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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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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莫姨?”

“莫愁姑姑!”

李霈疑惑的聲音和日面驚喜的聲音同時響起。

蘭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牽著他的手, 連忙松開,李霈深深看她一眼,配合地同她拉開距離。

莫愁未動, 站在原地同蘭亭規規矩矩地見了個禮, “三娘子安。”

“快請起,”蘭亭連忙示意日面上去攙扶。

莫愁是她阿娘的貼身侍婢,自娘家一同帶來,是自幼的情分。後來又打定主意不再嫁人, 成了她阿娘身邊的掌事仆婦, 至今已數十年。

對蘭亭而言,則是需要敬重的半個長輩。幼時她阿娘因父親離世而終日消沈,也是莫愁伴在她身邊, 哄她入睡。

莫愁長伴阿娘身側,若她來了, 阿娘是否也......

看見她的神色變化, 莫愁就知曉她要問什麽, 淡聲道:“禮不可廢。”目光又意有所指地落到了身後正試圖和旁邊的樹融為一體的李霈身上。

“夫人還在柏縣老宅裏,本想親自來一趟, 可家裏人都不讚同,於是讓我來走一趟。”

她語調安撫, 向蘭亭解釋起緣由。

蘭亭方才還在因阿箣與鐘夫人之事念叨著阿娘,此時能見到莫愁, 不可謂不欣喜,也一臉笑意地拉著她, “莫姨辛苦了, 快進去說話。”

她領著莫姨想要往院內走,又給李霈打了個手勢讓他先回去。李霈剛接到指令準備離開, 就被莫愁輕飄飄地叫住。

“這位郎君,雖不知曉是什麽身份,也一同過來吧。”

蘭亭想開口找個理由推辭,李霈開口道:“是該拜見長輩。”

他倒是極知禮,莫愁又轉回頭去,幾人進到了院內,李霈知禮地守在門外廊廡下,蘭亭和莫愁先走了進去。

莫愁規矩地坐在下首,看著主位的蘭亭,示意隨行的婢女奉上帶來的東西。

“三娘子逢九的生辰,夫人本來遺憾趕不上了,誰知曉有了這機會,便特意做了幾身新衣裙,拿了壓箱底的幾套頭面送了過來,知曉您喜歡制香,還叫我帶上了柏縣特有的幾種香木。”

她絮絮叨叨說著,蘭亭一一應下,又好奇道:“阿娘怎麽突然想起,要派您來看我?”

莫愁低聲道:“聽族裏說,家主想著要把五娘子說給成王府。”

蘭亭驚訝地挑眉,家中姐妹嫁人的嫁人,定親的定親,五娘因為年紀尚小,又是伯父裴行道的嫡女,故而尚未考慮過婚事。她離家時,也只當五娘是個半大的孩子,誰知曉如今卻也要說親了,偏偏還是成王府中。

“伯父為何突然選了成王府?”

“只是給族裏的老人透了口風,也未曾定下來。我們閨中婦人,哪裏知曉個中細節,只是聽聞成王殿下前不久進了京,似是常被聖人叫到身邊陪伴,頗得聖意。太子那邊......”

太子殿下的荒唐事一籮筐,不說也罷。

莫愁並不關心這些,她只是殷切地看向蘭亭:“夫人聽說了這事,只說三娘子得救了,若趁機悄悄地走了,莫說太子無暇他顧,家中恐怕也不會在意。”

連裴行道本人都要選成王殿下了,何必在意一個風頭已經過去的侄女去往何處。

蘭亭手指微蜷,瞬間擡頭道:“莫姨,恕我不能隨您離開。”

莫愁不解,著急道:“這是為何?三娘子莫要擔憂,如今太子顧不上您了,正好趁機離去。等京中鬥起來,難免殃及池魚,這嶺南道南蠻之地,又亂又不安全,如何能留!”

蘭亭知曉她們並不知道裴行道送來的印信之事,這本也是機密,並不為外人知曉,故而只是道:“莫姨,我還有事要做,待我將這些事了解,一定去柏縣接阿娘和您。”

莫愁突然道:“是為了外頭那位?”

