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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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你騙我
江陵受了很嚴重的傷。
離他越近, 看得也就越清楚，也越震撼。
她一步步跑向江陵，越來越近, 只剩下幾步路的距離時，忽然停下來。
江陵像個破碎的娃娃一般，癱倒在木欄上，手臂垂下，掌心滿是血跡，腦袋後仰，不知生死。
身上的衣裳破碎，鮮紅的顏色沖擊著蘇謹的雙眼。
看清江陵的那一刻,瞳孔皺縮，心臟好像被撕裂一般，即便是一路上看到那麽多萬劍派弟子的屍體也未曾覺得這樣絕望，這樣窒息過。仿佛被人掐住咽喉, 呼吸都被遏制。
“江陵……”
蘇謹踏出一步, 輕聲呼喚。
可未得到任何回覆。
像是睡著了一般，躺靠在木欄上，一動不動。
紅線縮短, 蘇謹與江陵之間的距離達到最近。
她蹲下去，低頭看著江陵。
他身旁有柄斷劍, 劍柄上都染了血。
“江陵——”
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喉嚨裏像是紮了刺, 說出的話嘶啞得聽不清。
或許也不需要有人聽清了。
聲音顫抖, 連伸出去的手都在抖。
不敢去碰江陵, 怕自己碰到的是早已冰冷的體溫，是死亡, 是無盡的恐懼。
即將碰到江陵臉龐時，蘇謹一把收回手，咬著嘴唇，偏過頭去看泛著漣漪的河面。
河面蕩開一圈圈漣漪，如蘇謹此刻的心情一般，不平靜。
可最終，她還是轉回頭，盯著江陵。
幾乎聽不見呼吸聲，也看不到胸膛起伏。
蘇謹在想，若是江陵真的死了，她以後該怎麽辦。
一直留在這裏，無法離開？
可這一刻，忽然發現自己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渴望並不沒有初來是那樣強烈。
她想要眼前這個人活著，想讓他睜開眼。
已經想不到除了江陵，她還能尋求誰的幫助。
七懸還在等著她回去。
“江陵，你醒醒。”
手指觸碰到江陵臉上，卻是冰涼的感覺。
眼底的光瞬間熄滅。
不敢再去想，她一直叫著江陵的名字，想將他喚醒。
可面前的人任由她怎麽叫，怎麽觸碰，都沒有一絲反應。
眼眶濕潤，視線模糊，豆大的淚珠滑落，蘇謹下意識擡手拭淚，想要看得清楚一點。
江陵面上蒼白得不成人樣，血痕遍布，傷痕交錯。
怎麽會這樣，這麽短的時間內，江陵怎麽傷成這樣了？
萬劍派那麽多人，也沒能擋住嗎？
攻擊萬劍派的，也是破壞入口的那波人嗎？
腦子裏思緒繁雜，理不清，想不通。
“你不是很厲害嗎……”蘇謹克制不住，淚水滑落：“你那麽厲害，怎麽會出事啊——”
蘇謹捂住自己的臉頰，泣不成聲。
相處了那麽久的人，也曾動過心的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她手裏。
支撐自己的支柱斷裂，蘇謹跪倒在地，掌心撐著地面。
淚水浸濕了木頭建造的橋梁，視線裏卻看見依舊鮮紅的線條。
蘇謹慢慢瞪大了眼，呆呆看著手腕上的紅線，腦中響起江陵說的話。
他說過，只有他死了，紅線才會消失！
希望升起，精神支柱被重構，蘇謹擡起頭來，眼底的光如旭日一般明亮，充滿希望。
江陵沒死！
他一定沒死。
視線慌亂尋找著江陵的手腕，見到紅線還好好地纏繞後，心裏懸起的大石猛地落下，但又立刻掛起。
立刻將靈力打入江陵體內，查看他的傷勢。
可一看清他的筋脈乃至五臟六腑後，蘇謹頓住了動作。
全身經脈斷裂，胸骨碎裂，碎骨沖擊到五臟六腑中，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
傷得這樣重，卻撐著一口氣沒死。
蘇謹茫然望著他，機械般地環視周圍。
她看不到一絲希望。
要怎麽辦？要怎麽才能救活江陵？要怎樣才能去幫七懸。
剛升起的希望被澆滅，蘇謹眼底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下去，最後目光凝聚到江陵身上，看到的畫面卻觸目驚心。
失神看著眼前的渾身血跡的人，漸漸失去了焦距。
忽然有一聲叫喊聲將她驚醒，蘇謹被拉回了現實，聽到系統的聲音：“宿主快跑！有危險！”
白毛小貓疾跑著朝蘇謹奔來，看到蘇謹身後的人後驚喜了一瞬，隨即轉變為慌張。
“喵——”
這一聲喵叫有些尖，蘇謹卻聽出了系統的意思。
擡眼一看，小貓身後黑壓壓一片不知是何種生物正飛速朝這裏來，單看其制造的騷亂就能推想出是何種巨物。
耳邊仿佛能聽到心臟快速跳動的聲音。
顧不上會不會扯到江陵身上的傷蘇謹直接擡起江陵垂下的胳膊繞到自己肩膀上，摟住江陵拾起短劍就跑。
剛站起來步子不穩，險些跌倒，調整好狀態後，蘇謹用胳膊勒住江陵的腰，摟著人跑到岸邊，此刻正巧與系統匯合。
“宿主，跟著我！”
蘇謹能聽到有什麽東西在朝她的方位跑來，頭也不敢回，跟著系統一直跑，腳步不敢停下。
她怕自己一停，便再無生還的可能。
河水流淌，逐漸湍急起來，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河底攪動，掀起劇烈的波浪，一浪更比一浪猛。
系統帶著蘇謹沿著河邊跑，這是唯一能走的方向，後路有東西在追擊。
腦子嗡嗡響，耳邊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大，蘇謹雖跑著，卻覺得自己的腳根本沒有踩在實地上，雙腿忽然軟綿綿的，仿佛下一秒就會倒地。
焦急的奔跑過程中蘇謹沒時間去看河面怪異的變化，卻能聽見後方傳來一陣聲音。
那聲音像是某種猛獸呼吸發出來的，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如同催命符，叫人懼怕。
“系統，跳到我劍上。”
奔跑間忽然想起自己還有把劍，劍身懸空，小貓跳上來，蘇謹一個箭步站到劍身上。
