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 本世界篇（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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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 本世界篇（32）
◎三千世界，誰人不知君名。◎
路遙在登神山, 無心關註審判大殿的官司，圓夢系統卻全程圍觀。
它只知道路遙死得很慘，從不知道她被舊神虐殺了那麽多次。
圓夢系統回想這些年被至高神殿脅迫在任務上做手腳的經歷, 它也沒有肉/體, 神明卻有諸多手段令它屈服。
精神被入侵、被破壞, 比肉/體上的痛苦還要絕望得多。
而路遙經歷過數次肉/體死亡的痛苦折磨後, 又無數次直面沒有盡頭的精神虐殺, 正常人怎麽可能不瘋掉？
圓夢系統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初時與路遙綁定時, 莫名感覺到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也終於明白為何它的後臺會有一個隱藏的覺醒條, 那絕對是為了防止店主在任務過程中失控發瘋的示警裝置。
如今回想, 店主真在任務過程中發瘋, 就算有覺醒裝置示警, 它也拿她沒辦法。
還好還好，哪怕至高神殿和它百般挑釁、小動作不斷，店主都沒有真正失控過。
圓夢系統不懂為神的標準是什麽，但是路遙的心性是它見過的眾多神明、凡靈裏, 最為可怕的那種。
審判大殿裏，不少凡靈在嚶嚶哭泣。
姬非命臉色很差，三個多月前路遙在千門山說是她殺了舊神。
那時開始幾乎每過一段時間, 姬非命就會回想這件事，繼而想起曾經侍奉過的那位舊神。
姬非命比普通人更了解神明的秉性，神是比人強大很多的存在，神心不可猜。
姬氏與神明的關系，與其說是供奉與庇佑, 不如說是各取所需。
姬非命不免想起當年他第一次在商店街見到店主時自己的傲慢, 侍奉舊神多年, 不知不覺他也朝神明的行事風格靠攏了。
姬非命回想他記憶裏舊神冷漠的眼神和聲音，不禁與地殿裏那癲狂嗜殺的瘋子形容作對比，難以控制地產生了生理性惡心。
來自星域的機械人、半機械人，甚至原生人比在場的其他異世界人類情緒翻湧得更加激烈，最初得知店主在星域高價售賣書籍，要說心中沒有生出怨氣，那也有點過於反人/性。
但是看到人類時期的店主被無端反覆虐殺的場面，他們不禁想到店主在貫島時就極其厭惡星域那套開腦洗記憶的惡劣風俗。
她並非生來就強大，星域人深知精神困境所帶來的無盡痛苦，若是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不要說被虐殺九萬次，只要精神崩潰一次，或是大腦被打開一次，終生難愈。
店主在貫島活動時，悉心挑選合適的書籍；無論對方身份為何，耐心接待每一位顧客；她的眼睛裏仿佛永遠沒有陰霾，她總是溫柔又寬和的註視著每一個需要幫助的客人。
推己及人，他們開始認同店主的思想，他們願意理解她的痛苦，他們希望成為她的支柱。
……
至高神殿之上，金越擰眉看著那些金光閃閃的字符，比秋日田間迎風搖曳的麥穗還刺眼。
祂真的搞不懂凡靈，為何看到那個野神那樣狼狽不堪又醜陋無比的成神過程，剛才已隱隱動搖的信仰覆又堅固如初。
不止如此，凡靈對野神路遙的信仰比方才還要堅固，已是堅不可摧。
逐繁難以接受眼前的狀況，祂想起剛才路遙在祂自稱是赦天監神時的輕蔑模樣。
不知為何，慣來平靜無波的內心起了波瀾，升起幾絲說不清的羞惱。
監神確實有照顧、庇佑下神之責，可赦天魔種出身，又以弒殺神明為職責，本就是下等中的下等，祂不過領受主神梵天神諭負責監視弒神，要不然祂如何會對一個孤野出身的魔種處處關照。
既然野神路遙那麽喜歡下等魔神，且看她如何登上這監神山，得到她想要的至高神位。
監神之位，而且是至高神殿裏主神的監神，可不是一個區區野神籠絡些許信仰就能輕易得到的位置。
逐繁正如此想著，路遙已經快爬到山頂。
虛空之上，被黑色荊棘纏繞的神座散發出極其不詳的氣息，若隱若現。
轟——
轟——
轟——
三道黑色巨門從天而降，擋在路遙面前。
逐繁愕然，監神試煉居然真的被開啟了。
因慘死匯聚怨念而得神道的野神，竟然真得到了神山的認可。
至高神殿之上，金越也萬分不可置信。
區區野神，妄想成為真正的監神，說出去都要惹人笑話，可她偏偏開啟了監神山，如今連三重試煉門都出現了。
主位之上，梵天微微蹙眉，但沒有動。
金越道：“弒殺主神以取神格、以怨氣聚神形，又沾染深淵之力，生而為邪道，根本不可能通過試煉。”
祂話音方落，見自審判開始一直坐在下首的諸神紛紛起身，竟緩緩走下神殿。
深海女神的魚尾已化作雙腿，神袍著身，祂順著坐席走過去，抄起種有芙拉女神的花盆。
黃金之國的神明墨祝一手抱著尼特安大陸的神樹，又把明日市的偽神章魚人偶塞到花盆底下，另一手抄起星域那本代表神明的書籍，快步走下神階，追上前方的眾神。
眨眼間，神殿之上只剩主神梵天，主審金越，以及未置一言的雪稚。
眾神站在命運與死亡之後，臉色各有不同。
不可否認，祂們都對即將開始的神山試煉抱有濃厚的好奇心。
真正的監神，可不是監視、限制神明的同階神，而是庇佑神、保護神，甚至可以溺愛神，受神仰望的存在。
今日之前，眾神其實都不知道路遙的目標是監神。
