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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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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局(四)

或許是身旁少年挨得近,目光灼灼,盯得陸奺辭有些不自在。她回過頭,略帶疑惑地揚起眉。

江堇當即轉了目光,若無其事地繼續向下瞧著。

屋內的謝涴見阿娘臉色不大好,一改平日的淩厲模樣,乖巧地半摟著她,輕言輕語地說些什麽。蘇姨的面色漸漸染了些笑意,擡手親昵地刮了刮謝涴的額頭鼻尖,“你呀,你呀,怎麽做娘的不擔心啊......”

下方的母女二人溫情地訴說著舊事。陸奺辭扯了下江堇的衣袖,指了指不遠處的高樹,示意離開。

三個人趴伏在屋檐上,若真有行兇者前來,被發現的概率頗大。江堇攬著她的細腰,足尖一點翩躚躍出,帶著她隱匿在樹梢上,歲憂則繼續留在原處蹲守。

待她站穩腳跟,腰間的滾燙抽離,陸奺辭下意識理了下裙衫,借此掩飾住扭捏。她心裏嘀咕一句,明明不是第一次這般接觸,為何這次起了異樣。

很快,她壓下跳得有些快的心跳,卻聽少年低沈而清澈地聲音傳來,“你要一同入宮?”

不過一瞬,陸奺辭恢覆如常,遲疑了下:“尚在考慮。”

半晌沒聽見身旁的人接著問,她瞟了江堇一眼,見他凝望著漆黑的天空,神色晦暗不明,繼續道:“宮裏固然算不上什麽好去處,但險中求勝,若是入了貴人的眼,或許一朝升天亦未可知......”

江堇少見地保持沈默。陸奺辭心下些許好奇與不解,他對入宮的反應未免有些太大。思緒一轉,她慢慢靠近他,故作深沈地皺起眉頭:“不過啊,有一點不好......”

江堇聞言看了過來,眼底尚存未消散的陰冷,她怔了下,笑得溫婉可人:“入宮了就見不到你了......”

這聲音很柔,帶著靜人心的作用,緩緩撫平了少年心頭間的擔憂與躁意,他的眸色清亮起來,面頰微微發紅,輕咳了幾聲,索性偏過頭去。

江堇暗惱幾分,小聲說道:“你在宮外,我可以...可以護著你...”

長街之上忽地傳來幾道梆子聲,驚起樹上飛鳥,也淹沒了少年赤城的心聲。

此時已過戍時,夜晚的風添了幾分涼意,吹得瓦片呼呼作響。江堇面色猛然肅然,伸手摟住陸奺辭的肩頭,在她的耳畔低語:“有人來了。”

陸奺辭緊張得呼吸都輕了幾分,她左右張望,卻怎麽也沒瞧見來人,屋檐上也不見了歲憂的身影,她不由地攥住袖口。

屋裏的燈還亮著,窗紙上朦朦朧朧映著謝涴與蘇姨的身影。忽地,一道暗影快速滑過,若不是陸奺辭一直未曾挪開目光,很難發現有人來了。她用手肘碰了下江堇,少年朝她微微搖頭,示意再看看。

他們在樹上,這個角度將廂房四周看得清清楚楚,那道暗影消失了一會兒,又突然出現在另一扇半開的窗前,緊接著,飛快地翻身而入。

那人是從屏風後的裏間入了屋。謝涴和蘇姨坐在外間的桌前說笑閑聊,並未發現有歹人入屋。

陸奺辭焦急地瞥他一眼,江堇壓低聲音道:“我們現在過去會被發現,歲憂會保護她們。”

那人進了屋,繞過屏風,抽出一把刀,慢慢朝毫不知情的二人走去。窗紙上多了第三道人影,那人愈走愈近,持刀的右手越拔越高。

“當啷”————“當啷”————

有什麽東西接二連三砸在了地上,謝涴敏銳地一瞇眼,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這一轉頭,正對上了即將落下的刀光。

她猛地拉住阿娘向旁側一躲,二人連帶著木凳摔倒在地,蘇姨這才看清屋裏竟有蒙面的黑衣人,驚恐地叫了一聲。這一聲讓黑衣人有些憤怒,第二刀來地更快。

那刀尖卻是朝著蘇姨的方向而去。

謝涴則異常冷靜,再躲開已經來不及,她掃了一眼,拿起地上的木凳擋在阿娘身前。

歲憂丟掉小石頭,飛身躍進了屋,腰間軟劍輕巧地出了鞘,朝著黑衣人後背而去。

黑衣人揮下去的手陡然轉變方向,轉身與歲憂砍來的一劍相撞。謝涴見此丟掉木凳,拽著受驚地阿娘躲到箱籠後邊。

江堇帶著陸奺辭闖進來的時候,歲憂與黑衣人已經纏鬥在一塊,屋內一片狼藉,劈倒的屏風、木桌碎了一地。

陸奺辭撇見箱籠後的裙衫,快速說:“我去蘇姨那邊。”

江堇點頭,拔出長劍,加入了戰局。歲憂本已漸漸不敵,落了下風,江堇的加入扭轉了局勢,黑衣人身上已然有了幾道傷口,眼見著要被制住。

趁著黑衣人奮力抵抗江堇的一擊,歲憂軟劍如蛇般靈巧地劃破黑衣人的面巾,又興奮地向上一挑,掀開了他的黑帽。

隨著一分為二的面巾飄落在地,黑衣人的面容徹底暴露,那是一個中年男子,面白微須,五官端莊,眼神卻透著幾分陰冷。歲憂挑釁地啐了一口:“恁地遮什麽,鼠頭鼠尾的!看姑奶奶讓你顯形!”

