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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郎君和蒼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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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郎君和蒼蒼

驛站人多, 沈黛末將這些人在什麽地方遇到的老虎、數量、公母、人員傷亡情況、賠償情況一一做了記錄。最後一統計,在同一時間段出沒的老虎足有五只,按照這個數量估計, 寒山縣附近的老虎估計有十幾只之多。

她這哪裏是去赴任啊,簡直一頭鉆進了老虎窩。他們來的時候沒有遇到老虎真是老天眷顧。

現代人用槍打死一只老虎都十分費勁, 何況古代人, 而且這些老虎在山林出沒, 受害的都是進山撿柴、種地的普通老百姓, 遇上老虎壓根沒有抵抗之力,只能躺平任吃。

沈黛末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暗下決心, 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解決虎患。

第二天, 沈黛末跟隨商戶祝安等人一起結伴同行, 商戶運送著三兩馬車的貨物, 隨行的仆人有十個, 再加上一起結伴的其他人,浩浩蕩蕩的隊伍足有四十多人。

這麽多人,就算遇到老虎,大家齊心協力也能驅趕走, 沈黛末放下心來。

她在隊伍中繞了一圈, 忽然問道:“昨夜那個書生霍又琴呢?”

“那個年輕人死犟, 非說她自小在寒山縣長大, 老虎不會下山, 提前帶著隨從走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由她去吧。”商戶祝安說道。

沈黛末點點頭,回到了自己的馬車, 開始上路。

寒山縣處在一眾群山之中,清晨群山間的晨霧彌漫,仿佛絲雨般將人的發絲浸透濕潤,起伏的山巒像陸地上的海浪,隱藏在蒸騰得霧氣中,朦朦朧朧別有一番美感。

可這樣的美景卻透著一股詭異,靜,太靜了,連一聲鳥叫都沒有。

沈黛末警惕起來:“查芝,點燃火把。”

“是。”查芝立t刻燃起早就準備好的火把,其他人也跟著有樣學樣,一道道火光在彌漫的大霧中亮了起來。

忽然馬兒開始不安的亂動。

山林中傳來一聲虎嘯,緊接著就是一聲聲慘叫,但慘叫聲並不是從她們的隊伍中傳出來的,而是在前方,而且慘叫聲還在繼續。

眾人連忙循著聲音趕去,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一直斑斕大老虎赫然出現在面前,它的臉上沾滿了鮮血,鋒利的虎爪下橫七豎八躺著三個仆人,瘆人的眼珠子盯著眾人。

霍又琴縮在已經被拍爛的馬車內部,瞪大了眼睛,驚恐發抖。在霍又琴身邊有一個手持長刀的女人,與老虎僵持著。

其他人見狀立刻拿出武器和火把驅趕,幾十個圍著老虎,老虎竟然也不害怕,用布滿倒刺的舌頭舔了舔嘴邊毛發的血液,躥進了路邊的草叢裏。

大家立刻將已經被嚇得神智不清的霍又琴扶起來,馬不停蹄地朝寒山縣趕,至於屍體,誰都不敢管,生怕那濃重的血腥味道再次吸引來老虎,就任他們躺在路中間。

沈黛末透過車窗,看向橫躺在路中間的屍體,神情凝重。

掠食性動物捕獵,一般捕到獵物就會將其叼走吃掉,但這個老虎咬死了人非但沒有走,反而繼續咬死了兩個人,以及一匹馬,最後還一個人都沒有帶走,可見它並不是因為饑餓才咬人,而是像貓抓老鼠一樣,在玩,在享受殺人的樂趣。

沈黛末捏緊了拳頭。

“剛才在霍又琴身邊的女人是誰?幫我請來。”她對查芝說道。

“是。”查芝很快將那個女人帶來。

沈黛末對她坦明身份,那女人也不隱瞞,恭敬道:“大人,小人名叫雷寧,是山中獵戶,今早上山捕獵聽到有虎嘯聲趕來,就發現老虎在吃人,於是出手相助,但還沒有保住其他人的性命。”

沈黛末一看雷寧年輕,模樣清秀,一身勁裝腰纏虎皮腰帶,背上負著一把弓,手持一把帶血的長刀,可見是個經驗豐富的獵戶。

“你很熟悉這裏的老虎?”她問。

雷寧道:“回大人,我和母親都是獵戶,對這座山中十幾頭老虎都認識。”

沈黛末點點頭:“那你願不願意幫我做事?”

雷寧大喜,立刻單膝跪下沖她行了一個抱拳禮:“雷寧願跟隨大人,萬死不辭。”

沈黛末點了點頭,轉身時看見了白茶眼底驚魂未定的淚花。

養在深閨的男人,第一次出遠門,就看到老虎吃人,被嚇哭很正常。

她撩開車簾重新回到了馬車內,握住冷山雁的手,柔聲問道:“嚇到了吧?”

