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 ? 本世界篇（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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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 本世界篇（19）
◎開放日（二）◎
進入書店前, 姚文蘭和戚思敏真信了店主的話，以為這間店和路邊、商場的普通書店沒什麽區別。
穿過星門，眼前出現的景象既不是平日常見的書店, 也和溫泉旅店大相徑庭。
溫泉旅店處處透著軟萌溫馨, 書店有一種空蕩、寂然的感覺。
偌大的空間, 書架整齊排列, 銀灰色的地板, 墻壁潔白, 書架中間螺旋上升的漆色回廊無限延伸，透出一股難以言明的幽深。
店內沒什麽客人, 在走廊上安靜滑行的是清潔機器人, 過道角落和收銀臺後站立著書名高大冷硬的人形金屬塑像。
戚思敏不禁往姚文蘭身邊靠了靠。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路遙輕易不允許普通人類客人進入這間店鋪。
處處看著正常的店鋪, 莫名叫人脊背戰栗, 如同幻想小說裏冰冷的未來世界，人類的血肉之軀在寬闊無邊的宇宙渺小又脆弱。
姚文蘭的心情不比戚思敏輕松，到底人生經驗豐富，見過大場面, 哪怕心有憂慮，面上不露分毫。
最近半月，路遙對商店街各間店鋪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擴建、翻修。
書店內部的結構已經完全改變, 按照路遙最初的設想，以博爾赫斯的詩句“上帝同時給我書籍和黑夜，這可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我心裏一直都在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1）為靈感，將原本普普通通的書店改建成了無限回廊的模樣。
圍繞回廊無限無限朝天空延伸、仿佛沒有盡頭的書架以浮世大陸的建木和息壤作為基礎材料，外觀直接參考了路遙的萬界書架, 整體就是無限放大版的萬界書架。
無限回廊則集合了星域目前最先進的機械技術, 采用延展性、韌性極佳的稀有金屬打造出可自由伸縮旋轉的智能臺階, 店內還配有一只人工智能書靈，隨時為客人尋找需要的書籍、解答閱讀問題。
路遙還向基蘭申請增加志願者數量，如今店裏有六名志願者當值。
每八天輪換一次，志願者來自一至六區。
書店任務結束的時候，貫島官方放寬了許多對書店的規則條約，但並不包括在第一區、第二區篩選志願者的權限。
為了開放第一區、第二區的重型罪犯的志願者權限，路遙曾經與貫島的監獄長面談。
沒人知道店主和監獄長說了什麽，總之面談結束不久，開放第一區、第二區志願者遴選權限的批文被批準。
書店的倉庫被挪到擴建的地下室，直播區域在無限回廊第六十六層，半空有一顆懸浮的銀色球體，就是新的直播區。
虛擬閱讀室被路遙設置在無限回廊的第一百三十二層，閱讀室周圍的虛擬布景被重置，天空湛藍，雲朵潔白，閱讀室的地板就是一片巨大的雲，視野開闊，偶爾還能看見飛過的鳥雀。
虛擬閱讀室完全被改造成一間矗立在雲間的書房，四周景象還歲季節流轉變幻，有時候甚至會轉換到商店街上其他異世界店鋪的某處山巒、湖泊、深林、幽海。
路遙像一個突然萌生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一點一點用自己的力量覆其他神明留在商店街上的神力痕跡。
擴建後的書店煥然一新，比之前更受客人喜愛，只能通過直播看到書店實景的星際網友，每每看到無限回廊和萬界書架，無不饞得流口水。
姚文蘭、戚思敏進店時，店內之所以安靜寂然，只是還沒到犯人的休息時間，客人還在各區幹活服役。
三人還未走近，無聲矗立在過道和收銀臺處的高大人形金屬人偶竟然動了起來，比人類高大許多的人偶，走過來時帶著難以形容的壓迫力。
戚思敏本能上前一步，抓住姚文蘭的手。
姚文蘭也緊緊回握住女兒的手。
金屬人偶卻在她們前方一米外停住，整齊劃一地低頭行禮。
“店主，您回來了。”
領頭的是副店長鴉亂，其後站著機器人銀樺，第三排是從貫島各區遴選的志願者店員。
路遙微微點頭：“辛苦了。鴉亂，機械師過來沒有？”
鴉亂搖頭：“五分鐘前，書靈告訴我您回來了，我聯系了機械師和獄守0815。”
路遙頷首：“是我提前了見面的時間，也許他們手邊的事情還沒忙完，不急。”
鴉亂和店員目光炯炯地看著路遙，沒動。
路遙側身：“這兩位是客人，你們去忙吧，我帶她們在店裏逛一逛。待會兒機械師和獄守過來，直接帶他們到一號會客室。”
等店員退開，離得稍遠，戚思敏迫不及待地問：“這些都是……機器人？”
