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我和我郎君重逢啦

關燈
我和我郎君重逢啦

自從冷山雁走後, 皇帝就命人著手準備皇子出降的流程,尋常人家娶夫都需要三媒六聘,皇家的禮儀規矩更是繁瑣無比, 單是要走完這些流程都需要好長時間。

在這期間,端容皇子楚艷章時常從命人給席氏送禮物, 皇家出品必屬精品, 席氏視若珍寶, 在加上家裏幾乎被冷山雁搬空之後, 財政大縮水後,更是愛不釋手。

以至於席氏還沒有見到楚艷章,就已經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之後楚艷章又頻繁地以去道觀上香為由, 邀請席氏同行,期間對席氏極盡討好。

像楚艷章這樣出身高貴的皇子, 能夠做到不盛氣淩人, 就已是罕見, 還能如此對席氏, 席氏自然對他這個準女婿喜歡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就娶他進門,早就忘記了曾經的女婿冷山雁。

不但如此,還引得席氏在外面宣稱, 只知皇子, 不知冷氏, 以此表現出他對楚艷章的喜愛與認可。

席氏還成天在沈黛末面前說楚艷章的好話。

“我瞧著這皇子跟傳說中的那些不可一世的貴人們完全不同, 那孩子溫柔又善良, 模樣又標志嫻靜, 一看就宜室宜家,比從前那個冷氏不知道好了多少去!”

“雁郎難道就不宜室宜家?”沈黛末忍不住反駁了一句。

“呸呸呸!”席氏立馬唾了幾口, 道:“他?出身比不上皇子就算了,當初嫁給你的時候,連嫁妝都沒幾個,哪能跟潑天富貴的皇家比?更別提皇子才是真正的溫良嫻靜的人品,至於冷氏......他從前做過什麽,我都懶得說。”

沈黛末淡淡一笑:“父親似乎很喜歡這位皇子。”

“那是當然了,末兒,那個冷氏那麽心狠,把你這麽多年辛苦攢下的錢都卷走了,可皇子不同啊,他嫁進來,可是能給你帶一筆豐厚的嫁妝,這誰好誰不好,我自然一眼分明。”席氏驕傲道。

“行吧,你開心就好。”沈黛末拿著筷子,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盤中的菜品。

冷山雁出府的時候,沈黛末讓他把阿鄔也帶走了,這些日子不但府裏冷清了許多,就連飯菜都吃不好。

“算了,我出去吃。”沈黛末將筷子一丟,往外走。

如今她既是天女寵臣,又要娶皇子,一時巴結她的更多了起來,邀約應酬不斷,從前沈黛末對這些是能推就推,省下時間去陪她的雁子,但現在她來者不拒,幾乎夜夜縱酒暢飲。

直到,一個月後,師英終於回朝。

全國各地的大小叛亂都已經解決,但唯獨北邊的匈奴、大月氏、柔然趁著各地造反之時,再次趁亂奪取了北境三州。

可朝廷已經無力再出兵征討,奪回北境,只能眼睜睜看著三州百姓再次淪陷。

只是根本無人在意三州百姓此刻活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中,朝中上下全是對師英的稱讚,都在誇她平定中原叛亂有功。

師英更加不可一世,當著朝廷文武百官的面,說皇後善妒,心狠手辣,逼死她的兒子師蒼靜,要求皇帝嚴懲。

敢在朝堂之上直接說皇後心狠手辣,與其說是為師蒼靜討回公道,不如說是對皇帝的服從性測試,在百官面前樹立威嚴,讓這些人以後不敢跟她作對。

之前命令師蒼靜墮掉皇後腹中胎兒是如此t,如今更是如此,可見其狂妄態度。

但楚緒以及百官們卻都畏畏縮縮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多言,只因,各方勢力暗探來報,師英趁著平定中原叛亂時,與各地節度使暗中聯絡,勢力更加滔天,連文丞相都不敢跟她當面對峙。

