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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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桂月末便是蘭亭的生辰。
這一日, 問心堂處處張燈結彩，倒比往常過節還要熱鬧。不僅堂中眾人，各處縣城的管事及家眷, 還有鎣坪寨中的一幫女眷都來了。岈山上的胡娘子也送來了賀禮。
她給江四娘子下了帖子, 對方卻並未前來，只托人帶了一份禮。
池昀更是帶著縣衙裏的一幫人前來湊熱鬧，程樾也在，他自看出了連這位新來的縣令大人都對蘭娘子有意後, 便徹底放下了。
他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還一貧如洗，蘭娘子當初能同他出門便已經是燒高香的事，能看上他才是有鬼。
於是大大方方地和眾人一同賀她生辰, 依舊溫和可親，卻不再忸怩示好。
蘭亭也看出來他的變化, 為他歡喜。
池昀打扮得很是講究, 不僅熏了香, 還穿了身仙氣飄飄的白色錦袍，更顯得君子如玉。
日面滿意地掃過和眾人說笑的池昀, 目光落到蘭亭身上，見自家娘子穿著新作的麒麟草木紋的丁香色長裙, 淡妝朱唇，眉間花鈿尤其攝人, 只覺得甚是驕傲。
她家娘子，走到哪裏都該是萬眾矚目之處。
百歲與她截然相反, 無心觀察任何一人, 只在門外焦急地等著自家郎君的到來。
這麽關鍵的時刻，郎君怎麽能掉鏈子呢！莫不是真以為找小追那丫頭每日送幾封信便能追回夫人了？他滿頭大汗, 時不時就要往外瞥一眼，卻直到開宴，都沒能將人盼來。
蘭亭此時已經和眾人寒暄上， 池昀送來的賀禮是一箱孤本，她打開一瞧，全是名家醫案，一方難求。
“二郎君這份大禮，著實有些貴重了。”
池昀笑道：“寶劍配將軍，醫案自要贈名醫。這孤本在我這處，再是一字千金也與廢紙無異，若在娘子這處，方才能發揮其價值。”
桌案之上，除了京中菜色，還有溱州府的海味特色，她吃過的蠔、鮑魚、刺海螺、螃蟹都在其間。
阿箣獻寶似的將那道芙蓉刺海螺放到她跟前，“娘子，快嘗嘗這個。”
蘭亭動筷嘗了一口，味道寡淡，似是忘了放鹽，看著阿箣期待的目光笑道：“不錯。”
阿箣這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氣，“那就好，這可是我親手做的。是季夫人提議，讓我們一人做上一道拿手好菜給娘子慶賀，我阿娘老怕我失手，還不讓我做呢。”
“是麽？”蘭亭來了興致，將那些菜通通嘗了一遍，猜測是誰所做。
“這道油漬鮑魚應當是黃兒所做。”
“這道釀蟹出自季夫人之手。”
眼見她一一猜中，眾人紛紛不可思議道：“娘子真是神了，怎麽能次次猜中？”
蘭亭輕笑一聲，“不僅是我，恐怕池大人不嘗也能猜出來。”
眾人不信，接下來的菜色仍是由蘭亭所品嘗，池昀負責猜測，“清蒸蠔是火兒小兄弟所做，豬肚湯是小追娘子的菜色，這道紅燒鱸鰻應當是邱管事所出。”
這話一出，被點到的幾人才是紛紛驚掉下巴，竟然一猜一個準兒。
“這，這池大人也是神人，怎麽嘗都未嘗就知曉了呢？”阿箣發問。
柳應歸接過她的話道：“原本蘭娘子和池大人就不是嘗菜嘗出來的，蘭娘子每次嘗菜時，那道菜的主人都會提心吊膽，唯恐她不喜歡。故而只需觀察你們幾人的細微神色，就能猜出是誰所做。”
池昀頷首道：“柳先生說得不錯。”
眾人恍然大悟，提問的阿箣卻冷哼一聲，並不領情地轉過了頭去。
