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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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大雨淅淅瀝瀝, 天色昏暗。
燕槐安已有三日不進食，看守他的人，沒想到他冥頑不靈, 遂尋了姜雪。
姜雪聽聞後, 命人尋漏鬥，灌都要灌進去。
旁人聽得有道理，於是拿著漏鬥和肴饌進暗室, 可一進暗室，赫然發覺燕槐安已經暈厥。
面容清臒的男人湊近, 用指尖探燕槐安的鼻息，發現人還活著, 心下一松, 連忙對身邊的人喊：“快去喊大夫來。”
若燕槐安出事, 他們一個兩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柳明坤想到這一茬，掌心都冒汗, 要不要喊姜雪來看一眼。
他思忖的間隙, 沒註意燕槐安指尖顫抖了一下。
少頃，柳明坤察覺四周安靜的過分，想要起身時, 變故橫生, 燕槐安猛然睜開雙眼, 膝蓋足弓並用，齊齊踹向柳明坤的小腹。
柳明坤雙目圓瞪, 雙臂擋前，身子往後一退。燕槐安腳一蹬, 身子站穩，然後右腳往前, 竟不顧一切沖上去，面容清臒的柳明坤見他這般兇猛，當即大喝一聲，身子繃緊，面容嚴肅，雙手環開，再擡頭，像勇猛的野狼撲上去。
剎那間，燕槐安微微一笑，柳明坤暗道奇怪，卻見他坦然自若，並無躲避，若是真的要傷到他？
柳明坤已經無法收手，硬著頭皮，想要收回八成功力。
燕槐安察覺到這點，唇角上揚，露出掌心藏的一枚瓷碗碎片，手腕一發力，在柳明坤接近他時，亮出此物，引得他驚慌一瞬，再用膝蓋一擡、一踹，眨眼間，粗獷的壯漢，仿佛困獸，被人踹在地上。
柳明坤尚未回神，卻見到燕槐安突然抄起的暗室僅有板凳，一砸，頭暈目眩，當場暈厥。
燕槐安做完這一切，自是不敢有半分停歇，掌心藏的那枚瓷碗，是他打碎其中一碗，偷偷藏起來。
如今他不敢做任何停留，扒掉柳明坤的衣裳，換好後又將面容用地上的泥土抹臟面容。
昔日的君子，為了逃出去，無所不用其極。
倘若被認識的人，瞧見這一幕，定然驚嘆，燕槐安苦中作樂想著，可在踏出暗室，迎面對上了獨自一人前來的陸乘書。
幾日未見，陸乘書面上多了蒼白，卻依舊面無表情地睥睨他。
燕槐安心頭一驚，掌心裏的碎片都要割出血。他竭力恢覆平靜的心，在想待會怎麽陸乘書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或許，他認不出來自己？
但燕槐安明白，陸乘書心思縝密，怎麽會認不出來他。
果不其然，他聽到面前的陸乘書冷靜地道：“燕槐安。”
燕槐安也不再裝，露出苦澀的溫笑，“你設計這一切，是為了阿杳嗎？”
小雨靜靜落下，昔日的兄弟兩人佇立在廊檐下。
一人溫潤如玉，哪怕渾身狼藉，也抵不住芝蘭玉樹的氣度。
一人冷若冰霜，猶如臘月寒冰，令人捉摸不透。
“哦？”陸乘書平靜地望著他。
燕槐安唇角上揚，目光瞄向庭院的槐樹，語氣沒有抱怨，緩緩地道：“我這幾日想得很多，我想你綁架我，應當是想引起我母親的恐慌，至於為何讓我撞見你跟阿杳爭執的一幕，是為了讓我沖上來，讓阿杳誤會對嗎？”
他的目光平和，沒有憎惡，仿佛只想得到一個答案。
陸乘書面無表情道：“你猜對了一半，另一半是你覺得陷害你的手法拙劣到，她會看不出來嗎？”
燕槐安十指收攏，清澈的雙目落在他烏黑的眼眸，多年未見的兄弟，在一瞬間，讀懂了對方所念。
“你故意設計拙劣的一幕，僅僅是為了給阿杳看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陸乘書，你瘋了不成。”
燕槐安唇角淡卻，無法明白他的所作所為。
陸乘書淡然，頎長的身影，好似在風雨中模糊，令人看不清真切。
“為何不讓她知道我是這樣的人？我記得幼年陸夫人給我們請的先生。他性子溫和，精通儒家，見我聰慧，心生歡喜，要收我當弟子，當我手裏拎著血淋淋的老鼠在他面前，對我仁慈的先生，轉而驚慌失色，面目可憎，對陸夫人說我心性殘忍，虐殺老鼠，將來必定為禍四方。”