她大概打算成為弒神的監神，只是弒神在神界的地位雖尷尬，仍是至高神殿的主神之一。
而弒神本身神力強悍，要成為祂的監神，必須擁有淩駕弒神之上的神力與信仰，神山試煉怕是並不簡單。
監神山下，命運女神的絲線忽而朝山巔奔湧，叩開路遙面前的第一重試煉之門。
不久後，金色絲線如退潮的海浪，卷著一只漆黑的匣子自門裏退出。
巴掌大小的黑匣如一只孤舟，在金色的河流裏飄搖，慢慢悠悠撞到命運女神腳畔。
神山試煉第一重，審神格。
路遙在弒殺舊神的時候獲得神格，那時只是眾神鄙夷的最底層野神。
剛成神的路遙是怨氣、恨意、殺戮的扭曲集合體，以世人恐懼的深淵姿態臨世，但是在殺死舊神後短暫恢覆神志，沒有被殺意和怨念繼續操控，或者說她的執念深得可怕，失控之後還能回想起初衷，恢覆冷靜地繼續安排身後事。
但僅憑此，遠遠達不到成為監神的門檻。
若把神明當做一種職業，神格、神力、信仰作為審察神明資質的考核點，野神出身的路遙起點實在太低太低。
命運女神彎腰，從命運之河裏撿拾起黑匣，這裏面大概裝著審察路遙神格的資料。
黑匣開啟，和命運女神撥弄金色絲線時相同，屬於路遙的記憶浮現在眾生腦海中。
只是和任由命運女神隨意拾取的金線不同，黑匣中存放的是路遙的秘密，其中有此前連命運都不曾探知到的過往。
如有實質的雪粒子撲到臉上時，無論是眾神還是凡靈皆是一抖，又是這個破地方，他們只是看了兩遍都有PTSD了。
千門山上，路遙虛撫陸銘瀟發頂，說出那句“什麽都如你所願”時，她就已經是弒神赦天的監神。
準確來說，路遙決定成為陸銘瀟一個人的神明之時，她明確了自己的神道，不再是受欲/望驅使的下等孤野之神，而是神界通常意義上的監神，作為照看、庇佑弒神赦天一人而存在的神明。
所以在逐繁自稱是赦天的監神時，路遙難以克制內心深處湧起的憤怒和輕蔑。
彼時陸銘瀟並不知曉自己有了真正的監神庇佑，也不知道他的願望被自己的監神回應，仍舊死人一樣守著心愛之人的殘軀，任由風雪落滿身。
路遙決定實現陸銘瀟的願望，回應之後卻發現一切沒有她想像的那樣簡單。
難怪他哭得那麽慘，他的命格和運格都是下等中的下等，註定一生孤寡，偏又命硬，還擁有無盡壽命。
路遙呆呆坐了好半晌，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不過這家夥身上有個有趣的小東西，利用它或許可以為他積攢福澤和運力，再配合祂付出的代價，只是耗費的時間精力多一點，祂的願望確實可以實現。
反正這家夥命長得可怕，多等幾年也不礙事。
路遙想清楚後，就準備動手改造依附在陸銘瀟身上名為“圓夢”的小東西。
四周忽地一陣死寂，可怖的氣息自四面八方湧來。
路遙起身擋在陸銘瀟身前，厲聲喝道：“誰？滾出來！”
逐繁看清自黑暗中走出的兩道身影，臉色驟變，朝命運女神看去：“你不是說深淵女神已隕落六千年？”
命運女神沒有理會逐繁，多少年沒有遇到這樣難以勘破的命運，祂正有興致，沒什麽心思搭理逐繁。
命運女神在無神之地見過深淵和天影，祂知道那時候的深淵女神已經極度虛弱，強留一絲虛影游蕩在人世，怕是還有什麽未盡之事。
然而那一次路遙也在，路遙被無神之地規則禁錮、近乎變成普通人，卻也沒有被祂尋到哪怕一絲一毫破綻，原來這三人這麽早就有了勾連。
深淵、天影與一個剛出世不久的野神能有什麽利益關系？
命運女神難以克制興奮，即將窺探到深淵秘密的預感令她渾身顫栗。
面覆黑紗的美艷女性和形如惡鬼的強壯男人走到路遙面前，看不清兩人的真實面容，但路遙感覺到他們都在看倒在她身側的青年。
良久，黑紗美人微微擡頭，似乎在看路遙：“吾名深淵，你因我兒赦天的緣故化為深淵的一部分，如今已是深淵上下除我以外，最厲害的存在。或許將來，你有資格接任我的神位。”
陸銘瀟，神名赦天。
深淵女神與不明魔物天影的孩子。
路遙得知身側哭得慘兮兮的青年是神明之子並無異色，她其實沒什麽概念。
倒是審判大殿裏，逐繁和眾多不明內情的神明驚訝不已。
“深淵女神居然有孩子？”
“難怪赦天有弒神之力。”
“天影是誰？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梵天主神知道赦天的身世嗎？”
逐繁最為震驚。
赦天怎麽可能會是深淵女神的兒子？
那可是不入至高神殿的三大主神之一。
無論神魔，切記不可直視深淵。
逐繁不願意相信赦天的身世。
而雪山之上，路遙、深淵女神和天影已經圍著陸銘瀟坐了下來。
深淵瞧著被兒子抱在懷裏的殘肢：“這是你？”
路遙一臉茫然：“不知道啊，好像是對他很重要的人，哭了好久了。”
深淵女神：“你既是我兒的監神，打算如何做？”
祂和天影其實看到了剛剛她回應赦天祈願的一幕。
逐繁聽到這句，雖根本沒人註意祂，仍覺得臉有些火辣。
深淵女神竟然承認一個野神是赦天的監神。
再想起不久前，路遙質問“你是赦天的監神，那本神又算什麽”，有種過去的巴掌追來突然扇到臉上的感覺。
正在此時，凡靈的心音漏了幾句出來——
“哇哇哇！原來路遙真的是赦天的監神，那剛才那個大姐在頤指氣使什麽？”
“兇的咧，誤導我。我剛真以為她是那個什麽監神？”
“對大姐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想快點知道後來怎麽樣了，異世界商店街又是怎麽回事？”
……
深淵女神和天影現身，好像只是為了教導剛成神不久的監神如何為神。
深淵女神：“神明統領四方，常有兩種方法收集信仰。一是如深淵、死亡和命運，施與萬物恐懼。因為恐懼，凡靈就會祈願、渴望庇護，信仰神明。二則如一般世界的主神，施恩於凡靈，獲得供奉。你如今也算是本神的孩子，身負深淵之力，不若施與萬物恐懼，逼迫凡靈信仰你以獲取神力。”