楚緒也皇後竟也沒有絲毫維護,甚至連調查也不調查,直接下令廢後。

師英滿意地環顧一圈,發現果然與她想的一般,無人敢忤逆她,於是又得意洋洋地將矛頭對準了沈黛末。

“陛下,臣還有事要稟報。沈黛末親姐,仗著她的權勢,在老家蘇城縣欺女霸男,搶占良田,收受賄賂謀私,這是蘇城縣縣令的折子,證據確鑿,此等惡行,就應該處死以儆效尤。”

“......這、”楚緒遲疑了一下,看向沈黛末。

沈黛末沒什麽好說的,師英捅出這件事來她早有預料。

自從沈慶雲回到蘇城縣之後,就被縣城的豪紳們巴結著,捧得飄飄然,真覺得自己揚眉吐氣了,大肆斂財。

沈黛末也曾派人苦口婆心地勸過,自己在朝中不是一人之下,還有政敵,萬事需要小心。

但沈慶雲已經被周圍人的馬屁吹得飛上了天,尤其當皇子出降,冷山雁出府這兩件好消息傳過去後,她和阮氏、胡氏等人高興地忘乎所以,高呼雙喜臨門,竟也做起了能當個鑲邊皇親貴胄的春秋大夢。

原先還只是收受富商的孝敬錢,後來胃口越來越大,甚至動了強買農戶良田的心思。

如今這世道,糧食價格高漲,農戶本就靠著田地吃飯,不大可能買地,就算要賣,也會擡高價格,根本不可能低價賤賣,否則一家人就只有等死的命。

可沈慶雲和巴結她的豪紳們手段下作,逼得這些農戶不得不低價賣給她們,短短兩個月的時候,就‘買了’幾百畝良田。

正因這般不知收斂的行為,才讓師英的手下這麽快就抓到了把柄。

沈黛末該做的都做了,是她們自己非要作死。

“沈指揮使怎麽不說話了?莫非是要包庇?”師英見沈黛末低頭不語,挑眉得意一笑。

“陛下,微臣無意包庇,若師將軍所言為真,全憑律法處置,微臣絕不敢有二言。另外,身為親妹,微臣無力勸阻,本就有愧,懇請陛下罰微臣三年俸祿以儆效尤。”沈黛末恭敬說道。

“沈大人不徇私情,為人公正,秉公辦事,真乃我大姚官員之典範啊。”文丞相開始吹她。

楚緒原本還有些顧忌沈黛末,畢竟在朝的這些官員,哪個老家沒有囤積幾千畝田地?哪個家裏的族親不是在老家欺女霸男,仗勢欺人?不過心照不宣罷了。

只要沈黛末又替沈慶雲求情的意思,她即可手下留情,但看她態度堅決,文丞相又誇耀她的品格。

楚緒也立刻順勢道:“不愧是朕看上的人,天女門生,大義滅親大公無私,該賞!”

師英臉色一變,她費勁心裏找人調查沈慶雲的事,明明是想要折辱沈黛末,卻無意間成就了她高潔的品性?