柳應歸只是無奈又包容地看著她。
雲渠喝著酒笑道：“這下好了，徹底將人得罪了，熱臉貼冷屁股啰！”
他幸災樂禍，柳應歸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我聽聞日面娘子說你最沒規矩，口無遮攔，看來的確如此。”
雲渠立時便跟蠍子蜇了似的嚷道：“那也比先生這討嫌的強。”
他二人竊竊私語，鎣坪寨的女眷們臉上卻頗為微妙，原本鐵板釘釘，又對她們甚好的夫人轉眼和寨主一拍兩散不說，這等獻殷勤的大好時機寨主竟還不在。
牛夫人為首的一幫女眷心裏頗不是滋味，給到場的雲渠等人使了個眼色，雲渠立刻會意起身，對著池昀道：“池大人，這杯酒我敬您。”
他開了個頭，其餘的人也紛紛起身敬酒。
百歲終於從門外跑了過來，俯身到蘭亭跟前，喜滋滋道：“娘子，我們郎君有賀禮獻上。”
蘭亭正在同人喝酒，聞言手中酒杯一顫，輕聲道：“知曉了。”
他不會來這生辰宴，她心知肚明。
卻見百歲忽地起身拍手，“上來吧。”
席間眾人一靜，紛紛朝外看去，便見一行人擔著挑子走了進來，領頭的那個最是機靈，見到主位的蘭亭便笑得見眉不見眼，連忙上前點頭哈腰道：
“這位就是壽星吧，果真是有福之人，小的們奉苻老大的命令，特地演上一出，來為娘子賀生辰之喜。”
說話間，後面的人已經自己尋了塊空地一字排開，將挑子中的家夥事都搬了出來。
阿箣眼尖，看清楚東西後便驚喜地叫了一聲，“是傀儡戲！”
季月蘭也稱奇，“咱們這裏耍傀儡戲倒是不常見，我還是早年在清源郡碰到過一回，有趣極了。”
牛夫人順勢開口道：“是呀，我也只是聽說過這傀儡戲的名頭，未曾親眼看過，也不知寨主從哪裏才搜羅來這麽一個戲班子，托娘子的福，我們有眼福了。”
眾人紛紛附和，蘭亭也不好再說什麽趕客的話，只當是湊個熱鬧罷了。
“那就開始吧。”
此時已經暮色蒼茫，院中只點了幾盞六方燈，幾人拿出個木箱，將小腿高的、做工精致的偶人擺放到青磚地上，拿出畫著祥雲山水的幾扇屏風充作背景。
再仔細一看，那偶人穿著的衣衫，倒像極了她初見他時穿的那一身。
“呔！卻說西方群玉山下，有一女郎叫明月，乃是西王母之女，西王母避禍遷去了昆侖，卻將她遺留在了此處。明月自幼貌美聰慧，故而被那鄰家狂童覬覦，設下毒計想要占據。”
“明月自然不從，收拾包袱便帶著家中黃犬出走。那黃犬通靈，帶著她日行千裏，忽而便至南極……”
接下來，便是明月帶著黃犬四方浪游，收服天下英豪之事。最後一出戲，明月要渡過飛升前最後一道劫難——犧牲自己，普度蒼生。黃犬為了助她成神，將犧牲者換成了自己，靈魂永留塵世之間。成神的明月在天上俯瞰人間，庇佑著自己的信徒，黃犬的魂魄便在地面永遠地仰望她。
“我欲成神，同汝歸天；我不成神，願汝償願。”
古老的唱腔空靈婉轉，還在唱著黃犬的臨終之言。
最後一幕在歌聲裏停下，阿箣紅了眼睛，“黃犬好可憐，它也很想和明月一同飛升上天吧。”
小追也吸溜著鼻涕道：“誰說不是呢，可惜明月到最後也不知曉黃犬是為了什麽而死。”
蘭亭動了動僵硬的指尖，朝著日面道：“賞。”
日面抹了抹臉領命而去，眾人紛紛讚嘆起這傀儡戲的精彩，討論著明月和黃犬的種種奇遇，到最後，不知是誰說了句，“苻老大用心了。”
月上中天，宴終人散，蘭亭一一送別眾人，回過頭來，卻發現那白衣的郎君正醉倒在桌案上。
她無奈地看向一旁的阿厘，“你家郎君怎麽醉成了這樣？”
阿厘也摸不著頭腦，雖說旁人敬酒敬得多，但二郎君自那場傀儡戲開始便一杯接著一杯自己灌自己，他想攔也攔不住。
池昀卻撐著額頭從桌案上坐起。
“沒醉。”
