。
他心驚肉跳快速跑上高臺，剛上到觀星臺，就被眼前的場景嚇得血色全無。
他的腳邊是小九身首分離的軀體。
林明川遍體生寒，整個天宮祭壇布滿血色，強烈的威壓下，雙膝不受控制直接跪在了地上。
***
漫漫長夜，雨水沖刷著滿池的血腥。
琳琳渾身疼到麻木，就連在末世也沒有受過這麽嚴重的傷。
說來也是，末世一直有祈雨保護，她和哥哥爺爺三人，幾乎沒有受過重傷。
原來失去庇護，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是這麽的無力、無助。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在古代的雨夜裏，死在這個異度空間，還沒來得及回到末世，和爸爸媽媽，爺爺說聲再見。
迷蒙的雨水，滴在她的臉上。
無邊無盡的冷，她感受到生命正在消逝。
陡然一個小小身子靠了過來，是誰在抱著她，好溫暖。
林琳微微睜開眼眸，就看見祈雨緊緊抱著她放聲大哭，少女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好像流也流不盡。
“幺妹。”
“不要死。”
“不要……求你了。”
她慌張大聲著她的名字，淒厲的哭喊聲，顯然已經哭啞了嗓子。
末世，忽然間好像變得有些遙遠。
她曾想過覆活祈雨後，先去找爸媽，然後全家老小一起生活，每天給祈雨供供香火，找個沒有喪屍的地方，建立新的家園。
可現在看著祈雨這張稚嫩的小臉，心尖疼得發顫。
她是這麽的弱小單薄，渾身傷痕累累，猶如一個人偶娃娃被人隔空鉗住，又隔空狠狠丟在地上，嘴角也沾染著鮮血。
她不是什麽童子神，她就是一個普通人。
血肉之軀，會笑會哭會疼會流血。
她不是別人，僅僅是她的阿姐而已，是那個害怕時會強裝鎮定，難過時會放聲大笑，饑寒交迫第一口吃永遠想著弟弟妹妹的姐姐。
她用小小的脊背擋在前面，像是要替她們，扛住整個世界。
比如現在，阿姐明明已被魔氣侵體，渾身筋骨寸裂仍要替她抵擋攻擊，是不想她被轟成兩截嗎？
可惜已經來不及，渾身都是致命傷，她已經是將死之人，留個全屍也毫無意義。
林琳眼眶一熱，想要伸手拂去祈雨臉上的淚，無奈使不上氣力，只得沖她柔和一笑。
“阿姐，你平平安安活著就好，什麽都不用管……”
不要成神，不要無休止地戰鬥，不要無盡的責任。
什麽都不用想，只要平安地活著。
林琳再也沒有力氣，雙眼沈沈合上，餘光之際看見天宮祭壇走上來一個身影，是那樣的熟悉。
“哥哥……”
一句話還未說完，人已經沒了氣息。
祈雨瞳孔放大渾身顫抖，雷雨交加讓她聽不清妹妹在說些什麽，她拼命地搖晃，妹妹卻再也醒不過來，心慌到了極點。
害怕，顫抖，冷。
“小玲兒……”
“幺妹！”
祈雨嘴皮顫抖，怒吼聲變得嘶啞，目光漸漸變得渙散。
四人子夜出逃，不想中了奸計，醒來時人已在避暑山莊。
避暑山莊有了兩個祭壇，一個世人皆知的求雨祭壇，另一個是不為人知的天宮祭壇。
難以想象封城這種貧瘠的地方，竟有如此高聳樓閣天宮祭壇。
天宮祭壇不如說是魔門大殿，魔門修煉陰森恐怖的邪術之地，祭壇四周擺放著幾個囚籠，沈重的囚籠由精鐵打造，非常人能破。
此等堅固的牢籠，鎖住的不是什麽野獸，而是一個個手無寸鐵的孩子。
封城失蹤的孩子，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如今像是牲畜一般成了血囊，又像是人形木偶，被人操控折磨得沒有了靈魂，直到血液流幹生命結束。