她頓時氣得手都在哆嗦。

沈慶雲的事情證據確鑿,按律應處死,但這可急壞了同僚,畢竟她幹的這些事,這些人老家的親眷們也都幹過,大家誰都不幹凈。

所以這些年幾乎年年爆出官員貪腐大案,也沒人當回事,只不過這次被拿來當對付沈黛末的籌碼。

她們本以為沈黛末會幫她求求情,或動動人脈關系,幫她疏通一番,誰知道她竟然真豁得出去,不聞不問,全按律法處置。

可如此一來,若真按照律法判了斬首。

日後,沈黛末若也用這一招報覆,怕是這些人的親屬以及她們自己都要掉腦袋,因此沈黛末不急,那些與師英一夥的人倒先急了起來。

這些人湊在一起,絞盡腦汁,最後判處沈慶雲抄家、杖一百,刺配流放嶺南,好歹保住了沈慶雲的命。

判決下來,沈黛末沒有任何異議,胡氏阮氏紛紛來信哭求,她看都懶得看。

朝廷旨意一到,沈慶雲就被銬上枷鎖鐵鏈開始流放之路。

師英看似贏了,折了沈黛末的親姐,打了她的臉,可並沒有真正折損她的威望,反而送給了她一個大公無私,大義滅親的美名,氣得幾天都沒睡好。

一日下了朝,師英正在馬車裏閉目養神,誰知馬車走著走著竟猛然停住了,慣性讓師英差點摔倒。

“沒用的東西,連個車都不會駕!”她憤然拉開車簾,卻猛然看見對面一輛馬車正在跟自己對峙。

道路本就狹窄,只夠一輛馬車同行,但行駛到道路中間,迎面又來了一輛馬車,並且絲毫沒有後退避讓的意思。

師英眼色一緊,只覺得這馬車有些熟悉。

馬婦也勒住韁繩,大喊道:“何人如此大膽,敢沖撞師大將軍的車駕,還不快退下!”

忽然一雙白皙清透的手撩開了簾子,露出沈黛末似笑非笑的眼。

師英臉色一沈。

“此乃沈指揮使,當朝駙馬,皇親國戚的座駕,要讓也該是你們讓!”駕馬的查芝絲毫不讓,大聲道。

“端容皇子還未出降,沈大人算不得皇親國戚,沈黛末,本將軍的官職比你高,你竟然如此冒犯我!”師英咬著牙道。

沈黛末輕輕挑了挑眉,竟然直接放下了車簾,那輕蔑的態度,仿佛連跟她說一句話都是浪費。

師英勃然大怒,一直跟隨在馬車周圍的師英幾十個親隨,見此情景立馬嚷了起來,將沈黛末的車馬團團圍住。

“師大將軍才平定中原叛亂,是國之棟梁,你不就娶了皇子,還沒過門就虛張聲勢,真是不知死活!你是皇親國戚,我們將軍也是靜貴君之母,也是皇親國戚!”

跟隨在沈黛末身邊的近衛親軍也不遑多讓:“靜貴君已死,你門將軍算哪門子的皇親國戚!不過是個靠吃盧氏軟飯起家的贅媳罷了,在我們指揮使面前逞什麽威風哈哈哈哈哈!”

師英頓時像被人戳中軟肋一樣,怒目圓睜大喝道:“以下犯上,不知死活,給我好好懲治她們!”

師英的幾十個親隨們頓時抽刀的抽刀,拔劍的拔劍沖了上去。

馬車內的沈黛末,不疾不徐地遞給外面的親軍一個眼神,淡聲道:“打!”

她一聲令下,手下的人也都拔劍迎了上去,一時間巷道內只聽得到兵器碰撞的聲音,以及幾乎掀了天的叫喊聲,雙方打得有來有回,甚至還見了血。

百姓們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都躲在巷道口,往裏面偷看,但沈黛末和師英打架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京城。

第二天上朝,師英手下的一名言官,直接把這件事捅了出來。

“竟然有這種事?”楚緒震驚地望向沈黛末,怪不得她的下巴處有一道血痕,師英的臉上同樣也掛了彩。

“陛下,沈指揮使仗勢欺人,皇子還未出降,她就以皇親國戚之態,縱容豪奴羞辱師大將軍,將軍可是一品,官銜遠勝於她,她這是在以下犯上!陛下,請您一定要嚴懲啊!”

文丞相連忙維護道:“陛下,一家之言不可信,或許只是因為兩位口頭爭執,才惹出這些,並非一人之過。”

“據說,沈大人當初也是因為被得罪了何雲的家仆才被連累一甲無名,怎麽如今也效仿起她來了。”言官對著沈默不語的沈黛末言辭激烈亢奮。

“還是說,您是因為上次師大將軍爆出你姐姐貪汙一事,所以懷恨在心?原來什麽大公無私,大義滅親都是假的,您還是心存怨恨,公報私仇!陛下沒判你姐姐斬首示眾已經是開恩,她死於嶺南瘴氣,那是天懲啊————”

不待她說完,一直安靜沈默地沈黛末直接抄起象牙笏板就往那言官的腦袋上砸。

周圍官員瞬間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得又大又圓,那表情好像在說:真勇啊!

