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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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多日未見, 如今再次相見，宋遠杳心中有千言萬語，奈何眼下處於焦灼, 不敢多言。
“陸乘書。”她只能倉皇地喊了他的名字。
微弱的月光, 配合沖天的火光，她的腰又被陸乘書摟著，船內喧囂聲聲陣陣, 猶如擂臺打仗，平白無故, 令人生出惴惴不安。
宋遠杳攥緊他的衣袖，任由他將自己帶走。
不過她還是惦念姜羌, 喊著她的名字, 想要知道她的安危。
此時此刻, 姜羌見她被陸乘書救下，心下一松, 自當沒了“枷鎖”, 拋下一句，“夫人，我沒事。”
她目光淩厲, 頓時握緊手中短刀, 不由分說與這群黑衣人動起手來。
宋遠杳瞧得心驚膽戰, 卻明白當務之急，先離開, 不能拖後腿，於是在陸乘書的一路攙扶下, 她踩著甲板，桐油的氣味混雜硝煙, 難聞至極。
她用衣袖遮住口鼻，美目中含著被嗆出淚，步履輕慢，衣袂飄飄，餘光止不住瞄向昏沈的四周，再看向多日未見的陸乘書。
多日未見的陸乘書，在夜色中看不清真切，卻能看到淩厲的下顎還有正好側眸來的一雙烏眼，黑沈沈，透著死寂和關切。
她還以為看錯了，再次看去，卻聽到陸乘書道：“好了，有人上船了，我們避一下。”
“什麽？”
宋遠杳楞神間隙，人已經被他攔腰往船頭方向走去。
船頭堆砌著諸多箱籠，應當是貨物，宋遠杳來不及多想，卻被他帶到一處隱蔽的地方躲藏。
“你……”
兩人躲在暗處，陰森的風似乎吹滅了船尾的火勢，隱隱約約間，她聽到有重物摔入湖底，因憂心姜羌，忍不住身子前傾。
當她往前，腰間一緊，宋遠杳回望，映入眼簾是他深邃烏黑的眼眸。
“相信她。”
此話猶如定心丸，將她的心定下來，隨後嫌棄地推搡，表明兩人挨得近，太熱。
陸乘書卻將下顎抵在她的脖頸上，冷靜的語氣，多了幾分恍惚，難得示弱，令她不知所措。
“你近日可好。”
“我當然好，倒是你怎麽從大牢逃出來，若是被人發現，你項上人頭，還要不要？”
宋遠杳質問起這一茬，本想是擔憂他的安危，可陸乘書語氣冷下來，“一見面，你不關心我的近況，反而是質問我？”
“是怕我耽誤你和燕槐安卿卿我我嗎？”
“……”
宋遠杳忽然蹙眉，狐疑地問他，“你怎麽知道這段時日，我在燕槐安身邊。”
周遭靜默。
宋遠杳惱羞成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虧她不顧一切，想返回來看他，原來到頭來，竟是一場騙局，說不定流放也是假的。
宋遠杳想到這點，小腹又抽痛起來。
恰好，甲板傳來腳步聲，緊隨其後便是陌生男子的笑聲，“燕世子，你放心此次計劃成功，你想要的權利和美人都有。”
宋遠杳一楞，“燕世子。”
她頓時屏住氣息，側耳聆聽，脖頸卻傳來溫熱，宋遠杳惱怒瞪了一眼身後將下顎抵在脖頸，面無表情環顧她腰肢的男人。
“松手。”
宋遠杳無聲對他說出兩字。
陸乘書靜靜望著她，佯裝沒看到，下顎抵在她的肩膀。
“……”
宋遠杳心知拿他沒有辦法，也就是任由他的摟腰，聚精會神，側耳聆聽那邊的動靜。
恰巧她聽一句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話，讓她如遭雷擊。
“多謝太後扶持。”
宋遠杳楞了楞，攥緊了纖手，緊抿唇瓣，竟然是燕槐安？
不對，他們到底在計劃何事？