燕槐安記得那名先生。
陸乘書由於生母的緣故，在府中並不受待見，外加他又在生母死後的廂房待了一整夜，府中的下人們都躲著他走。先生是唯一進府，無視謠言，揚言要教誨他為方正賢良之輩。
可先生到頭來，全然不知死老鼠是否是陸乘書所殺，不問是非，斷然下了定論。
哪怕燕槐安親自去幫他澄清，先生也只當他一心護弟，還苦口婆心，勸他莫要跟陸乘書相處。
先生不知，陸乘書就杵在游廊上，將他們的交談，盡收眼底。
至於那只死老鼠，是燕槐安當日聽信偏方，想給陸夫人治病，又覺得用老鼠入藥頗為殘忍，身邊的書童卻自以為是，替他所為，被發現後，擲在地上，陸乘書拾起，先生碰巧過來。
燕槐安因此對陸乘書心懷愧疚，認為一切禍端在自己身上，可去幫他澄清，先生卻不辨是非。
如今聽到陸乘書的話，燕槐安笑意少了幾分。
“你不怕她知道後，就像當年的先生嗎？”
燕槐安語氣溫和，想要窺探他的思緒，卻看到陸乘書讓出身側，擺明是要他離開。
他愈發看不懂陸乘書的所作所為。
“她若跟先生一樣，我也不會放她走。”陸乘書冷靜的語氣，透著勢在必得。
燕槐安見他讓出一條路，當仁不讓走了過去，擦肩而過時。他還是溫和地道：“她是你的嫂嫂，不會是你的妻子。”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
陸乘書斜瞥他一眼，低沈的嗓音穿透風雨。
“不會的，我的‘兄長’早就死了。”
燕槐安從容不迫道：“有些人死了，情分不會消失。”
他在警告陸乘書，從而試探想要知道為何綁了自己，又放過自己。
陸乘書卻滴水不漏，半分消息都不肯透露，反而仰起頭，側身看向灰蒙蒙的天邊，低聲道：“你再不走，也許永遠都走不了了。”
燕槐安迫於無奈，還是從回廊下離去。
風雨漸染了燕槐安的衣裳，陸府外，一輛馬車早已為他備好。
他沒有客套婉拒，大步坐上去，知道陸乘書故意將自己放走，可他所圖何事呢？
燕槐安沈思，回到燕國公，卻發覺府邸不覆之前寧靜，尤其是多年未見的高嬤嬤，在見到他的剎那，偷偷將他引到一旁告知他，“夫人失蹤了。”
他幾乎不用想，便猜到賀柔巽到底去哪裏了。但他來不及思考，刑部的人卻忽然闖入府，說他身為世子，怎能刺殺朝廷命官。
全然不給燕槐安半分機會，將他收監。
燕槐安這時才意識到陸乘書的所作所為，竟然是這樣嗎？
刑部牢房陰森潮濕，由於他是世子，待遇比其他犯人好些，起碼草垛都是幹凈，甚至送來的飯菜都是新鮮可口。
可他關進大牢，要何時能出去，燕國公去世得早，身上跟的親信，都完全沒有交接在他手上。
燕槐安沈思的間隙，牢房大門倏然有人推開，一道身影落在他的跟前。
他仰起頭，來人摘下兜帽，露出養尊處優的面容，眉眼間貼著翠鈿，雍容華貴的氣度，幾乎令他眨眼，半跪起身。
“參見太後。”
“我從賀柔巽那邊聽說過你，卓爾不凡，芝蘭玉樹，今日一見，才知她沒有誆我。”
孫宜嬌居高臨下睥睨半跪在跟前的燕槐安，隨後露齒一笑，將他攙扶起身，“你娘有你這樣的兒子，當真是她的福氣。可惜她不聽我的話，貿然出府，也不知是死是活，實在是令我擔心。”
“母親有太後關懷，自會平安無事。”
燕槐安溫聲道，使得攙扶起他的那只手，猛然收緊。
他面不改色，溫柔的語氣沒有半分埋怨和害怕，這般從容不迫，令孫宜嬌面上流露讚許。
她雙手拍在燕槐安的肩膀上，養尊處優纖手留著長長的指甲，白皙的指尖戴著白玉扳指。
“你是個好孩子，可惜，連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連母親的去處也不知道。”
她喟嘆道，見燕槐安身子一僵，笑意淺淡，狹長的眉眼細紋又多了一條。
“人生在世，無非功名利祿，倘若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那不如是個廢人。”
“你說得對嗎？燕世子。”
女人的話輕柔，好似女子口中嚼胭脂，柔美又陰森古怪。
燕槐安一言不發，雙手攥緊衣角。
孫宜嬌笑道：“你可以再三思考，可本宮等不了多久，燕世子，人呢，若是要眼睜睜看著妻子跟別的男人離去，這口氣，我自己都咽不下去。”