那言官頓時一聲慘叫,但這還沒完,沈黛末直接騎在她身上,一手笏板一手拳鋪天蓋地地往她身上砸,打得言官鬼哭狼嚎。

“你放肆!放肆!”師英見沈黛末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怕她真把手下打死,一夥人上來就要拉住她,沈黛末身後的下屬自然也圍了上來,有人發洩,有人站隊,有人渾水摸魚,有人公報私仇,從原本的拉架到推搡,從推搡到口角,從口角都鬥毆,一氣呵成拳拳到肉,兩黨的人幾乎都卷了進去,就這麽在朝堂之上打起了群架。

一群人打得天昏地暗,烏煙瘴氣,連文丞相都挨了兩巴掌,孟靈t徽更是趁機湊進去偷偷踹了師英兩腳。

打得差不多了,眾人才慢慢散開,大家的臉上都掛了彩。

“剛才誰踹的老娘?”師英揉著被踹得生疼的腰,皺眉道。

孟靈徽默默看向遠方。

師英對著目睹全程的楚緒道:“陛下,您都看見了吧,沈黛末目中無人,實在狂妄放肆,您必須嚴懲不貸,否則就是寒了文武百官,已經各地節度使們的心。”

眼看師英已經把節度使搬出來,楚緒也無法縱容沈黛末,小聲道:“那卿認為應該如何?”

“即刻革職,交出兵權,發配充公,永不許再回京城!”

“不可!”文丞相率先開口制止:“沈大人可是未來駙馬,豈能不回京城?”

師英眼神狠厲威脅:“丞相認為,像她這樣的人還配做駙馬嗎?”

“夠了,你們都受了傷,先去上藥,這事稍後再議。”楚緒道。

言官被送去搶救,眾人不得不跟隨李中官去太醫院上藥,而沈黛末則被帶到了皇帝禦書房。

她一進門就跪在地上一言不發,清麗的臉上布滿血痕,血珠子淋淋漓漓地往下淌,發絲淩亂,衣衫不整,襯得她憔悴美艷。

“很疼嗎?私下裏打了就打了,何必鬧到朝堂上來,弄得朕不得不處置你平息眾怒。”楚緒看得喉嚨直癢,忍不住伸手想要觸摸她的臉。

沈黛末直接偏頭躲開。

楚緒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僵硬:“黛娘,你竟跟朕如此生分?”

沈黛末冷著臉,道:“微臣愧對陛下,臣自己犯的錯,臣願自己擔著,您要怎麽罰都行。”

說完她扭頭就走,絲毫不顧楚緒的顏面。

楚緒的臉色漲得通紅,帶著一股難以抑制的羞惱,氣得身體發顫。

“朕把堂弟許給她,給她榮華富貴,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寵愛,朕對她這麽好,她竟這麽嫌棄我的觸碰?前朝還有大臣為了皇帝舐癰吮痔,我百般真心,去換來她的冷漠相對。”

舐癰吮痔?

門口的孟靈徽聽著都發笑:那是對她好嗎?你那是饞她身子,還要做你的棋子,你下賤!

但孟靈徽依然溫聲勸道:“您就是因為對沈大人實在太好,所以才把她寵地忘乎所以,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這樣的人就需要給她點教訓,讓她吃吃苦頭,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您對她的好,往後才會珍惜。”

楚緒疑惑道:“怎麽說?”

孟靈徽道:“依我看,不如就聽師英的,先革去她的職位,冷落她一段時間,正好北境三州胡人作亂,不如就把她送過去,只是這次不給她多餘的兵馬,讓她知道沒有您的支持,她連仗都打不起,這樣一來,等您再召她回京時,她自然對您感恩戴德。到時候,自然您再想對她如何,她自然沒有不依的。”

楚緒聽罷,臉上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意:“好。”

她直接下令,沈黛末殿前失儀,革去一切官職,發往邊境做看門小吏,無召不得入京。

楚艷章得知此事大驚失色,連忙跑去求情。

“皇姐,沈大人縱然有過錯,可她畢竟也曾為您做了那麽多事,懇請您放過她這一回,況且我們的婚禮、”

“婚禮暫緩不就行了!當初是你跑來找朕,說被黛娘救了兩次,對她傾慕不已,願意嫁她為夫,加之又說嫁給了她,她就是朕的弟媳,是皇室的一份助力,朕才同意幫著你趕走冷氏。但如今她對朕的態度不但沒有親近,反而疏遠起來,朕怎能不氣!就該給她點教訓!”