他仍舊是那副眼神清明的模樣，只是在場二人都心知肚明他的偽裝。池昀掃視一圈，奇道：“苻光兄還沒來麽？”
這是醉得不輕了，蘭亭正欲發話，便聽他道：“不應該呀……”
他笑著看向蘭亭，“三娘子，不瞞你說，我甚是心悅你。”
這話一出，四周一靜，阿厘慌亂地移開眼神，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蘭亭也有些意外，沒料到池昀醉了酒竟如此直白。
“那時我母親來問我，說裴氏的二夫人相中了你，想要你做她女婿，我本欲推辭，可聽聞裴二夫人的女兒是你，便應了下來。”
這倒是真有些意料之外，她一直以為，池昀能同意相看，不過是長輩之意不可違逆。
“我以為，是池夫人……”
池昀搖搖頭，“母親從來不會違背我和大哥的意思，有任何事都會先過問我二人的意思。”
他屈膝後倚，手扶在膝蓋之上，醉玉頹山的風流傾瀉而出。
“三娘子，我從來都是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是我親自點頭答應了這樁婚事。”
阿厘有些激動，想不到二郎君也有如此直白的時候。
“可娘子知曉，我為何會答應麽？”
蘭亭搖了搖頭。
“是因為苻光兄呀。”他輕輕一笑，眼中光華流轉。
......
片刻之後，女郎踉蹌著起身，提裙跑向馬廄之中。
身後的阿厘苦著臉看著撐著額頭的自家郎君，“哎喲我的二郎，您明日醒酒，必會追悔莫及呀！”
“我不是說過，我沒醉麽？”
這一次，扶額的郎君卻真的穩穩當當站起了身，不見絲毫醉意。
“走了，你家二郎，從不做後悔之事。”
白衣翻飛，端方的郎君又歸於夜色之中，口中還在哼唱著那句傀儡戲的唱詞。
“我欲成神，同汝歸天；我不成神，願汝償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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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 問心堂處處張燈結彩，倒比往常過節還要熱鬧。不僅堂中眾人，各處縣城的管事及家眷, 還有鎣坪寨中的一幫女眷都來了。岈山上的胡娘子也送來了賀禮。
她給江四娘子下了帖子, 對方卻並未前來，只托人帶了一份禮。
池昀更是帶著縣衙裏的一幫人前來湊熱鬧，程樾也在，他自看出了連這位新來的縣令大人都對蘭娘子有意後, 便徹底放下了。
他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還一貧如洗，蘭娘子當初能同他出門便已經是燒高香的事，能看上他才是有鬼。
於是大大方方地和眾人一同賀她生辰, 依舊溫和可親，卻不再忸怩示好。
蘭亭也看出來他的變化, 為他歡喜。
池昀打扮得很是講究, 不僅熏了香, 還穿了身仙氣飄飄的白色錦袍，更顯得君子如玉。
日面滿意地掃過和眾人說笑的池昀, 目光落到蘭亭身上，見自家娘子穿著新作的麒麟草木紋的丁香色長裙, 淡妝朱唇，眉間花鈿尤其攝人, 只覺得甚是驕傲。
她家娘子，走到哪裏都該是萬眾矚目之處。
百歲與她截然相反, 無心觀察任何一人, 只在門外焦急地等著自家郎君的到來。
這麽關鍵的時刻，郎君怎麽能掉鏈子呢！莫不是真以為找小追那丫頭每日送幾封信便能追回夫人了？他滿頭大汗, 時不時就要往外瞥一眼，卻直到開宴，都沒能將人盼來。
蘭亭此時已經和眾人寒暄上， 池昀送來的賀禮是一箱孤本，她打開一瞧，全是名家醫案，一方難求。
“二郎君這份大禮，著實有些貴重了。”