“況且，若是燕世子誠心誠意，燕國公留下的親信，本宮可以幫你一一握在自己手裏。”
來之前，孫宜嬌已將他的一切查得一幹二凈。
她笑意盎然，靜靜地等他的投誠。
少頃，燕槐安溫柔的聲音穿過牢房，“我自當效忠太後娘娘。”
-
江子坡上。
狂風暴雨，似乎要掀翻世間汙穢。
馬車內，宋遠杳說完這句話，大雨毫不留情以雷霆之勢，狂風卷龍，幾乎都要坐不穩，若不是撐著墻壁，怕早就摔倒在一旁。
姜雪也沒想到，大雨下得這般大，仿佛要人命，為了以防萬一，她命車夫穩住，隨後來到宋遠杳的跟前，將她護在懷中。
“夫人，你若是想去見大人，卑職自當會陪夫人一同過去，但是這風雨太大，我們先去驛站歇一宿。”
“嗯。”
兩人商議一番，打算在驛站歇腳。
她們也算萬幸，方圓十裏，竟有驛站。在驛站歇息的次日，雨還在下，頗有風雨欲來的架勢，令人心生不安。
宋遠杳坐在方圓凳上，面前是四方楠木桌子，一燈如豆，昏黃的廂房，倩影婆娑。
姜雪為了她的安危一直守在身邊，見她蹙眉，不由低聲道：“夫人在擔憂何事？”
“我感覺有大事發生。”
她心中惴惴不安，目光落在燭火上，想到陸乘書，也不知道他怎麽樣願他相安無事。
許是心中惦念陸乘書。
宋遠杳做了一場夢，夢裏是蒼茫的大雪，她骨瘦如柴被娘親裝進背簍裏，全身發燙，疼痛令她蜷縮闔眼。
夢裏的她，親眼看到娘親艱辛地背著她一路下山，跋山涉水，才終於來到鬧市，娘親光顧著尋大夫。
全然不知，有幾個小毛賊盯上娘親的背簍。
後來他們誆騙娘親來到陌巷，說這裏有大夫，隨後趁著娘親不註意，將背簍搶走。
娘親的呼喚撕心裂肺，帶著婉娘一道追上去。
躺在背簍的她病得迷迷糊糊，全身滾燙，想哭又哭不出來，想要大聲喊娘，卻連嗓子都扯不開。
好疼啊！
娘。
救救她。
可沒有人救她，她躺在背簍裏，上下顛簸，胳膊和腦袋裝得疼，一點喊疼都發不出。
直到背著她的小毛賊，忽然一個踉蹌，背簍直直地飛出去，娘親在身後大喊，“女兒。”
一切都為時已晚，背簍飛到空中，以惡狠狠地姿態，與漫天飛雪夾雜其中，她也順理成章從背簍裏滑出來。
背簍裏出現個女童。
在場的眾人驚呼不已。
若是女童摔下冬日的雪中？
旁人都顧不上其他，撲上去要將女童解救下來。
小毛賊們張大嘴巴，為何背簍是個女童？眼下有個小毛賊也顧及不了多少，沖了過去，救下女童。
在眾目睽睽下，女童闔眼，不哭不鬧，古怪至極，卻無一人註意到這點。
倏然，有位不到七歲的孩童路過，衣著綢緞，富貴子弟，身邊跟著書童，沒走幾步。男童心生不安，擡頭一看，女童竟從天而降，撞了他滿懷。
眾人驚呼。
“我的女兒。”
“陸少爺。”
……
夢境截然而止，伴隨她暈厥，一切都記不清了。
但她記得多年前，有位姓陸的公子不僅救了她，還給她出醫藥費。
多年以後，她在宴會上獻舞，聽到有人高呼恭維道，“陸少爺。”
她冥冥之中望去，陸乘雪恰巧回頭，燈火闌珊，四目相對。
宋遠杳看出他溫潤面容下，遮不住的輕視，一個不甘心的想法悄無聲息從心底冒出。
再後來。
宋遠杳醒來，天色漸晚。
姜雪正在用銅爐，上面架著木條，將衣裳翻來覆去，見她醒來，低沈地道：“昨日大雨，包袱裏的好幾件衣裳都濕透，閑來無事，我去向店家要了銅和木炭，夫人若還是困的，躺著歇息，雨停了，卑職會喊夫人。”
“不用了。”宋遠杳睡太久，頭昏眼脹，揉了揉眉骨，起身披了外衫。
宋遠來到姜雪身邊，與她一起烘衣裳，引得姜雪推脫。
“夫人，你懷有身孕，我來便可。”
“孩子還小，我又不是廢物。”
宋遠杳搶過她手裏的衣裳，低聲道：“況且我又不是金枝玉葉，大小事我都做過。我之前在官員家裏還當過舞姬，裏面有個跟我不對付的女人，瞧我長得貌美如花，心生嫉妒，有次在往我衣裳裏潑水。”
“我也不服輸，撕碎了她的衣裳。她知道後，跟我打了一架。”
姜雪心神一動，不知夫人竟有如此趣事。
宋遠杳說起往事，不由問起姜雪是否認識姜羌。
“你們兩人的名字相似，不免多想。”
姜雪坦蕩道：“我們是姐妹。”
“你們怎麽會成為陸乘書的屬下。”宋遠杳好奇地問。
“只是暫時。”對此姜雪不欲多說。
宋遠杳沒有追問下去，兩人將衣裳烘幹後，窗欞外的雨漸漸化為小雨，估摸雨很快會停下。
姜雪從樓下端來肴饌，蓮花碟子上有雞鴨莧菜，倒也豐盛。