“宿主，快點快點！”貓爪子拍打著蘇謹的小腿，系統已經能看到追來怪物的輪廓。
被系統這麽已催，更加焦急，連站在劍身上的雙腿都禁不住開始顫抖。
催動腳下的劍，瞬間升空，速度飆升，甩開了後面的怪物。
貓眼瞪大了盯著後方，怪物巨大的身影漸漸遠去，系統松了口氣：“宿主，我們應該沒事——”
話音未落，腳下腳的劍劇烈緩動，有什麽粗壯的東西纏繞上來，兩人帶一貓瞬間墜落，撲進了河中。
河水猝不及防灌入，嗆得鼻腔生疼。
小貓撲棱著四肢，費力掙紮，浮到水面，河水掀起一層又一層的浪，小貓的身子隨著水浪晃動，一時間無法控制好身體。
“宿主？宿主你人呢？”系統費力扭轉身體，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宿主你在哪？”
小貓屏住呼吸，一口氣栽進水下，睜眼找人。
河水散發著腥臭味，還有絲絲血腥味，這兩中味道夾雜在一起，直擊蘇謹心肺。
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求生的本能操控著自己往上浮，手腳並用，使勁波動。
大腦眩暈，已經方便不清方向，嘗試過睜開眼，可渾濁的水下根本看不清，一睜眼就會覺得生澀，刺得眼睛疼。
不斷掙紮，屏住呼吸，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再努力一次，就能浮到水面。
這一刻，蘇謹十分討厭水。
直到自己雙手接觸到的是久違的空氣，蘇謹猛地浮出水面，張開嘴大口呼吸著。
掙開的眼裏布滿血絲，慌亂與擔憂充斥。
沒有看見江陵。
蘇謹心猛地一沈，喊了一聲：“系統——”
沒有回應。
好似這裏只有她一個人。
莫大的恐懼襲上心頭。
大半個身子泡在水裏，讓人很不踏實。
河面忽然平靜下來，只有蘇謹所在的區域因為她的動作而掀起漣漪，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
眼睛被河水刺激得一陣陣生疼，水珠滑落，說不清是沾上的河水還是淚。
蘇謹猛吸一口氣，瞪大眼睛屏住呼吸，隨後一頭沖向水底。
層層漣漪蕩漾開來，不過幾秒，蘇謹的腦袋又沖出水面，被水嗆得直咳嗽。
她張開的眼底滿是驚恐。
剛潛下去，就看到了張牙舞爪的粗壯不明物體，足足有人的腦袋那麽粗，像是某種生物的觸手。河底太渾濁，根本看不清它的本體。
江陵該不會是被這種東西拖到水裏面吧！
蘇謹腦海裏剛產生這個念頭，遠處水面如同沸騰一般不斷冒泡，影響的範圍越來越大。
緊接著有一只觸手自沸騰水面沖出，直上雲霄。
第二只，第三只……接連而上，遮蓋了天日，河面立刻變得暗沈。
蘇謹終於看清了這只巨獸的模樣，可緊接著瞳孔驟縮，心臟停跳一瞬。
無數只觸手組成的妖獸軀殼上，江陵被一只觸手緊緊纏繞，此刻他的身形在這只巨獸面前顯得格外渺小。
江陵垂著腦袋，似乎已經死了。
似乎察覺到這裏還有人活著，巨大的觸手朝蘇謹迅速襲來，速度快得幾乎眨眼間就已經來到蘇謹面前。
水裏限制太大，蘇謹沒法控制好自己的身體，被卷了個正著。
巨大的力道幾乎勒得她喘不過氣來，觸手纏繞上來，將蘇謹拎出水面，一點一點包裹，將蘇謹手腳束縛，力道大得幾乎無法掙脫。
忽地，眼前的一切倒轉，血液沖到大腦，整個人被觸手纏著倒掛在半空中，觸手像是找到什麽有趣的東西一般，揮動著，晃得蘇謹頭暈目眩，犯惡心。
身體在不斷晃蕩，眼前的景象來回變化，根本看不清自己現在在哪，更別提想辦法掙開去找江陵。
雙手被緊緊纏在身側，比用粗繩捆綁還痛。
掙紮著動手指，蘇謹剛使出絲絲雷電想試試能不能麻痹這只觸手，卻被妖獸察覺，觸手立刻收緊，勒得蘇謹連手都動不了，心肺被擠壓，喘不過氣來。
血氣直沖大腦，眼睛充血，再這樣下去，早晚會死。
觸手在一點一點加重力道，蘇謹沒了力氣，連反抗都做不到。
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緩緩流逝，可卻完全無法反抗。
就這樣，難道就要這樣死了嗎？
眼前忽然浮現這一生經歷的一切，從記事起，到入學，到被拉入這個世界，與江陵相遇，遇見小師弟、七懸……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可卻都一同經歷過生死。
七懸還在等她，還有江陵——
腦海中閃過與江陵經歷的一切，他的面容漸漸清晰，最終定格在幻境中銀發飄然、渾身白衣，眸色鮮紅的模樣。
那雙眸子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深，鮮紅逐漸朝著暗紅色轉變，最後徹底成為黑色。
不——
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裏。
求生的欲望客服了恐懼，支撐著她爆發出潛力。
體內靈力迅速流轉，運轉十幾個周天後，終於打破了瓶頸。
剎那間枯竭的經脈充滿靈力，身體變得輕盈。
蘇謹睜開眼，殺意充斥，幾乎能凝成實質。
渾身靈力凝聚到一處，左手雷電團與右手火球同時爆炸開來，未等這次攻擊結束，七道足足有樹幹粗的巨大雷電自蒼穹劈下，直直沖向像河水中的巨獸，雷電落下的那一瞬間，風雲湧動，照亮了巨獸身影擋住的昏暗區域。
靈力還在源源不斷自丹田處湧出，蘇謹進階了。
蘇謹擊碎了纏在自己身上的觸手，身體恢覆自由卻直接下墜，顧不上被勒痛的地方，手指一動掉進河裏的劍飛至蘇謹身下，接住了她。
七道雷劈中巨獸，直接劈斷七只觸手，其中就有纏住江陵的觸手。巨大的觸手掉進水裏，濺起來的水有好幾米高。
蘇謹瞅準時機，一掌擊碎江陵身上的觸手，接住江陵，禦劍遠離巨獸。
保持安全距離後，蘇謹四處尋找白貓的身影，終於在下游的岸邊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團子。
湊近一看，就是那只小貓。
見到蘇謹後，系統立刻呼喊：“宿主，我找你們的時候被沖到這裏了——”
將小貓撈上來，蘇謹禦劍離開，遠離這處已經被妖獸占領的地方。
