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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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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同一時間的城內, 周其芳看著眼前的密報,眉頭越皺越深。

上面寫著,那剛被招安的水匪頭子苻光竟然是那裴三娘子的夫婿, 那苻光不僅擊退了倭寇屢屢立功, 二人還聯手抓住了孫櫟這個奸細。

裴三分明與池家的那個是一對,怎麽會與一個水匪頭子扯在一處?

不,不對勁。

那水匪頭子絕非憑空冒出來,裴三必然早就和他有了牽扯。

周其芳將過去數月的樁樁件件回想了一遍, 突然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匪寇身份, 能抗倭,又和裴三成婚......

他腦子一片翻湧,心裏陡然升起一陣歡騰。他想, 他為大將軍破解了一個驚天秘密。

周其芳唰地起身走向門外,迎面撞上小廝。

那小廝腳下沒剎住, 差點和他撞在一處, 看清人後連忙跪了下來。

“大人, 不好了!”

“什麽不好了?”

“大將軍他,他......”

周其芳將人提著衣領揪了起來, “大將軍如何了?”

“大將軍戰死了!”

徐氏剛聽到段嶧戰死的消息,就眉頭一皺站起了身。身邊的仆婦亦步亦趨地跟上, 勸道:“夫人,夫人莫急。”

徐氏轉了一圈, 突然道:“我不急。”

她看向那仆婦,“我急什麽?”

她娘家也只是一個旁支遠親, 她女兒嫁的是清貴人家, 她兒子又掙了軍功,就算她死了, 孩子們也不會出事。

只需要......

她目光轉了一圈,拿起了一旁繡籃裏的剪刀。

徐氏剛出了後院,便看到周其芳正行色匆匆地往外走,一臉陰沈。

“你去哪?”她迎了上去。

周其芳腳步頓住,漠然道:“閃開。”

他要去抓了那裴三,會會那苻光,給大將軍報仇。

徐氏不動,他眉頭皺起,擡手便揮向擋路的女人。

揮到一半,胸口一疼,不可置信地看向下面,卻發現血紅一片。

保養得宜的一雙手拿著剪刀,插在他胸口。

嚴肅的一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絲一毫的波瀾都無。

周其芳顫巍巍地指向她,“你...毒婦......”

還未說完,便一頭倒了下去。

徐氏將他扶住,被他拖著一同蹲了下去,又伸手抽出剪刀,再次插了進去,手裏的人又是一顫,徹底沒了聲息。

她抽出那把剪刀,扔在一旁的湖裏,手終於顫抖起來。

又被她緊緊握住。

身後,趕來的仆婦驚恐地瞪著一雙眼,有些害怕地後退。

徐氏臉色平靜看向她,“怕什麽?還不幫我一起處理了。”

她望了望日頭,輕描淡寫道:“早些處理好,早些去準備晚膳,大郎要凱旋了。”

*

蘭亭在書房中端坐,眼前的紙已經堆了一疊,全是這幾日寫下的心經。

她帶著女醫們將最後一批藥包分好,也靜不下心休息,索性抄起了經書,為寧海軍祈福。

經書抄了一卷又一卷,殘陽染紅天空之際,檐下風鈴輕響。

“娘子!”

一旁的日面有些雀躍地喊了一聲,蘭亭忙從紙上擡頭,看向門外。

滿臉血痕的郎君抱著頭盔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外,沖著她微笑。

“阿芝。”

蘭亭連忙擱筆迎了上去,想要撲進他懷中,卻被他頭一次抵住。

“一身血氣,剛下戰場,臟。”

他擊退倭寇之後,第一時間便飛奔至城內,只為了見她一面,報一聲平安。

蘭亭喜極而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吉川信退了?”

李霈點頭,“暫時擊退,我軍大勝。”

他湊近一點,難掩目中的激動,“阿芝,段嶧死了。”

蘭亭一楞,擡頭看向他,“戰死,還是那個計劃成功了?”