任誰也想不到，人前威風凜凜的天師，人後竟是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背後的始作俑者是一個紫衣男人——魔道大祭司。
祭壇中央站著的紫衣男人，正是操縱這一切的魔門大祭司。
他手持噬魂珠，暴戾殘忍的目光看向祈雨。
此時的噬魂珠，被雨水沖刷得晶瑩剔透，難以想象一刻鐘之前，它還沾滿鮮血透著紅光，溢出的血氣之力，輕則令人走火入魔，重則神志錯亂。
祈雨不明白，為什麽小玲兒誓死要搶奪顆珠子。
她目光呆滯看向大祭司手裏的噬魂珠，裏面似乎蘊含了澎湃的血氣之力，如果毀了這顆珠子，是不是一切都會結束？
“本座的噬魂珠，豈是爾等能夠染指的。”
大祭司輕嗤一笑：“可惜了，本座見她身手不錯，本想將她煉成鬼奴。”
只是他沒想到祈雨會去擋血刃，這一刀下去尋常人等絕對會被劈成兩截，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真仙轉世，眼見就要被自己親手打死。
大祭司一瞬間有些後悔，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見渾身傷勢的聖女緩緩蠕動了起來。
少女撐著小小身子，搖搖欲墜緩步朝他走來。
大祭司看著滿身染血，肋骨斷裂的祈雨竟然再度站起來，渾身傷痕累累換作普通人早就死了，聖女卻像是打不死的魔物傀儡。
他雙眸不禁染上喜色，瘋狂大笑。
“不愧是真仙轉世，鳳體仙骨果然命硬，哈哈哈，還未入道，竟能以肉體凡胎抵抗本座的攻擊。”
“還我幾個妹妹命來！”
大祭司殘忍揚眉，像是拎起小貓小狗一般將祈雨拎了起來。
見對方滿臉仇恨，瞳孔裏都是殺意，男人修長的手指不由捏住祈雨的下巴。
“有意思。”
冰冷的手指像是淬了毒，祈雨渾身顫抖，紅著眼滿是恨意盯著他：“你個妖道，不怕報應嗎？”
“報應？”
大祭司聽著女孩顫抖的聲音，輕笑一聲：“你看看滿城風雨，只要本座一聲令下，生死皆在本座手中，報應不過是弱者才會怕的東西。”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放過你。”
“就憑你？”
大祭司嘖嘖幾聲，壓低靠近的聲音像是鬼魅。
“聖女放心，你跟他們可不同，本座舍不得殺你，我要一點一點榨幹你的血肉，再拆了你的仙骨。”
說時，已經提著祈雨上了祭壇。
風雨下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大祭司身上的雨水像是受到了什麽阻礙，滴雨不沾。
祭壇四周也如同有一道屏障，任風雨飄搖也無法摧毀。
大祭司將祈雨放在祭壇中央的蓮座上，利刃劃破她的手肘。
渾身傷痕累累的祈雨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一陣眩暈，鮮紅的血液已經滴落在噬魂珠上，瞬間被其吸收。
晶瑩剔透的珠子如同魔物，貪婪地開始吸收。
噬魂珠閃爍著微弱光芒，陣法緩緩開始運轉，傾盆大雨落下陰煞之氣沖天，像是有無數冤魂掙脫束縛，環繞在噬魂珠周圍。
祭壇但凡有人在此，都會被煞氣沖撞邪氣入體。
無法掙脫的祈雨，只感覺一陣天昏地暗。
她身旁的男人暴虐大笑，血池裏瘋狂的血氣之力湧入他的體內。
祈雨咽下滿嘴血腥，握緊拳頭死死盯著噬魂珠，下一刻陡然出手。
“哼，不自量力！”
小小凡人之軀，竟敢搶他的噬魂珠。
豈料祈雨一口咬在大祭司手上，尖銳的牙齒帶著灼熱的氣息。