她只能想出這個可能。
路遙指著銀樺道：“只有銀色那個是機器人。”
戚思敏心下一驚：“那其他人是什麽？”
路遙：“人。”
姚文蘭和戚思敏俱是一震。
人？
怎麽可能是人？
穿著盔甲嗎？
路遙領著兩人踏上無限回廊，語氣淡然：“空的哦。”
戚思敏：“什麽空的？”
路遙：“那些鋼鐵軀體的內部是空的。”
戚思敏不可置信：“怎麽可能？”
路遙朝鴉亂招手，待他走過來：“她們沒見過機械人。”
鴉亂會意，熟練地擡手取下鋼鐵頭顱，脖子連接處沒有血肉，也沒有皮膚，只有一根細似竹竿的金屬骨骼，頭顱裏空空蕩蕩。
展示給客人看過，鴉亂重新接好頭顱，回到工作區域。
星域的機械技術也在短時間內更新換代，如今的電子腦體積比以前小很多，而且可以隨意安裝在機械軀體內部任意部位，頭部已經不再是機械人的弱點。
書籍的出現沒有阻止機械技術的發展，甚至為機械技術研究人員提供了許多嶄新的研究方向。
星域的人類勢不可擋地繼續朝機械的極限方向發展，不過也有人選擇換回原生軀體，不再使用機械軀體；更多人選擇在機械軀體和原生軀體中間建立平衡點。
如何選擇，僅僅取決於你想度過怎樣的人生。
星域的相關部門正在完善對原生人類、原生軀體和基因庫的保護。
有人認為，如果機械是弱小人類向世界露出的尖牙、揮下的利爪、張開的翅膀，原生軀體就是人類的根系。
沒有根系不斷汲取養分，無論擁有如何強大的機械軀體，人類終將消亡。
而人類的成長不僅需要物質養分，深邃豐富的思想亦是不可或缺的營養。
書店的存在就像普通世界的餐館，永遠為陷入迷途、被困於狹小世界的人類提供滋養靈魂的食糧 。
路遙有時候思考商店街存在的意義，總覺得商店街對世界來說不是不可或缺，只是為萬物生靈提供多一種選擇，在他們的腳下延伸出一條新的路。
戚思敏猶不相信：“那種東西怎麽可能是……人類？”
路遙：“這個世界的人類選擇朝機械進化，他們追求強大的力量和無損高效。為了跟上時代的步伐，許多人選擇一步一步拋棄掉原生軀體，更換成各種金屬部件，就像你們看到的這些機械人店員。”
姚文蘭和戚思敏緩慢消化眼前的見聞，終於明白路遙為何選擇在這間店鋪面診。
戚思敏的思維受到巨大沖擊，失去右眼之後，短短半年時間她失去了太多東西，無法理解這個時代的人類，竟然選擇主動拋棄完好的器/官，寧願變成無知無覺的金屬人偶。
路遙：“這個世界的機械技術已經發達到可完全替代肉/體。身體對於這個世界的人類而言，不過是一具盛放精神意識的容器。機械或是肉/體，有差別，但不影響活下去。”
姚文蘭：“你要給思敏更換的眼睛和那些機械人一樣？”
路遙沒有否認。
姚文蘭：“真的沒有副作用嗎？畢竟思敏的身體只是肉/身。”
路遙：“理論上來說，沒有任何問題。即便是在這個世界，想要把全身更換成機械軀體也相當昂貴，往往需要耗費數十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半機械人在貫島之外也很常見。”
姚文蘭還是覺得很可怕：“你說除了這個方案，還有其他方案？”
聽起來對機械眼的方案不甚滿意，路遙面色如常：“方案二也不難，其實這個世界也已經實現單/體/器/官的培育。我們可以采集戚小姐完好左眼的組織，培育出新的眼球，只不過培育出來的器/官壽命不長。您若是選擇方案二，大概一兩年就要為戚小姐更換一次眼球。”
戚思敏緩緩轉過臉，光是想象那場景，就生理性反胃。
她在心裏默默收回在溫泉旅店說過的話，店主這活兒真不是普通人幹得了的，心理素質要求太高。
姚文蘭比女兒鎮定許多：“有什麽風險？”
路遙搖頭，想了一下又中肯道：“比較費錢吧。”
姚文蘭：“方案三是什麽？”
路遙：“我也可以用能力修覆戚小姐的眼睛，新長出來的眼睛將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姚文蘭心下微動：“三個方案本質上有什麽區別？”
路遙：“沒有太大區別吧，也就是一千萬、三千萬和五千萬的區別。”
圓夢系統：“不愧是你。”
路遙假裝沒聽到，繼續道：“不過三個方案裏，機械眼的視力優於人眼，看得更遠更清晰，而且有畫面存儲功能。若是您接受光腦，在眼球內置數據分析程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增加了定期維護費用。”
姚文蘭：“也就是說方案一其實最有性價比。”
路遙點頭：“確實如此。”
姚文蘭看向戚思敏：“你怎麽想？”
戚思敏懵懵的 ，扭捏道：“不是約了機械師，先面診再考慮？”
路遙毫不意外，她就是考慮得太全面，一口氣扔出三個方案，客人糾結衡量之後可能還是會選擇方案一。
圓夢系統嘆氣：“你最近怎麽越來越好說話？要是三個方案都不滿意怎麽辦？”
路遙：“那就只能請客人另請高明了。”
店外有飛艇停駐，高大的機械師和穿著獄守制服的0815一前一後下來。
戚思敏和姚文蘭的註意力從兩個機械人轉移到他們身後的巨大飛艇上。
戚思敏：“那就是這個世界的交通工具？”