懷中的人渾身濕漉漉的，蘇謹將他身上水分蒸發，被水浸泡過後顯得更加虛弱了，身上血跡被水侵蝕暈開，到處都是。
可兩人手腕間的紅線還在，蘇謹不信江陵已經死了。
“系統，有什麽辦法能喚醒他嗎？”
雖然現在暫時安全了，可蘇謹卻更加慌亂。
她摟著江陵冰涼的身體，寒意連帶著也侵入她的身體中。
絕望又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
貓貓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江陵，又擡頭去看面上的哀憂已經無法控制的蘇謹，眨了眨眼。
“我有一個辦法哦，宿主。”
系統的語氣忽然變得輕快起來，卻給蘇謹帶來了希望。
“真的！”
蘇謹扭頭看向毛發沾了汙漬的小貓，期待系統的回答。
“宿主，你已經知道了我其實是江陵創造的，對吧？”
小貓蹲坐好，乖巧地看著蘇謹。
蘇謹點頭：“對。”
許是剛從水裏出來，再入高空，蘇謹渾身涼涼的，有點冷。
“然後現在我已經被剝離了，變成了貓咪。”小貓歪頭，胡須被風吹得一撇一撇的，很是可愛。
蘇謹繼續點頭，忽然想到自己見到這樣形態的系統前，她回客棧的路上見到了一只很幸福的貓。
“其實我也算江陵的一部分，只要我回去了，應該有幾率喚醒江陵。”
蘇謹點頭的動作頓住了，她沒想到是這樣的方法。
系統與她朝夕相處，比起江陵，是像家人一般的存在，要她如何舍得。
“宿主別怕，會好起來的。”小貓叫了一聲，提醒道：“宿主可別忘了任務，還差百分之九十九就可以完成攻略任務了！”
小貓柔軟的肉墊搭在蘇謹摟著江陵的手上，輕輕拍了拍。
“宿主，繼續加油哦！”
說完這句話，小貓的身體開始消散。
蘇謹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無力感與窒息感籠罩著她，什麽都無法挽救。
她沒有能力去解決這一切，只能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赴死。
小師弟是這樣，系統也是這樣。
紅了的眼眶落下淚珠，滴到江陵臉上。
緊閉著的眼忽然顫動一瞬，接著猛地掙開。
蘇謹失神哭泣的模樣映入眼簾，心猛地抽動。
江陵想要伸手為她擦淚，身體卻像是千斤重，根本舉不起來。
心中隱隱有所感應，他最後的保命手段沒有了。
系統一旦回來，就意味著他已經死了一次，現在醒來不過是吊著一口氣，人已經在鬼門關了。
“謹……”
開口第一個字被淹沒，只剩下一個“謹”。
可這足以讓蘇謹聽清。
不敢置信，又立刻被巨大的喜悅取代，迷茫與絕望被驅趕，此刻的江陵對蘇謹來說就是主心骨，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會有轉機。
“你現在能動嗎？”蘇謹一股腦地將自己要說的話全說了出來：“鶴雲被抓住後七懸找到了他，但他們在一處入口那被抓了，那裏全都是妖獸，而且沒人阻攔。”
蘇謹定定看著江陵雙眼，想從他眼中找到肯定的情緒：“你能解決的，對吧？你能救他們吧？”
江陵終於明白當自己心愛之人有求於他，可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可他不能拒絕。
這不僅僅是蘇謹的請求，也是他的責任。
若是不將那些入口全封住，妖獸侵襲人間，生靈塗炭，這個世界不久就會崩塌。
蘇謹也會很危險。
所以他在蘇謹滿是期待的目光下，說他可以。
他對蘇謹承諾：“我會解決的。”
“謝謝。”
蘇謹知道這其中的艱難，此刻謝謝兩個顯得極為蒼白，不足以表達她的心情。
得到江陵同意後，蘇謹很快禦劍到達七懸被抓的入口。
不到半個時辰，妖獸擴散的範圍已經到了附近的城鎮，能看到有修士在奮力抵抗，可單憑幾名修士又如何能抵抗得了這千萬頭妖獸，防線一步步倒退，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慘死，眼看著一座座城鎮被毀。
“去最中間。”江陵壓著嗓子，克制身體的不適。
蘇謹擔心七懸的情況，沒聽出來江陵聲音的異常。
“那裏有可以攻擊到高空的妖獸。”
江陵沒有猶豫，只說讓蘇謹去。
為了避免被攻擊到，蘇謹直接在兩人周圍套上兩層結界，隔絕氣息的同時起到防護的作用。
靠近後，蘇謹驟然發現這荊棘條圍成的繭變大了許多，並且周圍空出了一塊區域，那裏站著一個人。
看清那人容貌後，蘇謹後背發涼，寒意升起。
那就是懸崖邊威脅她的那個人。
他就是幕後黑手嗎？
江陵也同樣看到了它，仿佛想起了什麽，握起手掌。
兩人的敵意不約而同升起，皆是沖著同一個人。
底下的人似乎感知到了他們的存在，目光準確地看向高空中的兩人。
那一刻，他們無處遁形。
“兩位遠道而來，何不下來坐坐？我們說些話。”那人帶著笑意，眸色晦暗，深不見底。
蘇謹看不出他的實力，但直覺告訴自己他絕對不是她一個人能抗衡的。
“哎呀呀，真巧，這才幾天，我們又見面了。”
那人朝著蘇謹的方向走了一步，可蘇謹周身的空氣忽然壓縮，頭頂像是有千斤鐵器壓著他們往下墜。
“我不太喜歡仰著頭說話，所以還是你們下來吧。”
蘇謹咬牙，釋放靈力與這威壓鬥爭，可在她好不容易保持平衡後，那人又接著走了一步，渾身被擠壓一般，根本反抗不了，直接墜下。
那人視線跟著他們下墜的軌跡，手一揚，殺了他們落地點的妖獸，空出一片區域來。
蘇謹只能調整好落地姿勢，避免撞傷。
剛站穩，蘇謹還沒來得及扶起江陵，這個人被吊到半空，不受控制地遠離江陵，懸掛在那只巨大的繭上。
荊棘條湧動著，看上去像是臭沼裏鉆出的蟲，看得人惡心。
荊棘條向四周抽離，露出裏面的東西來。
蘇謹看清後，已經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無數的屍體堆積，腹中被掏空，皆是睜大雙眼，血絲充斥眼球，死不瞑目。
那些人的死狀與之前去村莊調查時，闖入的幾間屋子裏被挖靈根的人一模一樣，都是腹部被空，骨頭上的靈根全被剖幹凈了。