宋遠杳滿腹疑雲，卻又聽到那頭傳來的對話。
“多虧燕世子，主動引發妻做誘餌，不然陸乘書也不會冒風險趕來。”
“發妻？”指她嗎？
宋遠杳心神不寧，聽這話的意思，是燕槐安利用自己，要算計陸乘書？
她頓時神思恍惚，不敢置信，幾乎踉蹌，萬幸腰間被陸乘書扶住，見他面色無恙。
宋遠杳這才回過神，心裏不願意相信燕槐安不是心懷叵測之輩。
可當聽到，燕槐安笑了一下，表示應道。
宋遠杳心底一沈，秋水剪瞳流露不安。
陸乘書五感識人，視力極好，將宋遠杳芙蓉面頰收斂眼中。
一段時日未見，宋遠杳臉頰瘦削了點，眉眼上揚，柳夭桃艷，身段豐腴。
陸乘書收回目光，烏黑的眸子多了晦暗，指尖攏了攏。
倏然，急匆匆的腳步從船內跑出來，緊隨其後便是驚慌的聲音。
“公子，人不見了，還有那兩個女人。”
“什麽？”
“什麽不見了，唐公子不是說對我的發妻會好生照顧，不會令其出事？”燕槐安笑意少了點，眉頭緊皺。
“你聽錯了，令夫人我早就將她送到了另一條船，絕對不會出事。燕世子你要信我。”
……
宋遠杳聽到他們的對話，越聽越心驚，合著他們利用自己引出陸乘書，燕槐安還同意了。
夫妻幾年，卻看不清他的品性？
宋遠杳不敢相信，可隨著燕槐安一句，“暫且信唐公子一回，我們要不一起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麽變故？”
遂幾人接二連三往內走，全然沒有往船頭這邊走。
待他們走後，宋遠杳這才質問陸乘書，“你是不是知道他們的計劃？”
不然為何聽到這些話，巋然不動。
宋遠杳不是傻子，眉眼上揚，沈聲質問。
昏天黑地，船內喧嘩嘈雜，月色斜斜落在宋遠杳的眉眼，好似鑲嵌一枚白月琉璃，熠熠生輝。
“你除卻問我這些，怎麽不問燕槐安為何這樣待你。”
陸乘書冰冷的黑眸，閃過淩厲的殺意，粗糙的右手撫摸她半張臉頰，“我辛辛苦苦冒著天下大不韙來尋你，可你總是質問我。”
“你不關心我一下？”
陸乘書面無表情地問她，夾雜著無盡的冷意，卻又裹挾著期盼。
宋遠杳啞然，補了一句，“你看起來生龍活虎……”不過聽說他受刑，默默吞回這句話。
陸乘書不容置疑，用左手握住宋遠杳的另一只腕骨，低聲道：“我受了梳刑，還有琵琶骨。”
若不是強撐一口氣，陸乘書壓根都不會來到這裏。
同時借著夜色漆黑，宋遠杳沒註意他身上還穿著帶血的囚服，如今被陸乘一提，這才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也註意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宋遠杳頓時心虛，“誰叫你不跟我說，天色黑，我看不出來你受傷，不過我們還是下船，要是留在船上，說不定會出事。”說罷，也不糾結陸乘書到底瞞了自己什麽，也不再思忖燕槐安欺騙自己的事情。
她想要離開危險的游船。
陸乘書聞言，自是先把她帶下船去，一路上，闃其無人，兩人順順利利從甲板下到岸邊。
岸邊楊柳依依，幾名身穿布衣的男子，守在一旁，其中提燈的中年男人斜瞥了游船，見到有人上來，目光一淩，正要翻出袖子的武器。
誰知，岸上驟然出現變故，其中一瘦弱的男子目光兇狠，抽出衣袖裏的短刀，二話不說，趁其不備，一刀割一人喉嚨，其中被發現，也絲毫不慌張，游刃有餘，直至面對提燈的男子，面容多了凝重。
提燈的男人，目光駭人，大聲吼道：“李猴子，你敢背叛主人。”
李猴子獰笑一聲，“鳥為食亡，人為財死。”
-
待到宋遠杳她們下來，正好看到滿地的屍體，血流成河。
宋遠杳無法忍受眼前的景象，捂著唇，想要嘔吐，陸乘書帶著她往前，一路上，繡花鞋染著血跡，青石縫隙浸透了血。
