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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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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薩珊波自那日被接回來,精神頭愈發好了起來,幾次發病也都不甚嚴重,胃口也隨之大興。明迦跟著高興,幾乎頓頓都要親自下廚燒飯。

她是被野著養大的公主,練就了一身能將隨意找到的食材做得好吃的本事,隨時隨地下廚不在話下。

一連幾日下來,薩珊波被餵得渾身舒服,看明迦一心紮在廚房裏不亦樂乎,探問道:

“殿下這幾日在何處?”

明迦手裏還拌著肉沫,隨口應道:“他遣人來說近幾日脫不開身。”

“我聽底下人說,前幾日宿銀城一連發生三起刺客行刺要員的事,殿下該不會是被此事絆住了吧。”

明迦口中含糊答了個“不知”,薩珊波若有所思:

“那你也沒給殿下送些吃食過去?”

明迦無甚表情,聽出她話裏的意思,擡眸看了她一眼,“他吃不慣域外的口味,”她撚起一撮肉醬放入嘴中,“而且有公廚伺候著,吃的好著呢。”

薩珊波見點化她不動,剛要開口勸,被明迦一記眼風掃回去,就聽她假意嗔道:

“我在這裏替姐姐費心費力覆刻羅昆阿媽的肉燒羅,姐姐卻在勸我做好了給別人吃?姐姐還想不想吃了——”

薩珊波識相地噤聲,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明迦那日從酒樓回來起,尤其聽不得有人跟她提起那位殿下。

明迦幾次嘗過味道都不滿意,扔下筷子。對著一鍋肉醬嘆了口氣,等回頭問薩珊波的意見時,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出去了。

也罷,她喚令嫻進來:“令嫻,今夜就讓廚娘將這鍋肉醬燒了做晚膳。”

說著又去對著自己配的調料琢磨,令嫻得令,端了碗出門沒走遠,就聽到裏面的聲音又傳出來:

“讓廚娘莫要做得多了,讓大家留著肚子吃我的燒羅!”

她笑著應了聲,知道王妃今天是做不出那個味道是不會從那個竈房出來了。

人在專心的時候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等明迦終於覺得試出來那個味道時,擡頭朝外一看,才發現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辰,她有些懊悔,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了名小廚娘到跟前:

“你可還記得我昨日如何教你攤燒餅的嗎?來,今日你先替我燒幾個給大家嘗嘗。”

譚小廚以為明迦要歇手,卻見她沒有離開的樣子,還重新又拿起了一沓鍋盆,不由惑道:“我一個人燒就好了,王妃這是又要做什麽?”

明迦朝她神秘一笑,並未解釋。

“你也跟著我忙活一整天了,待會兒做好後你先墊兩個,然後再給她們端過去。”

這邊譚小廚正熱著油,才應下,就聽到一眾人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是看護薩珊波的黃嬤的聲音,她幾乎哭出來:

“王妃殿下!不好!薩娘子不見了!都是奴婢的錯!薩娘子說她就在門口透口氣,奴婢就由著她去了,誰知一個沒看住人就不見了!”

令嫻面帶憂慮:“稟王妃,已經讓人去尋了。”

明迦先是一楞,隨即反應過來開始解圍裙,朝黃嬤道:

“你先別慌,姐姐出門那會兒精神如何?”

“奴婢就是看薩娘子精神頭頗不錯才放心讓她出門的。薩娘子是頂頂體恤下人的,怕我們為難所以只在門口溜達了一個圈而已,奴婢回去給娘子取外袍的時候她還站在門裏頭呢!”

黃嬤是李會景特地尋來的看護嬤嬤,對照顧薩珊波這類病人頗有經驗,明迦自然是信得過她的,她大跨步走到黃嬤跟前,將不住磕頭請罪的黃嬤扶起來,朝她身後之人俯首而跪的男子問道:

“今日可是你當值?”

“是。”

黃嬤見明迦沒有怪罪她的意思,頓時又喜又悔,反倒哭得更不能自抑了,朝身後之人哭道:“我就知道你面生不可信,明槍大刀地站著卻看不住——”

明迦擡手制止黃嬤,示意那位守衛說話,他十分平靜。

“西南門前頭那片林子的樹木稀疏,藏不住人,屬下絕不會看不住薩娘子,除非——”

“除非,是她故意躲你。”

那侍衛見明迦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適時噤了聲。

明迦想到此處,心下已經猜出了幾分緣由,轉身的間隙用目光掃了掃那侍衛跪得筆挺的身姿,令嫻立即心領神會傾身耳語道:

“前些日子城裏不安穩,咱們府又頗大,各處側門一只手數不過來,殿下特地派了人手回來加強看守,這郭守衛正是殿下的人。”

明迦點點頭,這人遇事冷靜,不會一味攬罪息事,不卑不亢,又不屑言語爭辯,還真是只有李會景才能調教出來的人。

她擺擺手示意所有跪著的人起身,“都回吧,此事錯不在你們。”

眾人面上都還猶疑著,令嫻雖也不解,但還是奉命讓她們都散了,人都走幹凈了,明迦從衣架上一把取下外袍裹上,朝譚小廚吩咐道:“你將我新做的那碗肉泥燒了。”

“令嫻,她做好後你趁熱讓人給殿下送去,我和羅力出門一趟。”

“羅力,留下看府的人,剩下的人都跟我們走。”

兩句話太密,令嫻一時還有些怔楞:“王妃的意思是此事不向殿下稟報?”

