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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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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赧淵閉著呼吸, 任由幽藍色的海浪將他軀體沖到了巖石邊的沙灘上,粼粼的水痕被天邊夕陽最後一點光襯托下,像盈著碎金似的從平靜眉目劃過,靈魂在某個瞬間, 被極速拉回了拍攝重頭戲那天。

他將江望岑從深海的鐵籠裏拽出, 一路沈默寡言地硬拖到了這裏。

整個世界完全靜寂, 只有巨大海浪洶洶地拍打著黑色褲腳, 赧淵靜立不動, 看著完全喪失求生意念,就這般被淹沒的江望岑,倏地, 開口的嗓音如同耳語:“黃琇瑩——”長年監視江微的保姆。

江望岑呼吸幾乎停止時, 因這個名字, 胸膛劇烈起伏了起來。

“當年整個江氏集團被清算,死的死,無期的無期,唯獨黃琇瑩不見了, 而她只是區區一個保姆,誰也沒去在意。”赧淵就這麽一高一低, 毫無表情盯著江望岑, 說:“我服刑出來後,尋了她蹤影很久,終於在一個偏僻地區的養老院找到了做義工的黃琇瑩。”

那時的黃琇瑩連夜從別墅出逃, 連老家也不敢回,藏身在這犄角旮旯的地方。

赧淵尋來時, 她依舊不改偷窺病人的特殊癖好,被當場抓個正著。

“她人在哪。”江望岑浸了海水過後的嗓子嘶啞:“交給我!”

赧淵平靜宣判著這個給江微帶來有無休止噩夢的保姆結局:“她身患上了腦癱, 以後只能臥病在那所無人知曉的黑暗養老院裏絕望又孤寡的度過餘生。”

“作為我替她支付了醫療護理費的報答。”赧淵尾音冰冷上揚,透著深刻的諷刺,笑了笑又往下說:“從她那裏拿到了未被銷毀的全部監控錄像。”

黃琇瑩有躲在暗處監視江微和路汐的習慣,為了滿足自己私欲的癖好,甚至在江家別墅的幾處隱秘角落裏都偷偷裝了微型攝像頭,殘忍地記錄著兩個少女抱團卷在潮濕角落裏慢慢長大的淒慘生活。

江微死在了他的眼前。

赧淵瘋了一樣跟著跳下萬丈懸崖時,蔣華翰被他撞在了尖銳的巖石角上,後腦勺破了個大口,當場氣絕身亡。而等他被判防衛過當三年,出獄時發現一切風平浪靜了,江樹明這個罪魁禍首突然暴斃在了精神病院,跟他扯上關系的人也落得了差不多下場。

可赧淵那晚是親眼見過江微身上掛血的,心知被掩埋的真相遠不止於此。

他帶著某種渡不過去的執念,要搞清楚為何偏偏是江微被當成了誘餌——

“一年之前我找到黃琇瑩,從她這裏得知,那晚江微在書房外意外偷聽到江樹明犯下的罪孽後,她當場要去報警,是先被江樹明拿高爾夫球桿擊倒在地,被當成一具屍體扔進鐵籠,想引我出來。”

赧淵的聲線看似很沈穩,卻透著壓抑不住的痛苦。

很顯然,藏身在樓梯偷拍的黃琇瑩撞見了江樹明殺害親女的這幕,她變成了這場兇殺案唯一清白的目擊證人,怕被牽連,連夜收拾行李逃出了猶如人間煉獄的江家別墅。

“路汐知道嗎?”江望岑額際滲血,逐漸地浸濕了眼角。

赧淵沒有告訴路汐,更不會將黃琇瑩交出的錄像帶給她,讓她親眼看到江微無助倒在血泊裏的畫面。

“我知道你愛上了她。”半響後,赧淵開口,話裏的那個她。

指的誰。

如同某個詛咒將江望岑釘死在了沙灘上,他這具軀殼是靠著強烈恨意和痛苦支撐至今,並不懂什麽叫做愛:“我一直都是恨她……”

“因為你愛她,會愛得更痛苦。”赧淵當年看過江微跟江望岑往來的書信,從字裏窺見了他對路汐產生的濃烈興趣,其中有一封,結尾時他曾經提過如果有機會回國,想見見這位生得和命運極不相符的美貌少女。

江望岑神智恍惚間,靈魂仿佛從冰冷刺骨的海水裏跌入了回憶裏。

年少時他跟著母親杜婉冬移居美國,投奔了外公家族,何嘗不是另一種寄人籬下,當時帶不走江微,久病難愈的杜婉冬恨極了這段充滿背叛和謊言的婚姻,自然再也無法接受江樹明的私生女。