楚緒本就在氣頭上,楚艷章這一求情更是惹得她心煩不已,直接拿起酒壺猛喝起來,然後將酒壺往地上一砸,憤怒道。

“陛下,您才服用了五石散,是不能飲用冷酒的啊。”李中官苦口婆心地勸道。

本是一番好意,誰知楚緒非但不領情,反而暴怒道:“你敢管教朕?!放肆!來人,把這個狗東西拖出去,狠狠地打!”

“陛下,奴才知錯,求您開恩,奴才再也不敢了。”李中官連忙求饒。

但楚緒的脾氣本就不好,服用五石散變得更加暴躁易怒,根本不聽李中官的求饒,任由她被拉出去哀嚎,最後聲音逐漸變弱沒了氣息,被活活打死。

*

一場淅瀝小雨,將草原上的塵埃洗滌幹凈,鮮嫩的草尖上凝結著晶瑩剔透的露水,沈黛末策馬在草原裏奔馳,空氣裏都是被碾碎的豐沛清甜的草汁香,清風拂過原野,綠油油的茂草如綠浪逶迤,遼闊的天空似淡藍色玻璃珠子。

冷山雁站在草原的盡頭張望,雨膏煙膩薄薄的打濕了他的長發。

沈黛末的發梢衣裳都在滴水,風塵仆仆地來到他的面前。

“雁郎,我來了。”

冷山雁勾起唇角,狐貍眼中笑意像一朵艷麗的花,在纏綿的雨中兀自為她盛開。

他撐著一把傘,將沈黛末拉入傘下擋雨,一手拿著帕子溫柔地擦拭著她臉上的雨珠。

沈黛末握住他的手,視線靜默無聲。

雨水越來越大,滴滴答答地落在草葉之上,草原上慢慢升起一股濛濛的水霧,她仿佛看見冷山雁細長的眉眼中閃過一絲心酸心疼。

他撫著沈黛末的臉頰,慢慢地抱住了她。

朦朧的水汽間,沈黛末感覺到肩膀忽然一重,是冷山雁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是他沈甸甸的思念,卻像無邊無際的雨點,砸在他們的心湖間,泛起陣陣漣漪。

身後傳來陣陣的馬蹄聲,是從京城一直跟隨她的查芝烏美以及她的手下們。

聽到她們的聲音,冷山雁這才慢慢松開她。

“郎君!”這些人語氣恭敬地喚他。

之前皇帝指婚,逼得冷山雁這個原配正室變成平夫的事無人不知,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徹底敗了,誰知道沈黛末竟然表面妥協,背地裏竟然把他送到了北境,夫妻團圓。

瞬間所有人都明白冷氏之前帶走沈黛末所有家產的意圖,也都明白他在沈黛末心裏的地位,別說此刻皇子還未出降,就算真的進了沈家的門,也不一定鬥得過冷氏。

因此,這些人對冷山雁的態度更加恭敬起來,將冷山雁視為真正的沈黛末正夫。

“各位一路奔波,風塵仆仆辛苦了,我為各位準備了好酒好菜,大家都松快松快吧。”冷山雁微微屈膝行禮,客氣有禮道。

眾人一聽有酒有肉,瞬間高興起來。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個名叫清繁的小鎮,雖然距離北境三州不過五十多裏,但因為有駐守的軍隊,因此戰火並沒有燒到這裏,百姓尚且能過上一段平靜的日子,但時常因為時常有從北境三州逃難來的難民,帶來哪裏又被劫掠,哪家的兒子被擄走,哪家的孫女被殺掉的消息,惹得人人惶恐不安。

可這些百姓無處可去,因為他們的土地在這裏,本就貧苦的她們靠著土地才能勉強解決溫飽,許多家庭一家幾口人甚至連一人一件衣裳都做不到,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只不過是延遲死亡罷了。

