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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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她吸了吸鼻子，沒再接著說，一是不想再去回憶那件事，二也不願意讓李會景覺得自己在因此而責怪他，因為她絕無此意。
他感受到了，沒說話，靜靜等她弄完他背後的傷，要從榻上下去的時候，才伸手將她攔住，將她的視線與他拉平。
發燒的人眸子似乎都亮亮的，他低垂著根根分明的眼睫，把她的手來回揉搓著，不急不緩道：“我了解他，也了解你。”
“你聰穎、堅定，有自己的主見，誰也不怕，誰都不能左右你。而他坐在那個位子，高處不勝寒，需要抓住一些東西來確認自己。”
明迦也低頭看自己的手指被他揉搓，接話道：“比如，娘娘的信任，陛下真正的敬重而非膽怯的避讓。”
她說話時的氣息撲到二人的手上，李會景應道：“對，所以他也想得到你的認可，哪怕是你被威逼後的屈服。”
明迦垂著首沒再說話，李會景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似的，輕道：“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妻他才會為難你，而是因為你是你。阿字，你明白嗎？”
她垂著頭，心裏忽然有些難過。
“他也很可憐。”
“我明明一直覺得他是位好儲君。”
李會景一笑，“那這次去見他，告訴他。”
明迦這才去看他的眸子，再一次確認他眸底的並無玩笑，也松了口氣。
“好。”
“但是，”她醞釀著措辭，還是他先道：“阿字，這裏是長安，是更大的世界，任何人要想立足，就都要學會應付一些事情。所以我不怕李跡為難你，你既有那個能力和勇氣處理，也必須要學會獨自應對。”
“你算得倒好...”，她輕輕舒了一口氣。
李會景見她似有開懷之狀，便不再多言，明迦也靜了一會兒，半晌仿佛好奇，唇角微勾道：“那萬一...我說萬一，他就是想殺了我怎麽辦？”
他搖頭，沒打算說什麽漂亮話瞞她：“最壞的情況下，你是我的遺孀，他不會動你。”
她一時無言。
李會景笑著擺了擺手，“不說這個了。”
“好。”她應著，轉身去找被衾，抱了一團上來，攤開躺著他身側。
大概以為她今日折騰得累了，李會景故意沒再說話打擾她，只是在被衾之下握住她的手，輕輕撓她掌心。
明迦被撓得舒服，面上笑著，倒也這就慢慢熟睡過去了。
一夜無夢。
——
李跡稱病的日子裏並不住在東宮，具體養在何處按理說無人知曉。不知溫熙是通過什麽法子，知道他在城東山腳下有一處私宅。
許是心境輕松，李會景的病養得很好，不出半月行動已與常人無異，所以這日他去城中會客，明迦就和溫熙去見李跡。
二人走在一處高墻豎立的小道上，晴光籠罩，城東人少之地竟也顯得恬靜祥和，溫熙道：“一個人的探守也察覺不到，長兄防人也太厲害了些。”
是啊，明迦在心裏感嘆。
這李跡因為手腕過於強厲，辦事不留情面，京中想取他性命的人不計其數。躲在此地為了防人可謂殫精竭力，如此防心，卻還是招架不住親妹妹撒爬打滾要來探望的要求。
溫熙也知道此地不宜暴露，只帶了明迦和一位在遠處跟著的侍衛，自覺心裏不輕松，一路上也沒說幾句話，看到一座舊門就上前敲了敲。
一個老吏前來應門，和溫熙閑說了幾句算作信號，然後才開門將她二人迎了進去，一句話也沒說就又走了。
溫熙徑直走向朝西的屋子，正要推門進去時，裏面傳來一句男聲：“且慢。”
溫熙停住，看了明迦一眼，等到裏面說“進來”時才提裙進屋。
明迦按著二人事先說好的，候在外面。她走得有些熱，想脫掉外罩衣，才拉下一半肩膀，身後突然有人推門，她回頭，發現是李跡。
他的面色看不出喜怒，朝她丟下一句話又折回，“進來。”
她想了想，又默默攏好衣服跟他進去。
溫熙在裏面有些不安的立在一側，見明迦進來心虛地朝她看了一眼。