她聲音轉而肅然,蘭亭無奈,想要解釋,“他只是......”

“敢問三娘子,他是何身份?”

“我初來乍到,需要一個戶籍才能行走,可戶中無男丁如何立戶?便只能托他助我一二。”

蘭亭撿了要緊的說了幾句。

殊不知這話已然掀起了驚濤巨浪,莫愁睜大了眼,扶著桌案幾乎坐不穩,“三娘子!您,您同他入了戶?!”

蘭亭心道不好,怎麽忘記了這茬,假夫妻也是夫妻,他二人是立戶成婚了的。

邱盛聽說時尚且心痛,更別提莫愁。

莫愁白著臉,在原地癱坐著,喃喃道:“這可萬萬不能叫夫人知曉,待老奴我想想法子,想想法子......”

“莫姨,我與他不過權宜之計,您不必憂慮。”

“三娘子,您是裴氏的貴女!如何能如此草率,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成婚立戶!”莫愁被她氣得心絞痛,又覺得自責不已,只能捂著胸口。

日面忙去扶住她,也安撫道:“莫姨,您別著急,娘子也是無奈才......”

“他不是來歷不明之人。”蘭亭突然道。

“那他是哪家的王孫公子?”莫愁反問。

蘭亭心中煎熬,既不想再刺激莫愁,也不願讓李霈受到這樣的誤解,一時沒有出聲,門外卻傳來郎君溫和的聲音。

“莫姨,在下姓苻,單名一個安字,是這附近寧海軍中的一名夥長,雖不是什麽王孫公子,但也算清白,待此間事了,我向您保證,這戶籍婚書都不會有存在的痕跡。”

他的確是用了苻安的身份立戶,眼下正好先幫蘭亭解圍,還能避免大家喊漏嘴。

蘭亭有些擔憂地看他一眼,被李霈投以安撫的目光,她的心中突然就平靜了不少。

“哦?敢問苻夥長,家中幾口人,幾畝地,家產幾何?每月多少月俸,幾鬥米糧?”

苻安一一回答。

“家中只有我自己,八畝地,還有些水田。一間老宅,還有些鋪子在城內,月俸五兩,米糧一百五十石。”

莫愁笑道:“哦,我們裴氏單論這一枝,上上下下便有百十口人,家中良田萬頃,家產遍及大鄴,族中在朝做官的,最次都有每月千石米糧。”

明晃晃的懸殊對比,若是一般郎君,早就因著羞愧難當而憤怒離去,偏偏李霈跟個沒事人似的,笑得比誰都開心。

“裴氏百年氏族,某只能望其項背,好在娘子不棄,說我一個倒插門的,每月的月俸養活自己足夠了,若能攢上一攢,還能給娘子買些新鮮的吃食玩意兒。”

這是哪裏來的癩皮,莫愁將出口的敲打之言被他噎回腹中,好在禮教讓她維持住了姿態,只能深吸一口氣道:“你當裴氏是什麽地方,隨隨便便就要招人上門?”

蘭亭看不下去,還想開口,李霈卻突然一揖到底:“那就煩請莫姨好生調教,讓我得以侍奉妻主。”

蘭亭拿巾帕捂著嘴轉過身去,日面也低頭憋笑。

見莫愁實在下不來臺,蘭亭才適時開口道:“莫姨,您便教教他吧,反正眼下這婚書一事也板上釘釘,不如讓他知道些規矩,免得丟了裴氏的臉面。”

二人一唱一和,將這事變成了調教上門女婿,莫愁雖覺得不對勁,但騎虎難下,看著那彎腰行禮的李霈,冷笑一聲。

“那就等著吧。”

*

當天夜裏,李霈就規規矩矩地睡到了主院廂房之中,他為了彰顯乖巧,還特意在莫愁的門前走了一遭,結果被莫愁身邊的婢女叫住。

“苻郎君留步。”

“怎麽了?”