“被段綸捅了一刀,推進了海裏,又被胡娘子他們撈了上來。”

蘭亭目光微顫,這意味著,段嶧不僅名義上死了,還能讓李霈親自報仇。甚至因為段綸,他們沒了後顧之憂。

她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這一天,他或許已經等了許久。

“好,太好了......”

蘭亭雙手握上他的大掌,柔荑將他粗糙的手掌包裹其中,帶來源源不斷的溫暖和力量。

“千萬保護好自己,我走了。”

李霈只是簡要交代了幾句,就立刻轉身往外走去。

蘭亭叫住他,“你等一等!”

李霈停住,看她跑回屋內,不多時便提裙跑了出來。

跑至身前,二話不說便低頭在他刀柄上系上一個小巧的墜子。

墜子那頭接著一個平安符。

“這是我從龍母娘娘那裏求來的,藥包已經分好,稍後便讓人送去軍中,若不夠,再派人來知會一聲就是。”

她看向他一身的傷口,“這回不能親手為你包紮,你記得一定讓衛所裏的軍醫處理好,一旦入水,定會感染。”

李霈目光動容,這平安符需要誠心誠意在神像前跪上兩個時辰,誦上一遍經文,才能請來。她一個不信神佛之人,卻依舊在這件事上為他跪到了龍母之前。

他想要抱她一下,又怕弄臟了她,只能用屈指撫了撫她的眉眼。

“等我回來。”

*

他一去又是數日未歸,倭寇的打法甚是磨人,每次派人到不同的防線處試探一遍,等膠著之際便又舉兵撤退。

明擺著要耗寧海軍的兵力。

段嶧戰死的消息被帶了回來,段綸親自哭到鄧鶴面前,說伯父鏖戰至死,已經和倭寇同歸於盡,鄧鶴便是再不甘心,也只能罷休。

段嶧戰死的消息被他死死捂住,一旦傳開,不敢想象會掀起多少風浪,他整日都在想著如何獨善其身,全無半分心思抗倭。

大半軍務落到了李霈身上,他幹脆同樣的招數迎敵,每次只派精銳前往,輪番用陣法耗力,也將倭寇折損了不少。

溱州城早就戒嚴,段嶧的死雖未傳開,卻悄無聲息地開始出現了變化。

周家安安靜靜,數日閉門不出,只知道周懷虛重傷被送進府中休養,醒來又掙紮著要重回前線去。

問心堂幾乎已經停業,百姓們風聲鶴唳,街上的人少了許多。

這日入夜,蘭亭命人照常在附近巡邏了一圈,臨關大門之際,便聽到巷中一聲突兀的慘叫。

那聲音戛然而止,很快又歸於平靜。

她狐疑地帶人走向那慘叫聲來處,前頭的侍衛長卻忽然頓住腳步,轉身朝她使了個眼色。

“娘子,沒聽見什麽不對,回去吧。”

“許是我聽錯了。”她柔聲道。

一行人回了院內,蘭亭反手讓人立刻關上大門,臉色嚴峻地看向侍衛長。

侍衛長是邱盛專門請來的綠林高手,又是被李霈和雲渠特意訓練過的,蘭亭信他的判斷。只聽他面容嚴肅道:“娘子,恐怕來人不少,且個個無聲無息,是個中高手。”

“我聽聞,倭寇之中有一類人,自幼經過特殊訓練,身姿輕盈,擅長暗器,被叫作‘忍’。”

“你懷疑,是倭寇?”

“不無可能。”

蘭亭面色如霜,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倭寇不知道從哪處悄然潛進了城中,眼下兵力都派去了前線,城中連自衛的地方兵力都無,最多有官府的衙役充數。

若是這幫忍出手裏應外合,恐怕城內將遭大難。

她盡力讓自己平穩下來,“把所有人請來。”

堂內住著的靈秀館女醫、問心堂夥計、胡娘子等人皆被叫到一處,蘭亭沈聲道:“有倭寇入城。”

眾人一驚,黃兒道:“這可怎麽辦?要不要去請苻郎君?”