她在往前走，卻不小心踩到一盞燈籠，臉色煞白，望著燈籠旁邊，有兩具屍體，一中年男子，面目猙獰，一瘦弱男子，露出暢快笑容。
望著兩人互相捅對方的一刀，宋遠杳不忍再看，急匆匆地跟著陸乘書往前走。
可走到一半，宋遠杳心頭猛然一疼，仿佛有看不見的大手，狠狠地攥緊心間。
陸乘書一襲囚衣，渾身血跡斑斑，瘦削的臉頰還有一道血漬，頎長的身影融入夜色中。
“杳杳。”
他攙扶起宋遠杳，卻發現她雙手冰冷，難言的戾氣湧入心頭，二話不說，打橫抱起宋遠杳。
宋遠杳卻甩開他的手，秋水盈盈的美目落在不遠處的船內，只見烏黑的船內，霍然升起熊熊大火。
一切都令人猝不及防。
“姜羌還在船上。”
“她會鳧水。”
“燕槐安也還在船內。”
宋遠杳想到這裏，急忙起身想要去找燕槐安，語氣焦灼道：“他不會都在鳧水。”
“他利用你，你卻還想救他。”
陸乘書攥緊她的腕骨，身上的衣裳血跡斑斑，烏黑的眸子冷得嚇人。
“而且你還有身孕。”
“那你要我眼睜睜看他去死嗎？”宋遠杳質問他。
她生得花容月貌，自小過得貧瘠，攀附上陸家，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後來“陸乘雪”死後，她打上了陸乘書的主意，如今為了他，又不顧及腹中胎兒，執著去救他。
宋遠杳自己也說不上來，明明她不是好人，而且燕槐安還騙了她。
但她還是想要去救他，無視陸乘書的阻攔，大步往前走，沒走幾步，陸乘書扼住她的腕骨。
“你腹中有胎兒，留在這裏不要動，我去救他。”陸乘書烏黑的眸子凝望著她，不給她任何機會，轉身踩上的染血的青石磚，大步走到船上。
船內，熊熊大火燃燒，猶如一團火雲，勢要沖破黑夜。
宋遠杳望著他義無反顧為了自己沖上船去救燕槐安時，心中泛起疼痛，“不……”
這句話，她不知道是對誰說。
可望著陸乘書義無反顧的背影，宋遠杳心底泛起漣漪，眼眶氤氳，緩緩走到岸邊。
-
船內，板凳、箱籠、茶幾……一一都陷入了刺眼的霞光。
唐行之捂著受傷的肩膀，艱難地一步步往前，可身後的燕槐安，手上染著血跡，緊握一把三寸小刀，虛白的唇角卻勾起苦澀的笑意。
“還以為能騙到你，但到底還是低估你不是蠢貨。”
唐行之聞言，身子一頓，轉頭對著燕槐安笑道：“我也算錯了燕世子，竟為了一個女人傷我，你不怕燕國公府敗在你手上嗎？”
原來唐行之走進船內，霎時就反應不對勁，轉身想下船，轉身卻對上燕槐安的阻攔。
“你背叛太後？”
“那又如何。”燕槐安溫笑道，“本來你們找我之前，我就與陸乘書商議好，之後你們還真的找上我，只可惜，我將阿杳關起來，你卻想引誘她做魚餌，府中有一半是你的人，所以你故意引誘她到這，逼陸乘書出現在游船，設計將其殺害，順勢給他捏造，越獄坐船逃跑，卻不慎死於火場。”
燕槐安將他心底的計劃，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
唐行之臉色陰沈，沒想到燕槐安跟陸乘書合作，“他不是搶走你的妻子，你非但不恨，還與他一起合作？”
面對他的嘲諷，燕槐安笑了笑，“我也不想跟他合作，要怪就怪太後幫了賀柔巽。”
此番言論，令唐行之難以置信，“你僅僅是為了一個女人。”
“不。”
“她是我的阿杳。”燕槐安一笑，隨後輕聲道：“你沒發覺你身體很虛弱嗎？”
“什麽？”經過他的提醒，唐行之捂著胸口，踉蹌幾步，回神後，陰狠地道：“你什麽時候下藥？馬車的那杯茶？我當你是君子，沒想到是小人。”
“君子慎行，尚不適合我。”
燕槐安的計謀是將兀自一人唐行之引誘到游船，屆時將由陸乘書審訊，拿到供詞。