路遙“嗯”了一聲。
姚文蘭：“這裏的工作人員和客人都是機械人？”
路遙：“工作時間基本如此，貫島原本就是一顆關押高智、高精神值機械人罪犯的監獄島。不過你們放心，今日過來幫忙的都是官方人員。”
機械師和0815先向路遙打招呼，一行人一起走向一號會客室。
機械師和獄守都不曾主動向姚文蘭、戚思敏搭話，全程只與路遙交流。
姚文蘭沈穩鎮定地坐在一旁，戚思敏卻有些臉熱。
沒有店主，她確實不可能接觸到如此超越常識的存在。
檢查沒有耗費太多時間，手持儀器在戚思敏面部掃過，各種數據出現在機械師面前的懸浮屏幕上。
片刻後，機械師偏頭看向路遙：“只需要更換一只機械電子眼嗎？”
路遙點頭：“她的身體狀況可否接受？”
機械師大大咧咧：“換只眼睛而已，有什麽問題？”
輕松的語氣，好像討論的只是中午吃雞腿還是紅燒肉。
路遙：“拿幾只不同材料的給她試戴一下，看看哪種戴起來最舒服。”
機械師：“佩戴過的機械眼不能退回哦。”
路遙點頭：“沒事，用不到的我回收。”
店鋪內部空間語言統一的神力印記也被路遙抹消，姚文蘭和戚思敏仍能聽懂機械人的語言，因為她們佩戴有迷你規戒之尺。
路遙制作了一批新的規戒之尺吊墜，分發到各間店鋪，開放日遇到光顧的客人就送一枚。
姚文蘭：“眼球多少錢一枚？”
路遙：“看材質和性能。這邊的通用貨幣和那邊也不一樣。是否確定要采用第一方案呢？”
戚思敏對機械眼充滿好奇，但是她不確定更換後是否適應。
姚文蘭並不猶豫：“先給她跟換試試吧，沒有挑選上的眼球，費用由我承擔。”
路遙的笑容真切起來，語調上揚：“好的，女士。”
姚文蘭微闔眼瞼。
姬氏的人說得不錯，店主確實愛財，卻又不小家子氣。
更換眼球需要再無菌環境下，機械師隨身攜帶有簡易的折疊空間道具，打開就是一個單人無菌室。
大約只用了三分鐘，戚思敏從無菌室出來。
她的右眼更換成仿真機械電子眼，眼型、瞳色都左眼沒有任何差別，看起來也和正常的眼睛沒有區別。
機械眼其實有誇張的款式，只是戚思敏的訴求是力求與原來的眼睛沒有差別，選用的是最接近人眼的材質和外形。
戚思敏擡頭，四處張望，擡手捂住左眼，只用機械右眼視物。
這個眼球確實有視力，看得特別清晰。
她轉身走到窗邊，朝外看去，遠處的雲、仿生飛鳥、草坪裏的細小昆蟲都能被捕捉。
姚文蘭迎上去：“怎麽樣？”
戚思敏轉過來，眼淚從左眼流淌：“媽媽，看得見，真的能看見！！！”
姚文蘭：“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戚思敏用力眨眼，又擡手輕揉：“沒有，一點異物感都沒有。”
姚文蘭：“真的？”
戚思敏又揉了揉：“真的沒有。”
姚文蘭和戚思敏站在窗邊說了幾句話，才轉過來重新走向路遙。
姚文蘭：“機械的眼球，不需要定期更換嗎？”
機械師道：“沒有戰鬥需求的話，理論上來說現在的機械眼球的使用年限可達六十年。不過眼球需要定期清洗，機械眼球不會流淚，所以我們開發出了人工淚液。平日需清洗眼球時，可直接滴到表面。”
姚文蘭點頭：“好，我明白了。”
姚文蘭重新看向路遙：“店主，我女兒暫時想接受方案一，使用機械眼。我也同意，同時還想保留您提出的方案二和方案三。”
路遙：“您的意思是？”
姚文蘭：“就是這三個方案我們都接受。如果往後的某一天，她不樂意繼續使用機械義眼，我希望您願意幫助她更換成人類的眼睛。”
圓夢系統忍不住驚嘆：“哇哦，這就是有錢人的玩法嗎？”
路遙偏頭去看0815。
0815意會，上前一步道：“您托我詢問的事情，我與首都星的生物學相關研究員探討過。戚小姐受傷不到一年，有望在一年內完成眼球培育手術。若是拖的時間太久，重新植入新眼球，風險性會大大提高，且需要重新擴展傷口。相關研究人員不是很建議。”
路遙看向姚文蘭：“方案二和方案三殊途同歸，您若是執意保留，不如就選方案三。不過方案三我也只能為您保留五年時間。”
姚文蘭沈默半晌，良久出聲：“您的能力真的能治愈我女兒？”
路遙朝不遠處的機械師招手：“檢測儀器借我用一下。”
機械師沒多想，乖乖遞過來。
路遙隨手往地上一砸，高精密度的測試儀器瞬間四分五裂。
機械師嚇一跳，難以置信地望著路遙，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驚叫一聲，蹲在地上發牢騷：“好過分！！！”
路遙站起來，淩空畫陣，銀色的光線順著細白的指尖流淌，蔓延成一個怪誕又覆雜的紋樣。
光陣落在地板上，碎裂四散的碎片像被無形之物拉扯，往中心聚集。
不過片刻，散落的儀器碎片聚集到一起，一片一片歸位，逐步覆原。
路遙接住恢覆成本來樣子的儀器，遞給機械師：“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機械師一把抱住失而覆得的珍貴儀器，對準路遙打開開關，采集完數據才緩緩松一口氣：“還好，還能用。”
路遙不錯眼地盯著機械師：“你不會是趁機采集我的數據吧？”