“莫愁姑姑說,上門的夫婿乃是服侍妻子之人,主仆有別,三娘子住正房,您就該住廂房,請您搬過去。”

“我不是本就住在廂房?”他挑眉。

那小婢女和莫愁如出一轍的嚴肅恭敬,“莫愁姑姑說,您是兒郎家,不住這處,是西邊的廂房。”

西邊是夥計們暫住的院落,那裏的廂房是大通鋪。

李霈氣笑了,將被子一卷,“行,我這就過去。”

隨即腳下生風地走了。

日面在主屋內偷偷看了許久,又悄悄合上門縫,轉頭同蘭亭稟報打探來的消息,“苻郎君說要住廂房,被莫愁姑姑趕去了西邊院子裏。”

蘭亭放下手中醫案,無奈道:“莫姨管的就是調教奴仆,偏偏他要往上湊。”

日面笑道:“還不是心疼娘子,不願娘子和家裏人置氣。”

二人正說著話,門卻被叩響。

“三娘子,是老奴。”

蘭亭招呼日面去開門,“莫姨,快請進來。”

莫愁換了家常的衣衫,坐在蘭亭的身側,將幾件小衣放到她跟前。蘭亭訝然,撫上那做工精細的衣裳,看著細密的針腳,開口道:“這是,莫姨您親自做的?”

“在路上閑來無事,想給三娘子做些東西,老奴也沒什麽好送您的,只有這小衣,您穿慣了的,旁的都嫌磨人。”

蘭亭心中一燙,嘆道:“您的眼睛都熬壞了,我告訴過您不能再做針線了的。”

“三娘子喜歡,老奴就得做。”

蘭亭看著她眼角的細紋,既感動又遺憾,歲月總是這樣無情地留下自己的痕跡,可她心中的莫姨卻永遠都是年輕爽利的模樣,能中氣十足地助母親操持家務。

一張名帖遞到了她面前的桌案上。

“這是?”

“三娘子打開看看。”莫愁笑得很是和藹。

蘭亭打開那名帖,上面工工整整地列著數個姓名,後面還有此人的籍貫家世,年齡官職。俱是出身河東名門,年齡也與她相仿。

“是夫人的意思,她在河東老家與你堂祖母很親,說起你的婚事發愁,你堂祖母便為你張羅了起來,搜羅了不少河東的青年才俊。”

“莫姨,我如今並不打算嫁人。”她放下帖子,輕聲道。

莫愁以為她是嫌棄這河東的門第不如京中,勸慰道:“夫人也是為三娘子打算,因著從前的婚約,您耽誤了幾年,京中的那些適齡兒郎,大多定了親事,還不如在河東郡選個年輕有為的,將來提攜一二,也能入京做官。您在河東郡又有裴氏撐腰,哪家敢欺負您,等再誕下一兒半女,便能穩穩當當地做您的正頭夫人。”

這的確是裴二夫人與莫愁為她精打細算鋪好的路,但蘭亭卻只覺得心中惶惶,她所做的一切,絕不是為了坐穩一個世家宗婦的位置,她所經歷的一切,也絕不該成為她的負累。

她有些僵硬地同莫愁道:“莫姨,我說了,我如今並不打算嫁人。”

莫愁聽出了她的抗拒,有些難以置信,“還是為了那苻郎君?”

“立戶成婚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尚且能為三娘子遮掩一二,若是三娘子鐵了心要跟那小小夥長糾纏不清,夫人那裏可如何交代?裴氏又豈能容許?您不可能永遠不會京城去!”

“怎麽不能?”蘭亭反問。

莫愁呼吸急促起來,閉眼道:“三娘子,您是郎主唯一的女兒,便要如此作踐他的清名嗎?”

蘭亭心中冰涼一片,眼下莫愁的話無異於就是母親的態度,母親只會比她說得更加誅心,她聽到父親的名字實在忍無可忍,好似無論做什麽,她都要和一個男人綁在一處,她的一生,最大的價值就是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

湧到嘴邊的解釋被她咽下去,索性冷淡道:“我就是要和他糾纏不清,又如何?”

說罷,起身便往門外走去。

身後的莫愁連忙站起來,“三娘子去何處?”