“你又沒說不能帶人。”
“她是你的下人？”
李跡自始至終未看明迦一眼，背著她們擺弄著桌案，淡道：“說吧，來做什麽。”
話雖冷，但是對妹妹並沒有半分不悅的意思，猜他心裏到底應該還是高興的。
明迦低著頭琢磨著他的心情，餘光掃過屋內，只見陳設簡單，正分心時，李跡忽然轉身，一個眼風掃過她，又繼續去做手頭上的事。
“我來是說，先前長兄看走眼了，我那無緣的‘夫君’候束泠被發配邊疆，一輩子也回不來了。”溫熙抿抿唇，“但我...我再留在宮裏母親就要嫌棄了，還請長兄幫忙，再替熙兒相一門好親事。”
話頭起的很奇怪，意思確實好的。
自從得知長兄隱疾的事後，溫熙對很多事情都能想明白了。
比如以前母親對太子妃嫂嫂若有若無的警告之意，比如大哥偶爾會拒不見她，比如他一直同宮裏太醫往來甚密。
這一切原來都是因為他有很嚴重的，難以言說的疾病。
原來都是因為他有自己覺得無法開口的疾病。
溫熙自小到大，真正對李跡生氣只有一次，就是在他執意要將她許配給候家一事時。後來她與他若有若無的疏遠，對李會景更強烈的親近之意，都與此事有關。
她如今又語氣輕松地提起這件事，李跡絕對不會聽不出來她冰釋前嫌之意。
李跡聽她說完，沒說話，端起一個小盞一飲而盡，明迦看清楚他的動作，才確認自己先前聞到空氣中的陀羅沸的味道確實不假，他方才應該就是在將陀羅沸和一些東西兌在一起。
他喝完，才不急不緩地去看溫熙。
“嗯，我知道了。”
他的回答，出明迦的意外，居然也能如此溫和，讓她不禁想到了另外的一個人。
溫熙笑開了臉，走過去抱住他的胳膊撒嬌道：“我才不想出嫁呢，我可是大長公主，宮裏頭養我一輩子也是應該的。”
大長公主是天子之姊妹才會有的稱號，她先一步自稱，若是讓有心人聽去不知又要怎樣說她不敬。
半晌，李跡僵硬地“嗯”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將手臂抽開。
“是嗎，那要看劉家小子等不等得住了。”
溫熙唰地紅了臉，“他...他跟你說...說了？”
“何止，我再不允，他就要翻了我的東宮了。”
溫熙這下說不出話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先一步道：“我...我餓了！我去看看長兄每日躲在這裏都吃的什麽好東西。”
然後在明迦還沒反應過來時，就一溜煙地推門出去了。
屋內一時間只剩他二人有些詭異地對站著。
李跡直接掠過她進了後室，明迦也不惱，隨意看了看。
書房另一側，擺著一尊巨大的木雕的佛像，佛身歪斜，左肩處燃著一盞不甚亮的燈。
屏風之上，他的影子纖薄又詭大，正舒展開一卷書，忽略明迦一般地撐臂閱書。
他沒有張口的欲望，明迦自顧自的走到窗前，探出半張身子，斜倚著窗欄，正要招手喚小吏，就看到溫熙舉著一個小罐朝她搖手，明迦點了點頭。
她拉過窗外的樹枝，在手裏細細打量著葉子。
“泥土才翻新，榕樹喜熱，長安並養不活，你倒是有心，這棵才栽上吧？”
裏面的人仿若未聞。
溫熙的腳步聲到了門口，明迦丟開樹枝走過去，門開的一瞬和溫熙交換了個眼神，彼此心知肚明。
她拿著罐子朝裏走，直到將要越過屏風時，裏面那人才擡眼，朝她瞧過來。
明迦停住，“陀羅沸是鎮定心神之物，殿下何時需要借助這種身外之物了。”
她雖看不清，但是能想象到李跡不悅的表情，她將藥遞過去：“還是上些藥吧。”
李跡並不作聲，她執拗地舉著手，不肯妥協。
他騰地站起來，高大的身量突然在明迦面前展開，倏地讓她感到一股壓迫之勢。
他卻並不直接看她，明迦朝他的手臂看去，將藥罐推到他面前。
“殺我的事等等再說吧。”
她說得稀松平常，沒有揶揄之意，但也絕非在示弱。
李跡頓了一下，還是接過藥罐，低頭縛袖。
素衣之袖寬大，他屢屢卷上去卻又掉下來，明迦註視了一會兒，直接出手替他卷袖子，她預想著他一定會立即躲開，說不定還要給她一掌，但是恰恰相反，他就站在那裏，雖還是一副想吃了她的表情，卻沒有躲開她的手的意思。
明迦眸中閃過一絲的猶豫之色，後暗示自己，他是病人，不要和病人計較。