江望岑顧及母親的疾病,又無能自立門戶,將妹妹名正言順接到身邊。

他待在國外那些年,接受了外公給的各種考驗,披著一張最孝順的小輩假面,凡事爭到了命都可以舍去的程度,就為了有朝一日能盡早獲得啟林資本的人脈資源,回國時有足夠籌碼把江微的監護權從他父親手中拿走。

卻只差一點,在他成為獲利者,終於得到了外公家族的股份和職銜的那天,同時命運贈予給他的禮物:是來自國內江微的死訊。

等江望岑重新踏入白城這片舊土時,能接走的只有一捧骨灰。

“我那時……”江望岑嗓子被情緒激得嘶啞異常,字字卻無法被浪潮淹沒:“是真恨路汐,如果江微沒有被卷入這場事故裏,沒有被當成誘餌沈海。一個月後,她會生活在美國紐約……書信裏說過想學攝影,我早就給她買了滿櫃的攝影設備。夢想是當導演,我也替她選好了學校。我做了那麽多周詳計劃,卻一場空……”

說到最後,他脖頸的皮膚青筋鼓起,喉嚨硬是嗆出一口滾燙的鮮血,沿著嘴角落至這片沙灘。

本該受到譴責的罪魁禍首早早死去,這股滿腔的恨意,江望岑無處發洩,又做不到自我解脫,只能轉移到了獨活下來的路汐身上。

恨她要教會性格膽怯靦腆的江微去反抗至高無上的父權,要教會江微向往新的希望。

而曾經有多信誓旦旦恨著路汐,如今在赧淵將全部錄像帶交給他時,都化成了射向自己心臟的子彈。

至暗時刻,藍色海洋被天際的濃墨雲層壓了一片,海風靜止了,只有江望岑那聲默念過千萬遍的:“我不愛她——”

*

*

聽聞江望岑卸任啟林資本最高總裁一職務,隨即現身國內警局自首,親口承認自己故意殺人未遂的消息前。路汐正把容伽禮帶到了她民宿的二樓小屋裏,將窗臺前開出紫色花朵的蘿蔔頭給他看。

“我拍攝完一天的戲回到這,看到它,就像是看到你。”她說得很小聲,猶如在說什麽動聽情話:“睡覺閉眼前要看一眼,醒來第一眼也要看到……”

容伽禮被她喚醒記憶,想到還為此發過怒:“那時路小姐倒是狠得下心。”

又莫名其妙來了醋意,但是路汐心態不同了,只感到不可言喻的甜蜜滋味,不由自主往他身前靠:“誰叫你好兇啊。”

“我什麽時候不兇?也不見你會怕。”容伽禮稍微低點頭,說話的氣息就落到了她唇角處,又沒有想吻的意思,這般任由暧昧氣息無邊蔓延開,又問一句:“會怕嗎?”

路汐想想,眼睛彎起:“看情況去。”

兩人對視上,亦靜止不動,卻沒過片刻,容伽禮神色如常,氣息比剛才更近了些,意圖也很明確,而近乎要吻下來時,路汐呼吸越發快,輕聲提醒:“這裏隔音不好。”

“去浮山灣酒店?”容伽禮也沒有給人隔墻表演節目的習慣。

“辦完事再回來嗎?”路汐問得突然。

這話一落,空氣中安靜了瞬。

很快容伽禮的惡趣味來了,低問她:“辦什麽事?”

路汐不經逗,盡量忽略耳朵紅得滴血,啟唇說:“我什麽都沒說啊。”

說著就想轉身走,卻被容伽禮先一步地扣住了纖細手腕,隨即,連人都打橫抱了起來,邁幾步,便將她輕而易舉地壓制在窗臺對面的那張床上。

路汐突然反應過來這床單是淺藍色的,剛想說什麽,已經來不及。

容伽禮的舌重壓著她唇齒間,帶著強勢,壓過了窗外的風聲,民宿庭院內的腳步聲,逐漸地,路汐衣領處都有了絲汗意,下意識伸手去摸索枕邊的遙控器,想將室內空調溫度降低到最大。