大祭司渾身血液陡然凝固，熱浪與魔氣相沖，一時間竟讓他感覺到灼痛，惱羞成怒下，狠狠一腳踹在祈雨身上。
少女不為所動，死死纏住抓住對方，但受不住對方夾雜著內勁的攻擊。
整個人猶如破布娃娃口吐鮮血，將死之際，一滴精血落在噬魂珠上。
異變陡生，只見吸收了祈雨氣血的噬魂珠，像是被某種力量吸引，整顆陡然沒入了她的體內。
祈雨一剎那瞪大了眼，只感覺整個人身體已經不再是自己的，火熱滾燙像是被什麽妖物占據，無數的力量快要讓她爆體而亡，整個人不受控制。
與此同時漆黑的天空之上，落下道道驚雷劈在結界上。
大祭司不由皺起眉頭，想不到聖女竟能引天雷落下，想必受天道庇護。
一時間暴雨狂風，吹得祭壇旗幟搖搖欲墜。
就在這時祈雨痛苦怒吼一聲，穹頂一道天雷徑直劈在結界上，結界陡然被迫，祭壇再也不受束縛，滿池的血氣之力瘋狂湧現。
祈雨體內的噬魂珠再也不受控制，瘋狂地吸收血氣之力。
少女蒼白的小臉剎那變得通紅，瞳孔更是染上血色，雙目已經渾濁，整個人又是笑又是哭，像是神智大亂走火入魔。
感受漸漸消散的血氣之力，大祭司徹底暴怒。
縱然有鳳體仙骨又如何，沒有噬魂珠，一切都無法煉化，他滿身戾氣死死掐住祈雨：“給本座把噬魂珠吐出來！”
“哈哈哈哈，還我幾個妹妹命來！”
少女癲狂的笑聲，比哭聲還要刺耳。
感受著祈雨氣勢節節攀升，大祭司臉色終於變得極為陰郁冷然，他冷哼一聲：“別以為吞了本座的噬魂珠，就結束了！”
祈雨一張小臉被血色染紅，陰煞之氣纏身，如同惡鬼。
她目眥欲裂機械地重覆著，目光直直盯著大祭司瘋狂大笑，笑得有些駭人：“還我幾個妹妹命來！”
大祭司看著走火入魔的小東西：“哼，去九幽地獄見你妹妹吧。”
手中一柄魔劍，眼見就要刺穿祈雨的身體，一聲驚叫響起。
祈雨聽見聲音終於恢覆一絲神智，噗嗤一聲長劍已經刺穿腹部，鮮血橫溢無邊的疼痛開始蔓延，但與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充斥的滾燙氣息相比，又有些微不足道。
她面容變得扭曲，血液開始修覆傷口，像是有無數螞蟻，邪術的力量啃噬著全身。
祈雨看著遠處癱坐的阿弟，他眼中帶著驚恐與痛苦直直盯著自己，她握緊拳頭——現在還不能死！
她忍著劇痛拔出利劍，拉開與大祭司的距離。
人竟然還沒有倒下，縱然是大祭司也是眉頭緊皺，拿劍的手更是抖了抖。
“這樣還死不了嗎？”
祈雨感覺有什麽東西快要從身體裏破體而出，疼入骨髓，雙目更是通紅，伴隨著無盡怒火從心頭升起。
“你必須死！”
少女喃喃自語間，已經再次站起來。
大祭司咽了口唾沫，筋骨被廢身受重傷，居然還能掙脫他的束縛，簡直就是不死之身！
再則噬魂珠的力量慢慢融入聖女體內，面對殺不死的凡人之軀，一時間大祭司又驚又惱，要是讓其成長起來，必定會殺了自己。
趁現在還沒有成為魔王，了結此子再取噬魂珠。
正想著，天地間再次落下幾道震天響雷。
吞了噬魂珠的祈雨，純粹的陰陽煞氣已經無法控制，像是無底洞不停地吸收血氣之力，再這麽下去絕對會爆體而亡。
然而下一瞬，洶湧澎湃的力量已經凝聚成一把血刀，刺入大祭司喉管！
“還我三個妹妹的命來！”
此時的祈雨滿頭亂發，小臉潮紅瞳孔布滿血色，人不人鬼不鬼。
遠處的侍女和守衛踉蹌跌倒在地，嘴裏驚恐地大喊。
“妖女，妖女！”
然而更令人驚駭的是，一貫儒雅翩翩的大祭司，渾身黑氣纏繞，一雙瞳孔冷漠得有些殘忍暴虐，正是魔門的修煉功法。
“小東西受死吧！”
就在這時，被魔氣鎮壓的林明川，猛地被大祭司抓了過來。
祈雨瞳孔收縮，好不容易打出去的澎湃的力量，已經無法收回，利劍只能微微偏移，差了半寸刺入大祭司體內。