蘭亭搖頭,“眼下先要保護好自己,做最壞的打算。待會兒你們分別去收拾隨身衣物,帶上備好的幹糧、水和藥物,去藥園之中藏起來。”

“娘子,不如通知一聲江大人?”

一旁的秋雲冷靜道。

蘭亭讚許看她一眼,“江大人府中尚且有部曲,再加上縣衙中的衙役,應當能勉強頂住一些,也好及時調遣。這件事,我若交給你,可敢一試?”

秋雲有些驚訝,隨即道:“兒願一試。”

蘭亭囑咐:“那些倭寇既然已經入得折柳巷,其餘各處肯定也少不了,你要多加小心,就扮作上門的大夫前去瞧病就是,若有不對,自保為先。”

蘭亭看向侍衛長,“你來護著她。”

她靜坐片刻,覆道:“軍中也必須要知會,即便是江大人,恐怕也得想盡辦法送信到龍平所裏去。”

但關鍵在於,李霈不會相信。

三年前,也是這樣的軍情被呈到天行軍中,他選擇了相信,最後失去了所有。

眼下,若舊事重演,他又能怎麽選。

這一招,又惡毒,又致命。

孫櫟恐怕已經反應過來李霈的身份,特地設了這局給他。

一旁的黃兒自告奮勇,“娘子,我去送。”

蘭亭搖了搖頭,“我去。”

只有她出現在李霈眼前,恐怕才能破局。

“不可!”

“不行啊!”

數道聲音齊發,都擔憂地看向蘭亭,“您的安危才是最要緊的,眼下城中如此危險,您怎麽能孤身涉險?況且城中戒嚴,您如何能出得去?”

日面都有些不讚同地拉了拉蘭亭的衣袖。

蘭亭已經下定決心,“走這一趟的人,只能是我,坐著也是等死,不如出去一搏。至於出城的辦法,我知道一個地方。”

她看向黃兒,“天一亮就出發,你掩護我。”

*

段綸府上的井口旁,蘭亭已經換上水靠,正在活動著各處關節。

黃兒站在一旁憂心忡忡:“娘子,您也才學會鳧水不久,真的能堅持到城外嗎?”

這對蘭亭而言,也是個未知的問題,但她眼下只能說服自己,全力以赴。

李霈尚且拿命在拼,她如何能袖手旁觀。

“我盡力,放心。”

蘭亭準備結束,深吸一口氣,準備躍入井中,這處豎井直通那日的湖泊,李霈後來告訴她,湖泊的另一側出水口,連接著城外的河道。

她只要游到河道處,就能奔赴龍平所,找到李霈。

再沒有多餘的話交代,蘭亭下水之前,將身側的玉佩交給黃兒,囑咐他務必收好。

“您一定小心,我們等著您回來。”

蘭亭點點頭,跳入井中,如同一尾輕盈的魚,瞬間沒了蹤影。

黃兒悄悄離開段府,卻見到街上已經混亂不堪,無數百姓橫屍在大道中央,驚慌失措的喊聲響起,都往一個地方沖去。

那是縣衙的方位。

他臉色蒼白,握住懷裏的刀,扶住一個重傷倒在路旁的人,拖著他往問心堂走去。

蘭亭從井中一路游到湖泊處,在水面處觀察了一瞬,見四周無人,便浮至水面換了換氣。

她為了練習鳧水的本領,已經讓自己多做了許多強身健體的把戲,一路從井口游到這裏,尚且不會太喘,她在湖面小心地呼吸,為自己鼓勁。

接下來的路,從湖泊到城外河道,才是最大的考驗。

蘭亭停了一會,覺得差不多了,又紮入水中,往出水口游去。

這一條甬道幽深而漫長,再也沒有日光照進來,蘭亭游了不知道多久,還是沒有看到光亮。

她努力地維持著換氣的狀態,保持著勻速的呼吸,又盡量減少劃水的動作,讓自己能以平滑向前的方式滑行一段,再試著配合劃水的動作。

這些都是李霈教給她的,郎君的聲音似乎還響在耳邊。

“阿芝記得,千萬不要將頭仰得太高,也不要太低,跟著水流的方向前進平行前進便是。”