機械師轉頭不看她：“沒有，我就是試試儀器是不是真的修好了。”
0815擡手捂眼，只覺得丟人。
自從路遙突然老去，又突然恢覆年輕，島內島外知道這一消息的研究員、機械師無不對她充滿狂熱。
要不是店主的武力值實在恐怖，恐怕早被抓進實驗室被徹底研究了。
路遙半掀眼皮，語氣淡淡：“數據給你，就當為剛才摔你儀器賠罪。”
機械師大喜：“那可以再采一點您的血液嗎？不用太多，一管……不，半管就好。”
0815上前按住機械師脖頸，拖著他往外走：“店主，我先帶他回去。您繼續忙，如有需要，隨時叫我。”
聒噪的機械人離開，房間裏安靜下來。
路遙回頭看向客人，耐心解釋：“破鏡重圓，我的能力之一，可以理解為我並非用能力修覆戚小姐的眼睛，而是覆原她失去的那只眼睛。”
戚思敏反覆眨眼，還在消化剛才看到的景象。
她終於徹底明白不久前溫泉旅店的店員為何那樣生氣。
姚文蘭的腦子裏則反覆浮現姬非容的聲音：數百年來，姬氏一族侍奉的就是這樣的存在。
這樣的存在。
難怪無論時代如何流轉，姬氏一族長盛不衰。
這樣的怪物……
不，應該慶幸這樣的存在不再只偏愛姬氏……
時間往前推個二十五年，姚文蘭也曾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相信真愛，相信奇跡。
可惜命運並未長久地眷顧她，二十歲那年，父母遭遇飛機事故，雙雙離世，留下龐大的家產。
為守住家產，她曾卑躬屈膝、也曾被人按入泥濘沼澤。
聯姻是權宜之計，唯獨戚思敏，這塊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她孤獨人生裏最後一顆星星。
女兒的事故猶如一記重錘，錘碎了姚文蘭最後一絲幸福。
四十多歲的女人，滿眼冰刺，滿心疲憊。
她在溫泉旅店看到無憂無慮的小人族，不覺得可愛，只覺得可怕。
美麗天真的存在，只會被掠奪殆盡。
然而就在這一天，毫無準備的情形下，姚文蘭見到了為她而降臨的奇跡。
溫和仿佛毫無攻擊性的年輕女性，輕輕一揮手，就能實現她的願望。
姚文蘭緩緩吸氣，面色如常地看向路遙：“我接受您的提議，保留方案三。”
路遙拿出準備好的各式合同和保密契約：“請簽字。”
姚文蘭沒有立刻簽字，仔細看完，低聲道：“店主，我覺得價格方面有點不合適。”
圓夢系統：“哦豁！”
路遙面帶微笑：“您覺得哪裏不合適呢？”
姚文蘭：“如此詳細完美又有效果的方案，我十分滿意。方案三將保留五年，耗費人力、物力，我覺得這個價格不太……”
路遙心說“不會吧不會吧”，嘴上卻問：“那您覺得多少……比較合適呢？”
姚文蘭稍微思索，淡定道：“這樣吧，就加個零。”
圓夢系統仔細數了數加個零是多少，數完只想罵臟話，臨到開口又洩了氣：“……”
饒是路遙也失語。
戚思敏居然很淡定，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母親的打算。
反正是花父親的錢，她不花就要分給戚思昀花，還不如多上供一些給眼前的怪物店主。
因為戚思敏裝上的第一顆眼球就意外合適，沒有再更換別的眼球。
原以為會耗費許多時間的治療，竟然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路遙帶她們從會客室出來，正好遇到貫島的休息時間。
高大的機械人穿梭於無限回廊，比來時熱鬧許多，但也沒什麽生氣，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幽冷。
犯人看到姚文蘭和戚思敏如同發現獵物的鬣狗，隨即看到店主，又悄悄收了心思。
姚文蘭和戚思敏清晰感受到路遙對罪犯的震懾力。
直到安全踏出書店大門，身後如被盯住的異樣視線終於消失，戚思敏緩緩吐出一口氣。
路遙善意提醒：“姬總在毛茸茸小店，進店說名字，店員會給你們帶路。”
馬路斜對面的一間店鋪裏突然跑出一個人，發瘋一樣大喊大叫。
路遙偏頭看去，是個沒見過的年輕男性。
【作者有話說】
註（1）：詩句出自博爾赫斯的《關於天賜的詩》。
*
久違的無責任小劇場：
晚上，姬總、姚總和戚小姐一起泡溫泉。
姚總：“果然花錢令人心情舒暢。”
姬總：“花了多少？”
姚總：“不多，六億。”
姬總：“……買什麽了？”
據她所知，在商店街包年也花不了六億。
姚總：“給店主上供。”
姬總：“……”