縱然如此，大祭司也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高手過招，往往只在瞬息間。
大祭司避開致命一擊，沒等祈雨反應過來，已經朝她逼近，下一秒迅速擰斷她的四肢與脖子。
這等根骨，就算是死了，也要將其煉成一具傀儡！
非人的力量落在生活上，身體像是到達了某種臨界點，魔氣與血氣同時沖擊，哢嚓作響的聲音讓她四肢變得扭曲。
渾身傷勢已經痛到麻木，祈雨瞳孔眼球驀地灰白，腦袋耷拉以怪異的姿勢掉落在地。
她看著遠處受傷的阿弟，又看了眼被無情丟進血池的阿月，另一邊是死不瞑目的小九，身首分離還瞪大著眼，跟前是沒了氣息的幺妹。
她死死盯著緩緩起身的大祭司，兩行血淚流了下來，嘴裏發著呢喃。
“好恨……”
好恨……
大祭司神識猛地受到攻擊，剎那瞳孔驟縮跪倒在地，好大怨氣！
另一邊清醒過來的林明川，發現身體終於可以行動。
他整個顫抖來到祈雨身旁，驚恐發現祈雨沒了氣息，另一邊的妹妹早就已經身亡，猛地胸口一疼，滿口血腥在喉間蔓延。
他雙目通紅，滔天的恨意與怒火，無盡的痛苦快要令人崩潰。
也許是大祭司身受重傷，他手中的弩箭終於能打穿虛無，短箭猛地透過結界射入大祭司的眉心。
眉心中箭，男人倒在血泊之中。
他上前探了探鼻息，大祭司終於沒了氣息。
瓢潑的大雨落下，牢籠裏無數的哀嚎聲響起。
整座山莊逃的逃死的死，祭壇上躺著橫七豎八死不瞑目的屍首，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人類卑微弱小得如同螻蟻，什麽都做不了。
親眼看著自己的親人朋友死去，無力、痛苦、難受、心碎。
無法言喻的痛楚，林明川心底蔓延，甚至有些不能接受，明明一個時辰前還笑著說要供他和琳琳念書，怎麽就死了呢？
怎麽可以突然消失了，一切都不作數了嗎？
祈雨就……這麽死了？
他的妹妹……就這麽死了？
每日朝夕相處的阿月和小九，就這麽死了？
林明川面如死灰，安安靜靜沒有大喊大叫，直到大雨快要將整個祭壇染紅，直到牢籠裏的活著的孩子聲音哭啞，他終於有所動作。
他將祈雨、妹妹、阿月和小九的屍體，找了圍布包裹好，一具一具拖到板車上。
九歲大少年，雙眼空洞洞毫無生息。
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拼命地拽拉屍體，最後拖著板車在雨裏挪著步子，磨破的掌心開始血肉翻卷。
不比活人，四具屍體遠不是一個孩子能拖動的。
剛摔倒在地，他又再次爬了起來繼續拉，動作麻木而僵硬。
遠處趕來的王氏夫婦，看著祭壇上的一幕，險些暈了過去，駭然的血色場景，令人毛骨悚然。
古樸繁雜的陣法和血池，像是某種殘忍血腥的邪術，祭壇上還有孩童被綁在木樁上，手腕被劃破直到渾身鮮血流盡。
這都是封城失蹤的孩子！
沒想到這幫邪魔外道，竟打著道士的名義布下了邪術！
夫妻倆滿臉驚駭，找了許久終於找到暈在牢籠裏的女兒。
兩人渾身哆嗦，不敢再往下細想，夫妻倆顫顫巍巍將女兒和活著的人救出來，已是不忍再看滿地屍首。
四周變得越發的陰冷，連呼吸都逐漸變得困難，再待下去一定會被凍死。
夫妻倆不敢多待，路過林明川的時候，看著死氣沈沈不停摔倒的少年，對方壓抑到極致的氣息，讓夫妻倆於心不忍。
王捕頭嘆息，讓王氏先背女兒回家，扭頭去幫林明川一起拉。
林明川沒有說話，任由著王捕頭幫忙。
王捕頭一陣後怕，渾身哆嗦，嘴裏也沒忘念叨：“我也沒想到是這種情況，山莊從不讓外人進來，這裏有天宮我都不知道，青青差點……”