至於為何是他一人，因是唐行之幼年被綁架過，疑心重。
燕槐安不善武功，又一人，這也是唐行之願意跟他今夜同行的緣由。
但他不知唐行之暗地裏練過武功，以至於防不勝防，被他打傷了胸口，五臟六腑都疼得厲害。
唐行之得逞後，還大發慈悲告訴燕槐安道，“我自小苦練的鐵掌，師傅說我這種功夫，一擊可傷人脾臟，半死不活。”
燕槐安溫笑：“是嗎？”
之後，便是不顧一切地拿出防身的三寸短刀刺傷了他的胸膛。
“短刀我抹了毒藥，若是沒有解藥，三日後，你必死無疑。”
燕槐安早有準備，但還是棋差一招，不過看到唐行之狼狽往船頭的方向走去，茍延殘喘。
他自是追上去，可胸口的疼痛，將他折磨得唇角溢出血。
燕槐安強忍喉嚨的癢意，一路追到船頭。
唐行之望著清澈幽暗的湖底，再看了看鍥而不舍追上來的燕槐安，胸口的傷痛折磨得他更疼。
他面容陰狠，想要跳下去，躲過一劫，殊不知，燕槐安已經逼近，帶著溫柔的語氣道：“唐公子，你身受毒藥，若是下水，會加重毒發的時辰，何不乖乖束手就擒。”
彼時，陸乘書也已經找到船頭，而船上的火勢漸漸侵蝕到船頭。
他面無表情，渾身的狼藉，也抵不住一身的殺意，伴隨他的出現，唐行之臉上露出譏諷的笑意。
“我倒是算錯你們的本事。”
技不如人，算他無能。
但唐行之不甘心，餘光也註意到岸邊的宋遠杳，再回頭望向他們。
唐行之猖狂地道：“岸上那個女人是你們心心念念的人吧？”
經過他一提，燕槐安猛然看向宋遠杳，而陸乘書也望過去。
宋遠杳意識到危險，腳步往後退，藏匿於夜色中。
唐行之從他們的反應中，了然一笑，“被我猜到了，反正我要死了，何不拉個墊背。”
他裝模作樣地露出衣袖一角，暗示藏了機關。
陸乘書眉眼露出殺意，不假思索想要弄死眼前的男人，但腳步一頓，卻發現衣袖裏空無一物。
不對 。
陸乘書意識到不對，冷聲道：“燕槐安。”
他到底是喊晚了，只見燕槐安猶如剪掉白線的風箏，義無反顧地沖上去，撲向唐行之。
也在那一剎那，唐行之露出逞的笑容，一把搶走燕槐安手中的短刀，一刀惡狠狠地紮在他的胸口。
大片的血跡溢出。
“不 ——”
燕槐安迷迷糊糊中，聽到震耳欲聾的女聲，隔著山海，似乎要將他義無反顧拉回去。
可這一切終究遲了。
他重重倒在地上，餘光看到向他跑來的宋遠杳，雙眼通紅。
猶如，當年宋遠杳從墻頭爬下來，鞋子弄丟了，滿腳都是磨出的鮮血，義無反顧地跑到祠堂，遞給他饃饃。
昔日的少女笑得燦爛，時常會枕在他膝蓋上，望著紫檀矮幾上的描金梅花瓶道：“陸乘雪，你要給我好多好多銀子，還有玉器花瓶，我喜歡這些俗物，你就要給我掙來。”
“放心，我一定會給阿杳掙來。”
如今，他食言了。
他恍惚間，看到花團錦簇的少女，眉梢上揚，生氣地道：“陸乘雪，你天天經商，都不知回家陪我，你娘親又氣我，說要給你納妾，還說你會養外室。”
“但我沒信她。”
少女一襲絳紅衣裳，鮮紅的靚色，抵擋不住她美貌的得意洋洋。
“我信你，所以我對你多好，你可要好好對待我。”
少女青絲搖曳，雙蝴蝶發簪婆娑，笑意肆意，眨眼間青絲挽起化為雲鬢，美人垂淚。
“騙子，你怎麽又騙我兩次了。”
“對不起。”
我弄丟了妻子。
下輩子，不會再弄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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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未見, 如今再次相見，宋遠杳心中有千言萬語，奈何眼下處於焦灼, 不敢多言。