感謝在2024-07-01 15:35:06~2024-07-02 16:06: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墨卡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就暴富、兔兔茗依、嚶嚶布郎熊、Wli、洪洪洪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61224794、小又小一 100瓶；張鳶 80瓶；武藏野小百合 64瓶；不吃甜食 56瓶；墨香銅臭我親死你 43瓶；阿亞 36瓶；Yerissss_ 23瓶；66469125、妮妮不是倪倪、親親親吻魚 20瓶；路遙 16瓶；～*～*～、包包包 15瓶；悠閑的月見草、四是命運 10瓶；這些小耙趴菜 8瓶；nn、蒲公英的追夢路、懶得和你論長短、feimo 5瓶；59247542 4瓶；葉子不黃 3瓶；高貴冷艷、LU璐 2瓶；南滿梅、與路遙一起實現願望、藍心、不管幾歲≧▽≦*開心、阿晴、25813323、且聽風吟花自落、玲瓏骰子、法閆法雨、咪嚕咪嚕、細雨蒙蒙、taylor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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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放日（二）◎
進入書店前, 姚文蘭和戚思敏真信了店主的話，以為這間店和路邊、商場的普通書店沒什麽區別。
穿過星門，眼前出現的景象既不是平日常見的書店, 也和溫泉旅店大相徑庭。
溫泉旅店處處透著軟萌溫馨, 書店有一種空蕩、寂然的感覺。
偌大的空間, 書架整齊排列, 銀灰色的地板, 墻壁潔白, 書架中間螺旋上升的漆色回廊無限延伸，透出一股難以言明的幽深。
店內沒什麽客人, 在走廊上安靜滑行的是清潔機器人, 過道角落和收銀臺後站立著書名高大冷硬的人形金屬塑像。
戚思敏不禁往姚文蘭身邊靠了靠。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路遙輕易不允許普通人類客人進入這間店鋪。
處處看著正常的店鋪, 莫名叫人脊背戰栗, 如同幻想小說裏冰冷的未來世界，人類的血肉之軀在寬闊無邊的宇宙渺小又脆弱。
姚文蘭的心情不比戚思敏輕松，到底人生經驗豐富，見過大場面, 哪怕心有憂慮，面上不露分毫。
最近半月，路遙對商店街各間店鋪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擴建、翻修。
書店內部的結構已經完全改變, 按照路遙最初的設想，以博爾赫斯的詩句“上帝同時給我書籍和黑夜，這可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我心裏一直都在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1）為靈感，將原本普普通通的書店改建成了無限回廊的模樣。
圍繞回廊無限無限朝天空延伸、仿佛沒有盡頭的書架以浮世大陸的建木和息壤作為基礎材料，外觀直接參考了路遙的萬界書架, 整體就是無限放大版的萬界書架。
無限回廊則集合了星域目前最先進的機械技術, 采用延展性、韌性極佳的稀有金屬打造出可自由伸縮旋轉的智能臺階, 店內還配有一只人工智能書靈，隨時為客人尋找需要的書籍、解答閱讀問題。
路遙還向基蘭申請增加志願者數量，如今店裏有六名志願者當值。
每八天輪換一次，志願者來自一至六區。
書店任務結束的時候，貫島官方放寬了許多對書店的規則條約，但並不包括在第一區、第二區篩選志願者的權限。
為了開放第一區、第二區的重型罪犯的志願者權限，路遙曾經與貫島的監獄長面談。
沒人知道店主和監獄長說了什麽，總之面談結束不久，開放第一區、第二區志願者遴選權限的批文被批準。
書店的倉庫被挪到擴建的地下室，直播區域在無限回廊第六十六層，半空有一顆懸浮的銀色球體，就是新的直播區。
虛擬閱讀室被路遙設置在無限回廊的第一百三十二層，閱讀室周圍的虛擬布景被重置，天空湛藍，雲朵潔白，閱讀室的地板就是一片巨大的雲，視野開闊，偶爾還能看見飛過的鳥雀。
虛擬閱讀室完全被改造成一間矗立在雲間的書房，四周景象還歲季節流轉變幻，有時候甚至會轉換到商店街上其他異世界店鋪的某處山巒、湖泊、深林、幽海。
路遙像一個突然萌生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一點一點用自己的力量覆其他神明留在商店街上的神力痕跡。
擴建後的書店煥然一新，比之前更受客人喜愛，只能通過直播看到書店實景的星際網友，每每看到無限回廊和萬界書架，無不饞得流口水。
姚文蘭、戚思敏進店時，店內之所以安靜寂然，只是還沒到犯人的休息時間，客人還在各區幹活服役。
三人還未走近，無聲矗立在過道和收銀臺處的高大人形金屬人偶竟然動了起來，比人類高大許多的人偶，走過來時帶著難以形容的壓迫力。
戚思敏本能上前一步，抓住姚文蘭的手。
姚文蘭也緊緊回握住女兒的手。
金屬人偶卻在她們前方一米外停住，整齊劃一地低頭行禮。
“店主，您回來了。”
領頭的是副店長鴉亂，其後站著機器人銀樺，第三排是從貫島各區遴選的志願者店員。
路遙微微點頭：“辛苦了。鴉亂，機械師過來沒有？”