天影看了深淵一眼，深淵女神似想起什麽，繼續道：“我兒赦天生來神力強悍，鮮有敵手。但因我與天影之故，祂如今處境堪憂。你是祂的監神，本神與天影一定竭力護你、助你。”
路遙疑惑：“為何你們不自己保護他？”
深淵沒說話，天影緩緩垂下頭。
路遙明白了。
不是不想護，大概祂們已經沒有辦法護住赦天了。
也就是說對手是一個比深淵女神和祂的神秘丈夫加起來還要厲害的人物。
路遙垂眸，伸手虛虛覆上陸銘瀟缺掉半邊血肉和骨頭的身體：“這也是祂的手筆嗎？”
深淵女神默認。
以赦天的能力，別說普通雜魔，就是三五個神明也不可能傷祂至此。
若是赦天早點擺脫追殺者，路遙可能也不會遭遇那個神性扭曲的廢物神明。
路遙問：“對手是誰呢？”
這次是天影回答的。
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梵天，統領神魔界的大主神梵天。”
路遙渾身上下散發出萌新的味道：“很厲害？”
深淵頷首，冷不丁丟出一枚足以轟平神魔界的重磅元氣彈：“少有人知，統領神魔界的大主神梵天當年未能斬殺自己的影格，卻破格登上主神之位並穩坐多年。”
神殿之上，金越和雪稚都忍不住偷偷去看梵天神色。
梵天以手撐著膝蓋，目光幽深，卻並未有什麽動作，看不出祂的心思。
逐繁聽到這裏，比得知赦天是深淵之子還要震驚。
梵天主神居然未能斬殺自己的影格？
路遙又問影格是什麽，得到解答，逐漸明白深淵和天影為何如此忌憚梵天。
影格是神明分離出去的邪念、私欲，最重要的是影格持有神明自身一半的神力，只有斬殺影格，分離出去的神力才會重新回到主神身上。
多年來，梵天未能斬殺自己的影格，卻得登至高神位，也就是說祂僅用一半的神力，就統治了整個神魔界。
這樣的對手，確實強大而可怖。
祂不僅自身有能力，還有無數主神級別的擁躉，可謂是集氣運、權勢與實力於一身，立於三千世界之巔的最強者。
路遙成為赦天的監神，滿足孩子的心願就像是日常任務，在世間最強大的存在面前護住他，才是她的主線。
道阻且長。
路遙蹲坐在陸銘瀟身側，雙手環膝。
思考良久之後，她問：“除了強運與神力，世間沒有可以束縛梵天的存在嗎？”
深淵女神道：“信仰於神明而言，非常重要，尤其是純粹而堅定的信仰。梵天為至高神殿的大主神，盡享三千世界凡靈供奉，祂不用自己收集信仰。
“但是你必須竭力收集信仰，越多越好。你既為我兒的監神，要再受到凡靈信仰，怕是很難。
“且你誕生於怨、怒、絕望和殺戮，更容易吸引身懷惡念的凡靈，施與世間無盡的恐懼，很快就能強大起來。”
天影罕見地接話：“梵天身邊有可幹擾萬物規則的神明，無論你選擇施與世間恐懼還是施恩於凡靈，祂們肯定會想辦法阻撓你。因為你是赦天的監神，梵天會想辦法先除掉你，再對我兒動手。”
路遙垂眸，手指在雪地裏畫圈圈，視線空落，聲音靜得像深夜的落雪，又涼又柔軟：“凡靈脆弱，眾生皆苦，吾若重臨世間，永不掠取，無論生命、信仰、理想、歸屬、未來。”
深淵女神訝然：“你選擇施恩於眾生？”
路遙抓起一團雪，在手心團成球，又一把捏碎，緩緩搖頭：“凡靈在神明眼中微如螻蟻，只有凡靈知曉，他們如何存活於世。凡靈不曾祈求神明理解，神明卻可肆意掠奪他們的生命和信仰。我只是不喜歡這樣的方式。”
深淵女神：“那你要如何以‘不掠取’的方式獲得信仰？”
路遙丟掉雪球，雙手抱住膝蓋：“我剛剛想起來銀行卡裏好像有一筆不小的錢，原來準備留給誰來著，想不起來了，但是現在我想用它買條街。”
異世界商店街的雛形被路遙娓娓道來，無論是坐在雪地裏的深淵女神和天影，還是審判大殿裏初次聽聞這個計劃諸神與眾生，都是一副大開眼界的模樣。
而三年之後，異世界商店街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回答。
路遙決意與凡靈構建比單純供奉更穩固的供需關系，她用生前攢下的錢財購買下一條郊野廢棄街道，更改了“圓夢”的存在規則，將其偽裝成小說裏常見的經營系統，故事就此開啟。
命運之匣裏，路遙和深淵女神的對話還在繼續。
深淵女神：“你選擇的這條路，本神從未見過有誰走過。而你滿身怨氣和殺意，要做一個柔善寬和的店主可不容易，至高神殿一定會反覆挑撥、刺激你，直到激怒你打破今日自己立下的誓約。”
天影也道：“那具偽身很弱，承受不住你現在的力量。”
路遙沈思片刻，道：“這也不是什麽難以解決的事情。”
路遙與深淵、天影約定，暫時封印深淵之力和部分記憶，壓制怨念和怒意，偽裝成世間最溫和無害的凡靈。
這一夜之後，世間再無野神出身的監神路遙，只有郊野破敗商店街眉眼柔和的店主路遙。
命運之匣底部空空，以上就是審判路遙是否有為神之格的所有資料。
諸神與凡靈屏氣凝神，仰望山巔之上的第一重門。
吱呀一聲，第一重門開啟。
殿中凡靈微微吐出一口氣。
還好還好。
只有逐繁無法理解。
只是無論凡靈還是萬物規則，無人在意逐繁的想法。
監神山上，第二重門再次被命運女神的金線叩開，又一只命運之匣順著金色的命運之線飄搖而下，晃晃悠悠撞到魔神腳畔。
魔神朝命運女神瞥去：“由本神來開啟也沒有關系吧？”
命運女神想親手打開未曾被祂窺探到的命運之匣，但是匣子自己停留在魔神腳邊，大抵有深意。
祂頷首算是回答。
神山試煉第二重，觀神跡。
簡單而言，就是看神明是否言行合一。
命運之匣方被打開，裝在裏面的碎片滿溢出來，終於不是眾人恐懼的那座雪山，場景來到許多凡靈熟悉的那條破敗街道。