宋遠杳進食後，驛站外的雨已經歇下，姜雪推開窗欞，幾縷冷風灌入，放眼望去，烏雲驟收，山青水波幢幢。
“夫人，明日，我們可以出發。”姜雪回神，恰逢瞄見宋遠杳右手承載四方桌子，露出半截白玉藕臂，小呷幾口茶水，說不盡風情嫵媚。
“怎麽？”宋遠杳眉梢上揚，隨後蹙眉，慌裏慌張道，“不會等下又下起大雨吧？”
“不是。”姜雪搖頭。
這時，有人叩門，宋遠杳還以為是小二，正想喊人進來，姜雪卻拽住她的臂彎，凝重地道：“不對。”
在姜雪扔出這句話時，廂房驟然被人踹開。
宋遠杳臉色煞白，姜雪卻已經要帶她逃離，可來人早已準備，溫柔的男聲，溫和有禮。
“驛站上上下下全都是我的人，你們無路可走。”
“阿杳，我帶你走。”
來人一襲月牙長衫，面如冠玉，見到宋遠杳，眼眸多了光彩。
-
幾個時辰後。
宋遠杳生無可戀地坐在馬車裏邊，對面則是燕槐安。
寶馬雕車，鑲金鏤玉。
馬車內，黑漆嵌螺鈿梅花樣式小幾擺著煮好的熱茶，還有一碗烏黑的湯藥。六角銅鈴發出簌簌聲。
“阿杳。”
陸乘書將蓮花樣式的青釉茶杯遞在她的跟前，低聲道：“阿杳。”
“我要回去。”宋遠杳將茶杯推到他的面前，面色堅決。
燕槐安輕笑拿捏手中茶杯，端起，小呷幾口，“阿杳，你要回哪裏？”
“我要去看陸乘書。”
“他即日流放，你對他還念念不忘嗎？”
“明明我們才是夫妻。”燕槐安骨節分明的手，端著茶杯顫抖，溢出茶水，洇在案幾山，形成山峰。
宋遠杳心裏生出愧疚，不敢看他，“你已經‘死了’。”
“那只是誤會，阿杳，你我夫妻幾年，抵不住與他見面幾年嗎？”
燕槐安放下茶杯，骨節分明的右手置於案幾，另一只手藏在衣袖。
“你知道陸乘書是何人嗎？手段狠辣，不近人情……”
宋遠杳何嘗不知，一只纖手置於案幾，另一只藏於衣袖，與他的動作如出一轍，陸乘書註意到這一點，心底泛起無盡苦澀。
夫妻幾年，習性都趨於相同。
可她還是惦念陸乘書。
為什麽？
“我知道他虛偽，狠辣，不近人情，時長宛如瘋子，那又如何，陸乘雪。”
宋遠杳擡眸凝望他，眉梢上揚，輕慢地道。
燕槐安藏在衣袖裏的手用力攥緊，低聲道：“阿杳，我們是夫妻。”
“我知道，是他引誘了你，沒關系，我回來了。你腹中胎兒，我會當好他的父親。”
“人總會做錯事，我都能理解。”燕槐安露出淺笑。
宋遠杳看他一心找補，於心不忍，為了快刀斬亂，唇角上揚地說，“是我先招惹他的。”
燕槐安面容有一瞬的扭曲，溫柔的皮囊下似乎在掙紮，卻仍然固執地笑著道：“阿杳還小，有野男人引誘你，讓你誤會，我也明白。”
見他還在執著為自己找借口，宋遠杳忍無可忍道：“不是，是我先引誘他，因你不在，陸夫人會把我趕出家門，我想有個孩子，便打定主意在陸乘書身上。”
宋遠杳將一切緣由，一並告知燕槐安。
她以為燕槐安會動怒，憎惡，也許會氣勢洶洶，卻從來沒想到他平靜地說：“沒關系。”
“他碰了你，就當夫人找了小倌。”
“夠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再說什麽意思？”宋遠杳想跟他一刀兩斷。
燕槐安掀起眼皮子望著她，唇角噙著淺笑，“我怎麽不知道你的意思。”
“身為嫂嫂的你跟小叔有魚水之歡。”
“你知道，為何還要執著於我？我是個壞女人，我不懂善惡，我只要錦衣玉食的生活，陸乘雪我不需要你的糾纏。”
“你是阿杳。”
燕槐安溫潤的面容，在竭力扼住，努力微笑，卻聽到宋遠杳輕描淡寫的一句，“我不是你的阿杳。”
此話猶如鋒利的箭，刺穿心中所念，四肢百骸，灌入了寒風，冷得他唇擠出笑道：“我不信。”
“阿杳你要是真想離開我，就把這碗墮胎藥喝了。”
“我想看看你的決心。”
燕槐安將一直置於身旁的烏黑湯藥，遞在她的面前，像是篤定宋遠杳不可能為了遠離他，連腹中胎兒都不管不顧。
直到，看到宋遠杳雙手顫抖，身子往後，一度退縮時，他知道自己賭對了，然而下一刻，她毫不猶豫端起湯藥，一飲而盡。
六角銅鈴發出刺耳的簌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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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淅淅瀝瀝, 天色昏暗。
