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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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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渡

秋塵有一夜沒瞧見三醉芙蓉的裊娜,但相伴了他整整一夜的,芙蓉出水,千嬌百媚,更顯秀色。

“我夢到了仙人,給我寫了四字——香消玉殞。”與秋塵一宿無話的芙汐,可是被認為受盡了天災人禍。

“你是中了什麽邪?我昨夜也像夢見仙人了,咱兩夢的也不知是同一來歷麽?他也只給我幾字——有錢人使鬼推磨……”秋塵盡力掩飾她的害怕。

“你再說!”秋塵話還沒說完,芙汐就已經氣得直打斷了。他並非嘲弄她,但憑她的神色,徑瞪了他一眼。緊鎖眉梢的神情,秋塵大概猜得了一二。他非有意,只怪他“怨”得過深。

芙蓉是怎麽“醉”的?當他們回府,已過了好幾日。不止那一夜,他們淡卻了芙蓉三醉的界限。獨他一人踱步瀟濱——並不是秋塵有意要氣走芙汐的。在客棧的他們,本身就因那幾字鬧了個不休。回府後的第一件事:賞花——再說不過。為何偏是今日從客棧回來?自然是得到上天的“恩惠”,驟停了雨。半空一道弧色,漸淡了。

雨後,空氣充盈著清鮮,惹得醉芙蓉花猶顯濡潤。星狀絨毛,摸來柔軟,引得手癢;獨枝花葉,秀色重瓣,他也就摭下一只賞玩起來。

“本不允許玉歆掰下桃色重瓣,自己也不是在學她?”秋塵將掰下來的重瓣輕放入池中,芙汐就這麽一問,她的意思,明了得很,但不理應是效仿。

秋塵只是怕它輕狂——它領略過了淡卻了的弧色。

“芙汐,這粉色不錯。只不過,它是想加深孤寂的縞素,還是想淡化凝重的絳紅?你覺得呢?”秋塵也總是這樣,繞過他的話題,切入自己的主題。可他這話又錯在何處,芙汐聽了便不高興了。他沒有與她吵,她生著悶氣,只說著,有他的地方,不再有她。如此一來,兩人再沒有同賞一株花的心情,各看各的,一言不發,只當作僅自己一人。到底是錯了,她還是她的,他也是他的……

她走後,一句“再見”也沒說。白狗呢?聽見秋塵蕭瑟的琴聲,它也躲得遠。秋塵彈不出動聽的曲調,配不上三醉芙蓉的音韻,他只能一一撥動琴弦,觸碰琴身來回凹陷的紋路,看著池子發呆,滯留了笑容,只想著:“我四周的一景一物,是她的,也仿佛不是她的。”

窮秋,逼近了立冬。殘荷不盡幾數,芙蓉也相繼腐落了難受寒的枝葉。

秋塵竟沒大註意,醉芙蓉的花色不似先前那麽鮮艷了,反倒有些生澀,仿佛是為了“醉”而刻意渲染了色調。些許,是他一澡洗後,只想等待今晚朦朧的月色,無心在賞它個細膩。

她的慰藉,他歸還了。醉芙蓉的零落,他倆誰都不知。寒意,果真縈繞著半個新月的輪廓,整個弦月。

天有不測風雲,半寒衰意,可秋塵看見“翠雲閣”、“碧霞樓”、“流芳亭”一個個摘下舊牌換上新匾時,他竟有些激動。可來人雜七雜八,俱面生。換上新匾,不是好事?反倒有冥冥的哭聲。他不信,細聽真不差,是為何?原來,是他又一次錯了——新匾上的是對街玉府的字樣。芙汐果真瞞著自己。花市主的話不假,秋塵怕是又一次完敗了。

是過於自信,從沒想過,她能幾近一敗塗地。有他的地方不再有她,她輸得慘烈,可他,比她悲烈,竟開始嘲笑愚昧的自己,那麽的天真,純潔,甚至無知。

芙汐鐘愛芙蓉,並不只是一個“芙”字,當她披上雪羽白襖時,他該放下了——琴不撥,狗不逗,向她走去。秋塵還是不許讓她落得只擁有三醉芙蓉的地步,畢竟,池中溪邊一小團簇的醉芙蓉,一捧花枝重瓣俱飄落池中,潤得潤,凈的凈,浮的浮,沈的沈。

言歸於好,他提的,芙汐反而平淡,緘默不語。秋塵應是當默許?還是毫不在意?現在的她,月夕花朝,“汐”,還在於秋塵。這麽一來,是他又錯了。

並沒到真作反目成仇的地步,只是意思不同罷了。她並非對他怎樣,他也並非要她如何,只怪他們一錯再錯。

“殺人不見血,莫不是玉家的作風?”在秋塵面前,芙汐疾首蹙額。

月盈則食,月滿則虧。這是形容當下的芙家,還是預言未來的玉家?

“一山不容二虎,與玉家相爭,最後得益的不是你我,也不是玉歆。”他們對坐在瀟濱亭中,又像平常一樣一言接著一語。字句中沒有過多的氣話,芙汐還是原諒了他。相視之時,眼角微光,一個渺小的自己,若隱若現。並非放不下,是仍舊需要——需要替她分擔一部分的傷痛,需要為她治愈一處處傷口。

非比自私,也並不把與她對峙時言下的“汙穢”放在心上。

“就這事,你若不瞞著我,沒準我還能真然想出對付她的法子。”

“現在呢?”芙汐心急了。

不過,也必須讓她知道,當她決定邁出第一步時,就已經定下了勝負——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也沒有後悔路可走;要說,也只是上天對她命運的眷顧。可它非就要她付出代價。

在秋塵眼裏,自己只是芙汐的一部分;而在她心中,自己是天,是地,是能夠挽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的“三醉芙蓉”。

大概,本色,不僅是白、粉、紅的亂序。冗雜得無章,他仍舊心煩意亂。

芙汐並非刻意將她自己與秋塵捆綁在一起,他也並非要撒開她的手。只是想——

將她擁入懷中。

摟得緊,身體沒有絲毫縫隙,若不是風的輕浮,花的搖曳,細聽來,還真能感受到彼此起伏的心跳,感受到彼此呼吸的頻率。

他倆面前是對方的身影,而身後,是三醉芙蓉半寒半盛的萎弱。

池中的單色芙蓉,沒有雕零的那麽迅速,但早已顯得格格不入。

“醉芙蓉是什麽時候湮沒池中的?”秋塵猝然發現,也驀然察覺,先前與玉歆換下的黃芙蓉落得留莖不結花的下場,秋塵心裏暗暗一喜,恰如他所願,又何故再管他個死活?

這麽說來,“千林掃作一番黃,只有芙蓉獨自芳”,恰是三醉芙蓉占了上位。芙汐汲取過他們心靈的潤補後,神色好轉了許多,卻始終笑得淡然。

還是一派三醉粉紅,自那一天說錯話後,秋塵就再沒敢說一句類似的話語,他細謹了些。畢竟,害人害己——同一鍋裏的魚,同一繩上的螞蚱。

三醉芙蓉,向來宜水潤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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