衣袖之下，斑駁刀傷，新新舊舊，痂肉糜爛。
她仔細地翻了幾個褶，著實有些不忍看那些傷口。李跡幾乎感覺不到痛，他低頭，鼻腔之中充斥著她的氣味，視線之中先是她細白的脖頸、她平靜的面孔，再往下，她有些蒼白起皮的唇。
他想找出那張姣好幹凈的臉上一絲一毫的厭惡嘲諷之色，卻只看到她根羽分明的雙眉自若的舒展著，似乎在做什麽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片刻之後，明迦後退一步轉身，李跡怔了一下，才慢慢開始給自己塗藥。
刺痛的感覺好像現在才興起，他撫著自己的傷處，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荒唐。
他從沒想過和她再見，再見一面也一定會殺了她，可是現下，他親自將她帶到自己居室，給她機會目睹他自虐的狼狽，又好像中了魔一般聽她的話給自己上這什麽破藥膏。
他想冷嗤，想趕她出去，卻聽到她輕問：
“你什麽時候會...”她垂眸盯著矮案幾，“會這樣？”
話出口，才覺得自己的僭越，她抿抿唇，沒期待著他能回答，卻聽他忽道：
“很多時候。”
“比如？”
“殺人，殺李渡，殺你的時候。”
她擡眸看他，仍不滿意，“之前，還是之後？”
或者說，這麽問，是因為興奮，還是後悔？
她需要確認一些事情，來放下對他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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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的人眸子似乎都亮亮的，他低垂著根根分明的眼睫，把她的手來回揉搓著，不急不緩道：“我了解他，也了解你。”
“你聰穎、堅定，有自己的主見，誰也不怕，誰都不能左右你。而他坐在那個位子，高處不勝寒，需要抓住一些東西來確認自己。”
明迦也低頭看自己的手指被他揉搓，接話道：“比如，娘娘的信任，陛下真正的敬重而非膽怯的避讓。”
她說話時的氣息撲到二人的手上，李會景應道：“對，所以他也想得到你的認可，哪怕是你被威逼後的屈服。”
明迦垂著首沒再說話，李會景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似的，輕道：“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妻他才會為難你，而是因為你是你。阿字，你明白嗎？”
她垂著頭，心裏忽然有些難過。
“他也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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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會景一笑，“那這次去見他，告訴他。”
明迦這才去看他的眸子，再一次確認他眸底的並無玩笑，也松了口氣。
“好。”
“但是，”她醞釀著措辭，還是他先道：“阿字，這裏是長安，是更大的世界，任何人要想立足，就都要學會應付一些事情。所以我不怕李跡為難你，你既有那個能力和勇氣處理，也必須要學會獨自應對。”
“你算得倒好...”，她輕輕舒了一口氣。
李會景見她似有開懷之狀，便不再多言，明迦也靜了一會兒，半晌仿佛好奇，唇角微勾道：“那萬一...我說萬一，他就是想殺了我怎麽辦？”
他搖頭，沒打算說什麽漂亮話瞞她：“最壞的情況下，你是我的遺孀，他不會動你。”
她一時無言。
李會景笑著擺了擺手，“不說這個了。”
“好。”她應著，轉身去找被衾，抱了一團上來，攤開躺著他身側。
大概以為她今日折騰得累了，李會景故意沒再說話打擾她，只是在被衾之下握住她的手，輕輕撓她掌心。