腥臭蔓延，血氣散發，激起周圍妖獸躁動。
荊棘條蜿蜒在繭的周圍，對著蘇謹蠢蠢欲動。
蘇謹終於見到了這一切事件背後的真正兇手。
包括之前被挖靈根的人。
所以他們早就開始安排這一切，早就密謀著要打開入口，侵害人間。
被吊著直擊如此殘忍的場景，蘇謹竟沒有害怕，而是滿腔怒火。
“上次我抓的人是他，這次換你好了。”那人饒有興味地看著蘇謹，眼神如陰暗潮濕環境裏生存的蛇，陰毒黏膩，叫蘇謹渾身不舒服。
“沖我來，我比她有價值。”江陵手按在劍柄上，撐著站起來。
身體搖晃，難以控制，顯然身體狀況很差。
那人卻笑了：“不不不，她的元嬰可比你那碎得都拼不起來的要完整多了。就拿她來獻祭，開啟陣法。”
話音落下，有女聲響起，蘇謹立刻朝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
“衾悠，別廢話，直接殺了他們。”
鮮紅的顏色沖擊著雙眼，看清來人後，稍稍安了心。
故泠兮將綁著的兩個人扔到地上，看到蘇謹與江陵後，挑眉獰笑：“你們最終還是落到我們手裏了。”
七懸與鶴雲意識模糊，身上有傷。
他們沒死。
“這是自然。”衾悠朝故泠兮招了招手，對著江陵挑釁道：“你不是很有能耐嗎，之前破壞了我好幾個點，現在怎麽不動了？也不救自己的同門”
說罷，他還責怪起江陵來：“你若加入我們，又怎麽會發生後面的這些事，耽誤我們的計劃……”
衾悠吊兒郎當的模樣瞬間消失：“真該死。”
話音落下，蘇謹身下的繭周圍突然浮現一個半徑足足有十米的陣法，身體仿佛被無數細繩綁著，朝外拉動。如五馬分屍一般，身體各個部位被拉扯著，勒進肉裏，再過片刻就會被扯斷四肢與頭顱，只剩軀幹。
蘇謹立刻想到金手指，可系統已經消失，金手指還能用嗎？
心神一動，蘇謹身上的痛減輕了一瞬。
金手指能用！
可這陣法是無限作用，一次金手指根本無法解決蘇謹的困境，熟悉的痛繼續拉扯。
巨繭開始蠕動，裏面的屍體開始一點點消失，裏面好似有一張無形的嘴，啃食著一切生物。
蘇謹痛得說不出話來，她只能用最後的力氣看向江陵，最後無力垂下腦袋。
江陵目眥欲裂，蘇謹痛苦的模樣倒映在眼裏，像是有把刀在割他的心，動作緩慢卻極其折磨。
到這一步，江陵意識到自己是非死不可了。
這個陣法只有他能破，只有他才能完全封鎖所有的入口。
“快了快了，等陣法一成，所有的入口都會被打開。”
衾悠神色癲狂，故泠兮卻盯著蠕動的繭，臉上露出詭異的表情。
蘇謹疼得幾乎失去了意識。
好疼，怎麽會這麽疼……
很想有人能一刀殺了她，不受這樣的折磨。
“蘇謹，用置換……”
有人在喊她。
意思清醒了一瞬，立刻捕捉到江陵傳來的密語：“將我置換到你的位置，我有辦法解決。”
蘇謹沒信。
“你在騙我。”
只有身處陣法中的人才會知道，這是一道入陣之人絕無身還可能的陣，充滿惡意與殺意，根本逃脫不了。
“相信我，我能解決。”
蘇謹意識再次模糊，腦海中卻清楚浮現幻境中純白的江陵，眼眸中的金環好似在轉動。
“我，相信你。”
不受控制地說出這句話，轉瞬間身體所有撕裂感消失，連腳都有了踩到地面的踏實感。
蘇謹瞬間回神，腦中緊繃的弦斷了。
江陵強制與她置換了！
陣法中蘇謹被替代，江陵懸在半空中，身體痙攣，卻極力掙紮著將雙手聚攏，手腕處立刻顯現極細的紅痕，血珠冒出，逐漸凝聚，從手腕滴落。
蘇謹已經意識到江陵要做什麽了。
衾悠與故泠兮反應過來，面目猙獰。
“先殺了她，等江陵死了，再把她扔進去。”
蘇謹從這句話中提取到了關鍵信息，這個陣法一次只能進一個人。
剛思考完，故泠兮的攻擊已至。
蘇謹拾起劍，果斷格擋。
看到蘇謹手中的劍後，故泠兮冷笑：“連我的劍也偷。”
蘇謹沒理會她的冷嘲熱諷，直接開大，三道雷電從雲霄落下，勢不可擋，一個接一個地朝故泠兮頭頂劈去，全都擊中。
故泠兮立刻沒了生息，成了幹柴。
蘇謹與故泠兮纏鬥間，江陵那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
雙手合攏後，淡藍色的靈力自指尖流轉，漸漸凝聚成一條星河，靜謐、安寧，與陣法外的戰鬥截然相反。
衾悠嘴上的笑容逐漸凝固，臉色驟變，直接雙手抱十，跟著一起繪制陣法。
可他晚了。
蘇謹站在原地，與江陵遙遙相望。
她知道自己無法改變這一切了。
眼前的人離她這樣近，近到幾步路就能走過去，卻又那樣遠——生與死的距離。
“恭喜宿主，攻略進度達到百分之二、百分之三、百分之五……”攻略進度在不斷攀升，卻是江陵死的訊號。
江陵緩緩勾起一個笑來。
“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那是他日覆一日枯燥無味的生活裏，唯一的色彩。
神心裏裝了一個人，從此，也就成了人。
星河的顏色越來越深，手腕間滴的血宛如涓涓流水，永無停歇。
星河忽然爆炸開來，陣法成型，覆蓋住了原本的陣。
巨大的沖擊波無差別攻擊，離得最近的生物全都瞬間死亡，包括衾悠。
到死，他都不會明白，江陵為何有能力毀了他設下的陣。
可這沖擊波卻未傷到蘇謹分毫。
有一雙溫柔的手托著她，將她送上雲霄。
“恭喜宿主，攻略進度達到百分之百，即將開啟通道，您將在三秒後回到原本的世界。”
蘇謹看不見江陵的身影。
不知是死的妖獸太多，炸開的血霧迷失了視線，還是她眼中早已落下的淚。
“三——”
為什麽看不見？為什麽看不見江陵？
“二——”
他是神，他不可能死的！
“一。”
身體墜落，無盡的失重感傳來，忽然接觸到地面。
有什麽重物砸到臉上，蘇謹伸手去摸。
“蘇謹，你怎麽了？”
關心的聲音響起，蘇謹茫然望著眼前，看到頭頂的遮光床簾後，像是僵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良久，床簾裏傳來克制後依舊哽咽的聲音：
“我沒事。”
“那就好，早點睡啊，明天還有早八。”
淩晨的宿舍極為安靜。
蘇謹將整個身子蒙在被子裏，泣不成聲，淚珠落下，洇濕了被單。