因此,即便他們整日提心吊膽,卻依舊心存一絲僥幸,期盼那些胡人占了北境三州就夠了,不要再圖南下,給他們一個安生的日子。

因為遠離中原繁華之地,清繁鎮古樸而肅穆,地面更是沒有蘇城縣那樣的青石板鋪路,黃土路小道一下雨全是泥漿,腳一踩上去,就回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泥水幾乎沾滿了她的裙擺。

街道的房屋也大多都是用泥巴塊和稻草加在幾根木頭做的房梁壘出來的,被雨水一淋,空氣中滿是泥土和稻草濕漉漉的土腥味,以及居民房屋的牛羊豬圈裏傳出來的膻味和臭味。

路上的行人不多,因為下雨他們都躲在屋子裏。

但也正因下雨,天氣陰暗,泥巴屋裏光線極暗,但他們卻連一根燈芯都不舍不得用,就靠著窗戶邊的自然光線勉強照明,整條街道連個火光都沒有。

穿過這條街道,終於看見一棟二層樓的房子,雖然也是用土塊壘起來的,但比起剛才經過的民居,已經是豪華限量版了。

烏美等人還沒有走到屋前就已經聞到了陣陣飯菜的香味,勾得直流口水,將馬匹拴在馬廄後,就跟著沈黛末大快朵頤起來。

冷山雁則和白茶、阿鄔兩個人在廚房裏忙碌。

“白茶,羊肉不夠了,快去巷子口的李家買一只羊來。”白茶撐著酸痛的腰,說道:“公子,為了整頓飯,咱們已經殺了三只羊了,半扇豬,大家將就一點足夠吃了,何必再多買?”

冷山雁道:“這次跟隨t妻主來的人有35個,再加上之前護送我們來清繁鎮的雷寧和府衛們,足有五十多人,這些人甘願拋棄京城的繁華,跟隨妻主另尋前途,就足以證明她們的忠心。因此我們必須招待周到,寧可剩下吃不完,也不能讓她們吃不飽,寒了她們的心,快去!”

“是。”白茶只得撐著傘,又去買了一只處理好的羊肉,燉好了之後端上去。

客廳裏女人們一邊吃飯一邊喝酒,談天說地,好不快活,沈黛末的目光卻時不時往廚房飄。

飯後,沈黛末將她們都安排在隔壁的宅子裏住下休息,熱鬧的屋子一下安靜。

這時冷山雁才帶著白茶等人上前來收拾一片狼藉的餐桌。

“不急。”沈黛末拉著冷山雁坐下。

白茶識趣地拉著阿鄔出去。

因為沒了多餘的下人,所以冷山雁也要跟著打下手幫忙,寬大的袖袍系上了方便幹活的襻脖,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小臂。

左右無人,沈黛末終於放松了下來,一把抱住冷山雁哼哼:“雁子,我好想你啊,你呢,你想不想我?”

冷山雁輕撫沈黛末的後背,下巴抵在她的頸窩,聲音無限輕柔:“想,很想很想。”

自從離開沈府之後,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思念充斥著他的腦子,讓他輾轉難眠,煎熬地難受。

從前他一覺醒來,便可以看到沈黛末熟睡的面龐,如今再一睜眼,枕邊確實一片冰涼。

剛到清繁鎮的時候,這裏荒涼殘破一如他的心境一般,如果不是堅信著沈黛末對他的承諾,他可能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雁子,你害不害怕?”沈黛末忽然問。

“害怕?”冷山雁不解地看著她。

沈黛末說道:“之前那些農民起義的軍隊,如一盤散沙般,根本不需要花這麽時間平叛,師英之所以這麽晚才回京,就是跟那些藩鎮、節度使們沆瀣一氣,為了穩固自己中原的勢力,所以北境三州她連管都不管,甚至還逼著皇帝跟柔、匈奴割地求和,議和書怕是這幾日就簽好了。”

“皇帝雖然將禁軍給了我,但師英手握重兵,既有望族盧氏的支持,還有各地的利益盤根錯節。而我除了看似榮寵的皇恩,和有名無實的駙馬之外,什麽都沒有。文丞相看似跟我一黨,卻也並非跟我一條心。”