明迦被撓得舒服，面上笑著，倒也這就慢慢熟睡過去了。
一夜無夢。
——
李跡稱病的日子裏並不住在東宮，具體養在何處按理說無人知曉。不知溫熙是通過什麽法子，知道他在城東山腳下有一處私宅。
許是心境輕松，李會景的病養得很好，不出半月行動已與常人無異，所以這日他去城中會客，明迦就和溫熙去見李跡。
二人走在一處高墻豎立的小道上，晴光籠罩，城東人少之地竟也顯得恬靜祥和，溫熙道：“一個人的探守也察覺不到，長兄防人也太厲害了些。”
是啊，明迦在心裏感嘆。
這李跡因為手腕過於強厲，辦事不留情面，京中想取他性命的人不計其數。躲在此地為了防人可謂殫精竭力，如此防心，卻還是招架不住親妹妹撒爬打滾要來探望的要求。
溫熙也知道此地不宜暴露，只帶了明迦和一位在遠處跟著的侍衛，自覺心裏不輕松，一路上也沒說幾句話，看到一座舊門就上前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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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熙徑直走向朝西的屋子，正要推門進去時，裏面傳來一句男聲：“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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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迦按著二人事先說好的，候在外面。她走得有些熱，想脫掉外罩衣，才拉下一半肩膀，身後突然有人推門，她回頭，發現是李跡。
他的面色看不出喜怒，朝她丟下一句話又折回，“進來。”
她想了想，又默默攏好衣服跟他進去。
溫熙在裏面有些不安的立在一側，見明迦進來心虛地朝她看了一眼。
“你又沒說不能帶人。”
“她是你的下人？”
李跡自始至終未看明迦一眼，背著她們擺弄著桌案，淡道：“說吧，來做什麽。”
話雖冷，但是對妹妹並沒有半分不悅的意思，猜他心裏到底應該還是高興的。
明迦低著頭琢磨著他的心情，餘光掃過屋內，只見陳設簡單，正分心時，李跡忽然轉身，一個眼風掃過她，又繼續去做手頭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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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知長兄隱疾的事後，溫熙對很多事情都能想明白了。
比如以前母親對太子妃嫂嫂若有若無的警告之意，比如大哥偶爾會拒不見她，比如他一直同宮裏太醫往來甚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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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都是因為他有自己覺得無法開口的疾病。
溫熙自小到大，真正對李跡生氣只有一次，就是在他執意要將她許配給候家一事時。後來她與他若有若無的疏遠，對李會景更強烈的親近之意，都與此事有關。
她如今又語氣輕松地提起這件事，李跡絕對不會聽不出來她冰釋前嫌之意。
李跡聽她說完，沒說話，端起一個小盞一飲而盡，明迦看清楚他的動作，才確認自己先前聞到空氣中的陀羅沸的味道確實不假，他方才應該就是在將陀羅沸和一些東西兌在一起。
他喝完，才不急不緩地去看溫熙。
“嗯，我知道了。”
他的回答，出明迦的意外，居然也能如此溫和，讓她不禁想到了另外的一個人。