江陵，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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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受了很嚴重的傷。
離他越近, 看得也就越清楚，也越震撼。
她一步步跑向江陵，越來越近, 只剩下幾步路的距離時，忽然停下來。
江陵像個破碎的娃娃一般，癱倒在木欄上，手臂垂下，掌心滿是血跡，腦袋後仰，不知生死。
身上的衣裳破碎，鮮紅的顏色沖擊著蘇謹的雙眼。
看清江陵的那一刻,瞳孔皺縮，心臟好像被撕裂一般，即便是一路上看到那麽多萬劍派弟子的屍體也未曾覺得這樣絕望，這樣窒息過。仿佛被人掐住咽喉, 呼吸都被遏制。
“江陵……”
蘇謹踏出一步, 輕聲呼喚。
可未得到任何回覆。
像是睡著了一般，躺靠在木欄上，一動不動。
紅線縮短, 蘇謹與江陵之間的距離達到最近。
她蹲下去，低頭看著江陵。
他身旁有柄斷劍, 劍柄上都染了血。
“江陵——”
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喉嚨裏像是紮了刺, 說出的話嘶啞得聽不清。
或許也不需要有人聽清了。
聲音顫抖, 連伸出去的手都在抖。
不敢去碰江陵, 怕自己碰到的是早已冰冷的體溫，是死亡, 是無盡的恐懼。
即將碰到江陵臉龐時，蘇謹一把收回手，咬著嘴唇，偏過頭去看泛著漣漪的河面。
河面蕩開一圈圈漣漪，如蘇謹此刻的心情一般，不平靜。
可最終，她還是轉回頭，盯著江陵。
幾乎聽不見呼吸聲，也看不到胸膛起伏。
蘇謹在想，若是江陵真的死了，她以後該怎麽辦。
一直留在這裏，無法離開？
可這一刻，忽然發現自己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渴望並不沒有初來是那樣強烈。
她想要眼前這個人活著，想讓他睜開眼。
已經想不到除了江陵，她還能尋求誰的幫助。
七懸還在等著她回去。
“江陵，你醒醒。”
手指觸碰到江陵臉上，卻是冰涼的感覺。
眼底的光瞬間熄滅。
不敢再去想，她一直叫著江陵的名字，想將他喚醒。
可面前的人任由她怎麽叫，怎麽觸碰，都沒有一絲反應。
眼眶濕潤，視線模糊，豆大的淚珠滑落，蘇謹下意識擡手拭淚，想要看得清楚一點。
江陵面上蒼白得不成人樣，血痕遍布，傷痕交錯。
怎麽會這樣，這麽短的時間內，江陵怎麽傷成這樣了？
萬劍派那麽多人，也沒能擋住嗎？
攻擊萬劍派的，也是破壞入口的那波人嗎？
腦子裏思緒繁雜，理不清，想不通。
“你不是很厲害嗎……”蘇謹克制不住，淚水滑落：“你那麽厲害，怎麽會出事啊——”
蘇謹捂住自己的臉頰，泣不成聲。
相處了那麽久的人，也曾動過心的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她手裏。
支撐自己的支柱斷裂，蘇謹跪倒在地，掌心撐著地面。
淚水浸濕了木頭建造的橋梁，視線裏卻看見依舊鮮紅的線條。
蘇謹慢慢瞪大了眼，呆呆看著手腕上的紅線，腦中響起江陵說的話。
他說過，只有他死了，紅線才會消失！
希望升起，精神支柱被重構，蘇謹擡起頭來，眼底的光如旭日一般明亮，充滿希望。
江陵沒死！
他一定沒死。
視線慌亂尋找著江陵的手腕，見到紅線還好好地纏繞後，心裏懸起的大石猛地落下，但又立刻掛起。
立刻將靈力打入江陵體內，查看他的傷勢。
可一看清他的筋脈乃至五臟六腑後，蘇謹頓住了動作。
全身經脈斷裂，胸骨碎裂，碎骨沖擊到五臟六腑中，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
傷得這樣重，卻撐著一口氣沒死。
蘇謹茫然望著他，機械般地環視周圍。
她看不到一絲希望。
要怎麽辦？要怎麽才能救活江陵？要怎樣才能去幫七懸。
剛升起的希望被澆滅，蘇謹眼底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下去，最後目光凝聚到江陵身上，看到的畫面卻觸目驚心。
失神看著眼前的渾身血跡的人，漸漸失去了焦距。
忽然有一聲叫喊聲將她驚醒，蘇謹被拉回了現實，聽到系統的聲音：“宿主快跑！有危險！”
白毛小貓疾跑著朝蘇謹奔來，看到蘇謹身後的人後驚喜了一瞬，隨即轉變為慌張。
“喵——”
這一聲喵叫有些尖，蘇謹卻聽出了系統的意思。
擡眼一看，小貓身後黑壓壓一片不知是何種生物正飛速朝這裏來，單看其制造的騷亂就能推想出是何種巨物。
耳邊仿佛能聽到心臟快速跳動的聲音。
顧不上會不會扯到江陵身上的傷蘇謹直接擡起江陵垂下的胳膊繞到自己肩膀上，摟住江陵拾起短劍就跑。
剛站起來步子不穩，險些跌倒，調整好狀態後，蘇謹用胳膊勒住江陵的腰，摟著人跑到岸邊，此刻正巧與系統匯合。
“宿主，跟著我！”
蘇謹能聽到有什麽東西在朝她的方位跑來，頭也不敢回，跟著系統一直跑，腳步不敢停下。
她怕自己一停，便再無生還的可能。
河水流淌，逐漸湍急起來，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河底攪動，掀起劇烈的波浪，一浪更比一浪猛。
系統帶著蘇謹沿著河邊跑，這是唯一能走的方向，後路有東西在追擊。
腦子嗡嗡響，耳邊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大，蘇謹雖跑著，卻覺得自己的腳根本沒有踩在實地上，雙腿忽然軟綿綿的，仿佛下一秒就會倒地。
焦急的奔跑過程中蘇謹沒時間去看河面怪異的變化，卻能聽見後方傳來一陣聲音。
那聲音像是某種猛獸呼吸發出來的，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如同催命符，叫人懼怕。
“系統，跳到我劍上。”
奔跑間忽然想起自己還有把劍，劍身懸空，小貓跳上來，蘇謹一個箭步站到劍身上。
“宿主，快點快點！”貓爪子拍打著蘇謹的小腿，系統已經能看到追來怪物的輪廓。
被系統這麽已催，更加焦急，連站在劍身上的雙腿都禁不住開始顫抖。