“陸乘書。”她只能倉皇地喊了他的名字。
微弱的月光, 配合沖天的火光，她的腰又被陸乘書摟著，船內喧囂聲聲陣陣, 猶如擂臺打仗，平白無故, 令人生出惴惴不安。
宋遠杳攥緊他的衣袖，任由他將自己帶走。
不過她還是惦念姜羌, 喊著她的名字, 想要知道她的安危。
此時此刻, 姜羌見她被陸乘書救下，心下一松, 自當沒了“枷鎖”, 拋下一句，“夫人，我沒事。”
她目光淩厲, 頓時握緊手中短刀, 不由分說與這群黑衣人動起手來。
宋遠杳瞧得心驚膽戰, 卻明白當務之急，先離開, 不能拖後腿，於是在陸乘書的一路攙扶下, 她踩著甲板，桐油的氣味混雜硝煙, 難聞至極。
她用衣袖遮住口鼻，美目中含著被嗆出淚，步履輕慢，衣袂飄飄，餘光止不住瞄向昏沈的四周，再看向多日未見的陸乘書。
多日未見的陸乘書，在夜色中看不清真切，卻能看到淩厲的下顎還有正好側眸來的一雙烏眼，黑沈沈，透著死寂和關切。
她還以為看錯了，再次看去，卻聽到陸乘書道：“好了，有人上船了，我們避一下。”
“什麽？”
宋遠杳楞神間隙，人已經被他攔腰往船頭方向走去。
船頭堆砌著諸多箱籠，應當是貨物，宋遠杳來不及多想，卻被他帶到一處隱蔽的地方躲藏。
“你……”
兩人躲在暗處，陰森的風似乎吹滅了船尾的火勢，隱隱約約間，她聽到有重物摔入湖底，因憂心姜羌，忍不住身子前傾。
當她往前，腰間一緊，宋遠杳回望，映入眼簾是他深邃烏黑的眼眸。
“相信她。”
此話猶如定心丸，將她的心定下來，隨後嫌棄地推搡，表明兩人挨得近，太熱。
陸乘書卻將下顎抵在她的脖頸上，冷靜的語氣，多了幾分恍惚，難得示弱，令她不知所措。
“你近日可好。”
“我當然好，倒是你怎麽從大牢逃出來，若是被人發現，你項上人頭，還要不要？”
宋遠杳質問起這一茬，本想是擔憂他的安危，可陸乘書語氣冷下來，“一見面，你不關心我的近況，反而是質問我？”
“是怕我耽誤你和燕槐安卿卿我我嗎？”
“……”
宋遠杳忽然蹙眉，狐疑地問他，“你怎麽知道這段時日，我在燕槐安身邊。”
周遭靜默。
宋遠杳惱羞成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虧她不顧一切，想返回來看他，原來到頭來，竟是一場騙局，說不定流放也是假的。
宋遠杳想到這點，小腹又抽痛起來。
恰好，甲板傳來腳步聲，緊隨其後便是陌生男子的笑聲，“燕世子，你放心此次計劃成功，你想要的權利和美人都有。”
宋遠杳一楞，“燕世子。”
她頓時屏住氣息，側耳聆聽，脖頸卻傳來溫熱，宋遠杳惱怒瞪了一眼身後將下顎抵在脖頸，面無表情環顧她腰肢的男人。
“松手。”
宋遠杳無聲對他說出兩字。
陸乘書靜靜望著她，佯裝沒看到，下顎抵在她的肩膀。
“……”
宋遠杳心知拿他沒有辦法，也就是任由他的摟腰，聚精會神，側耳聆聽那邊的動靜。
恰巧她聽一句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話，讓她如遭雷擊。
“多謝太後扶持。”
宋遠杳楞了楞，攥緊了纖手，緊抿唇瓣，竟然是燕槐安？
不對，他們到底在計劃何事？
宋遠杳滿腹疑雲，卻又聽到那頭傳來的對話。
“多虧燕世子，主動引發妻做誘餌，不然陸乘書也不會冒風險趕來。”
“發妻？”指她嗎？
宋遠杳心神不寧，聽這話的意思，是燕槐安利用自己，要算計陸乘書？
她頓時神思恍惚，不敢置信，幾乎踉蹌，萬幸腰間被陸乘書扶住，見他面色無恙。
宋遠杳這才回過神，心裏不願意相信燕槐安不是心懷叵測之輩。
可當聽到，燕槐安笑了一下，表示應道。
宋遠杳心底一沈，秋水剪瞳流露不安。