她靠著這些細碎的記憶將自己徹底放松,想象自己是一尾深水裏的魚,可以自由的游動在水中。

甬道還未過完,她的呼吸越來越慢,越來越沈,滑行的距離也越來越短。

眼看著就要沈入更深的地方。

前方似乎出現了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告訴她,來我這裏,睡一覺就過去了。

蘭亭眼皮合了一瞬,又在冰冷的水中猛地驚醒,李霈從不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他只會告訴她,不要害怕,不要屈服,不要退縮,我永遠在你身後。

失去的外部感知再次回籠,蘭亭閉眼,咬牙往前沖去。

再堅持一息,最後一息。

還有三裏,不,或許只有一裏,她就能成功。

她一遍一遍地哄著自己,終於在最後一刻,頭頂一亮。

*

李霈從議事堂回到官署之中,剛準備召人來布置陣型,就看到聞淞風一樣地走了進來。

“將軍!”

“何事如此驚慌?”

“夫人來了。”

李霈疾步走向他的營帳之中,撩開簾子便瞧見床榻上坐著一個瑟瑟發抖的身影,他眉頭緊蹙,臉上的喜悅被急切取代,上前道:“阿芝,怎麽了?”

床上的人轉了過來,露出蒼白的一張臉。

蘭亭沒有什麽力氣,只能示意他靠攏,李霈坐了過去將她扶住靠在懷裏,摸了摸她的額頭,“你發燒了。”

“快去城裏...救人,有倭寇...潛入城中,是忍。”

話音剛落,她便倒了過去,李霈忙不疊將她扶穩,才看清她身上穿著的是自己的衣裳,內裏不著寸縷。

一旁的架子上,胡亂扔著一副水靠。

李霈瞳孔一縮,瞬間明白了她是如何過來的。

“來人!快來人!”

“聞淞,速速找軍醫過來看病!給我把這屋子裏堆滿火盆!”

“等下,去把苻安叫過來。”

苻安和軍醫雙雙到了帳中,一個開始把脈開藥,另一個和李霈走到了輿圖前。

“城中有倭寇潛入,都是忍,你帶一隊精銳速去支援。”

“是。”

苻安領命,又遲疑道:“消息可準?”

李霈篤定,“絕不會有問題。”

他的阿芝拼了命才將這消息送到他跟前。

“將軍,這些忍到底從何而來?咱們的線上不都有人把手?會不會是倭寇的虛晃一槍?”

李霈轉身看向輿圖,迅速鎖定了兩處最邊緣的位置。

“這兩處是何人駐守?”

苻安一楞,“我這就去打聽。”

不過片刻,苻安沈著臉回到了營帳之中,“將軍,段嶧前些日子派人調走了一半守衛,不知道去了何處。”

李霈能猜到幾分,“不必追究了,先去城中支援。”

苻安再也沒有遲疑,立刻領命轉身。

把完脈的軍醫走了出來,“已經給夫人開了藥,紮了幾針。她失溫過度,又透支了力氣,能撐到現在,全憑一口氣。”

李霈喉頭發哽,沈聲道:“我知曉了,多謝趙大夫。”

那軍醫搖搖頭退下了,李霈轉入屏風之後,看向榻上昏睡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仍舊滾燙一片。

他用額頭抵著她的,輕聲道:“我的阿芝真是了不起。”

聞訊而來的雲渠已經趕到帳外,匆匆道:“老大,城裏是不是出事了?”

李霈松開蘭亭,沈著臉走了出去,一想便能知道吉川信父子的把戲。

“城中有苻安去了,他們安排這一處,必會突襲,這一次,恐怕不是試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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