從第一間店鋪到第十三間店鋪，無論生靈亡靈，強者弱者，人類異族，兒童、青年、中年，抑或是無人在意的垂暮之人，都在這條神奇的街道上買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三年時間，從一串爆辣烤雞翅開始，路遙的小店火遍三千世界。
“路遙”這個名字就是強大、無所不能的代名詞，店主也確實履行了自己的誓言，不曾掠取凡靈的生命、信仰、理想、歸屬、未來。
有個凡靈之音突兀地冒出來：“所以她選擇掠取我的錢包。”
諸神都聽見這道心音，嘴角不受控制地翹起。
第二個命運之匣空掉時，擋在路遙面前的第二重門也緩緩開啟。
第三重門，考核神力。
簡單來說就是筆試已經考了兩門，第三門該考操作了。
第三重門直接在路遙面前打開，站在門裏的是主神梵天。
至高神殿之上，金越和雪稚守著空置的主神之位，臉色覆雜，難以形容。
監神山的三重試煉已經很久沒有開啟過，更別提第三重試煉竟是與主神梵天過招。
那個叫路遙的野神想要的真的只是監神之位嗎？
不對，她早就已經是監神。
她開啟監神山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金越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為何區區野神的試煉，還需至高之神出手。
逐繁看到這一幕膽戰心驚，臉色蒼白。
梵天會被打敗嗎？
不會的，祂可是三千世界唯一一位至高之神。
可是祂當年真的沒有斬殺自己的影格嗎？
命運之匣不會說謊，又或者說深淵女神騙了路遙？
逐繁在心裏瘋狂找借口，想以此緩解不斷鼓噪的不好預感。
監神山巔，路遙站在門外，打量梵天。
銀色長發，和逐繁一樣的月白色眼瞳，金色戰甲，五官如刀削斧鑿一般，深邃而俊美。
只是路遙覺得這位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高位神明，倒像是好戰嗜殺的極惡之徒。
不等路遙起勢，梵天率先動手，擡手就是一道精煉霸道的神力，直取路遙左眼。
路遙站在原地沒動，藏於她影子裏的暗影橫飛出去，欲劈砍梵天的手臂。
梵天豁然後退，路遙卻不想放過祂，踩著暗影飛身躍起，四面八方的暗影同時射/出，化作靈活柔韌的刺棘繳住對方的四肢。
路遙右手聚起深淵之力，直取對方心臟。
沒能戳穿，被祂扭身躲過，只切斷了一截手臂。
熱血噴灑出來，差點濺到路遙臉上。
路遙輕巧躍起，飛身退開，又是一道深淵之力，斜斜削下梵天半邊身體，血流了滿地。
金越和逐繁被這一幕激得目眥欲裂，逐繁嘶吼一聲飛身而起，卻被監神山的結界擋在外面。
第三重巨門轟然倒塌，梵天半跪在地上，口吐鮮血。
路遙踩著滿地神血，與祂錯身而過，呢喃了一句：“原來至高之神的血也如此鮮艷刺眼。”
梵天不會如此輕易隕落，今日來得甚至可能並不是祂的真身。
路遙並不戀戰，目的是通過三重試煉，直抵神座。
布滿血色咒痕的石階在倒塌的巨門之後若隱若現，路遙好像又看到了頂峰那抹飄蕩的銀色。
和在千門山那次不同，路遙擡腳，踏踏實實地踩上了臺階。
監神山下，諸神與眾生皆擡頭仰望，目睹路遙踏上登神山的最後一段臺階。
荊棘神座近在眼前，只剩三步之遙。
路遙看到了他，他還是缺了半邊身體的模樣，跪坐在雪地裏，銀發淩亂，眼睫半垂，血眸沒有焦點，完好的左臂小心翼翼攬著幾塊枯骨。
傾盡一切許下願望之後，陸銘瀟只剩最後一點餘燼，留在這裏守著她最後一絲魂光。
他剩下的力量用在了穿梭不同世界，等待她的前往，再想方設法把自己僅剩的神骨送給她。
寡運之人，就算傾盡一切，也沒辦法輕易獲得祈願之物。
路遙的商店街、陸銘瀟的願望，分割的兩條線，終於回到相同的起點。
路遙單膝跪在陸銘瀟面前，側頭輕輕吻了他一下，隱約間似有一縷溫暖的東西，重新回到她的身體裏。
逐繁或許沒有說謊，陸銘瀟大概曾希望她走上那條鮮花著錦的安寧小道。
可他也許她所願皆成，她不會回頭。
路遙俯身抱了抱他冰涼的殘軀，轉身堅定地朝神座走去。
被丟棄在身後的殘軀，緩緩化作泡沫，隨風消逝。
路遙沒有遲疑，一步一步踩碎荊棘，拂落神座上的塵埃，穩穩坐了上去。
空置了數萬年之久的神座，終於迎來新的主人。
監神山下，凡靈仰望，諸神俯首。
她是路遙，曾是凡靈。
如今，祂是深淵，是信仰，是萬物仰望的萬神之神。
路遙端坐於神座，一支手臂撐著腦袋，語氣玩味：“首席信徒的願望圓滿實現，如今該輪到本神許願了。”
【作者有話說】
番外更新神魔篇，補充CP線。
結束後會更新日常番外，寶貝們有想看的內容，或是哪個角色的番外可以留言，有想法可能會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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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4-07-14 23:25:09~2024-07-16 00:27: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嚶嚶布郎熊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嗨嗨小可愛呢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瓔珞er、木子、不愧是我、溫故知信、木桑桑、琪琪、Wli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沐之眠 309瓶；不吃飯的小貓 136瓶；書中自有cp 88瓶；柳大觸鎩⑿邇蠣ㄟ 60瓶；謝泠書 51瓶；Lanna 50瓶；moremoretwo 48瓶；570、CC 40瓶；夜玖 35瓶；臥聽風花雪月、星空 30瓶；九裏、我會掉毛、阮軟的雲、招待不周請見諒、散散心丶、洪洪洪 20瓶；小花不吃斑斑點點 19瓶；悠閑的月見草 15瓶；歌夕月兮 13瓶；墨卡、大翠哥。