蘭亭腳下一頓,頭一次有些任性。

“我的事,莫姨就不必再管了。”

*

李霈正在屋內鋪床,夥計們不敢讓他睡在大通鋪,將從前邱管事住過的屋子打開,讓他睡了進去。

他正低頭掃著床上的灰塵,就被身後的動靜驚動,笑著回過身去。

“怎麽突然過來了?”

還沒說完,就被人抱了滿懷。

李霈丟下手中的東西,抱住蘭亭的身子,溫聲道:“這是怎麽了?和莫姨吵架了?”

蘭亭在他懷裏埋著頭,一聲不吭,李霈將她抱到一旁打掃幹凈的圈椅上,撐著扶手蹲在她面前,認真地看著她,也一聲不吭。

看了半晌,蘭亭終於忍不住道:“你看著我做甚?”

“等阿芝想說話了,就能第一時間告訴我。”

他一貫幽深的眸子此刻不像寒潭,像是一望無際的海,能將她的所有喜悅和難過、遺憾和悵惘包裹。

蘭亭微紅的眼眶變得更紅,“旁人如何看,其實我都不會在意,可那是莫姨。”

她有些頹喪,母親自幼對她教導嚴苛,莫姨雖然寵她,但也盼著她做個端莊的淑女,順利成為高門貴婦。是以她從未在家中展現過祖父教給自己的一身本事,也覺得自己最好的出路不過就是嫁入李家。

可眼下,她有了全然不同的想法和追求,阿娘的期盼,便成了她最不知曉如何面對的東西。

她在他耳邊輕聲道,“伯父已經將問心堂的印信還給了我,我可以自己做主了。”

李霈牽唇,“阿芝想要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他摸了摸她微紅的眼,“你在意莫姨,因為拿她當你的家人。同樣的,她也如此對你。既然說服不了對方理解你,那就做自己想做的,永遠不要懷疑自己。”

“只要對方盼著你好,總有一天會為你驕傲。”

蘭亭怔怔看他一瞬,忽地起身,將一旁的掃帚揮開,拉著他便往外走。

“阿芝要帶我去哪?”

“回正房,你說得對,何必要懷疑自己。”

她有些沖動地拉著他往外走,李霈無奈又好笑地拉住她,將人往懷裏一帶。

“你眼下帶我回去,無異於火上澆油,莫姨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也不能這麽刺激她。”

蘭亭瞪他,“你走不走?”

李霈著實可恥地動了心,但還是哄道:“你先回去,我待會兒來找你。”

蘭亭索性甩開他的手,往屋內走去。

“那我今夜便不走了。”

她來前便梳洗過了,只等著李霈將床榻收拾幹凈便上了床,這屋子從前邱盛一個人住,床榻不大,李霈只能抱著她睡。

燭火吹滅,這人的手又不老實起來。

蘭亭將他自小衣裏伸進去的手抓出來,“你還睡不睡了?你若不睡,就去外頭站著守夜。”

李霈將她摟了摟,委屈道:“還沒好麽?”

他們自白頭島剛回來不久,蘭亭就給他下了通牒,說身下還未恢覆好,不許他碰她。

李霈知道他那夜要得狠,乖乖應下。

如此便被蘭亭壓著數日不曾亂動,今夜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他才剛食髓知味,自然心癢難耐。

蘭亭其實早就好了,只是莫姨還在,她不想在她面前丟臉。見李霈如此也有些心軟,於是道:“再過兩日,等莫姨走了......”

她也不是沒嘗到個中滋味,況且,她還要在上頭試試呢。

李霈得到了保證,自然心滿意足,將她吻了又吻,才戀戀不舍地松開。蘭亭早就困極,沒過多久就沈沈睡去。

一夜無夢,第二日李霈起身,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穿衣,到主院中將日面叫了過去。

轉身便遇到站在廊廡下的莫愁。

肅著一張臉的婦人不知站了多久,李霈微笑,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沖她打了個招呼。

“莫姨。”

莫愁道:“昨日三娘子宿在你那裏?”

“是。”

“你們到了哪一步?”她有些顫抖。

“這是阿芝的私事,她若想說,自會告訴您。在這之前,我想先帶您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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