催動腳下的劍，瞬間升空，速度飆升，甩開了後面的怪物。
貓眼瞪大了盯著後方，怪物巨大的身影漸漸遠去，系統松了口氣：“宿主，我們應該沒事——”
話音未落，腳下腳的劍劇烈緩動，有什麽粗壯的東西纏繞上來，兩人帶一貓瞬間墜落，撲進了河中。
河水猝不及防灌入，嗆得鼻腔生疼。
小貓撲棱著四肢，費力掙紮，浮到水面，河水掀起一層又一層的浪，小貓的身子隨著水浪晃動，一時間無法控制好身體。
“宿主？宿主你人呢？”系統費力扭轉身體，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宿主你在哪？”
小貓屏住呼吸，一口氣栽進水下，睜眼找人。
河水散發著腥臭味，還有絲絲血腥味，這兩中味道夾雜在一起，直擊蘇謹心肺。
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求生的本能操控著自己往上浮，手腳並用，使勁波動。
大腦眩暈，已經方便不清方向，嘗試過睜開眼，可渾濁的水下根本看不清，一睜眼就會覺得生澀，刺得眼睛疼。
不斷掙紮，屏住呼吸，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再努力一次，就能浮到水面。
這一刻，蘇謹十分討厭水。
直到自己雙手接觸到的是久違的空氣，蘇謹猛地浮出水面，張開嘴大口呼吸著。
掙開的眼裏布滿血絲，慌亂與擔憂充斥。
沒有看見江陵。
蘇謹心猛地一沈，喊了一聲：“系統——”
沒有回應。
好似這裏只有她一個人。
莫大的恐懼襲上心頭。
大半個身子泡在水裏，讓人很不踏實。
河面忽然平靜下來，只有蘇謹所在的區域因為她的動作而掀起漣漪，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
眼睛被河水刺激得一陣陣生疼，水珠滑落，說不清是沾上的河水還是淚。
蘇謹猛吸一口氣，瞪大眼睛屏住呼吸，隨後一頭沖向水底。
層層漣漪蕩漾開來，不過幾秒，蘇謹的腦袋又沖出水面，被水嗆得直咳嗽。
她張開的眼底滿是驚恐。
剛潛下去，就看到了張牙舞爪的粗壯不明物體，足足有人的腦袋那麽粗，像是某種生物的觸手。河底太渾濁，根本看不清它的本體。
江陵該不會是被這種東西拖到水裏面吧！
蘇謹腦海裏剛產生這個念頭，遠處水面如同沸騰一般不斷冒泡，影響的範圍越來越大。
緊接著有一只觸手自沸騰水面沖出，直上雲霄。
第二只，第三只……接連而上，遮蓋了天日，河面立刻變得暗沈。
蘇謹終於看清了這只巨獸的模樣，可緊接著瞳孔驟縮，心臟停跳一瞬。
無數只觸手組成的妖獸軀殼上，江陵被一只觸手緊緊纏繞，此刻他的身形在這只巨獸面前顯得格外渺小。
江陵垂著腦袋，似乎已經死了。
似乎察覺到這裏還有人活著，巨大的觸手朝蘇謹迅速襲來，速度快得幾乎眨眼間就已經來到蘇謹面前。
水裏限制太大，蘇謹沒法控制好自己的身體，被卷了個正著。
巨大的力道幾乎勒得她喘不過氣來，觸手纏繞上來，將蘇謹拎出水面，一點一點包裹，將蘇謹手腳束縛，力道大得幾乎無法掙脫。
忽地，眼前的一切倒轉，血液沖到大腦，整個人被觸手纏著倒掛在半空中，觸手像是找到什麽有趣的東西一般，揮動著，晃得蘇謹頭暈目眩，犯惡心。
身體在不斷晃蕩，眼前的景象來回變化，根本看不清自己現在在哪，更別提想辦法掙開去找江陵。
雙手被緊緊纏在身側，比用粗繩捆綁還痛。
掙紮著動手指，蘇謹剛使出絲絲雷電想試試能不能麻痹這只觸手，卻被妖獸察覺，觸手立刻收緊，勒得蘇謹連手都動不了，心肺被擠壓，喘不過氣來。
血氣直沖大腦，眼睛充血，再這樣下去，早晚會死。
觸手在一點一點加重力道，蘇謹沒了力氣，連反抗都做不到。
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緩緩流逝，可卻完全無法反抗。
就這樣，難道就要這樣死了嗎？
眼前忽然浮現這一生經歷的一切，從記事起，到入學，到被拉入這個世界，與江陵相遇，遇見小師弟、七懸……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可卻都一同經歷過生死。
七懸還在等她，還有江陵——
腦海中閃過與江陵經歷的一切，他的面容漸漸清晰，最終定格在幻境中銀發飄然、渾身白衣，眸色鮮紅的模樣。
那雙眸子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深，鮮紅逐漸朝著暗紅色轉變，最後徹底成為黑色。
不——
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裏。
求生的欲望客服了恐懼，支撐著她爆發出潛力。
體內靈力迅速流轉，運轉十幾個周天後，終於打破了瓶頸。
剎那間枯竭的經脈充滿靈力，身體變得輕盈。
蘇謹睜開眼，殺意充斥，幾乎能凝成實質。
渾身靈力凝聚到一處，左手雷電團與右手火球同時爆炸開來，未等這次攻擊結束，七道足足有樹幹粗的巨大雷電自蒼穹劈下，直直沖向像河水中的巨獸，雷電落下的那一瞬間，風雲湧動，照亮了巨獸身影擋住的昏暗區域。
靈力還在源源不斷自丹田處湧出，蘇謹進階了。
蘇謹擊碎了纏在自己身上的觸手，身體恢覆自由卻直接下墜，顧不上被勒痛的地方，手指一動掉進河裏的劍飛至蘇謹身下，接住了她。
七道雷劈中巨獸，直接劈斷七只觸手，其中就有纏住江陵的觸手。巨大的觸手掉進水裏，濺起來的水有好幾米高。
蘇謹瞅準時機，一掌擊碎江陵身上的觸手，接住江陵，禦劍遠離巨獸。
保持安全距離後，蘇謹四處尋找白貓的身影，終於在下游的岸邊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團子。
湊近一看，就是那只小貓。
見到蘇謹後，系統立刻呼喊：“宿主，我找你們的時候被沖到這裏了——”
將小貓撈上來，蘇謹禦劍離開，遠離這處已經被妖獸占領的地方。
懷中的人渾身濕漉漉的，蘇謹將他身上水分蒸發，被水浸泡過後顯得更加虛弱了，身上血跡被水侵蝕暈開，到處都是。