陸乘書五感識人，視力極好，將宋遠杳芙蓉面頰收斂眼中。
一段時日未見，宋遠杳臉頰瘦削了點，眉眼上揚，柳夭桃艷，身段豐腴。
陸乘書收回目光，烏黑的眸子多了晦暗，指尖攏了攏。
倏然，急匆匆的腳步從船內跑出來，緊隨其後便是驚慌的聲音。
“公子，人不見了，還有那兩個女人。”
“什麽？”
“什麽不見了，唐公子不是說對我的發妻會好生照顧，不會令其出事？”燕槐安笑意少了點，眉頭緊皺。
“你聽錯了，令夫人我早就將她送到了另一條船，絕對不會出事。燕世子你要信我。”
……
宋遠杳聽到他們的對話，越聽越心驚，合著他們利用自己引出陸乘書，燕槐安還同意了。
夫妻幾年，卻看不清他的品性？
宋遠杳不敢相信，可隨著燕槐安一句，“暫且信唐公子一回，我們要不一起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麽變故？”
遂幾人接二連三往內走，全然沒有往船頭這邊走。
待他們走後，宋遠杳這才質問陸乘書，“你是不是知道他們的計劃？”
不然為何聽到這些話，巋然不動。
宋遠杳不是傻子，眉眼上揚，沈聲質問。
昏天黑地，船內喧嘩嘈雜，月色斜斜落在宋遠杳的眉眼，好似鑲嵌一枚白月琉璃，熠熠生輝。
“你除卻問我這些，怎麽不問燕槐安為何這樣待你。”
陸乘書冰冷的黑眸，閃過淩厲的殺意，粗糙的右手撫摸她半張臉頰，“我辛辛苦苦冒著天下大不韙來尋你，可你總是質問我。”
“你不關心我一下？”
陸乘書面無表情地問她，夾雜著無盡的冷意，卻又裹挾著期盼。
宋遠杳啞然，補了一句，“你看起來生龍活虎……”不過聽說他受刑，默默吞回這句話。
陸乘書不容置疑，用左手握住宋遠杳的另一只腕骨，低聲道：“我受了梳刑，還有琵琶骨。”
若不是強撐一口氣，陸乘書壓根都不會來到這裏。
同時借著夜色漆黑，宋遠杳沒註意他身上還穿著帶血的囚服，如今被陸乘一提，這才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也註意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宋遠杳頓時心虛，“誰叫你不跟我說，天色黑，我看不出來你受傷，不過我們還是下船，要是留在船上，說不定會出事。”說罷，也不糾結陸乘書到底瞞了自己什麽，也不再思忖燕槐安欺騙自己的事情。
她想要離開危險的游船。
陸乘書聞言，自是先把她帶下船去，一路上，闃其無人，兩人順順利利從甲板下到岸邊。
岸邊楊柳依依，幾名身穿布衣的男子，守在一旁，其中提燈的中年男人斜瞥了游船，見到有人上來，目光一淩，正要翻出袖子的武器。
誰知，岸上驟然出現變故，其中一瘦弱的男子目光兇狠，抽出衣袖裏的短刀，二話不說，趁其不備，一刀割一人喉嚨，其中被發現，也絲毫不慌張，游刃有餘，直至面對提燈的男子，面容多了凝重。
提燈的男人，目光駭人，大聲吼道：“李猴子，你敢背叛主人。”
李猴子獰笑一聲，“鳥為食亡，人為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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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宋遠杳她們下來，正好看到滿地的屍體，血流成河。
宋遠杳無法忍受眼前的景象，捂著唇，想要嘔吐，陸乘書帶著她往前，一路上，繡花鞋染著血跡，青石縫隙浸透了血。
她在往前走，卻不小心踩到一盞燈籠，臉色煞白，望著燈籠旁邊，有兩具屍體，一中年男子，面目猙獰，一瘦弱男子，露出暢快笑容。