“不報,你讓人把東西送到就行,切記不要多說一個字。”

“可是——”

她話還沒問出來,明迦就已經大步流星地回了屋,利落地蹬上靴子,又將髻發拆了換了個輕便的發型,將原本的素發簪收入首飾盒子時,忽然註意到那顆表面已經有了劃痕的綠松石珠子,看了看,還是拿起來收進袖子裏。

令嫻認出那枚珠子來,那是王妃從孫府回來那晚特意親自去庫裏找的,一見到就寶貝地不行,時不時拿出來瞧瞧,現下忽然把它帶在身上,她心裏沒由來地一陣不安。

“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姐姐使刀的功夫一流,況且守衛就在跟前,她就算是被人捉去了,臨走時也能弄出些聲響,大白天丟活人,說出來你信嗎?”

令嫻不解地看著她,反應著她話中的意思,明迦幹脆挑明:“是四哥。”

令嫻大駭,“四...四王子...他不是因為同大祁之人勾結被可汗驅逐了嗎?”

“是啊。”

明迦翻了翻袖口,擡眸又想對令嫻說些什麽,羅力已經牽了馬過來,她站在那裏頓了頓,最終還是沒說一個字,翻身上了馬。

臨走又想起些什麽,她回頭問道:“殿下給府裏加人的事情,我怎麽沒聽王管事提起來過?”

令嫻雖不知她此時提起這個問題的用意,還是照實答道:“我也正疑惑此事呢,按理說王管事是絕不敢僭越不報的,許是殿下不許他說?可這也講不通呀。”

明迦駐馬聽完,“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怪冷的。”

話音一落,頭也不回地策馳而去。

一出府,泥土之路上積雪深可沒馬蹄,路途艱澀難行,明迦放慢了馬速,在聽到打二更之前找到了密脫裏。

宿銀城西的菜市口,白日裏是人來人往的熱鬧集市,人間熙攘一窺此處便知。可是到了夜裏,禁市令一下,人群立刻四散幹凈,只剩隨處可見的遺雜物品告示著白日的喧囂與熱鬧。唯有一處屋子隱約透出光亮,明迦下了馬,吩咐人在外面候著,只身推門而入。

室內只燃著一盞燭,密脫裏擺出一種詭異的姿勢癱躺在一堆幹草之中,薩珊波被他用麻繩捆著,堵著嘴,發髻和衣物卻是完好的。

室內的燭光隨著明迦開門的氣息閃了閃,密脫裏聽到動靜,動也不動。

“你沒忘。”

語氣一如十年前那般,仿佛無事發生,他還是教她騎馬的好兄長,而她也還是那個目帶崇拜地跟在他身後的妹妹。

“菜市之地,白日見煙火,夜晚觀人心。四哥,這是你教我的,我怎麽會忘呢。”

說著,她感到心頭一股難抑的惡心,不再看他,徑直走向薩珊波,替她取下口中縛舌之物,才跪下來去解她背後的繩子,就感到後背一陣涼氣,密脫裏的暗影朝她籠過來,他站定在明迦身後。

“小五。”

聲音淒惶又詭異。

薩珊波喘上氣來,狠狠朝他啐道:“腌臜東西,你…你是如何跟我說的?你說我跟著你走你就不會再來找小五,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麽?”

“姐姐。”

明迦擡手替她順氣,示意她不必多言,薩珊波難抑,愈說愈氣,反而擡高音量:

“敕韃國的那個老東西恨我,你把我交給他有你的一筆好處,可是你現在現在又想逼她做些什麽?李會景是救了她的命,可那也是指望她的嫁妝而已,如今小五已經是他的人了,你還指望能用她從他那裏換些什麽?”

她罵得氣竭,明迦只好先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將自己的外袍解下來給她披上,這才回身,擡眸去看密脫裏。

那張陰鷙的臉與她兒時的記憶別無二致,一雙大得有些猙獰的雙眼深陷在瘦得脫相的眼眶裏,此刻盛滿了多日奔命後的獰惡,卻還用一股兄妹相見的悲情掩飾著,讓明迦不覺反胃更甚,她避開他的目光,冷嗤了一聲:

“你也不打聽打聽,邧王已經多少日子未回過府了,你真以為他還會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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