鴉亂搖頭：“五分鐘前，書靈告訴我您回來了，我聯系了機械師和獄守0815。”
路遙頷首：“是我提前了見面的時間，也許他們手邊的事情還沒忙完，不急。”
鴉亂和店員目光炯炯地看著路遙，沒動。
路遙側身：“這兩位是客人，你們去忙吧，我帶她們在店裏逛一逛。待會兒機械師和獄守過來，直接帶他們到一號會客室。”
等店員退開，離得稍遠，戚思敏迫不及待地問：“這些都是……機器人？”
她只能想出這個可能。
路遙指著銀樺道：“只有銀色那個是機器人。”
戚思敏心下一驚：“那其他人是什麽？”
路遙：“人。”
姚文蘭和戚思敏俱是一震。
人？
怎麽可能是人？
穿著盔甲嗎？
路遙領著兩人踏上無限回廊，語氣淡然：“空的哦。”
戚思敏：“什麽空的？”
路遙：“那些鋼鐵軀體的內部是空的。”
戚思敏不可置信：“怎麽可能？”
路遙朝鴉亂招手，待他走過來：“她們沒見過機械人。”
鴉亂會意，熟練地擡手取下鋼鐵頭顱，脖子連接處沒有血肉，也沒有皮膚，只有一根細似竹竿的金屬骨骼，頭顱裏空空蕩蕩。
展示給客人看過，鴉亂重新接好頭顱，回到工作區域。
星域的機械技術也在短時間內更新換代，如今的電子腦體積比以前小很多，而且可以隨意安裝在機械軀體內部任意部位，頭部已經不再是機械人的弱點。
書籍的出現沒有阻止機械技術的發展，甚至為機械技術研究人員提供了許多嶄新的研究方向。
星域的人類勢不可擋地繼續朝機械的極限方向發展，不過也有人選擇換回原生軀體，不再使用機械軀體；更多人選擇在機械軀體和原生軀體中間建立平衡點。
如何選擇，僅僅取決於你想度過怎樣的人生。
星域的相關部門正在完善對原生人類、原生軀體和基因庫的保護。
有人認為，如果機械是弱小人類向世界露出的尖牙、揮下的利爪、張開的翅膀，原生軀體就是人類的根系。
沒有根系不斷汲取養分，無論擁有如何強大的機械軀體，人類終將消亡。
而人類的成長不僅需要物質養分，深邃豐富的思想亦是不可或缺的營養。
書店的存在就像普通世界的餐館，永遠為陷入迷途、被困於狹小世界的人類提供滋養靈魂的食糧 。
路遙有時候思考商店街存在的意義，總覺得商店街對世界來說不是不可或缺，只是為萬物生靈提供多一種選擇，在他們的腳下延伸出一條新的路。
戚思敏猶不相信：“那種東西怎麽可能是……人類？”
路遙：“這個世界的人類選擇朝機械進化，他們追求強大的力量和無損高效。為了跟上時代的步伐，許多人選擇一步一步拋棄掉原生軀體，更換成各種金屬部件，就像你們看到的這些機械人店員。”
姚文蘭和戚思敏緩慢消化眼前的見聞，終於明白路遙為何選擇在這間店鋪面診。
戚思敏的思維受到巨大沖擊，失去右眼之後，短短半年時間她失去了太多東西，無法理解這個時代的人類，竟然選擇主動拋棄完好的器/官，寧願變成無知無覺的金屬人偶。
路遙：“這個世界的機械技術已經發達到可完全替代肉/體。身體對於這個世界的人類而言，不過是一具盛放精神意識的容器。機械或是肉/體，有差別，但不影響活下去。”
姚文蘭：“你要給思敏更換的眼睛和那些機械人一樣？”
路遙沒有否認。
姚文蘭：“真的沒有副作用嗎？畢竟思敏的身體只是肉/身。”
路遙：“理論上來說，沒有任何問題。即便是在這個世界，想要把全身更換成機械軀體也相當昂貴，往往需要耗費數十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半機械人在貫島之外也很常見。”
姚文蘭還是覺得很可怕：“你說除了這個方案，還有其他方案？”
聽起來對機械眼的方案不甚滿意，路遙面色如常：“方案二也不難，其實這個世界也已經實現單/體/器/官的培育。我們可以采集戚小姐完好左眼的組織，培育出新的眼球，只不過培育出來的器/官壽命不長。您若是選擇方案二，大概一兩年就要為戚小姐更換一次眼球。”
戚思敏緩緩轉過臉，光是想象那場景，就生理性反胃。
她在心裏默默收回在溫泉旅店說過的話，店主這活兒真不是普通人幹得了的，心理素質要求太高。
姚文蘭比女兒鎮定許多：“有什麽風險？”
路遙搖頭，想了一下又中肯道：“比較費錢吧。”
姚文蘭：“方案三是什麽？”
路遙：“我也可以用能力修覆戚小姐的眼睛，新長出來的眼睛將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姚文蘭心下微動：“三個方案本質上有什麽區別？”
路遙：“沒有太大區別吧，也就是一千萬、三千萬和五千萬的區別。”
圓夢系統：“不愧是你。”
路遙假裝沒聽到，繼續道：“不過三個方案裏，機械眼的視力優於人眼，看得更遠更清晰，而且有畫面存儲功能。若是您接受光腦，在眼球內置數據分析程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增加了定期維護費用。”
姚文蘭：“也就是說方案一其實最有性價比。”
路遙點頭：“確實如此。”
姚文蘭看向戚思敏：“你怎麽想？”
戚思敏懵懵的 ，扭捏道：“不是約了機械師，先面診再考慮？”
路遙毫不意外，她就是考慮得太全面，一口氣扔出三個方案，客人糾結衡量之後可能還是會選擇方案一。