同樣蒙著面容的江堇危險地掃了她一眼,心大的歲憂忽覺脖頸一涼,緊拽了下衣襟。

黑衣人顯然沒料到,神色愈發陰沈,陡然摸向腰間,江堇目光一凝,退至一旁的屏風後,隨即三道泛著幽光的寒針從眼前飛過,紮入雕花衣櫃裏。

“夫君?” 蘇姨忽然站起身,淚眼婆娑,顫著叫了一聲。

謝涴顯然也怔住了,她擡眼仔細地看著不遠處的黑衣人,不確定地喚了聲:“阿父?”

她八歲時,謝府男丁悉數斬首,對於阿父的容貌已然模糊,只記得阿父縱情山水,是個灑脫閑人。便是如此,祖父才接了她過去養在膝下教導。

黑衣人趁著眾人分神之際,推開窗,猛然縱身一躍,消失在夜色之中。歲憂反應過來,跟著跳出了窗,追著那人而去。

江堇朝陸奺辭揚了揚頭,意思是在外面等你,便三步並兩步地跨出了門。

陸奺辭這才緩過神。所以說,今晚若沒有她的介入,謝涴的父親會殺了蘇姨,這也是前世的謝涴百口莫辯的緣由?

可是那真的是已逝的謝父嗎?又為何要來殺蘇姨?

陸奺辭秀眉輕皺。查明了兇手,更多的疑點卻一個接一個蹦了出來。

“阿娘,真的是父親嗎?” 謝涴比蘇姨鎮定許多,她攙扶著蘇姨走至裏間,在塌邊坐了下來。

陸奺辭跟著走了過去,順手拎起床頭的茶壺,倒了杯水給蘇姨。

蘇姨尚在驚駭之中,一咕隆仰頭而盡,揩了下嘴角,眼神稍有了神,才緩緩道:“我不會認錯的,是你阿父!他竟然沒死!”

“他竟然沒死...他竟然沒死...”

謝涴見她娘陷入了魔怔,一直重覆地低喃著這一句,顯然失了神志。無奈地低嘆一聲,她掰開蘇姨捏得發白的手指,拿走了茶杯,輕聲勸道:“阿娘,你累了,先歇息.....”

蘇姨猛地抓住謝涴的雙肩,眼白布滿血絲,鼓出的瞳仁映著肖像其父的謝涴,嘶啞著質問:“你說他沒死,為何騙我這麽久!為什麽不來找我們?!”

謝涴是知道阿娘帶著幼小的她,孤兒寡母,吃了多少苦才熬過來。她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地說:“阿娘,這麽多年過去了,或許看錯了......倘若,倘若真是阿父,他是被判了死罪的重犯,又怎麽能輕易出現呢......”

蘇姨的情緒漸漸平覆下來。謝涴見狀,扶著她躺下,替她脫了鞋,拉過被褥蓋在身上。她的手突然被握住,蘇姨滿臉仿徨地盯著她,謝涴輕輕拍著略顯老態的手背,“阿娘,我哪也不去,就陪著您。”

蘇姨這才放松下來。短時間內情緒的大起大伏讓她神色愈發憔悴,眼皮漸漸闔攏。

陸奺辭在一旁站著,沒出聲。直到蘇姨沈沈睡過去,謝涴才拉著她到外間,輕聲說:“辭妹妹,今夜謝過。”

陸奺辭擺擺手:“蘇姨待我如親女兒,這是應當的。”

言畢,她一時也沒了話,心裏卻在盤算著,若是謝涴問她為何出現在這裏,她便一股腦推到江沈影身上。

可這理由,聰慧的謝涴會信嗎?

陸奺辭神色不定。

謝涴輕聲笑了下:“辭妹妹,每個人都有秘密。何況今夜幸得你出現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和阿娘的救命恩人。我謝涴是知恩圖報之人,日後你若有難處,我能幫上的絕不推脫!”

陸奺辭聞言松了口氣,道:“我知曉了,涴姐姐先去陪著蘇姨吧。”

別了謝涴,剛從屋裏出來,便見江堇雙手環抱雙臂,倚在廊下的柱璧上。

見她走近,少年轉過頭。漆黑的夜裏,眉眼清俊昳麗,鼻梁高而挺,經過月色的暈染,漂亮的驚人。

陸奺辭有一瞬的恍惚,這人長得確實不錯。

江堇眨眨眼,攤開手掌,露出一方折疊的巾帕,“這裏面是方才那人射出的三枚銀針。”

陸奺辭陡然清明,眼下有要緊的事。

她忙上前看去,說著伸手探去,便被江堇橫空捉住,“別碰,有毒。”

“哦...” 陸奺辭若無其事地掙開他的手,問道:“什麽毒?”

江堇掀開巾帕,露出銀針,借著月光看去,三枚銀針更為小巧,前細後粗,針尖已然發黑。

“這是聽風樓獨有的透骨針。” 他的聲音有些冷,長睫毛垂下來,遮住眼底的暗湧,“這毒亦出自聽風樓,一旦中招,初時只覺輕微不適,隨著時間推移,毒素會逐漸侵蝕體內的骨骼與經絡,極為歹毒。”

江湖勢力一般不涉朝堂,雙方默契地約定互不相幹。而滄海觀是由師父一手創立,而從一開始設立初衷便是為十七年的舒王舊案做準備。

陸奺辭打了個哆嗦,壯著膽子繼續問:“那江湖之中,是否有出神入化的易容之術?”

江堇收了針,緩緩點頭道:“是有的,怎麽,你懷疑那人易容了?”

陸奺辭點點頭。

江堇一笑:“那還不容易。走吧,歲憂留了印記,我們一路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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