、葉三歲、酒耶、隨便m、追雲朵的魚、miraihunter、111、一顆小小星、女主控~、熊、奇跡安達、秋仲、carino、書被催成墨未濃、叁月、起名困難戶 10瓶；藍心、木子、不管幾歲≧▽≦*開心、Z小貓、ymrfs 5瓶；這些小耙趴菜、潮海 4瓶；遺落在雲端的殘影、白菜菜菜、鹹魚蔡豆、挽風望汐 3瓶；檸檸卿檬、八塊腹肌、14514743 2瓶；與路遙一起實現願望、南滿梅、蝶衣、Trustyourself、耶耶、菜菜妄法、法閆法雨、細雨蒙蒙、20874559、啾一口軟糖、shock、嚴蜜、曉、咪嚕咪嚕、清風徐來、taylor、琉璃瓦、73064528、劉沫、苗苗貓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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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世界，誰人不知君名。◎
路遙在登神山, 無心關註審判大殿的官司，圓夢系統卻全程圍觀。
它只知道路遙死得很慘，從不知道她被舊神虐殺了那麽多次。
圓夢系統回想這些年被至高神殿脅迫在任務上做手腳的經歷, 它也沒有肉/體, 神明卻有諸多手段令它屈服。
精神被入侵、被破壞, 比肉/體上的痛苦還要絕望得多。
而路遙經歷過數次肉/體死亡的痛苦折磨後, 又無數次直面沒有盡頭的精神虐殺, 正常人怎麽可能不瘋掉？
圓夢系統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初時與路遙綁定時, 莫名感覺到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也終於明白為何它的後臺會有一個隱藏的覺醒條, 那絕對是為了防止店主在任務過程中失控發瘋的示警裝置。
如今回想, 店主真在任務過程中發瘋, 就算有覺醒裝置示警, 它也拿她沒辦法。
還好還好，哪怕至高神殿和它百般挑釁、小動作不斷，店主都沒有真正失控過。
圓夢系統不懂為神的標準是什麽，但是路遙的心性是它見過的眾多神明、凡靈裏, 最為可怕的那種。
審判大殿裏，不少凡靈在嚶嚶哭泣。
姬非命臉色很差，三個多月前路遙在千門山說是她殺了舊神。
那時開始幾乎每過一段時間, 姬非命就會回想這件事，繼而想起曾經侍奉過的那位舊神。
姬非命比普通人更了解神明的秉性，神是比人強大很多的存在，神心不可猜。
姬氏與神明的關系，與其說是供奉與庇佑, 不如說是各取所需。
姬非命不免想起當年他第一次在商店街見到店主時自己的傲慢, 侍奉舊神多年, 不知不覺他也朝神明的行事風格靠攏了。
姬非命回想他記憶裏舊神冷漠的眼神和聲音，不禁與地殿裏那癲狂嗜殺的瘋子形容作對比，難以控制地產生了生理性惡心。
來自星域的機械人、半機械人，甚至原生人比在場的其他異世界人類情緒翻湧得更加激烈，最初得知店主在星域高價售賣書籍，要說心中沒有生出怨氣，那也有點過於反人/性。
但是看到人類時期的店主被無端反覆虐殺的場面，他們不禁想到店主在貫島時就極其厭惡星域那套開腦洗記憶的惡劣風俗。
她並非生來就強大，星域人深知精神困境所帶來的無盡痛苦，若是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不要說被虐殺九萬次，只要精神崩潰一次，或是大腦被打開一次，終生難愈。
店主在貫島活動時，悉心挑選合適的書籍；無論對方身份為何，耐心接待每一位顧客；她的眼睛裏仿佛永遠沒有陰霾，她總是溫柔又寬和的註視著每一個需要幫助的客人。
推己及人，他們開始認同店主的思想，他們願意理解她的痛苦，他們希望成為她的支柱。
……
至高神殿之上，金越擰眉看著那些金光閃閃的字符，比秋日田間迎風搖曳的麥穗還刺眼。
祂真的搞不懂凡靈，為何看到那個野神那樣狼狽不堪又醜陋無比的成神過程，剛才已隱隱動搖的信仰覆又堅固如初。
不止如此，凡靈對野神路遙的信仰比方才還要堅固，已是堅不可摧。
逐繁難以接受眼前的狀況，祂想起剛才路遙在祂自稱是赦天監神時的輕蔑模樣。
不知為何，慣來平靜無波的內心起了波瀾，升起幾絲說不清的羞惱。
監神確實有照顧、庇佑下神之責，可赦天魔種出身，又以弒殺神明為職責，本就是下等中的下等，祂不過領受主神梵天神諭負責監視弒神，要不然祂如何會對一個孤野出身的魔種處處關照。
既然野神路遙那麽喜歡下等魔神，且看她如何登上這監神山，得到她想要的至高神位。
監神之位，而且是至高神殿裏主神的監神，可不是一個區區野神籠絡些許信仰就能輕易得到的位置。
逐繁正如此想著，路遙已經快爬到山頂。
虛空之上，被黑色荊棘纏繞的神座散發出極其不詳的氣息，若隱若現。
轟——
轟——
轟——
三道黑色巨門從天而降，擋在路遙面前。
逐繁愕然，監神試煉居然真的被開啟了。
因慘死匯聚怨念而得神道的野神，竟然真得到了神山的認可。
至高神殿之上，金越也萬分不可置信。
區區野神，妄想成為真正的監神，說出去都要惹人笑話，可她偏偏開啟了監神山，如今連三重試煉門都出現了。