冷山雁看著她笑了起來,深邃的狐貍眼黑得澄澈分明:“乍一眼看到屍體,確實有些驚嚇,但現在已經好了。”

沈黛末握緊了他的手:“別害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嗯。”冷山雁輕聲道,笑眼裏盛著她的倒影,順勢靠在了她的懷中。

上輩子殺人無數的他,怎麽可能害怕屍體。

只是看著沈黛末明明滿心煩憂寒山縣虎患,還不忘回過頭來關心他,溫柔堅定地說會保護他,做他的依靠,他眼底的笑意就越發濃重,深邃的眼睛也變成了不摻雜任何雜質的濃郁的黑色。

*

寒山縣依山而建,縣城不大,只有五萬人口,城中繁華熱鬧程度也遠遠不如蘇城縣。

到了寒山縣後,沈黛末與商戶祝安等人分別,先讓牙人給他們找了一間房屋租下,將冷山雁他們安置下來,然後才去了縣衙。

走進大門,穿過甬道,再進儀門,上月臺,來到縣衙大堂,一路上竟然暢通無阻,一個人都沒有。直到進了二廳,才在二廳主簿衙裏找到了聚集的衙役小吏和縣丞。

縣丞看到沈黛末十分震驚,像是沒想到她如此年輕,將她請進了屋。

“不知大人今日前來,恕下官沒有提前準備,失禮失禮。”縣丞站著替她斟茶。

沈黛末微微一笑:“你既然不知,那就無妨。”

她自從啟程上路開始,幾乎不會在野外露宿,而是在驛站落腳,按理驛站的驛丞應該早就把她今日會來上任的消息傳遞過來了才對。

可縣丞故作不知,可見這是故意在給她一個下馬威,或者說,是在試探她的忍耐度。

沈黛末笑著接過她的茶,咳了兩聲才喝了口,說道:“茶不錯,讓她們各忙各的吧,不用在這裏守著我了。”

她們,指的就是外頭站著的衙役們。

沈黛末在蘇城縣經常出入各種酒局,跟蘇城縣知縣、縣丞的關系近了後,得知她們縣衙的衙役們多是當地鄉紳們的親戚、朋友,或者多少沾了點裙帶關系。

而且知縣任期到了就會調職離開,但衙役們可一直都守在當地,並且雖然衙役沒有編制,但一般情況下可以‘世襲’,真就流水的知縣,鐵打的鄉紳衙役。

因此,沈黛末一到縣衙,看見那些衙役們一個個有恃無恐的態度,就知道她們的背後肯定有靠山。

寒山縣身處虎穴之中,她好像也深處虎穴誒。

“是。”縣丞沖著她們甩了甩手:“出去吧。”

“我來寒山縣時,遇見了一只老虎攔路,看它咬死了三個人一匹馬,虎患如此嚴重,為何不派人剿滅虎患呢?”沈黛末睜著雪亮幹凈的眼睛,露出比霍又琴還要清澈且愚蠢的眼神,直白的問道。

縣丞無奈嘆氣:“不是我們不想滅虎,實在是囊中羞澀,大人,請跟我來。”

她帶著沈黛末到了庫房,庫房是儲存官府稅錢的地方。

一進門,霍,比她的臉蛋還要幹凈。

沈黛末捂著嘴又咳了兩下。

縣丞問:“大人,您還好吧?”

沈黛末搖搖頭:“沒事,就是趕路時有些著涼。把賬本給我瞧瞧。”

縣丞將賬本呈上,上面記錄了縣衙的收入和支出。

“其實我們又何嘗不想滅虎呢?可是滅虎需要錢去征集民壯、勇士,萬一有人傷了或是死了,得拿出撫恤。寒山縣,地薄人貧,上一任知縣兢兢業業也才勉強收支平衡。”縣丞繼續無奈嘆氣。

沈黛末咳嗽著合上了賬本,有些生氣:“說白了,就是缺錢。可虎患必須要處理,不能置百姓於水火。”

“那大人覺得應當如何?我們一定為大人馬首是瞻。”

“我、我、”沈黛末抿了抿唇:“容我想想,之後再議。”

“是。”縣丞微笑著看她,仿佛在看一個絕色的小傻子。

沈黛末又在縣衙裏轉了一圈,縣衙裏沒什麽人,但監獄裏的犯人卻滿滿當當。

當晚,沈黛末就病了,這一病就是半個月。

縣丞來看她:“大人這些日子身子可大好了?”

沈黛末身上裹著薄被,發絲淩亂,唇色蒼白,趕緊的裏衣緊貼著清瘦的身子,仿佛一陣風吹就要倒了的病態柔弱。

“誰知道呢,這病一直拖拖拉拉的,站一會兒就覺得頭暈心慌,只能躺著。”她虛弱地笑著,卻不忘批示縣丞之前帶來的公務:“對了,這兩日堆積的案件拿來了嗎?”

“.....拿來了,請您過目。”縣丞呈上折子:“這個案子,鄉裏兩戶人家為了爭地打了起來,把姓李的人家打成重傷,按律應判——”

沈黛末咳嗽著將折子推回去:“爭的是哪塊地?誰先動的手?兇器是什麽?可有目擊者?只有李家一面之詞,怎麽就把那家人關了起來,快放了!”