池昀笑道：“寶劍配將軍，醫案自要贈名醫。這孤本在我這處，再是一字千金也與廢紙無異，若在娘子這處，方才能發揮其價值。”
桌案之上，除了京中菜色，還有溱州府的海味特色，她吃過的蠔、鮑魚、刺海螺、螃蟹都在其間。
阿箣獻寶似的將那道芙蓉刺海螺放到她跟前，“娘子，快嘗嘗這個。”
蘭亭動筷嘗了一口，味道寡淡，似是忘了放鹽，看著阿箣期待的目光笑道：“不錯。”
阿箣這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氣，“那就好，這可是我親手做的。是季夫人提議，讓我們一人做上一道拿手好菜給娘子慶賀，我阿娘老怕我失手，還不讓我做呢。”
“是麽？”蘭亭來了興致，將那些菜通通嘗了一遍，猜測是誰所做。
“這道油漬鮑魚應當是黃兒所做。”
“這道釀蟹出自季夫人之手。”
眼見她一一猜中，眾人紛紛不可思議道：“娘子真是神了，怎麽能次次猜中？”
蘭亭輕笑一聲，“不僅是我，恐怕池大人不嘗也能猜出來。”
眾人不信，接下來的菜色仍是由蘭亭所品嘗，池昀負責猜測，“清蒸蠔是火兒小兄弟所做，豬肚湯是小追娘子的菜色，這道紅燒鱸鰻應當是邱管事所出。”
這話一出，被點到的幾人才是紛紛驚掉下巴，竟然一猜一個準兒。
“這，這池大人也是神人，怎麽嘗都未嘗就知曉了呢？”阿箣發問。
柳應歸接過她的話道：“原本蘭娘子和池大人就不是嘗菜嘗出來的，蘭娘子每次嘗菜時，那道菜的主人都會提心吊膽，唯恐她不喜歡。故而只需觀察你們幾人的細微神色，就能猜出是誰所做。”
池昀頷首道：“柳先生說得不錯。”
眾人恍然大悟，提問的阿箣卻冷哼一聲，並不領情地轉過了頭去。
柳應歸只是無奈又包容地看著她。
雲渠喝著酒笑道：“這下好了，徹底將人得罪了，熱臉貼冷屁股啰！”
他幸災樂禍，柳應歸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我聽聞日面娘子說你最沒規矩，口無遮攔，看來的確如此。”
雲渠立時便跟蠍子蜇了似的嚷道：“那也比先生這討嫌的強。”
他二人竊竊私語，鎣坪寨的女眷們臉上卻頗為微妙，原本鐵板釘釘，又對她們甚好的夫人轉眼和寨主一拍兩散不說，這等獻殷勤的大好時機寨主竟還不在。
牛夫人為首的一幫女眷心裏頗不是滋味，給到場的雲渠等人使了個眼色，雲渠立刻會意起身，對著池昀道：“池大人，這杯酒我敬您。”
他開了個頭，其餘的人也紛紛起身敬酒。
百歲終於從門外跑了過來，俯身到蘭亭跟前，喜滋滋道：“娘子，我們郎君有賀禮獻上。”
蘭亭正在同人喝酒，聞言手中酒杯一顫，輕聲道：“知曉了。”
他不會來這生辰宴，她心知肚明。
卻見百歲忽地起身拍手，“上來吧。”
席間眾人一靜，紛紛朝外看去，便見一行人擔著挑子走了進來，領頭的那個最是機靈，見到主位的蘭亭便笑得見眉不見眼，連忙上前點頭哈腰道：
“這位就是壽星吧，果真是有福之人，小的們奉苻老大的命令，特地演上一出，來為娘子賀生辰之喜。”
說話間，後面的人已經自己尋了塊空地一字排開，將挑子中的家夥事都搬了出來。
阿箣眼尖，看清楚東西後便驚喜地叫了一聲，“是傀儡戲！”
季月蘭也稱奇，“咱們這裏耍傀儡戲倒是不常見，我還是早年在清源郡碰到過一回，有趣極了。”
牛夫人順勢開口道：“是呀，我也只是聽說過這傀儡戲的名頭，未曾親眼看過，也不知寨主從哪裏才搜羅來這麽一個戲班子，托娘子的福，我們有眼福了。”
眾人紛紛附和，蘭亭也不好再說什麽趕客的話，只當是湊個熱鬧罷了。
“那就開始吧。”
此時已經暮色蒼茫，院中只點了幾盞六方燈，幾人拿出個木箱，將小腿高的、做工精致的偶人擺放到青磚地上，拿出畫著祥雲山水的幾扇屏風充作背景。