主位之上，梵天微微蹙眉，但沒有動。
金越道：“弒殺主神以取神格、以怨氣聚神形，又沾染深淵之力，生而為邪道，根本不可能通過試煉。”
祂話音方落，見自審判開始一直坐在下首的諸神紛紛起身，竟緩緩走下神殿。
深海女神的魚尾已化作雙腿，神袍著身，祂順著坐席走過去，抄起種有芙拉女神的花盆。
黃金之國的神明墨祝一手抱著尼特安大陸的神樹，又把明日市的偽神章魚人偶塞到花盆底下，另一手抄起星域那本代表神明的書籍，快步走下神階，追上前方的眾神。
眨眼間，神殿之上只剩主神梵天，主審金越，以及未置一言的雪稚。
眾神站在命運與死亡之後，臉色各有不同。
不可否認，祂們都對即將開始的神山試煉抱有濃厚的好奇心。
真正的監神，可不是監視、限制神明的同階神，而是庇佑神、保護神，甚至可以溺愛神，受神仰望的存在。
今日之前，眾神其實都不知道路遙的目標是監神。
她大概打算成為弒神的監神，只是弒神在神界的地位雖尷尬，仍是至高神殿的主神之一。
而弒神本身神力強悍，要成為祂的監神，必須擁有淩駕弒神之上的神力與信仰，神山試煉怕是並不簡單。
監神山下，命運女神的絲線忽而朝山巔奔湧，叩開路遙面前的第一重試煉之門。
不久後，金色絲線如退潮的海浪，卷著一只漆黑的匣子自門裏退出。
巴掌大小的黑匣如一只孤舟，在金色的河流裏飄搖，慢慢悠悠撞到命運女神腳畔。
神山試煉第一重，審神格。
路遙在弒殺舊神的時候獲得神格，那時只是眾神鄙夷的最底層野神。
剛成神的路遙是怨氣、恨意、殺戮的扭曲集合體，以世人恐懼的深淵姿態臨世，但是在殺死舊神後短暫恢覆神志，沒有被殺意和怨念繼續操控，或者說她的執念深得可怕，失控之後還能回想起初衷，恢覆冷靜地繼續安排身後事。
但僅憑此，遠遠達不到成為監神的門檻。
若把神明當做一種職業，神格、神力、信仰作為審察神明資質的考核點，野神出身的路遙起點實在太低太低。
命運女神彎腰，從命運之河裏撿拾起黑匣，這裏面大概裝著審察路遙神格的資料。
黑匣開啟，和命運女神撥弄金色絲線時相同，屬於路遙的記憶浮現在眾生腦海中。
只是和任由命運女神隨意拾取的金線不同，黑匣中存放的是路遙的秘密，其中有此前連命運都不曾探知到的過往。
如有實質的雪粒子撲到臉上時，無論是眾神還是凡靈皆是一抖，又是這個破地方，他們只是看了兩遍都有PTSD了。
千門山上，路遙虛撫陸銘瀟發頂，說出那句“什麽都如你所願”時，她就已經是弒神赦天的監神。
準確來說，路遙決定成為陸銘瀟一個人的神明之時，她明確了自己的神道，不再是受欲/望驅使的下等孤野之神，而是神界通常意義上的監神，作為照看、庇佑弒神赦天一人而存在的神明。
所以在逐繁自稱是赦天的監神時，路遙難以克制內心深處湧起的憤怒和輕蔑。
彼時陸銘瀟並不知曉自己有了真正的監神庇佑，也不知道他的願望被自己的監神回應，仍舊死人一樣守著心愛之人的殘軀，任由風雪落滿身。
路遙決定實現陸銘瀟的願望，回應之後卻發現一切沒有她想像的那樣簡單。
難怪他哭得那麽慘，他的命格和運格都是下等中的下等，註定一生孤寡，偏又命硬，還擁有無盡壽命。
路遙呆呆坐了好半晌，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不過這家夥身上有個有趣的小東西，利用它或許可以為他積攢福澤和運力，再配合祂付出的代價，只是耗費的時間精力多一點，祂的願望確實可以實現。
反正這家夥命長得可怕，多等幾年也不礙事。
路遙想清楚後，就準備動手改造依附在陸銘瀟身上名為“圓夢”的小東西。
四周忽地一陣死寂，可怖的氣息自四面八方湧來。
路遙起身擋在陸銘瀟身前，厲聲喝道：“誰？滾出來！”
逐繁看清自黑暗中走出的兩道身影，臉色驟變，朝命運女神看去：“你不是說深淵女神已隕落六千年？”
命運女神沒有理會逐繁，多少年沒有遇到這樣難以勘破的命運，祂正有興致，沒什麽心思搭理逐繁。
命運女神在無神之地見過深淵和天影，祂知道那時候的深淵女神已經極度虛弱，強留一絲虛影游蕩在人世，怕是還有什麽未盡之事。
然而那一次路遙也在，路遙被無神之地規則禁錮、近乎變成普通人，卻也沒有被祂尋到哪怕一絲一毫破綻，原來這三人這麽早就有了勾連。
深淵、天影與一個剛出世不久的野神能有什麽利益關系？
命運女神難以克制興奮，即將窺探到深淵秘密的預感令她渾身顫栗。
面覆黑紗的美艷女性和形如惡鬼的強壯男人走到路遙面前，看不清兩人的真實面容，但路遙感覺到他們都在看倒在她身側的青年。
良久，黑紗美人微微擡頭，似乎在看路遙：“吾名深淵，你因我兒赦天的緣故化為深淵的一部分，如今已是深淵上下除我以外，最厲害的存在。或許將來，你有資格接任我的神位。”
陸銘瀟，神名赦天。
深淵女神與不明魔物天影的孩子。
路遙得知身側哭得慘兮兮的青年是神明之子並無異色，她其實沒什麽概念。
倒是審判大殿裏，逐繁和眾多不明內情的神明驚訝不已。
“深淵女神居然有孩子？”
“難怪赦天有弒神之力。”
“天影是誰？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梵天主神知道赦天的身世嗎？”
逐繁最為震驚。
赦天怎麽可能會是深淵女神的兒子？
那可是不入至高神殿的三大主神之一。
無論神魔，切記不可直視深淵。
逐繁不願意相信赦天的身世。
而雪山之上，路遙、深淵女神和天影已經圍著陸銘瀟坐了下來。
深淵瞧著被兒子抱在懷裏的殘肢：“這是你？”
路遙一臉茫然：“不知道啊，好像是對他很重要的人，哭了好久了。”
深淵女神：“你既是我兒的監神，打算如何做？”
祂和天影其實看到了剛剛她回應赦天祈願的一幕。