“這已經不是我們凡夫俗子能夠阻攔的，魔門邪術非我等凡人，小兄弟你不要怪我。”
他又猛地回頭，忽地發現祭壇升起道道黑氣，顫顫巍巍急忙道：“冤有頭債有主，都是邪魔外道的錯，不要找我。”
碎碎念的王捕頭，見少年一直沈默不語，終於是閉了嘴。
兩人拖著屍體，一路到了亂葬崗。
地勢高的亂葬崗沒有被洪水淹沒，也許是屍骨擋住了洪水也說不一定。
離天亮還有一會兒，雨夜更顯得陰森。
林明川熟視無睹，完全不知道害怕親手將四人埋在地下，全程整個人安靜到了極點，臉色也蒼白到可怕，最後又給四人立了無名木碑。
隨後沈默不語，呆呆跪在墓碑前直到天大亮。
王捕頭有些熬不住，受不了亂葬崗的寒氣，冷不丁道：“快走吧，這裏不安全。”
“……”
見少年還是眼神空洞沈默不語，王捕頭嘆息一聲，也只能離去。
王捕頭剛走，安靜的亂葬崗內，只聽少年輕咳了幾聲。
林明川揉了揉心房，只覺得胃裏心裏好像有哪裏不舒服，想要吐又吐不出來，不由大口呼吸，又覺得空氣太稀薄，胸口悶悶地呼吸不過來。
他敲著敲著胸口，最後竟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隨後整個人心神失守倒在地上，雙眸布滿血絲，完全沒了活下去的欲望。
大雨終於停下，風漸漸吹幹少年的衣裳。
林明川躺在地上，盯著滿手鮮血皮肉翻卷的手掌——好疼，一點也不像是幻境，難道這不是鐘馗的幻術嗎？
為什麽祈雨為什麽會死？
為什麽妹妹會死？
為什麽阿月和小九這麽真實，她們不是游戲NPC嗎，為什麽還不重啟覆活？
林明川呆呆看著雙手，已經有些分不清真假，什麽是真什麽又是假，他只知道是真的好疼，不是手疼，是心好痛……
如果是夢，為什麽還不醒來？
如果是真實存在，她們都死了，徹底在人世間消亡，那他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意義？
許久許久林明川才從冰冷的泥坑中，清醒過來。
他眼中燃起熊熊恨意，經歷過末世，他也算知道一些普通人無法理解的秘辛。
□□消亡，未必就是真正的死亡！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未必就是災。
鐘馗曾說如果救不了祈雨，他和琳琳都會死在裏面，如今他沒有死亡，也沒有靈體消散，也就是說事情還沒有結束。
祈雨也曾說過，作為靈體可以鬼修入道。
只是鬼修想要獲得功德之力更加難，信仰之力本就具有凈化能力，對本屬陰的靈體極為不友好，除非是純凈的靈體。
祈雨成神的年紀不大，如今又含恨而去怨氣極重，說不定無法投身，必定會化作冤魂在人間。
若是能化解怨氣，以鬼修入道，修得正果同樣可以成神。
對，一切還沒有結束！
正想著，忽然一道清風緩緩拂在臉上。
林明川驚得瞪大了眼，低呼：“是祈雨嗎？還是琳琳？你們還在對不對？”
一連三個問題，問得虛空之中的琳琳一陣無語。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麽狀態，不是冤魂也不是厲鬼，像是被囚困在這個空間的靈體，就連牛頭馬面看見她，都是直接越過，說是生魂不歸它們管。
也就是說，現世的她還沒有死！
這裏絕對是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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