而她指尖一動,就讓容伽禮的手掌包裹住,邊吻著邊將她的手心按在了胸膛前。

路汐腦袋暈沈沈的,也分不清是自己心臟跳得過快,還是他的,下意識曲起手指抓他質感極好的襯衫,一直抓到皺痕很深的程度,才結束了這場漫長的親吻。

只因容伽禮先一步聽到房門外有腳步聲上樓,似朝這裏走近。

下秒。

清晰敲門聲而至,是劇組的演員喚她下去吃火鍋。

路汐此刻呼吸已亂,極短的幾秒內平覆不了,唇被容伽禮手掌捂住,柔軟的腰肢也叫他西裝褲的模糊陰影輪廓抵著,就這樣保持著這個姿勢在被上,沒有動一下,卻叫她止不住的顫。

好在容伽禮替她應答了。

等步聲一走,路汐有些失神地盯著他的下顎,還有下半張臉的完美線條。

容伽禮見她敏感至此,手掌松開時,拍了拍她臀:“你病體初愈,先去吃飯,不能餓。”

路汐又猛地顫了下。



上樓敲門的人是柯月恒,他飾演的路霄一角在今天殺青,劇組給隆重地安排了場火鍋慶祝,正因如此,他才以三十八線之外的跑龍套演員小咖位,厚著臉皮去邀請了一線咖位的路汐,以及她帶來的身份不明“家屬”。

庭院亮著幾盞燈,新鮮切好的食材水果和冒著熱氣的火鍋都擺上了長桌。

夏郁翡剛拍攝完回來,妝都沒有卸下,便不客氣地往柯月恒旁邊一坐,動作很爽快開了瓶紅酒,恰好這時,擡頭看到露天樓梯那邊走下來兩人。

容伽禮和路汐都換了一身幹凈衣物,此刻的他,落在大家眼裏很平易近人,穿著件白色的襯衫長褲,連寶石袖扣都摘下了,被院墻裹著綠意的藤蔓拂過肩側,看著幹凈清爽又隨性。

旁人不知道容伽禮真實身份,但夏郁翡知道了,卻怎麽都瞧不出他有傳聞中那般難搞樣子。

瞧著路汐搞他,挺輕而易舉的。

坐下後,路汐白細的雙手垂在膝上,都不用說一句話,眼神輕飄飄的落在那兒不到半秒,容伽禮就替她把東西端了過來,吃口水果,要先嘗一下酸甜程度,才往路汐唇間遞。

要不是隔著桌子距離,另一位位高權重的當事人還在場,夏郁翡都想虛心討教下路汐這方面的經驗。

而天色徹底黑下來後,赧淵也一身海腥味淡淡的徒步回來了。

夏郁翡端著碗夾了片魚丸吃,隨口打招呼:“導演又跑海裏去啦。”

赧淵隨性慣了,懶得去換洗幹凈衣物,往空置的座椅坐下,又要了一副碗筷。

等夏郁翡還想繼續夾魚丸,卻用幹凈的筷尖輕輕叩了下她碗沿:“你是女明星。”

夏郁翡說:“請加上準一線,謝謝。”

柯月恒很殘忍地揭露真相:“導演是提醒你該保持體重了,別天天胡吃海喝,等殺青了沒法跟你經紀人交代。”

隨即,毫不客氣地將紅油鍋裏的魚丸夾走。

夏郁翡轉瞬沒了美艷女明星該有的儀態:“你們這群男人好沒意思。”

反觀容伽禮定時定量的投餵路汐,想要她多吃一口食物都得費盡心思。

夏郁翡看了兩眼,就只能默默地背負自己的明星包袱。

路汐擡眼笑:“郁翡這樣的還要減體重嗎?”

“要的。”夏郁翡雖腰細得一手能掐住,卻嘆了口氣:“我下部戲是校園題材,又讓我演清純少女,導演那邊下達通知我再往下減十斤。”

她家行事雷厲風行的經紀人可沒路汐家的好說話,怕她空閑下來跑去重蹈覆轍,是打定了註意要把她往各大劇組裏塞,什麽活都接,忙到她忘情絕愛為止。

所以夏郁翡現在對男人這種物種……有應激反應,避之不及了。

就好比柯月恒此刻拿出手機,想拍一組殺青照發微博,蹭下這些女明星流量。

夏郁翡與他合影,只能當成姐妹似的親密無間。

等輪到下一個,趁著赧淵看鏡頭不註意,她直著腰板,十分優雅地伸出筷子,動作迅速夾了塊粉色的魚丸到碗裏。

而輪到路汐時,輕聲道:“他不方便出鏡的,我跟你單獨拍吧。”

柯月恒眉骨鎖著良家烈男的一腔警惕:“不好吧,我怕粉絲磕我們CP。”

“咳咳咳——”夏郁翡差點沒被嗆死。

柯月恒挺愛多慮的,這話一出口,旁邊話極少的容伽禮骨感修長的手不緊不慢地將手機移開,語調淡,卻透著上位者發號指令時的強勢意味:“她不方便出鏡。”

