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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番外:鬼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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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番外:鬼夫(下)

通體漆黑的高級轎車悄然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紛亂的雨點澆打在車身上,形成了一層朦朧綿薄的雨霧。下了高速,車子輕車熟路地開進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 這片森林很是古老, 樹木參天,茂密的樹冠遮天蔽日。

林中被一條私家水泥路穿行而過,道路的兩邊樹木在雨中格外青翠濃綠,一些折斷的樹幹上冒出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蕈菇, 樹幹旁的石頭上布滿了濕潤的青苔,空氣中滿是泥土的腥味和草木清香。

直到森林深處, 被樹木遮擋的視線才豁然開朗起來。

那是一幢三層樓高的別墅, 屋頂頂被雨水清洗得透亮, 在陰天慘淡的光線和雨霧下,顯得有種超脫時代的陳舊感, 但別墅凸起的外陽臺和旋轉樓梯上養著許多紫色的姬小菊,卻又讓這別墅撲面而來的陳舊氣息淡了些。

姬小菊們一簇簇飽滿圓潤, 被雨水一澆,像葡萄味的糖果閃閃發亮。

但最吸引人視線的, 還是別墅旁的那顆玉蘭樹。

清明節正是玉蘭花盛開的時候, 純白又舒展的花朵如盛大的瀑布綻放在樹枝上, 雨滴落在它的身上,花朵撲簌簌的落下,白花花地落了一地, 鋪面了別墅的屋頂和草坪,好似籠罩在草地上一層薄軟的輕紗, 朦朦朧朧地望不到盡頭,像一場夢。

明明是在她三歲時種下的, 如今不過十幾年的功夫,卻仿佛開了幾千年一樣。

庭院外的黑色鐵門感應到車輛緩緩打開,轎車駛入並在門口停下。

司機撐著傘,護送著她們二人進入了別墅中,然後微微鞠躬行禮,轉身驅車離開。

偌大僻靜的森林裏,只有他們二人生活在古老的深山老宅中,度過平平淡淡的清明假期。

古老的木質別墅應該充滿著潮濕的陰氣和木頭腐朽的味道,但當沈黛末踏入其中時,卻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空氣中彌漫著沁人溫和的沈香,就連冷山雁也換了剛才在轎車裏西裝革履的裝束,恢覆成他原本的模樣。

黑色的寬大長袍幾乎要隱沒在光線灰暗,陰沈沈的玄關裏,冷白陰郁的臉龐好像淋漓的墨汁裏浮出一塊乳白的涼玉,輕輕捏一捏,滑膩的肌膚就會在她的手心裏融化,狹長濕寒的狐貍眼低垂著,眼梢一撚細長的暈紅,有一種鬼氣森森的冷艷。

他的美與媚,是令人望而生畏,冷得打寒顫的美。

但沈黛末卻絲毫不怕,她雙腳互相蹭著脫鞋,笑道:“雁子,你穿西裝的樣子還挺好看的。”

冷山雁低斂沈靜的睫毛顫了一下,熟練得伸手扶住有些不穩的沈黛末,並彎腰從鞋櫃裏拿出一雙幹凈的棉拖鞋,放在她的腳邊。

就在這一瞬間,冷山雁又變成了之前在車裏的模樣。剪裁得體的西裝貼身的裹在他的身上,如黑色綢緞的長發變短,大背頭完完全全露出他足以恃美行兇的面容,深藍色條紋領帶,一絲不茍地束著他的領口,凸起的喉結在冷銀色的鏈條領針的束縛下,微微上下滑動,他整個人地氣質亦在禁欲和勾人間來回拉扯。

沈黛末笑著勾著他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道:“雁子,你現在簡直就是電視裏的男總裁。”

冷山雁輕輕摟著她的腰,狐貍眼中眸光流轉:“你喜歡嗎?”

沈黛末點點頭,得寸進尺地蹭了蹭他的下巴,道:“能不能再變一副金絲邊眼鏡?”