圓夢系統嘆氣：“你最近怎麽越來越好說話？要是三個方案都不滿意怎麽辦？”
路遙：“那就只能請客人另請高明了。”
店外有飛艇停駐，高大的機械師和穿著獄守制服的0815一前一後下來。
戚思敏和姚文蘭的註意力從兩個機械人轉移到他們身後的巨大飛艇上。
戚思敏：“那就是這個世界的交通工具？”
路遙“嗯”了一聲。
姚文蘭：“這裏的工作人員和客人都是機械人？”
路遙：“工作時間基本如此，貫島原本就是一顆關押高智、高精神值機械人罪犯的監獄島。不過你們放心，今日過來幫忙的都是官方人員。”
機械師和0815先向路遙打招呼，一行人一起走向一號會客室。
機械師和獄守都不曾主動向姚文蘭、戚思敏搭話，全程只與路遙交流。
姚文蘭沈穩鎮定地坐在一旁，戚思敏卻有些臉熱。
沒有店主，她確實不可能接觸到如此超越常識的存在。
檢查沒有耗費太多時間，手持儀器在戚思敏面部掃過，各種數據出現在機械師面前的懸浮屏幕上。
片刻後，機械師偏頭看向路遙：“只需要更換一只機械電子眼嗎？”
路遙點頭：“她的身體狀況可否接受？”
機械師大大咧咧：“換只眼睛而已，有什麽問題？”
輕松的語氣，好像討論的只是中午吃雞腿還是紅燒肉。
路遙：“拿幾只不同材料的給她試戴一下，看看哪種戴起來最舒服。”
機械師：“佩戴過的機械眼不能退回哦。”
路遙點頭：“沒事，用不到的我回收。”
店鋪內部空間語言統一的神力印記也被路遙抹消，姚文蘭和戚思敏仍能聽懂機械人的語言，因為她們佩戴有迷你規戒之尺。
路遙制作了一批新的規戒之尺吊墜，分發到各間店鋪，開放日遇到光顧的客人就送一枚。
姚文蘭：“眼球多少錢一枚？”
路遙：“看材質和性能。這邊的通用貨幣和那邊也不一樣。是否確定要采用第一方案呢？”
戚思敏對機械眼充滿好奇，但是她不確定更換後是否適應。
姚文蘭並不猶豫：“先給她跟換試試吧，沒有挑選上的眼球，費用由我承擔。”
路遙的笑容真切起來，語調上揚：“好的，女士。”
姚文蘭微闔眼瞼。
姬氏的人說得不錯，店主確實愛財，卻又不小家子氣。
更換眼球需要再無菌環境下，機械師隨身攜帶有簡易的折疊空間道具，打開就是一個單人無菌室。
大約只用了三分鐘，戚思敏從無菌室出來。
她的右眼更換成仿真機械電子眼，眼型、瞳色都左眼沒有任何差別，看起來也和正常的眼睛沒有區別。
機械眼其實有誇張的款式，只是戚思敏的訴求是力求與原來的眼睛沒有差別，選用的是最接近人眼的材質和外形。
戚思敏擡頭，四處張望，擡手捂住左眼，只用機械右眼視物。
這個眼球確實有視力，看得特別清晰。
她轉身走到窗邊，朝外看去，遠處的雲、仿生飛鳥、草坪裏的細小昆蟲都能被捕捉。
姚文蘭迎上去：“怎麽樣？”
戚思敏轉過來，眼淚從左眼流淌：“媽媽，看得見，真的能看見！！！”
姚文蘭：“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戚思敏用力眨眼，又擡手輕揉：“沒有，一點異物感都沒有。”
姚文蘭：“真的？”
戚思敏又揉了揉：“真的沒有。”
姚文蘭和戚思敏站在窗邊說了幾句話，才轉過來重新走向路遙。
姚文蘭：“機械的眼球，不需要定期更換嗎？”
機械師道：“沒有戰鬥需求的話，理論上來說現在的機械眼球的使用年限可達六十年。不過眼球需要定期清洗，機械眼球不會流淚，所以我們開發出了人工淚液。平日需清洗眼球時，可直接滴到表面。”
姚文蘭點頭：“好，我明白了。”
姚文蘭重新看向路遙：“店主，我女兒暫時想接受方案一，使用機械眼。我也同意，同時還想保留您提出的方案二和方案三。”
路遙：“您的意思是？”
姚文蘭：“就是這三個方案我們都接受。如果往後的某一天，她不樂意繼續使用機械義眼，我希望您願意幫助她更換成人類的眼睛。”
圓夢系統忍不住驚嘆：“哇哦，這就是有錢人的玩法嗎？”
路遙偏頭去看0815。
0815意會，上前一步道：“您托我詢問的事情，我與首都星的生物學相關研究員探討過。戚小姐受傷不到一年，有望在一年內完成眼球培育手術。若是拖的時間太久，重新植入新眼球，風險性會大大提高，且需要重新擴展傷口。相關研究人員不是很建議。”
路遙看向姚文蘭：“方案二和方案三殊途同歸，您若是執意保留，不如就選方案三。不過方案三我也只能為您保留五年時間。”
姚文蘭沈默半晌，良久出聲：“您的能力真的能治愈我女兒？”
路遙朝不遠處的機械師招手：“檢測儀器借我用一下。”
機械師沒多想，乖乖遞過來。
路遙隨手往地上一砸，高精密度的測試儀器瞬間四分五裂。
機械師嚇一跳，難以置信地望著路遙，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驚叫一聲，蹲在地上發牢騷：“好過分！！！”
路遙站起來，淩空畫陣，銀色的光線順著細白的指尖流淌，蔓延成一個怪誕又覆雜的紋樣。
光陣落在地板上，碎裂四散的碎片像被無形之物拉扯，往中心聚集。
不過片刻，散落的儀器碎片聚集到一起，一片一片歸位，逐步覆原。