本能的,柯月恒對視上容伽禮眼神,從裏解讀出了某種危險警告。

是容不得任何一位,有任何的可能性,跟路汐攀扯上點兒關系。

*

柯月恒的多慮被容伽禮的氣勢擊碎得徹底,求生欲極強地捧著手機,去尋其他演員合影到院門的綠植前,而夏郁翡身為美艷不可方物的那掛長相,向來都是合影的顏值擔當,也被拉了過去各種拍照。

長桌前一下子清冷不少,赧淵擡手倒了杯酒喝,眼皮沒擡,只是像尋常聊天似的說:“江望岑入獄了。”

路汐忽而怔了秒,下意識轉頭看向容伽禮。

她肺部感染到康覆出院,這段時間只字未問,有想過任何可能性,卻唯獨聽到這個,有點兒訝異。

而容伽禮面不改色替她挑魚刺,顯然是知曉內情。

赧淵說:“他被判的很快——”這裏很明顯有容伽禮從中插手的手筆,誰都看得出來,繼而頓了頓,又往下道:“故意殺人未遂被判十年牢獄。”

殺的自然是被沈海的路汐。

只是她身為當事人,沒有被警局傳召去詢問細枝末節。

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反應,路汐表情空白,直到容伽禮將挑好的魚肉端到她面前,垂眸說:“涼了影響口感。”

路汐聽他的,先吃再想。

赧淵像是隨意聊完,隨即自然不過地將這事翻篇,沒有繼續發表意見。

這是江望岑看完那份塵封已久的錄像帶後,給自己選擇的一條回不了頭的路。

路汐吃著吃著,輕聲地開了口:“他在自渡,小小的一間牢獄空間於他而言,才是內心自由的世界,而牢獄之外沒有江微的世界對他才是監牢。”

夜裏的風將火鍋熱氣吹散,隨著她聲音一起散。

赧淵拿過桌上煙盒打火機動作停了瞬,沈默地點了根。

容伽禮眉目低垂,不顯出絲毫波瀾情緒。



殺青宴熱鬧到淩晨才結束。

當著劇組的面,路汐心裏藏著羞意,不好在眾目睽睽下跟容伽禮回一趟浮山灣酒店,只好在民宿住下。

關緊房門進屋,連透風的窗戶也鎖了起來,轉過身後,她含著水的眼眸,悄然地看向容伽禮異常沈靜的側臉輪廓,主動走近,心裏細微的察覺出他好像有情緒了。

“你怎麽不說話呀?”

路汐生了一雙極美的手,貼到容伽禮的襯衫前時,卻再怎麽溫柔小意的也撫不平他胸腔內盤旋的那股醋意,嘴角敷衍地扯了扯:“說什麽?說你竟這麽了解江望岑麽?”

真是吃醋了。

都開始打明牌,不裝一下君子風度。

路汐眨了眨睫毛,仰頭在他下顎處點了個親吻:“我被他恨,自然也要禮尚往來恨他一下,自然會揣摩一下他的心境。”

“你還說恨我。”容伽禮連恨,都要全部霸占,不讓閑雜人等有資格來分割去絲毫。

路汐很快改口,動作也非常輕柔去解他的襯衫紐扣,慢慢地往床上推下去:“那我不恨江望岑了,從今往後只恨你好不好?把喜怒哀樂都只放在你容伽禮一個人身上,好不好?”

隨著她主動,容伽禮幽深的眼神一直盯著她這張很會騙人的無害臉蛋,忽然沈了聲:“不怕隔音效果不好?”

褪去襯衫的容伽禮可謂是極其賞心悅目了,是外界誰也沒資格能窺視到一分的,路汐眼眸下的視線不可避免地被吸引,卻因他的話猶豫幾秒。

同時又感覺到手心下變化。

“你腹肌好緊——”她輕輕吐氣。

女明星的臉面很薄,自尊心也很脆弱。

不能亂來。

除了隔音不好外,這張床也架不住容伽禮的力度。

路汐腦海中的理智尚存,會裝得很,用食指抵著線條緊實漂亮的腹肌,想要慢慢起來,跟他劃清安全的界限。

誰知,容伽禮修長的手臂環上了她的側腰,未打算這般放過:“知道男人的腹肌該怎麽用嗎?”

路汐今晚明明沒沾半滴酒,卻被他輕易地蠱惑到,有些不懂,又隱隱約約好似懂了。

“腿分開。”

“坐上來。”

容伽禮用最簡潔的兩句話,教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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