再仔細一看，那偶人穿著的衣衫，倒像極了她初見他時穿的那一身。
“呔！卻說西方群玉山下，有一女郎叫明月，乃是西王母之女，西王母避禍遷去了昆侖，卻將她遺留在了此處。明月自幼貌美聰慧，故而被那鄰家狂童覬覦，設下毒計想要占據。”
“明月自然不從，收拾包袱便帶著家中黃犬出走。那黃犬通靈，帶著她日行千裏，忽而便至南極……”
接下來，便是明月帶著黃犬四方浪游，收服天下英豪之事。最後一出戲，明月要渡過飛升前最後一道劫難——犧牲自己，普度蒼生。黃犬為了助她成神，將犧牲者換成了自己，靈魂永留塵世之間。成神的明月在天上俯瞰人間，庇佑著自己的信徒，黃犬的魂魄便在地面永遠地仰望她。
“我欲成神，同汝歸天；我不成神，願汝償願。”
古老的唱腔空靈婉轉，還在唱著黃犬的臨終之言。
最後一幕在歌聲裏停下，阿箣紅了眼睛，“黃犬好可憐，它也很想和明月一同飛升上天吧。”
小追也吸溜著鼻涕道：“誰說不是呢，可惜明月到最後也不知曉黃犬是為了什麽而死。”
蘭亭動了動僵硬的指尖，朝著日面道：“賞。”
日面抹了抹臉領命而去，眾人紛紛讚嘆起這傀儡戲的精彩，討論著明月和黃犬的種種奇遇，到最後，不知是誰說了句，“苻老大用心了。”
月上中天，宴終人散，蘭亭一一送別眾人，回過頭來，卻發現那白衣的郎君正醉倒在桌案上。
她無奈地看向一旁的阿厘，“你家郎君怎麽醉成了這樣？”
阿厘也摸不著頭腦，雖說旁人敬酒敬得多，但二郎君自那場傀儡戲開始便一杯接著一杯自己灌自己，他想攔也攔不住。
池昀卻撐著額頭從桌案上坐起。
“沒醉。”
他仍舊是那副眼神清明的模樣，只是在場二人都心知肚明他的偽裝。池昀掃視一圈，奇道：“苻光兄還沒來麽？”
這是醉得不輕了，蘭亭正欲發話，便聽他道：“不應該呀……”
他笑著看向蘭亭，“三娘子，不瞞你說，我甚是心悅你。”
這話一出，四周一靜，阿厘慌亂地移開眼神，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蘭亭也有些意外，沒料到池昀醉了酒竟如此直白。
“那時我母親來問我，說裴氏的二夫人相中了你，想要你做她女婿，我本欲推辭，可聽聞裴二夫人的女兒是你，便應了下來。”
這倒是真有些意料之外，她一直以為，池昀能同意相看，不過是長輩之意不可違逆。
“我以為，是池夫人……”
池昀搖搖頭，“母親從來不會違背我和大哥的意思，有任何事都會先過問我二人的意思。”
他屈膝後倚，手扶在膝蓋之上，醉玉頹山的風流傾瀉而出。
“三娘子，我從來都是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是我親自點頭答應了這樁婚事。”
阿厘有些激動，想不到二郎君也有如此直白的時候。
“可娘子知曉，我為何會答應麽？”
蘭亭搖了搖頭。
“是因為苻光兄呀。”他輕輕一笑，眼中光華流轉。
......
片刻之後，女郎踉蹌著起身，提裙跑向馬廄之中。
身後的阿厘苦著臉看著撐著額頭的自家郎君，“哎喲我的二郎，您明日醒酒，必會追悔莫及呀！”
“我不是說過，我沒醉麽？”
這一次，扶額的郎君卻真的穩穩當當站起了身，不見絲毫醉意。
“走了，你家二郎，從不做後悔之事。”
白衣翻飛，端方的郎君又歸於夜色之中，口中還在哼唱著那句傀儡戲的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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