可兩人手腕間的紅線還在，蘇謹不信江陵已經死了。
“系統，有什麽辦法能喚醒他嗎？”
雖然現在暫時安全了，可蘇謹卻更加慌亂。
她摟著江陵冰涼的身體，寒意連帶著也侵入她的身體中。
絕望又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
貓貓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江陵，又擡頭去看面上的哀憂已經無法控制的蘇謹，眨了眨眼。
“我有一個辦法哦，宿主。”
系統的語氣忽然變得輕快起來，卻給蘇謹帶來了希望。
“真的！”
蘇謹扭頭看向毛發沾了汙漬的小貓，期待系統的回答。
“宿主，你已經知道了我其實是江陵創造的，對吧？”
小貓蹲坐好，乖巧地看著蘇謹。
蘇謹點頭：“對。”
許是剛從水裏出來，再入高空，蘇謹渾身涼涼的，有點冷。
“然後現在我已經被剝離了，變成了貓咪。”小貓歪頭，胡須被風吹得一撇一撇的，很是可愛。
蘇謹繼續點頭，忽然想到自己見到這樣形態的系統前，她回客棧的路上見到了一只很幸福的貓。
“其實我也算江陵的一部分，只要我回去了，應該有幾率喚醒江陵。”
蘇謹點頭的動作頓住了，她沒想到是這樣的方法。
系統與她朝夕相處，比起江陵，是像家人一般的存在，要她如何舍得。
“宿主別怕，會好起來的。”小貓叫了一聲，提醒道：“宿主可別忘了任務，還差百分之九十九就可以完成攻略任務了！”
小貓柔軟的肉墊搭在蘇謹摟著江陵的手上，輕輕拍了拍。
“宿主，繼續加油哦！”
說完這句話，小貓的身體開始消散。
蘇謹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無力感與窒息感籠罩著她，什麽都無法挽救。
她沒有能力去解決這一切，只能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赴死。
小師弟是這樣，系統也是這樣。
紅了的眼眶落下淚珠，滴到江陵臉上。
緊閉著的眼忽然顫動一瞬，接著猛地掙開。
蘇謹失神哭泣的模樣映入眼簾，心猛地抽動。
江陵想要伸手為她擦淚，身體卻像是千斤重，根本舉不起來。
心中隱隱有所感應，他最後的保命手段沒有了。
系統一旦回來，就意味著他已經死了一次，現在醒來不過是吊著一口氣，人已經在鬼門關了。
“謹……”
開口第一個字被淹沒，只剩下一個“謹”。
可這足以讓蘇謹聽清。
不敢置信，又立刻被巨大的喜悅取代，迷茫與絕望被驅趕，此刻的江陵對蘇謹來說就是主心骨，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會有轉機。
“你現在能動嗎？”蘇謹一股腦地將自己要說的話全說了出來：“鶴雲被抓住後七懸找到了他，但他們在一處入口那被抓了，那裏全都是妖獸，而且沒人阻攔。”
蘇謹定定看著江陵雙眼，想從他眼中找到肯定的情緒：“你能解決的，對吧？你能救他們吧？”
江陵終於明白當自己心愛之人有求於他，可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可他不能拒絕。
這不僅僅是蘇謹的請求，也是他的責任。
若是不將那些入口全封住，妖獸侵襲人間，生靈塗炭，這個世界不久就會崩塌。
蘇謹也會很危險。
所以他在蘇謹滿是期待的目光下，說他可以。
他對蘇謹承諾：“我會解決的。”
“謝謝。”
蘇謹知道這其中的艱難，此刻謝謝兩個顯得極為蒼白，不足以表達她的心情。
得到江陵同意後，蘇謹很快禦劍到達七懸被抓的入口。
不到半個時辰，妖獸擴散的範圍已經到了附近的城鎮，能看到有修士在奮力抵抗，可單憑幾名修士又如何能抵抗得了這千萬頭妖獸，防線一步步倒退，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慘死，眼看著一座座城鎮被毀。
“去最中間。”江陵壓著嗓子，克制身體的不適。
蘇謹擔心七懸的情況，沒聽出來江陵聲音的異常。
“那裏有可以攻擊到高空的妖獸。”
江陵沒有猶豫，只說讓蘇謹去。
為了避免被攻擊到，蘇謹直接在兩人周圍套上兩層結界，隔絕氣息的同時起到防護的作用。
靠近後，蘇謹驟然發現這荊棘條圍成的繭變大了許多，並且周圍空出了一塊區域，那裏站著一個人。
看清那人容貌後，蘇謹後背發涼，寒意升起。
那就是懸崖邊威脅她的那個人。
他就是幕後黑手嗎？
江陵也同樣看到了它，仿佛想起了什麽，握起手掌。
兩人的敵意不約而同升起，皆是沖著同一個人。
底下的人似乎感知到了他們的存在，目光準確地看向高空中的兩人。
那一刻，他們無處遁形。
“兩位遠道而來，何不下來坐坐？我們說些話。”那人帶著笑意，眸色晦暗，深不見底。
蘇謹看不出他的實力，但直覺告訴自己他絕對不是她一個人能抗衡的。
“哎呀呀，真巧，這才幾天，我們又見面了。”
那人朝著蘇謹的方向走了一步，可蘇謹周身的空氣忽然壓縮，頭頂像是有千斤鐵器壓著他們往下墜。
“我不太喜歡仰著頭說話，所以還是你們下來吧。”
蘇謹咬牙，釋放靈力與這威壓鬥爭，可在她好不容易保持平衡後，那人又接著走了一步，渾身被擠壓一般，根本反抗不了，直接墜下。
那人視線跟著他們下墜的軌跡，手一揚，殺了他們落地點的妖獸，空出一片區域來。
蘇謹只能調整好落地姿勢，避免撞傷。
剛站穩，蘇謹還沒來得及扶起江陵，這個人被吊到半空，不受控制地遠離江陵，懸掛在那只巨大的繭上。
荊棘條湧動著，看上去像是臭沼裏鉆出的蟲，看得人惡心。
荊棘條向四周抽離，露出裏面的東西來。
蘇謹看清後，已經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無數的屍體堆積，腹中被掏空，皆是睜大雙眼，血絲充斥眼球，死不瞑目。
那些人的死狀與之前去村莊調查時，闖入的幾間屋子裏被挖靈根的人一模一樣，都是腹部被空，骨頭上的靈根全被剖幹凈了。
腥臭蔓延，血氣散發，激起周圍妖獸躁動。
荊棘條蜿蜒在繭的周圍，對著蘇謹蠢蠢欲動。
蘇謹終於見到了這一切事件背後的真正兇手。