逐繁聽到這句，雖根本沒人註意祂，仍覺得臉有些火辣。
深淵女神竟然承認一個野神是赦天的監神。
再想起不久前，路遙質問“你是赦天的監神，那本神又算什麽”，有種過去的巴掌追來突然扇到臉上的感覺。
正在此時，凡靈的心音漏了幾句出來——
“哇哇哇！原來路遙真的是赦天的監神，那剛才那個大姐在頤指氣使什麽？”
“兇的咧，誤導我。我剛真以為她是那個什麽監神？”
“對大姐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想快點知道後來怎麽樣了，異世界商店街又是怎麽回事？”
……
深淵女神和天影現身，好像只是為了教導剛成神不久的監神如何為神。
深淵女神：“神明統領四方，常有兩種方法收集信仰。一是如深淵、死亡和命運，施與萬物恐懼。因為恐懼，凡靈就會祈願、渴望庇護，信仰神明。二則如一般世界的主神，施恩於凡靈，獲得供奉。你如今也算是本神的孩子，身負深淵之力，不若施與萬物恐懼，逼迫凡靈信仰你以獲取神力。”
天影看了深淵一眼，深淵女神似想起什麽，繼續道：“我兒赦天生來神力強悍，鮮有敵手。但因我與天影之故，祂如今處境堪憂。你是祂的監神，本神與天影一定竭力護你、助你。”
路遙疑惑：“為何你們不自己保護他？”
深淵沒說話，天影緩緩垂下頭。
路遙明白了。
不是不想護，大概祂們已經沒有辦法護住赦天了。
也就是說對手是一個比深淵女神和祂的神秘丈夫加起來還要厲害的人物。
路遙垂眸，伸手虛虛覆上陸銘瀟缺掉半邊血肉和骨頭的身體：“這也是祂的手筆嗎？”
深淵女神默認。
以赦天的能力，別說普通雜魔，就是三五個神明也不可能傷祂至此。
若是赦天早點擺脫追殺者，路遙可能也不會遭遇那個神性扭曲的廢物神明。
路遙問：“對手是誰呢？”
這次是天影回答的。
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梵天，統領神魔界的大主神梵天。”
路遙渾身上下散發出萌新的味道：“很厲害？”
深淵頷首，冷不丁丟出一枚足以轟平神魔界的重磅元氣彈：“少有人知，統領神魔界的大主神梵天當年未能斬殺自己的影格，卻破格登上主神之位並穩坐多年。”
神殿之上，金越和雪稚都忍不住偷偷去看梵天神色。
梵天以手撐著膝蓋，目光幽深，卻並未有什麽動作，看不出祂的心思。
逐繁聽到這裏，比得知赦天是深淵之子還要震驚。
梵天主神居然未能斬殺自己的影格？
路遙又問影格是什麽，得到解答，逐漸明白深淵和天影為何如此忌憚梵天。
影格是神明分離出去的邪念、私欲，最重要的是影格持有神明自身一半的神力，只有斬殺影格，分離出去的神力才會重新回到主神身上。
多年來，梵天未能斬殺自己的影格，卻得登至高神位，也就是說祂僅用一半的神力，就統治了整個神魔界。
這樣的對手，確實強大而可怖。
祂不僅自身有能力，還有無數主神級別的擁躉，可謂是集氣運、權勢與實力於一身，立於三千世界之巔的最強者。
路遙成為赦天的監神，滿足孩子的心願就像是日常任務，在世間最強大的存在面前護住他，才是她的主線。
道阻且長。
路遙蹲坐在陸銘瀟身側，雙手環膝。
思考良久之後，她問：“除了強運與神力，世間沒有可以束縛梵天的存在嗎？”
深淵女神道：“信仰於神明而言，非常重要，尤其是純粹而堅定的信仰。梵天為至高神殿的大主神，盡享三千世界凡靈供奉，祂不用自己收集信仰。
“但是你必須竭力收集信仰，越多越好。你既為我兒的監神，要再受到凡靈信仰，怕是很難。
“且你誕生於怨、怒、絕望和殺戮，更容易吸引身懷惡念的凡靈，施與世間無盡的恐懼，很快就能強大起來。”
天影罕見地接話：“梵天身邊有可幹擾萬物規則的神明，無論你選擇施與世間恐懼還是施恩於凡靈，祂們肯定會想辦法阻撓你。因為你是赦天的監神，梵天會想辦法先除掉你，再對我兒動手。”
路遙垂眸，手指在雪地裏畫圈圈，視線空落，聲音靜得像深夜的落雪，又涼又柔軟：“凡靈脆弱，眾生皆苦，吾若重臨世間，永不掠取，無論生命、信仰、理想、歸屬、未來。”
深淵女神訝然：“你選擇施恩於眾生？”
路遙抓起一團雪，在手心團成球，又一把捏碎，緩緩搖頭：“凡靈在神明眼中微如螻蟻，只有凡靈知曉，他們如何存活於世。凡靈不曾祈求神明理解，神明卻可肆意掠奪他們的生命和信仰。我只是不喜歡這樣的方式。”
深淵女神：“那你要如何以‘不掠取’的方式獲得信仰？”
路遙丟掉雪球，雙手抱住膝蓋：“我剛剛想起來銀行卡裏好像有一筆不小的錢，原來準備留給誰來著，想不起來了，但是現在我想用它買條街。”
異世界商店街的雛形被路遙娓娓道來，無論是坐在雪地裏的深淵女神和天影，還是審判大殿裏初次聽聞這個計劃諸神與眾生，都是一副大開眼界的模樣。
而三年之後，異世界商店街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回答。
路遙決意與凡靈構建比單純供奉更穩固的供需關系，她用生前攢下的錢財購買下一條郊野廢棄街道，更改了“圓夢”的存在規則，將其偽裝成小說裏常見的經營系統，故事就此開啟。
命運之匣裏，路遙和深淵女神的對話還在繼續。
深淵女神：“你選擇的這條路，本神從未見過有誰走過。而你滿身怨氣和殺意，要做一個柔善寬和的店主可不容易，至高神殿一定會反覆挑撥、刺激你，直到激怒你打破今日自己立下的誓約。”
天影也道：“那具偽身很弱，承受不住你現在的力量。”
路遙沈思片刻，道：“這也不是什麽難以解決的事情。”
路遙與深淵、天影約定，暫時封印深淵之力和部分記憶，壓制怨念和怒意，偽裝成世間最溫和無害的凡靈。