縣丞又拿出另一本折子:“張三租了李四的房子,但李四突然反悔,說張三租住期間毀壞了房子。”

沈黛末繼續推:“李四也是從王老二那裏租的房子,然後轉租給張三,按照大姚律法,租客不允許轉租,所以這份交易不成立,也就沒有糾紛,快快放了。”

縣丞深吸一口氣,被她和稀泥的作風氣得似笑非笑,陰陽怪氣道:“大人病中還要處理案情,真是辛勞又仁慈,拖您的福,這些日子牢房都空了。”

沈黛末笑著:“慚愧慚愧,我也只是盡力而為而已。”

縣丞臉色微漲,憤而離開。

冷山雁端著一疊小甑糕和一碗香薰飲走了進來:“縣丞大人今日好像比前幾天更加生氣,臉色都藏不住了。”

沈黛末將被子一撩,坐起來哈哈大笑,一掃剛才病懨懨的神色姿態:“衙役工資低得只能糊口,她們靠著隨意抓捕犯人,靠收好處費貪汙,如今牢房空了,她們的錢袋子也空了,當然坐不住了。”

冷山雁笑著從帕t子輕輕擦去了她嘴唇上用來掩蓋唇色的白-粉,露出了她原本健康自然的淡粉色。

她拿起碟子裏的小甑糕咬了一口:“真好吃,咦,郎君,你的眼睛怎麽紅紅的?”

沈黛末咬著小甑糕,手指輕輕撫著他微微上挑的眼角,略帶攻擊性的狐貍眼,因為眼角那一抹微紅而透出些許媚意。

冷山雁眼睫輕顫,臉微微動了動,輕柔濃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拂過她的指尖,倒像是他在用臉磨蹭她的指尖一樣。

“縣丞大人帶著她的夫郎來了,你們剛才談話時,她夫郎就在後院與我聊天打探你的病情,我自然要流些眼淚。”他淡笑著說。

什麽叫賢內助,這就叫賢內助呀。

沈黛末無法想象冷山雁落淚的場景,她俯身吧唧親了下他的眼角:“以後你不用再演戲替我遮掩了,我的病改好了。”

演的太過火,背後的那些人該著急了。

“.....好。”冷山雁輕聲應著,被她的唇吻過的地方像被火焰燙了一般,暈染出一片荼蘼的艷紅,如同烈火玫瑰,眼底也染上了幾分濕潤。

*

沈黛末病好的消息剛一傳出,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請她吃飯。

吃飯的地點在許大戶的家中,當日下著小雨,沈黛末與縣丞一同前往許家,許家門口的柳樹在細雨微風中浮動搖擺。

“沈大人,久仰久仰,原本您剛到寒山縣就應該拜訪您,誰知您病了,正好今日一頓酒席就當為你做的去災宴。”一個50多歲的微胖女人走了出來。

“這位就是許大戶,城中有名的鄉紳大戶。”縣丞在她耳邊說道。

沈黛末也淡笑著:“許娘子,久仰。”

許大戶上下打量著沈黛末,滿眼驚嘆之色:“早聽聞沈大人年輕有為,沒想到今日一見,不但有謝女之才,還有懷娘之貌啊。”

懷娘,歷史上有名的美女。

沈黛末微微一笑:“哪裏,許大戶謬讚了。”

下人們開始擺上酒菜,宴上許大戶一直拉著她的手不停地誇,沈黛末也只要耐著性子跟她商業互吹。

但吹了這麽久,許大戶都沒有要進入正題的意思,沈黛末有點煩了。

就在這時,縣丞打趣道:“許大戶,沈大人賞臉來你府,怎麽光有酒菜沒有人作陪?”

許大戶喝酒上了頭,臉色通紅:“怎麽沒有,去請蓮花相公來。”

縣丞又驚又喜:“你竟然請了蓮花相公?”

沈黛末靜靜看著她倆一唱一和。

演,繼續演,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蓮花相公是我們這裏有名的佳人,不但精通音律,還會寫詩作賦,平時就算是千金也難請到。”縣丞跟她解釋道。

沈黛末勾唇深意一笑:“是嗎?那我今日可真是有幸。”

這時,下人上前通報:“家主,蓮花相公已經在花園了。”

“走,我們去瞧瞧!”許大戶起身。

沈黛末也跟著她們一同前往,花園中春色開得絢爛,雨中的天是極為清艷的藍色,濛濛雨霧為院中春色增添了宜人光景,滿園的花色在逶迤曲折長廊邊繞著,池中的蓮花接天蓮葉,一蓬蓬純白無暇,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以令人傾倒的姿態,在漣漪層層的池水中盛開著,淡淡的雨霧縈著氤氳濕氣,像油畫般夢幻綺麗。

煙雨中,身著纖塵不染白衣的男子靜靜彈奏著琵琶,清澈無塵的眸子似這場迷蒙如夢的煙雨,仿佛戲臺之上,只靠著一個眼神,就能迷倒眾生的絕代名伶。

沈黛末隔著滿池春水蓮花,震驚的望著他,蒼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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