她話音剛落,一副光澤冷厲的金絲邊眼鏡就戴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細絲鏈條從修長的鏡腿一直垂落到他的肩膀,狐貍眼在眼鏡的襯托之下,少了一絲冷媚多了一絲澀-情。

沈黛末歡呼了一聲:“啊啊啊、雁子我最喜歡你了。”

冷山雁抿唇輕笑,眉眼間盡是低沈的溫柔,上揚的薄唇顏色如一顆紅莓漿果,誘人親吻采擷。

沈黛末沒有猶豫,傾身吻了上去,輕咬著他的嘴唇。

冷山雁身子一軟,後退一步,酥麻無力地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帶我回臥室、”沈黛末低喘著說道。

冷山雁眸光濕潤迷離,高挺的鼻梁上架著的那副眼鏡歪歪斜斜,透明的鏡片上氤氳著濕潤的霧氣。

下一秒,沈黛末和他一起跌進了柔軟的大床上。

斜斜的雨絲落在玻璃窗上,窗外柔軟的姬小菊被澆打得搖搖顫顫,濕漉漉的水不斷從柔軟的花瓣上滴下,順著花瓣輕柔的紋路,凝結在最嬌軟禁不得風雨的花蕊中,花蕊飽飽得吸滿了雨露,連汁水都變得粘稠。

室內彌漫了暧昧溫暖的氣息,沈香靜靜燃燒,伴著裊娜纖細的沈香白煙,低沈悠揚的歌聲響起,是冷山雁的歌聲。

他的嗓音略帶一絲喑啞,但著並不影響他唱曲兒的興致。

他唱的是很古老的戲曲,現代的年輕人已經不愛聽了,但沈黛末很喜歡,更準確的說,她喜歡的是冷山雁唱這些咿咿呀呀的小調子。

他躺在她的懷裏唱,濕潤的長發散亂著,沈黛末饕餮知足地躺在他的身旁,一邊聽曲兒,一邊享受著瞇起眼睛,手指輕輕地蹭著他的臉頰。

冷山雁側眸看著她,唱曲的尾音不自覺也染上了一層笑意,往她的懷裏鉆了鉆,唱得更起勁了。

晚間。

沈黛末剛洗完澡,就接到了族長的電話。

沈氏跟文家一樣,也是個頗有點歷史的古老家族,不然也不會到現代還保留著‘族長’。

不過和其他世家不同的是,沈家不會每年清明節舉行大型的祭祖儀式,這點倒讓沈黛末很開心,畢竟祭祖儀式對她來說實在是枯燥漫長又無聊,好不容易得來的假期,就應該留在家裏陪雁子。

族長雖然沒有舉行祭祖儀式,但是她對沈黛末這個失母失父的沈氏孤兒卻關懷備至,平時就經常對她噓寒問暖,到了清明節更甚。

“孩子,我送給你的禮物收到了嗎?”族長說。

沈黛末一邊擦拭著頭發,一邊下了二樓。

剛才她是被雁子用瞬移的法術直接帶到臥室的,這會兒下了樓,才看見擺放在客廳裏堆成山的禮物。

“...收到了、族長,禮物太多了,以後不要送了,倉庫真的堆不下了。”沈黛末仰頭望著快堆到天花板的禮物,說道。

族長嘿嘿一笑:“一點點心意,你收到就好。對了,那位還好嗎?”

沈黛末回頭看了看冷山雁,他穿著純白的家居服,腰間系著圍裙正在給她做晚飯,竈臺上的琺瑯鍋裏燉著她最喜歡的吃的番茄牛肉,香氣撲鼻而來。

“雁子啊,他挺好的。”

“雁——”族長驚得連話音都不穩了:“怎麽這樣叫那位、”

沈黛末走了過去,拿起他菜板上剛切好的一片火腿肉,一邊吃一邊道:“因為我們在一起了。”

冷山雁切菜的動作猛然頓住,低垂的眸光中泛濫的情緒,如同洶湧滂沱的大海。

他沒想到沈黛末竟然會如此直接的公布二人之間的關系,畢竟他們人鬼殊途,在人類的心目中到底有嫌隙。

他以為,她會將他們的關系藏起來,就像陰沈沈見不光的潮濕陰天。

但沈黛末竟然直接坦然地告訴了族長,一瞬間,仿佛無數個小鈴鐺在他的心中搖顫著,笑意隨著這些歡樂的音符濺了出來。

他一時連握刀的手都有些拿不穩,失手剁掉了自己一截手指,但很快他趁著沈黛末不註意,就將手指覆原。

“果然還是......祝你們幸福。”電話那頭,族長頓了片刻,仿佛早就預料到一樣,撂下這樣一句話就掛了。

沈黛末將手機丟到一邊,笑道:“族長知道,那其他人就都知道了。”