這一夜之後，世間再無野神出身的監神路遙，只有郊野破敗商店街眉眼柔和的店主路遙。
命運之匣底部空空，以上就是審判路遙是否有為神之格的所有資料。
諸神與凡靈屏氣凝神，仰望山巔之上的第一重門。
吱呀一聲，第一重門開啟。
殿中凡靈微微吐出一口氣。
還好還好。
只有逐繁無法理解。
只是無論凡靈還是萬物規則，無人在意逐繁的想法。
監神山上，第二重門再次被命運女神的金線叩開，又一只命運之匣順著金色的命運之線飄搖而下，晃晃悠悠撞到魔神腳畔。
魔神朝命運女神瞥去：“由本神來開啟也沒有關系吧？”
命運女神想親手打開未曾被祂窺探到的命運之匣，但是匣子自己停留在魔神腳邊，大抵有深意。
祂頷首算是回答。
神山試煉第二重，觀神跡。
簡單而言，就是看神明是否言行合一。
命運之匣方被打開，裝在裏面的碎片滿溢出來，終於不是眾人恐懼的那座雪山，場景來到許多凡靈熟悉的那條破敗街道。
從第一間店鋪到第十三間店鋪，無論生靈亡靈，強者弱者，人類異族，兒童、青年、中年，抑或是無人在意的垂暮之人，都在這條神奇的街道上買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三年時間，從一串爆辣烤雞翅開始，路遙的小店火遍三千世界。
“路遙”這個名字就是強大、無所不能的代名詞，店主也確實履行了自己的誓言，不曾掠取凡靈的生命、信仰、理想、歸屬、未來。
有個凡靈之音突兀地冒出來：“所以她選擇掠取我的錢包。”
諸神都聽見這道心音，嘴角不受控制地翹起。
第二個命運之匣空掉時，擋在路遙面前的第二重門也緩緩開啟。
第三重門，考核神力。
簡單來說就是筆試已經考了兩門，第三門該考操作了。
第三重門直接在路遙面前打開，站在門裏的是主神梵天。
至高神殿之上，金越和雪稚守著空置的主神之位，臉色覆雜，難以形容。
監神山的三重試煉已經很久沒有開啟過，更別提第三重試煉竟是與主神梵天過招。
那個叫路遙的野神想要的真的只是監神之位嗎？
不對，她早就已經是監神。
她開啟監神山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金越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為何區區野神的試煉，還需至高之神出手。
逐繁看到這一幕膽戰心驚，臉色蒼白。
梵天會被打敗嗎？
不會的，祂可是三千世界唯一一位至高之神。
可是祂當年真的沒有斬殺自己的影格嗎？
命運之匣不會說謊，又或者說深淵女神騙了路遙？
逐繁在心裏瘋狂找借口，想以此緩解不斷鼓噪的不好預感。
監神山巔，路遙站在門外，打量梵天。
銀色長發，和逐繁一樣的月白色眼瞳，金色戰甲，五官如刀削斧鑿一般，深邃而俊美。
只是路遙覺得這位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高位神明，倒像是好戰嗜殺的極惡之徒。
不等路遙起勢，梵天率先動手，擡手就是一道精煉霸道的神力，直取路遙左眼。
路遙站在原地沒動，藏於她影子裏的暗影橫飛出去，欲劈砍梵天的手臂。
梵天豁然後退，路遙卻不想放過祂，踩著暗影飛身躍起，四面八方的暗影同時射/出，化作靈活柔韌的刺棘繳住對方的四肢。
路遙右手聚起深淵之力，直取對方心臟。
沒能戳穿，被祂扭身躲過，只切斷了一截手臂。
熱血噴灑出來，差點濺到路遙臉上。
路遙輕巧躍起，飛身退開，又是一道深淵之力，斜斜削下梵天半邊身體，血流了滿地。
金越和逐繁被這一幕激得目眥欲裂，逐繁嘶吼一聲飛身而起，卻被監神山的結界擋在外面。
第三重巨門轟然倒塌，梵天半跪在地上，口吐鮮血。
路遙踩著滿地神血，與祂錯身而過，呢喃了一句：“原來至高之神的血也如此鮮艷刺眼。”
梵天不會如此輕易隕落，今日來得甚至可能並不是祂的真身。
路遙並不戀戰，目的是通過三重試煉，直抵神座。
布滿血色咒痕的石階在倒塌的巨門之後若隱若現，路遙好像又看到了頂峰那抹飄蕩的銀色。
和在千門山那次不同，路遙擡腳，踏踏實實地踩上了臺階。
監神山下，諸神與眾生皆擡頭仰望，目睹路遙踏上登神山的最後一段臺階。
荊棘神座近在眼前，只剩三步之遙。
路遙看到了他，他還是缺了半邊身體的模樣，跪坐在雪地裏，銀發淩亂，眼睫半垂，血眸沒有焦點，完好的左臂小心翼翼攬著幾塊枯骨。
傾盡一切許下願望之後，陸銘瀟只剩最後一點餘燼，留在這裏守著她最後一絲魂光。
他剩下的力量用在了穿梭不同世界，等待她的前往，再想方設法把自己僅剩的神骨送給她。
寡運之人，就算傾盡一切，也沒辦法輕易獲得祈願之物。
路遙的商店街、陸銘瀟的願望，分割的兩條線，終於回到相同的起點。
路遙單膝跪在陸銘瀟面前，側頭輕輕吻了他一下，隱約間似有一縷溫暖的東西，重新回到她的身體裏。
逐繁或許沒有說謊，陸銘瀟大概曾希望她走上那條鮮花著錦的安寧小道。
可他也許她所願皆成，她不會回頭。
路遙俯身抱了抱他冰涼的殘軀，轉身堅定地朝神座走去。
被丟棄在身後的殘軀，緩緩化作泡沫，隨風消逝。
路遙沒有遲疑，一步一步踩碎荊棘，拂落神座上的塵埃，穩穩坐了上去。
空置了數萬年之久的神座，終於迎來新的主人。
監神山下，凡靈仰望，諸神俯首。
她是路遙，曾是凡靈。
如今，祂是深淵，是信仰，是萬物仰望的萬神之神。
路遙端坐於神座，一支手臂撐著腦袋，語氣玩味：“首席信徒的願望圓滿實現，如今該輪到本神許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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