燕槐安已有三日不進食，看守他的人，沒想到他冥頑不靈, 遂尋了姜雪。
姜雪聽聞後, 命人尋漏鬥，灌都要灌進去。
旁人聽得有道理，於是拿著漏鬥和肴饌進暗室, 可一進暗室，赫然發覺燕槐安已經暈厥。
面容清臒的男人湊近, 用指尖探燕槐安的鼻息，發現人還活著, 心下一松, 連忙對身邊的人喊：“快去喊大夫來。”
若燕槐安出事, 他們一個兩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柳明坤想到這一茬，掌心都冒汗, 要不要喊姜雪來看一眼。
他思忖的間隙, 沒註意燕槐安指尖顫抖了一下。
少頃，柳明坤察覺四周安靜的過分，想要起身時, 變故橫生, 燕槐安猛然睜開雙眼, 膝蓋足弓並用，齊齊踹向柳明坤的小腹。
柳明坤雙目圓瞪, 雙臂擋前，身子往後一退。燕槐安腳一蹬, 身子站穩，然後右腳往前, 竟不顧一切沖上去，面容清臒的柳明坤見他這般兇猛，當即大喝一聲，身子繃緊，面容嚴肅，雙手環開，再擡頭，像勇猛的野狼撲上去。
剎那間，燕槐安微微一笑，柳明坤暗道奇怪，卻見他坦然自若，並無躲避，若是真的要傷到他？
柳明坤已經無法收手，硬著頭皮，想要收回八成功力。
燕槐安察覺到這點，唇角上揚，露出掌心藏的一枚瓷碗碎片，手腕一發力，在柳明坤接近他時，亮出此物，引得他驚慌一瞬，再用膝蓋一擡、一踹，眨眼間，粗獷的壯漢，仿佛困獸，被人踹在地上。
柳明坤尚未回神，卻見到燕槐安突然抄起的暗室僅有板凳，一砸，頭暈目眩，當場暈厥。
燕槐安做完這一切，自是不敢有半分停歇，掌心藏的那枚瓷碗，是他打碎其中一碗，偷偷藏起來。
如今他不敢做任何停留，扒掉柳明坤的衣裳，換好後又將面容用地上的泥土抹臟面容。
昔日的君子，為了逃出去，無所不用其極。
倘若被認識的人，瞧見這一幕，定然驚嘆，燕槐安苦中作樂想著，可在踏出暗室，迎面對上了獨自一人前來的陸乘書。
幾日未見，陸乘書面上多了蒼白，卻依舊面無表情地睥睨他。
燕槐安心頭一驚，掌心裏的碎片都要割出血。他竭力恢覆平靜的心，在想待會怎麽陸乘書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或許，他認不出來自己？
但燕槐安明白，陸乘書心思縝密，怎麽會認不出來他。
果不其然，他聽到面前的陸乘書冷靜地道：“燕槐安。”
燕槐安也不再裝，露出苦澀的溫笑，“你設計這一切，是為了阿杳嗎？”
小雨靜靜落下，昔日的兄弟兩人佇立在廊檐下。
一人溫潤如玉，哪怕渾身狼藉，也抵不住芝蘭玉樹的氣度。
一人冷若冰霜，猶如臘月寒冰，令人捉摸不透。
“哦？”陸乘書平靜地望著他。
燕槐安唇角上揚，目光瞄向庭院的槐樹，語氣沒有抱怨，緩緩地道：“我這幾日想得很多，我想你綁架我，應當是想引起我母親的恐慌，至於為何讓我撞見你跟阿杳爭執的一幕，是為了讓我沖上來，讓阿杳誤會對嗎？”
他的目光平和，沒有憎惡，仿佛只想得到一個答案。
陸乘書面無表情道：“你猜對了一半，另一半是你覺得陷害你的手法拙劣到，她會看不出來嗎？”
燕槐安十指收攏，清澈的雙目落在他烏黑的眼眸，多年未見的兄弟，在一瞬間，讀懂了對方所念。
“你故意設計拙劣的一幕，僅僅是為了給阿杳看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陸乘書，你瘋了不成。”
燕槐安唇角淡卻，無法明白他的所作所為。
陸乘書淡然，頎長的身影，好似在風雨中模糊，令人看不清真切。
“為何不讓她知道我是這樣的人？我記得幼年陸夫人給我們請的先生。他性子溫和，精通儒家，見我聰慧，心生歡喜，要收我當弟子，當我手裏拎著血淋淋的老鼠在他面前，對我仁慈的先生，轉而驚慌失色，面目可憎，對陸夫人說我心性殘忍，虐殺老鼠，將來必定為禍四方。”
燕槐安記得那名先生。
陸乘書由於生母的緣故，在府中並不受待見，外加他又在生母死後的廂房待了一整夜，府中的下人們都躲著他走。先生是唯一進府，無視謠言，揚言要教誨他為方正賢良之輩。
可先生到頭來，全然不知死老鼠是否是陸乘書所殺，不問是非，斷然下了定論。