路遙接住恢覆成本來樣子的儀器，遞給機械師：“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機械師一把抱住失而覆得的珍貴儀器，對準路遙打開開關，采集完數據才緩緩松一口氣：“還好，還能用。”
路遙不錯眼地盯著機械師：“你不會是趁機采集我的數據吧？”
機械師轉頭不看她：“沒有，我就是試試儀器是不是真的修好了。”
0815擡手捂眼，只覺得丟人。
自從路遙突然老去，又突然恢覆年輕，島內島外知道這一消息的研究員、機械師無不對她充滿狂熱。
要不是店主的武力值實在恐怖，恐怕早被抓進實驗室被徹底研究了。
路遙半掀眼皮，語氣淡淡：“數據給你，就當為剛才摔你儀器賠罪。”
機械師大喜：“那可以再采一點您的血液嗎？不用太多，一管……不，半管就好。”
0815上前按住機械師脖頸，拖著他往外走：“店主，我先帶他回去。您繼續忙，如有需要，隨時叫我。”
聒噪的機械人離開，房間裏安靜下來。
路遙回頭看向客人，耐心解釋：“破鏡重圓，我的能力之一，可以理解為我並非用能力修覆戚小姐的眼睛，而是覆原她失去的那只眼睛。”
戚思敏反覆眨眼，還在消化剛才看到的景象。
她終於徹底明白不久前溫泉旅店的店員為何那樣生氣。
姚文蘭的腦子裏則反覆浮現姬非容的聲音：數百年來，姬氏一族侍奉的就是這樣的存在。
這樣的存在。
難怪無論時代如何流轉，姬氏一族長盛不衰。
這樣的怪物……
不，應該慶幸這樣的存在不再只偏愛姬氏……
時間往前推個二十五年，姚文蘭也曾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相信真愛，相信奇跡。
可惜命運並未長久地眷顧她，二十歲那年，父母遭遇飛機事故，雙雙離世，留下龐大的家產。
為守住家產，她曾卑躬屈膝、也曾被人按入泥濘沼澤。
聯姻是權宜之計，唯獨戚思敏，這塊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她孤獨人生裏最後一顆星星。
女兒的事故猶如一記重錘，錘碎了姚文蘭最後一絲幸福。
四十多歲的女人，滿眼冰刺，滿心疲憊。
她在溫泉旅店看到無憂無慮的小人族，不覺得可愛，只覺得可怕。
美麗天真的存在，只會被掠奪殆盡。
然而就在這一天，毫無準備的情形下，姚文蘭見到了為她而降臨的奇跡。
溫和仿佛毫無攻擊性的年輕女性，輕輕一揮手，就能實現她的願望。
姚文蘭緩緩吸氣，面色如常地看向路遙：“我接受您的提議，保留方案三。”
路遙拿出準備好的各式合同和保密契約：“請簽字。”
姚文蘭沒有立刻簽字，仔細看完，低聲道：“店主，我覺得價格方面有點不合適。”
圓夢系統：“哦豁！”
路遙面帶微笑：“您覺得哪裏不合適呢？”
姚文蘭：“如此詳細完美又有效果的方案，我十分滿意。方案三將保留五年，耗費人力、物力，我覺得這個價格不太……”
路遙心說“不會吧不會吧”，嘴上卻問：“那您覺得多少……比較合適呢？”
姚文蘭稍微思索，淡定道：“這樣吧，就加個零。”
圓夢系統仔細數了數加個零是多少，數完只想罵臟話，臨到開口又洩了氣：“……”
饒是路遙也失語。
戚思敏居然很淡定，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母親的打算。
反正是花父親的錢，她不花就要分給戚思昀花，還不如多上供一些給眼前的怪物店主。
因為戚思敏裝上的第一顆眼球就意外合適，沒有再更換別的眼球。
原以為會耗費許多時間的治療，竟然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路遙帶她們從會客室出來，正好遇到貫島的休息時間。
高大的機械人穿梭於無限回廊，比來時熱鬧許多，但也沒什麽生氣，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幽冷。
犯人看到姚文蘭和戚思敏如同發現獵物的鬣狗，隨即看到店主，又悄悄收了心思。
姚文蘭和戚思敏清晰感受到路遙對罪犯的震懾力。
直到安全踏出書店大門，身後如被盯住的異樣視線終於消失，戚思敏緩緩吐出一口氣。
路遙善意提醒：“姬總在毛茸茸小店，進店說名字，店員會給你們帶路。”
馬路斜對面的一間店鋪裏突然跑出一個人，發瘋一樣大喊大叫。
路遙偏頭看去，是個沒見過的年輕男性。
【作者有話說】
註（1）：詩句出自博爾赫斯的《關於天賜的詩》。
*
久違的無責任小劇場：
晚上，姬總、姚總和戚小姐一起泡溫泉。
姚總：“果然花錢令人心情舒暢。”
姬總：“花了多少？”
姚總：“不多，六億。”
姬總：“……買什麽了？”
據她所知，在商店街包年也花不了六億。
姚總：“給店主上供。”
姬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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