冷山雁抿著唇,低垂的頭埋得更深,笑容中帶著一絲羞澀,仿佛一個剛被女友介紹給家裏人的小男生。

吃完時,沈黛末打開電視,隨便挑了一個綜藝節目,好巧不巧就是她之前的男神師蒼靜。

當初她正情竇初開,沈迷於師蒼靜,連夜給他做數據。

當時雁子的臉黑到了極點,但因為擔心沈黛末熬夜休息不好,外加白天上課不能專心,哪怕心裏再氣再嫉妒,依然替她攬下了這份活,生疏地做起了數據工。

雖然在和雁子纏綿之後,沈黛末就把師蒼靜當做普通明星看待,但雁子的怨氣顯然比厲鬼還重,看到電視裏的師蒼靜那張笑臉,周圍的溫度都驟然冷了下來,仿佛冰室一般。

沈黛末趕緊換臺,並且夾了一塊番茄牛腩,誇讚道:“這個牛肉燉的又軟又爛,好好吃。”

冷山雁的態度這才溫和了下來。

窗外細雨依舊,仿佛永遠都不會停歇,但絲毫撼搖不了屋內的溫暖幸福。

*

兩千年前,沈黛末在睡夢中離世,他傷心過度,也追隨著她而去。

然而不知為何,他的靈魂沒有去到地府。

沈黛末投胎轉世,而他卻永遠地留在了人間,無法一起轉世做夫妻。

冷山雁的魂靈空蕩蕩地漂浮著,看著姝兒、阿琉和冬兒在自己和沈黛末的葬禮上哭得悲痛萬分,然後他們的屍骨一起合葬在了皇陵之中。

可是他的靈魂卻被困禁在皇宮中,眼睜睜地看著沈黛末的屍骨離他遠去,他追不上她的靈魂,不能與她一起轉世再做夫妻,甚至都不能守在她的屍骨旁,這個世界殘忍到連這最後一絲念想都不肯給他留下。

他瘋過,絕望地嘶嚎過,他在皇宮裏聲嘶力竭的大喊過。

然而周遭人來人往,卻沒有人能聽到他的聲音,他的痛苦無人知曉,無人在意,像個被人拋棄,割斷喉嚨,連哭聲都釋放不出來的狗。

只是這一次,不會再有人溫柔地抱著他,將他擁入懷中,輕聲喚他雁郎了。

*

其實,皇宮裏也有鬼。

前朝的楚緒行跡瘋魔,被她虐殺而死的宮侍不計其數,這些人的冤魂化成厲鬼盤旋在宮殿中。

而冷山雁只是一個剛剛成形、脆弱不堪,又無人保護的小小魂靈,他生前的風光被這些厲鬼看在眼裏,各個嫉妒怨恨,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然而有一個地方,他們進不去。

就是沈氏的宗祠,那裏有沈黛末的牌位,天命之女的牌位讓這些厲鬼們近不得身。

哪怕沈黛末已經死了,她依然還在保護著他。

冷山雁就這樣抱著沈黛末冷冰冰的牌位,一個孤魂絕望地坐在祠堂中,在無邊孤寂痛苦的歲月裏煎熬著,看著姝兒她們一個個相繼離世、孫女們一代一代地繼位,直至王朝覆滅。

隨著黃河泛濫,這座宮殿以及那顆玉蘭樹,都被洪水泥沙淹沒。

千年時光過去,他已經從當初那個誰都可以欺負的可憐蟲,變成一個強大且不入輪回的魂靈,被一個有天眼靈力的沈氏後人發現,迎了回去。

那時的他已經是一塊沒有半點反應的石頭,激不起半點漣漪的死水,直到看見被族長帶過來的,尚在繈褓中的虛弱嬰兒。

靈魂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冷山雁瞬間就意識到那是她,是她的轉世。

他激動地抱過還是嬰兒沈黛末,拼盡了大半靈力保住了她的性命,千年漫長無望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

冷山雁坐在餐桌邊,含著笑意看著沈黛末一邊大快朵頤一邊看著綜藝哈哈大笑的樣子,眼中的溫柔和愛意如月光般溢灑了出來。

下一次等到她的轉世需要多久的時間?

兩千年?三千年?一萬年?

無妨,他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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