“一旦師英決心起事,我就是第一個被殺,頭顱掛在城門上的人,誰都救不了我,所以我才不甘心當這個棋子,設計將自己貶到這裏。”

“這個地方沒人管我,我想幹什麽幹什麽。而京城沒了我,文丞相和皇帝就更加制衡不了師英,不多時就會亂起來,到時候就是我的機會。”

“但機會也包含風險,一旦我失敗,你也會被連累......會死,你怕不怕?若是害怕,我可以立刻派人將你送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在那裏你可以安然地度過——”

她話沒說完,冷山雁就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陰郁的雨天,土房子裏暗昏昏的,空氣中仿佛飄著數不清的塵埃飛絮。

冷山雁牽起沈黛末的手,輕輕吻了吻她的指尖,語氣繾綣低柔:“黛娘,我是你的夫郎啊,若是你敗了,我陪你赴死,也算成了結發時同生共死的誓言。”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道薄薄的光芒映在眼中,將他的狐貍眼映得格外明亮流麗,在這個略顯簡陋的家中,美得有一種妖氣。

“雁子。”沈黛末心頭一暖,無限的暖流湧上心頭,緊緊地抱著他。

冷山雁軟著身子,像一只沒骨頭的蛇一般,軟在她的懷裏,貪戀地汲取著她的溫暖,深嗅著她的氣息,恨不得將這些日子的分離都補上。

“對了,你吃飯了嗎?”沈黛末突然松開了他,問道。

冷山雁從今天一早開始就在張羅飯菜,三個男人在廚房裏忙得腳不沾地,明明是廚子卻幾乎沒有吃東西。

“鍋裏還有一些剩菜。”他道。

“那怎麽能行!來吃這個!”沈黛末端起桌邊一個被半扣著的碗,一打開裏面全是羊肉:“這些可不是吃剩的,是我一早給你夾好留著的。”

“妻主不必記掛著我,其實男子在廚房做飯時,若是餓了就會自己吃兩口解決。”冷山雁垂著眸子,有些意外錯愕。

“那怎麽能一樣呢,我這可都是最好的肋排肉,而且都是剃了骨頭的。”沈黛末將碗端到他面前給他瞧:“不過就是有些涼了,得回鍋熱一熱,白茶——”

她喊了一聲,白茶立馬進來將裝了滿滿一碗的肉端走,沒一會兒就蒸好送了回來。

冷山雁幾乎能想到沈黛末一邊跟手下們談笑風生,卻一邊將羊肋排骨剔下,碎骨頭也挑出來,只留下最好最軟嫩的羊肉,盛在這個小碗裏,等著一會兒客散了就留給他吃的樣子。

重新蒸好的軟羊肉端到面前,騰騰的白霧熱氣熏陶著他的臉,將他本就晶亮的眸子更顯得如西湖水波一樣,細膩濕潤,

成婚三年多,分離三個多月,妻主還是像剛成婚時一樣疼惜他,細枝末節地呵護著他。

“快吃啊。”沈黛末支著下巴看他,並往他的碗裏到了點韭花醬:“這樣會稍微解膩些。”

“......嗯。”冷山雁指尖興奮地繃緊,差點就握不住筷子,輕輕咬了一口,羊肋排肉軟嫩卻不失勁道,唇齒留香,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羊肉。

這是妻主在飯局上特意為他留的,冷山雁嘴角的笑意怎麽都收斂不住,就像一只得到主人寵溺的驕傲小貓,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這些日子,你為了我一直奔波,受了很多苦,瘦了許多,得多吃點把身子養回來。”沈黛末輕輕摸了摸他的肚子。

“唔——”冷山雁耳根猛地漲紅,小腹一陣緊縮。

“臨走時,我讓李大夫給你開了很多副解毒、調理身子的藥,如今身子怎麽樣?可大好了?”沈黛末關心地問道。

冷山雁捏緊了筷子,心臟咚咚狂跳。

“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吃藥,如今小腹不在疼痛,也不再感覺頭暈目眩,想是毒藥的藥性已經淡了,身體、身體也大好了。”冷山雁故意放緩了語氣,偷偷瞥了眼沈黛末,美艷而生動。

雖然他因為中毒而流產,但是距離小產已經四個多月了,即便身體裏還有殘存的餘毒,不宜行房事。

但若是沈黛末想,他自然會滿足她的。

他向來無法拒絕她的一切要求,而且內心竟然也暗暗期待,畢竟他們已經許久許久沒有......