望著兩人互相捅對方的一刀，宋遠杳不忍再看，急匆匆地跟著陸乘書往前走。
可走到一半，宋遠杳心頭猛然一疼，仿佛有看不見的大手，狠狠地攥緊心間。
陸乘書一襲囚衣，渾身血跡斑斑，瘦削的臉頰還有一道血漬，頎長的身影融入夜色中。
“杳杳。”
他攙扶起宋遠杳，卻發現她雙手冰冷，難言的戾氣湧入心頭，二話不說，打橫抱起宋遠杳。
宋遠杳卻甩開他的手，秋水盈盈的美目落在不遠處的船內，只見烏黑的船內，霍然升起熊熊大火。
一切都令人猝不及防。
“姜羌還在船上。”
“她會鳧水。”
“燕槐安也還在船內。”
宋遠杳想到這裏，急忙起身想要去找燕槐安，語氣焦灼道：“他不會都在鳧水。”
“他利用你，你卻還想救他。”
陸乘書攥緊她的腕骨，身上的衣裳血跡斑斑，烏黑的眸子冷得嚇人。
“而且你還有身孕。”
“那你要我眼睜睜看他去死嗎？”宋遠杳質問他。
她生得花容月貌，自小過得貧瘠，攀附上陸家，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後來“陸乘雪”死後，她打上了陸乘書的主意，如今為了他，又不顧及腹中胎兒，執著去救他。
宋遠杳自己也說不上來，明明她不是好人，而且燕槐安還騙了她。
但她還是想要去救他，無視陸乘書的阻攔，大步往前走，沒走幾步，陸乘書扼住她的腕骨。
“你腹中有胎兒，留在這裏不要動，我去救他。”陸乘書烏黑的眸子凝望著她，不給她任何機會，轉身踩上的染血的青石磚，大步走到船上。
船內，熊熊大火燃燒，猶如一團火雲，勢要沖破黑夜。
宋遠杳望著他義無反顧為了自己沖上船去救燕槐安時，心中泛起疼痛，“不……”
這句話，她不知道是對誰說。
可望著陸乘書義無反顧的背影，宋遠杳心底泛起漣漪，眼眶氤氳，緩緩走到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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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內，板凳、箱籠、茶幾……一一都陷入了刺眼的霞光。
唐行之捂著受傷的肩膀，艱難地一步步往前，可身後的燕槐安，手上染著血跡，緊握一把三寸小刀，虛白的唇角卻勾起苦澀的笑意。
“還以為能騙到你，但到底還是低估你不是蠢貨。”
唐行之聞言，身子一頓，轉頭對著燕槐安笑道：“我也算錯了燕世子，竟為了一個女人傷我，你不怕燕國公府敗在你手上嗎？”
原來唐行之走進船內，霎時就反應不對勁，轉身想下船，轉身卻對上燕槐安的阻攔。
“你背叛太後？”
“那又如何。”燕槐安溫笑道，“本來你們找我之前，我就與陸乘書商議好，之後你們還真的找上我，只可惜，我將阿杳關起來，你卻想引誘她做魚餌，府中有一半是你的人，所以你故意引誘她到這，逼陸乘書出現在游船，設計將其殺害，順勢給他捏造，越獄坐船逃跑，卻不慎死於火場。”
燕槐安將他心底的計劃，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
唐行之臉色陰沈，沒想到燕槐安跟陸乘書合作，“他不是搶走你的妻子，你非但不恨，還與他一起合作？”
面對他的嘲諷，燕槐安笑了笑，“我也不想跟他合作，要怪就怪太後幫了賀柔巽。”
此番言論，令唐行之難以置信，“你僅僅是為了一個女人。”
“不。”
“她是我的阿杳。”燕槐安一笑，隨後輕聲道：“你沒發覺你身體很虛弱嗎？”