溫熙笑開了臉，走過去抱住他的胳膊撒嬌道：“我才不想出嫁呢，我可是大長公主，宮裏頭養我一輩子也是應該的。”
大長公主是天子之姊妹才會有的稱號，她先一步自稱，若是讓有心人聽去不知又要怎樣說她不敬。
半晌，李跡僵硬地“嗯”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將手臂抽開。
“是嗎，那要看劉家小子等不等得住了。”
溫熙唰地紅了臉，“他...他跟你說...說了？”
“何止，我再不允，他就要翻了我的東宮了。”
溫熙這下說不出話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先一步道：“我...我餓了！我去看看長兄每日躲在這裏都吃的什麽好東西。”
然後在明迦還沒反應過來時，就一溜煙地推門出去了。
屋內一時間只剩他二人有些詭異地對站著。
李跡直接掠過她進了後室，明迦也不惱，隨意看了看。
書房另一側，擺著一尊巨大的木雕的佛像，佛身歪斜，左肩處燃著一盞不甚亮的燈。
屏風之上，他的影子纖薄又詭大，正舒展開一卷書，忽略明迦一般地撐臂閱書。
他沒有張口的欲望，明迦自顧自的走到窗前，探出半張身子，斜倚著窗欄，正要招手喚小吏，就看到溫熙舉著一個小罐朝她搖手，明迦點了點頭。
她拉過窗外的樹枝，在手裏細細打量著葉子。
“泥土才翻新，榕樹喜熱，長安並養不活，你倒是有心，這棵才栽上吧？”
裏面的人仿若未聞。
溫熙的腳步聲到了門口，明迦丟開樹枝走過去，門開的一瞬和溫熙交換了個眼神，彼此心知肚明。
她拿著罐子朝裏走，直到將要越過屏風時，裏面那人才擡眼，朝她瞧過來。
明迦停住，“陀羅沸是鎮定心神之物，殿下何時需要借助這種身外之物了。”
她雖看不清，但是能想象到李跡不悅的表情，她將藥遞過去：“還是上些藥吧。”
李跡並不作聲，她執拗地舉著手，不肯妥協。
他騰地站起來，高大的身量突然在明迦面前展開，倏地讓她感到一股壓迫之勢。
他卻並不直接看她，明迦朝他的手臂看去，將藥罐推到他面前。
“殺我的事等等再說吧。”
她說得稀松平常，沒有揶揄之意，但也絕非在示弱。
李跡頓了一下，還是接過藥罐，低頭縛袖。
素衣之袖寬大，他屢屢卷上去卻又掉下來，明迦註視了一會兒，直接出手替他卷袖子，她預想著他一定會立即躲開，說不定還要給她一掌，但是恰恰相反，他就站在那裏，雖還是一副想吃了她的表情，卻沒有躲開她的手的意思。
明迦眸中閃過一絲的猶豫之色，後暗示自己，他是病人，不要和病人計較。
衣袖之下，斑駁刀傷，新新舊舊，痂肉糜爛。
她仔細地翻了幾個褶，著實有些不忍看那些傷口。李跡幾乎感覺不到痛，他低頭，鼻腔之中充斥著她的氣味，視線之中先是她細白的脖頸、她平靜的面孔，再往下，她有些蒼白起皮的唇。
他想找出那張姣好幹凈的臉上一絲一毫的厭惡嘲諷之色，卻只看到她根羽分明的雙眉自若的舒展著，似乎在做什麽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片刻之後，明迦後退一步轉身，李跡怔了一下，才慢慢開始給自己塗藥。
刺痛的感覺好像現在才興起，他撫著自己的傷處，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荒唐。
他從沒想過和她再見，再見一面也一定會殺了她，可是現下，他親自將她帶到自己居室，給她機會目睹他自虐的狼狽，又好像中了魔一般聽她的話給自己上這什麽破藥膏。
他想冷嗤，想趕她出去，卻聽到她輕問：
“你什麽時候會...”她垂眸盯著矮案幾，“會這樣？”
話出口，才覺得自己的僭越，她抿抿唇，沒期待著他能回答，卻聽他忽道：
“很多時候。”
“比如？”
“殺人，殺李渡，殺你的時候。”
她擡眸看他，仍不滿意，“之前，還是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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