冷山雁已經做好了準備,只等沈黛末一聲令下,他就乖乖地寬衣解帶。

誰知沈黛末卻換個了姿勢,長腿搭在凳子上,她則懶懶地枕著他的大腿,打了個哈欠說道:“那就好,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擔心你的身體,離京的時候特意買了許多人參、鹿茸、阿膠、燕窩、蟲草等補品給你補身子用。清繁鎮偏僻,就算有錢也很難買到這些。”

冷山雁抿了抿唇,遺憾又溫暖,在這個時候她還惦記著他的身子。

他撫著沈黛末的發絲,看出了她眉眼間的疲憊,溫聲道:“妻主可是累了?不如上樓上臥室休息?”

沈黛末點點頭,她一路風雨兼程的趕來,就為了早點見到冷山雁,但身體卻被透支,困得不行。

上了二樓,裏面的布置與家徒四壁風的一樓大不相同,二樓臥室的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羊絨毯子,毯子是溫暖的猩紅色,踩在上面無比舒服。房梁上懸掛著一條輕薄的紗幔,邊緣綴著一顆顆晶瑩的紅藍黃玉石珊瑚,輕輕撩起紗幔,玉石就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紗幔後靠窗的位置是一張雕刻精美,滿滿異域風情的桌椅,桌上一個玻璃小花瓶,瓶中插著從草原上采來的不知名的各色小野花,桌邊是一張大床,床上鋪著柔軟的蠶絲被和天鵝絨枕頭,被褥是顏色鮮艷秾麗卻不俗氣的絲綢,一張暖白色粗羊毛的半成品毯子半垂在床邊。

床邊放置著一盞雞油黃的琥珀燈,在燈火溫度的照耀下,散發著琥珀天然的香氣,彌漫了整個房間,充滿著溫馨的氣息。

沈黛末都驚了,這個房間瑰麗地仿佛童話一般,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這些都是你布置的?”她問道。

冷山雁點了點頭,將沈黛末拉到床邊,替她脫下外袍:“妻主不是困了嗎?早點休息吧。”

沈黛末幾乎要陷進用柔軟的蠶絲和天鵝絨制成的如雲朵t般大床裏,她看著冷山雁將她的臟衣服疊起來,準備拿下去洗,忽然拉住他的手。

“怎麽了妻主?”他轉身問道。

“委屈你了,嫁給我三年多,卻還要如此辛勞。”她有些愧疚地說道。

冷山雁放下衣裳,半跪在床邊,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妻主,雁不委屈,我很喜歡這裏。”

雖然沒有從前那般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但冷山雁並不覺得可惜,反而覺得高興。

因為這裏遠離勾心鬥角,更沒有虎視眈眈的端容皇子,伺機上位的男仆小侍,以及故作天真的太後,只有他和沈黛末兩個人,沒有人會搶走她,使下賤的手段勾引她。

他不再打擾沈黛末休息,抱著臟衣服下樓。

阿鄔和白茶在廚房裏洗碗刷鍋,收拾客廳的一片狼藉,他就去後院把沈黛末的臟衣服洗了,濺滿了泥點子的鞋子刷了,晾在涼棚裏

做完這些後,他悄無聲息地上了樓,在門口脫下鞋子,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給熟睡中踢被子的沈黛末重新掖好被角。

然後撿起掉落在地毯上未完成的粗羊毛毯子,做在窗邊繼續編織,靜謐的空氣中,只有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燭光透過暖黃的琥珀燈,將整個房間照得暖融融的,仿佛裝著一場盛大的落日。

這裏是他的世外桃源。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