哪怕燕槐安親自去幫他澄清，先生也只當他一心護弟，還苦口婆心，勸他莫要跟陸乘書相處。
先生不知，陸乘書就杵在游廊上，將他們的交談，盡收眼底。
至於那只死老鼠，是燕槐安當日聽信偏方，想給陸夫人治病，又覺得用老鼠入藥頗為殘忍，身邊的書童卻自以為是，替他所為，被發現後，擲在地上，陸乘書拾起，先生碰巧過來。
燕槐安因此對陸乘書心懷愧疚，認為一切禍端在自己身上，可去幫他澄清，先生卻不辨是非。
如今聽到陸乘書的話，燕槐安笑意少了幾分。
“你不怕她知道後，就像當年的先生嗎？”
燕槐安語氣溫和，想要窺探他的思緒，卻看到陸乘書讓出身側，擺明是要他離開。
他愈發看不懂陸乘書的所作所為。
“她若跟先生一樣，我也不會放她走。”陸乘書冷靜的語氣，透著勢在必得。
燕槐安見他讓出一條路，當仁不讓走了過去，擦肩而過時。他還是溫和地道：“她是你的嫂嫂，不會是你的妻子。”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
陸乘書斜瞥他一眼，低沈的嗓音穿透風雨。
“不會的，我的‘兄長’早就死了。”
燕槐安從容不迫道：“有些人死了，情分不會消失。”
他在警告陸乘書，從而試探想要知道為何綁了自己，又放過自己。
陸乘書卻滴水不漏，半分消息都不肯透露，反而仰起頭，側身看向灰蒙蒙的天邊，低聲道：“你再不走，也許永遠都走不了了。”
燕槐安迫於無奈，還是從回廊下離去。
風雨漸染了燕槐安的衣裳，陸府外，一輛馬車早已為他備好。
他沒有客套婉拒，大步坐上去，知道陸乘書故意將自己放走，可他所圖何事呢？
燕槐安沈思，回到燕國公，卻發覺府邸不覆之前寧靜，尤其是多年未見的高嬤嬤，在見到他的剎那，偷偷將他引到一旁告知他，“夫人失蹤了。”
他幾乎不用想，便猜到賀柔巽到底去哪裏了。但他來不及思考，刑部的人卻忽然闖入府，說他身為世子，怎能刺殺朝廷命官。
全然不給燕槐安半分機會，將他收監。
燕槐安這時才意識到陸乘書的所作所為，竟然是這樣嗎？
刑部牢房陰森潮濕，由於他是世子，待遇比其他犯人好些，起碼草垛都是幹凈，甚至送來的飯菜都是新鮮可口。
可他關進大牢，要何時能出去，燕國公去世得早，身上跟的親信，都完全沒有交接在他手上。
燕槐安沈思的間隙，牢房大門倏然有人推開，一道身影落在他的跟前。
他仰起頭，來人摘下兜帽，露出養尊處優的面容，眉眼間貼著翠鈿，雍容華貴的氣度，幾乎令他眨眼，半跪起身。
“參見太後。”
“我從賀柔巽那邊聽說過你，卓爾不凡，芝蘭玉樹，今日一見，才知她沒有誆我。”
孫宜嬌居高臨下睥睨半跪在跟前的燕槐安，隨後露齒一笑，將他攙扶起身，“你娘有你這樣的兒子，當真是她的福氣。可惜她不聽我的話，貿然出府，也不知是死是活，實在是令我擔心。”
“母親有太後關懷，自會平安無事。”
燕槐安溫聲道，使得攙扶起他的那只手，猛然收緊。
他面不改色，溫柔的語氣沒有半分埋怨和害怕，這般從容不迫，令孫宜嬌面上流露讚許。
她雙手拍在燕槐安的肩膀上，養尊處優纖手留著長長的指甲，白皙的指尖戴著白玉扳指。
“你是個好孩子，可惜，連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連母親的去處也不知道。”
她喟嘆道，見燕槐安身子一僵，笑意淺淡，狹長的眉眼細紋又多了一條。
“人生在世，無非功名利祿，倘若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那不如是個廢人。”
“你說得對嗎？燕世子。”
女人的話輕柔，好似女子口中嚼胭脂，柔美又陰森古怪。
燕槐安一言不發，雙手攥緊衣角。
孫宜嬌笑道：“你可以再三思考，可本宮等不了多久，燕世子，人呢，若是要眼睜睜看著妻子跟別的男人離去，這口氣，我自己都咽不下去。”
“況且，若是燕世子誠心誠意，燕國公留下的親信，本宮可以幫你一一握在自己手裏。”
來之前，孫宜嬌已將他的一切查得一幹二凈。
她笑意盎然，靜靜地等他的投誠。
少頃，燕槐安溫柔的聲音穿過牢房，“我自當效忠太後娘娘。”
-
江子坡上。
狂風暴雨，似乎要掀翻世間汙穢。