“什麽？”經過他的提醒，唐行之捂著胸口，踉蹌幾步，回神後，陰狠地道：“你什麽時候下藥？馬車的那杯茶？我當你是君子，沒想到是小人。”
“君子慎行，尚不適合我。”
燕槐安的計謀是將兀自一人唐行之引誘到游船，屆時將由陸乘書審訊，拿到供詞。
至於為何是他一人，因是唐行之幼年被綁架過，疑心重。
燕槐安不善武功，又一人，這也是唐行之願意跟他今夜同行的緣由。
但他不知唐行之暗地裏練過武功，以至於防不勝防，被他打傷了胸口，五臟六腑都疼得厲害。
唐行之得逞後，還大發慈悲告訴燕槐安道，“我自小苦練的鐵掌，師傅說我這種功夫，一擊可傷人脾臟，半死不活。”
燕槐安溫笑：“是嗎？”
之後，便是不顧一切地拿出防身的三寸短刀刺傷了他的胸膛。
“短刀我抹了毒藥，若是沒有解藥，三日後，你必死無疑。”
燕槐安早有準備，但還是棋差一招，不過看到唐行之狼狽往船頭的方向走去，茍延殘喘。
他自是追上去，可胸口的疼痛，將他折磨得唇角溢出血。
燕槐安強忍喉嚨的癢意，一路追到船頭。
唐行之望著清澈幽暗的湖底，再看了看鍥而不舍追上來的燕槐安，胸口的傷痛折磨得他更疼。
他面容陰狠，想要跳下去，躲過一劫，殊不知，燕槐安已經逼近，帶著溫柔的語氣道：“唐公子，你身受毒藥，若是下水，會加重毒發的時辰，何不乖乖束手就擒。”
彼時，陸乘書也已經找到船頭，而船上的火勢漸漸侵蝕到船頭。
他面無表情，渾身的狼藉，也抵不住一身的殺意，伴隨他的出現，唐行之臉上露出譏諷的笑意。
“我倒是算錯你們的本事。”
技不如人，算他無能。
但唐行之不甘心，餘光也註意到岸邊的宋遠杳，再回頭望向他們。
唐行之猖狂地道：“岸上那個女人是你們心心念念的人吧？”
經過他一提，燕槐安猛然看向宋遠杳，而陸乘書也望過去。
宋遠杳意識到危險，腳步往後退，藏匿於夜色中。
唐行之從他們的反應中，了然一笑，“被我猜到了，反正我要死了，何不拉個墊背。”
他裝模作樣地露出衣袖一角，暗示藏了機關。
陸乘書眉眼露出殺意，不假思索想要弄死眼前的男人，但腳步一頓，卻發現衣袖裏空無一物。
不對 。
陸乘書意識到不對，冷聲道：“燕槐安。”
他到底是喊晚了，只見燕槐安猶如剪掉白線的風箏，義無反顧地沖上去，撲向唐行之。
也在那一剎那，唐行之露出逞的笑容，一把搶走燕槐安手中的短刀，一刀惡狠狠地紮在他的胸口。
大片的血跡溢出。
“不 ——”
燕槐安迷迷糊糊中，聽到震耳欲聾的女聲，隔著山海，似乎要將他義無反顧拉回去。
可這一切終究遲了。
他重重倒在地上，餘光看到向他跑來的宋遠杳，雙眼通紅。
猶如，當年宋遠杳從墻頭爬下來，鞋子弄丟了，滿腳都是磨出的鮮血，義無反顧地跑到祠堂，遞給他饃饃。
昔日的少女笑得燦爛，時常會枕在他膝蓋上，望著紫檀矮幾上的描金梅花瓶道：“陸乘雪，你要給我好多好多銀子，還有玉器花瓶，我喜歡這些俗物，你就要給我掙來。”
“放心，我一定會給阿杳掙來。”
如今，他食言了。
他恍惚間，看到花團錦簇的少女，眉梢上揚，生氣地道：“陸乘雪，你天天經商，都不知回家陪我，你娘親又氣我，說要給你納妾，還說你會養外室。”
“但我沒信她。”
少女一襲絳紅衣裳，鮮紅的靚色，抵擋不住她美貌的得意洋洋。
“我信你，所以我對你多好，你可要好好對待我。”
少女青絲搖曳，雙蝴蝶發簪婆娑，笑意肆意，眨眼間青絲挽起化為雲鬢，美人垂淚。
“騙子，你怎麽又騙我兩次了。”
“對不起。”
我弄丟了妻子。
下輩子，不會再弄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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