包括之前被挖靈根的人。
所以他們早就開始安排這一切，早就密謀著要打開入口，侵害人間。
被吊著直擊如此殘忍的場景，蘇謹竟沒有害怕，而是滿腔怒火。
“上次我抓的人是他，這次換你好了。”那人饒有興味地看著蘇謹，眼神如陰暗潮濕環境裏生存的蛇，陰毒黏膩，叫蘇謹渾身不舒服。
“沖我來，我比她有價值。”江陵手按在劍柄上，撐著站起來。
身體搖晃，難以控制，顯然身體狀況很差。
那人卻笑了：“不不不，她的元嬰可比你那碎得都拼不起來的要完整多了。就拿她來獻祭，開啟陣法。”
話音落下，有女聲響起，蘇謹立刻朝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
“衾悠，別廢話，直接殺了他們。”
鮮紅的顏色沖擊著雙眼，看清來人後，稍稍安了心。
故泠兮將綁著的兩個人扔到地上，看到蘇謹與江陵後，挑眉獰笑：“你們最終還是落到我們手裏了。”
七懸與鶴雲意識模糊，身上有傷。
他們沒死。
“這是自然。”衾悠朝故泠兮招了招手，對著江陵挑釁道：“你不是很有能耐嗎，之前破壞了我好幾個點，現在怎麽不動了？也不救自己的同門”
說罷，他還責怪起江陵來：“你若加入我們，又怎麽會發生後面的這些事，耽誤我們的計劃……”
衾悠吊兒郎當的模樣瞬間消失：“真該死。”
話音落下，蘇謹身下的繭周圍突然浮現一個半徑足足有十米的陣法，身體仿佛被無數細繩綁著，朝外拉動。如五馬分屍一般，身體各個部位被拉扯著，勒進肉裏，再過片刻就會被扯斷四肢與頭顱，只剩軀幹。
蘇謹立刻想到金手指，可系統已經消失，金手指還能用嗎？
心神一動，蘇謹身上的痛減輕了一瞬。
金手指能用！
可這陣法是無限作用，一次金手指根本無法解決蘇謹的困境，熟悉的痛繼續拉扯。
巨繭開始蠕動，裏面的屍體開始一點點消失，裏面好似有一張無形的嘴，啃食著一切生物。
蘇謹痛得說不出話來，她只能用最後的力氣看向江陵，最後無力垂下腦袋。
江陵目眥欲裂，蘇謹痛苦的模樣倒映在眼裏，像是有把刀在割他的心，動作緩慢卻極其折磨。
到這一步，江陵意識到自己是非死不可了。
這個陣法只有他能破，只有他才能完全封鎖所有的入口。
“快了快了，等陣法一成，所有的入口都會被打開。”
衾悠神色癲狂，故泠兮卻盯著蠕動的繭，臉上露出詭異的表情。
蘇謹疼得幾乎失去了意識。
好疼，怎麽會這麽疼……
很想有人能一刀殺了她，不受這樣的折磨。
“蘇謹，用置換……”
有人在喊她。
意思清醒了一瞬，立刻捕捉到江陵傳來的密語：“將我置換到你的位置，我有辦法解決。”
蘇謹沒信。
“你在騙我。”
只有身處陣法中的人才會知道，這是一道入陣之人絕無身還可能的陣，充滿惡意與殺意，根本逃脫不了。
“相信我，我能解決。”
蘇謹意識再次模糊，腦海中卻清楚浮現幻境中純白的江陵，眼眸中的金環好似在轉動。
“我，相信你。”
不受控制地說出這句話，轉瞬間身體所有撕裂感消失，連腳都有了踩到地面的踏實感。
蘇謹瞬間回神，腦中緊繃的弦斷了。
江陵強制與她置換了！
陣法中蘇謹被替代，江陵懸在半空中，身體痙攣，卻極力掙紮著將雙手聚攏，手腕處立刻顯現極細的紅痕，血珠冒出，逐漸凝聚，從手腕滴落。
蘇謹已經意識到江陵要做什麽了。
衾悠與故泠兮反應過來，面目猙獰。
“先殺了她，等江陵死了，再把她扔進去。”
蘇謹從這句話中提取到了關鍵信息，這個陣法一次只能進一個人。
剛思考完，故泠兮的攻擊已至。
蘇謹拾起劍，果斷格擋。
看到蘇謹手中的劍後，故泠兮冷笑：“連我的劍也偷。”
蘇謹沒理會她的冷嘲熱諷，直接開大，三道雷電從雲霄落下，勢不可擋，一個接一個地朝故泠兮頭頂劈去，全都擊中。
故泠兮立刻沒了生息，成了幹柴。
蘇謹與故泠兮纏鬥間，江陵那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
雙手合攏後，淡藍色的靈力自指尖流轉，漸漸凝聚成一條星河，靜謐、安寧，與陣法外的戰鬥截然相反。
衾悠嘴上的笑容逐漸凝固，臉色驟變，直接雙手抱十，跟著一起繪制陣法。
可他晚了。
蘇謹站在原地，與江陵遙遙相望。
她知道自己無法改變這一切了。
眼前的人離她這樣近，近到幾步路就能走過去，卻又那樣遠——生與死的距離。
“恭喜宿主，攻略進度達到百分之二、百分之三、百分之五……”攻略進度在不斷攀升，卻是江陵死的訊號。
江陵緩緩勾起一個笑來。
“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那是他日覆一日枯燥無味的生活裏，唯一的色彩。
神心裏裝了一個人，從此，也就成了人。
星河的顏色越來越深，手腕間滴的血宛如涓涓流水，永無停歇。
星河忽然爆炸開來，陣法成型，覆蓋住了原本的陣。
巨大的沖擊波無差別攻擊，離得最近的生物全都瞬間死亡，包括衾悠。
到死，他都不會明白，江陵為何有能力毀了他設下的陣。
可這沖擊波卻未傷到蘇謹分毫。
有一雙溫柔的手托著她，將她送上雲霄。
“恭喜宿主，攻略進度達到百分之百，即將開啟通道，您將在三秒後回到原本的世界。”
蘇謹看不見江陵的身影。
不知是死的妖獸太多，炸開的血霧迷失了視線，還是她眼中早已落下的淚。
“三——”
為什麽看不見？為什麽看不見江陵？
“二——”
他是神，他不可能死的！
“一。”
身體墜落，無盡的失重感傳來，忽然接觸到地面。
有什麽重物砸到臉上，蘇謹伸手去摸。
“蘇謹，你怎麽了？”
關心的聲音響起，蘇謹茫然望著眼前，看到頭頂的遮光床簾後，像是僵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良久，床簾裏傳來克制後依舊哽咽的聲音：
“我沒事。”
“那就好，早點睡啊，明天還有早八。”
淩晨的宿舍極為安靜。
蘇謹將整個身子蒙在被子裏，泣不成聲，淚珠落下，洇濕了被單。
江陵，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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