馬車內，宋遠杳說完這句話，大雨毫不留情以雷霆之勢，狂風卷龍，幾乎都要坐不穩，若不是撐著墻壁，怕早就摔倒在一旁。
姜雪也沒想到，大雨下得這般大，仿佛要人命，為了以防萬一，她命車夫穩住，隨後來到宋遠杳的跟前，將她護在懷中。
“夫人，你若是想去見大人，卑職自當會陪夫人一同過去，但是這風雨太大，我們先去驛站歇一宿。”
“嗯。”
兩人商議一番，打算在驛站歇腳。
她們也算萬幸，方圓十裏，竟有驛站。在驛站歇息的次日，雨還在下，頗有風雨欲來的架勢，令人心生不安。
宋遠杳坐在方圓凳上，面前是四方楠木桌子，一燈如豆，昏黃的廂房，倩影婆娑。
姜雪為了她的安危一直守在身邊，見她蹙眉，不由低聲道：“夫人在擔憂何事？”
“我感覺有大事發生。”
她心中惴惴不安，目光落在燭火上，想到陸乘書，也不知道他怎麽樣願他相安無事。
許是心中惦念陸乘書。
宋遠杳做了一場夢，夢裏是蒼茫的大雪，她骨瘦如柴被娘親裝進背簍裏，全身發燙，疼痛令她蜷縮闔眼。
夢裏的她，親眼看到娘親艱辛地背著她一路下山，跋山涉水，才終於來到鬧市，娘親光顧著尋大夫。
全然不知，有幾個小毛賊盯上娘親的背簍。
後來他們誆騙娘親來到陌巷，說這裏有大夫，隨後趁著娘親不註意，將背簍搶走。
娘親的呼喚撕心裂肺，帶著婉娘一道追上去。
躺在背簍的她病得迷迷糊糊，全身滾燙，想哭又哭不出來，想要大聲喊娘，卻連嗓子都扯不開。
好疼啊！
娘。
救救她。
可沒有人救她，她躺在背簍裏，上下顛簸，胳膊和腦袋裝得疼，一點喊疼都發不出。
直到背著她的小毛賊，忽然一個踉蹌，背簍直直地飛出去，娘親在身後大喊，“女兒。”
一切都為時已晚，背簍飛到空中，以惡狠狠地姿態，與漫天飛雪夾雜其中，她也順理成章從背簍裏滑出來。
背簍裏出現個女童。
在場的眾人驚呼不已。
若是女童摔下冬日的雪中？
旁人都顧不上其他，撲上去要將女童解救下來。
小毛賊們張大嘴巴，為何背簍是個女童？眼下有個小毛賊也顧及不了多少，沖了過去，救下女童。
在眾目睽睽下，女童闔眼，不哭不鬧，古怪至極，卻無一人註意到這點。
倏然，有位不到七歲的孩童路過，衣著綢緞，富貴子弟，身邊跟著書童，沒走幾步。男童心生不安，擡頭一看，女童竟從天而降，撞了他滿懷。
眾人驚呼。
“我的女兒。”
“陸少爺。”
……
夢境截然而止，伴隨她暈厥，一切都記不清了。
但她記得多年前，有位姓陸的公子不僅救了她，還給她出醫藥費。
多年以後，她在宴會上獻舞，聽到有人高呼恭維道，“陸少爺。”
她冥冥之中望去，陸乘雪恰巧回頭，燈火闌珊，四目相對。
宋遠杳看出他溫潤面容下，遮不住的輕視，一個不甘心的想法悄無聲息從心底冒出。
再後來。
宋遠杳醒來，天色漸晚。
姜雪正在用銅爐，上面架著木條，將衣裳翻來覆去，見她醒來，低沈地道：“昨日大雨，包袱裏的好幾件衣裳都濕透，閑來無事，我去向店家要了銅和木炭，夫人若還是困的，躺著歇息，雨停了，卑職會喊夫人。”
“不用了。”宋遠杳睡太久，頭昏眼脹，揉了揉眉骨，起身披了外衫。
宋遠來到姜雪身邊，與她一起烘衣裳，引得姜雪推脫。
“夫人，你懷有身孕，我來便可。”
“孩子還小，我又不是廢物。”
宋遠杳搶過她手裏的衣裳，低聲道：“況且我又不是金枝玉葉，大小事我都做過。我之前在官員家裏還當過舞姬，裏面有個跟我不對付的女人，瞧我長得貌美如花，心生嫉妒，有次在往我衣裳裏潑水。”
“我也不服輸，撕碎了她的衣裳。她知道後，跟我打了一架。”
姜雪心神一動，不知夫人竟有如此趣事。
宋遠杳說起往事，不由問起姜雪是否認識姜羌。
“你們兩人的名字相似，不免多想。”
姜雪坦蕩道：“我們是姐妹。”
“你們怎麽會成為陸乘書的屬下。”宋遠杳好奇地問。
“只是暫時。”對此姜雪不欲多說。
宋遠杳沒有追問下去，兩人將衣裳烘幹後，窗欞外的雨漸漸化為小雨，估摸雨很快會停下。
姜雪從樓下端來肴饌，蓮花碟子上有雞鴨莧菜，倒也豐盛。
宋遠杳進食後，驛站外的雨已經歇下，姜雪推開窗欞，幾縷冷風灌入，放眼望去，烏雲驟收，山青水波幢幢。
“夫人，明日，我們可以出發。”姜雪回神，恰逢瞄見宋遠杳右手承載四方桌子，露出半截白玉藕臂，小呷幾口茶水，說不盡風情嫵媚。
“怎麽？”宋遠杳眉梢上揚，隨後蹙眉，慌裏慌張道，“不會等下又下起大雨吧？”
“不是。”姜雪搖頭。
這時，有人叩門，宋遠杳還以為是小二，正想喊人進來，姜雪卻拽住她的臂彎，凝重地道：“不對。”
在姜雪扔出這句話時，廂房驟然被人踹開。
宋遠杳臉色煞白，姜雪卻已經要帶她逃離，可來人早已準備，溫柔的男聲，溫和有禮。
“驛站上上下下全都是我的人，你們無路可走。”
“阿杳，我帶你走。”
來人一襲月牙長衫，面如冠玉，見到宋遠杳，眼眸多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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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後。
宋遠杳生無可戀地坐在馬車裏邊，對面則是燕槐安。
寶馬雕車，鑲金鏤玉。
馬車內，黑漆嵌螺鈿梅花樣式小幾擺著煮好的熱茶，還有一碗烏黑的湯藥。六角銅鈴發出簌簌聲。
“阿杳。”
陸乘書將蓮花樣式的青釉茶杯遞在她的跟前，低聲道：“阿杳。”
“我要回去。”宋遠杳將茶杯推到他的面前，面色堅決。
燕槐安輕笑拿捏手中茶杯，端起，小呷幾口，“阿杳，你要回哪裏？”
“我要去看陸乘書。”
“他即日流放，你對他還念念不忘嗎？”
“明明我們才是夫妻。”燕槐安骨節分明的手，端著茶杯顫抖，溢出茶水，洇在案幾山，形成山峰。
宋遠杳心裏生出愧疚，不敢看他，“你已經‘死了’。”
“那只是誤會，阿杳，你我夫妻幾年，抵不住與他見面幾年嗎？”
燕槐安放下茶杯，骨節分明的右手置於案幾，另一只手藏在衣袖。
“你知道陸乘書是何人嗎？手段狠辣，不近人情……”
宋遠杳何嘗不知，一只纖手置於案幾，另一只藏於衣袖，與他的動作如出一轍，陸乘書註意到這一點，心底泛起無盡苦澀。
夫妻幾年，習性都趨於相同。
可她還是惦念陸乘書。
為什麽？
“我知道他虛偽，狠辣，不近人情，時長宛如瘋子，那又如何，陸乘雪。”
宋遠杳擡眸凝望他，眉梢上揚，輕慢地道。
燕槐安藏在衣袖裏的手用力攥緊，低聲道：“阿杳，我們是夫妻。”
“我知道，是他引誘了你，沒關系，我回來了。你腹中胎兒，我會當好他的父親。”
“人總會做錯事，我都能理解。”燕槐安露出淺笑。
宋遠杳看他一心找補，於心不忍，為了快刀斬亂，唇角上揚地說，“是我先招惹他的。”
燕槐安面容有一瞬的扭曲，溫柔的皮囊下似乎在掙紮，卻仍然固執地笑著道：“阿杳還小，有野男人引誘你，讓你誤會，我也明白。”
見他還在執著為自己找借口，宋遠杳忍無可忍道：“不是，是我先引誘他，因你不在，陸夫人會把我趕出家門，我想有個孩子，便打定主意在陸乘書身上。”
宋遠杳將一切緣由，一並告知燕槐安。
她以為燕槐安會動怒，憎惡，也許會氣勢洶洶，卻從來沒想到他平靜地說：“沒關系。”
“他碰了你，就當夫人找了小倌。”
“夠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再說什麽意思？”宋遠杳想跟他一刀兩斷。
燕槐安掀起眼皮子望著她，唇角噙著淺笑，“我怎麽不知道你的意思。”
“身為嫂嫂的你跟小叔有魚水之歡。”
“你知道，為何還要執著於我？我是個壞女人，我不懂善惡，我只要錦衣玉食的生活，陸乘雪我不需要你的糾纏。”
“你是阿杳。”
燕槐安溫潤的面容，在竭力扼住，努力微笑，卻聽到宋遠杳輕描淡寫的一句，“我不是你的阿杳。”
此話猶如鋒利的箭，刺穿心中所念，四肢百骸，灌入了寒風，冷得他唇擠出笑道：“我不信。”
“阿杳你要是真想離開我，就把這碗墮胎藥喝了。”
“我想看看你的決心。”
燕槐安將一直置於身旁的烏黑湯藥，遞在她的面前，像是篤定宋遠杳不可能為了遠離他，連腹中胎兒都不管不顧。
直到，看到宋遠杳雙手顫抖，身子往後，一度退縮時，他知道自己賭對了，然而下一刻，她毫不猶豫端起湯藥，一飲而盡。
六角銅鈴發出刺耳的簌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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