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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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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盟友

好不好笑?

蘭亭不知曉, “未婚妻”三字入耳,她腦中似有一根弦斷開,連如何起身回房的都不知曉。

日面為她打水凈面, 她都只是呆呆坐著, 連擡手都慢了半拍。

未婚妻...他有未婚妻,故而守身如玉。

蘭亭想要扯起嘴角,卻發現臉上的表情如同僵住一般,如何也動彈不得。

所以她每每想要更近一步時, 他都會逃開, 做什麽說什麽也保留三分,什麽都不肯告訴她。

她起初以為他有苦衷,故而難以宣之於口, 現在看來,的確有苦衷。

卻是為了另一個人。

未婚妻呀, 她摸了摸枕頭上繡著的鴛鴦戲水, 只覺得心中發澀, 從前有另一個人讓他銘記於心,寧願放棄成婚也要守身如玉。

“娘子——”

她恍惚了片刻, 才聽到日面在輕聲喚她。

“何事?”她遲緩地擡頭看去,卻見日面為難道:“苻, 苻郎君在外面求見。”

“哦,”蘭亭輕聲道, “不見,讓他走。”

日面知曉她定會如此, 只能硬著頭皮, 帶著些怨氣去門外回話。

門外卻傳來郎君的聲音,“阿芝, 我與岳鷂並非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蘭亭將被子蒙過頭頂,“說我喝醉了已經睡下,讓他走。”

日面再次出去回話,她藏在被子底下,卻好似還能聽見門外人的殷切囑咐。

她蒙得更緊,終於再也聽不見。

日面回來,見她睡了,也熄了燈。

她一連幾日避而不見,任苻光如何近身也不肯與他說話,只自顧自地上課、種藥。

只是偶爾夜半時分,會夢到那人似是坐在床邊看著她,輕輕撫過她的臉,夾雜著輕輕的嘆息。

醒來時什麽痕跡都無,只是一場夢而已。

這日從藥坊出來,因宛夫人處離得近,她時常去閑坐,走到門口,卻發現有人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

“誰?”

那人一驚,轉過身來才知是雲渠,見了她連忙“噓”了一聲,貓著身子過來同她見禮。

“雲郎君為何不進去?”

雲渠摸摸頭,“我,我姑母瞧著心情不甚好,我就不進去找罵了,夫人只當沒見過我就成。”

說罷便匆匆走了。

日面狐疑地回頭,“何曾見過雲郎君如此倉促,他這是怎麽了?”

蘭亭看她一眼,“你倒是敏感。”

日面吐了吐舌頭,扶著她進了院子。

宛夫人正在曬藥,院子裏沒有旁人,見她來了也不招呼,蘭亭自顧自坐下,默默地陪著她一同曬藥。

“你近日,瘦了。”

宛夫人突然出聲,蘭亭摸摸自己的臉,“瘦了麽?”

宛夫人點頭,臉色依然沈肅,“為了男人,不值得。”

蘭亭默然,半晌搖搖頭,“也不全是為了他。”

她自己也要想清楚一些事。

宛夫人只當她是嘴硬,沈默良久,才緩緩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我的阿妹,采珠時救了一個男人,被他霸占,丟了清白。”

“後來那男人連哄帶騙,將我阿妹哄得將采珠換來的錢財盡數給了他,和他私奔。沒過多久,就發現有了身孕,那男人裝作純良,等她生下孩子,便帶著孩子一走了之,急得我阿妹剛生完就下地去尋。”

她狠狠咬牙,面色發青,“後來那男人又突然將孩子送了回來,只留下一封書信,讓我阿妹等他,便不告而別。”

蘭亭眉頭緊皺,“後來呢?”

又聽她繼續道:“後來,我阿妹無顏面對家人,帶著孩子偷偷跑了,我的兄嫂,因阿妹當了野蜂,被朝廷派人責罰,留下阿渠接連去了。”

蘭亭恍悟,心中嘆息,原來並非宛夫人受過什麽負心漢欺騙,而是因為這個間接害了他們一家的男人。

宛夫人的恨意並未隨著時間淡去,而是越發刻骨,她看著蘭亭一字一頓道:“永遠不要迷失本心。”

從宛夫人處出來,蘭亭不想回院子,便去了阿箣上課之處。

正遇上孩子們散學,阿箣見到她目光一亮,連忙奔來:“娘子!”

蘭亭笑道:“今日學了什麽?”

“將《禮記》中的一篇讀了,我還想看看兵法,可沒有這樣的書。”

“柳先生處也沒有麽?”

“先生走得急,我沒來得及問。”阿箣嚅囁道,其實她並不十分喜歡柳應歸,故而不大願意問他。

蘭亭摸摸她,“那我替你去瞧瞧。”

讓日面帶著阿箣先走,她才轉到營房處想著問上一問,門口的守衛見了她忙要通稟,就聽到臺階上有人道:“弟妹?”

這聲音清雅溫和,一點不像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綠林中人,蘭亭看向曲問舟,俯身施禮。

這人正提著壺燒開的水,“若不嫌棄,不如與我喝一杯茶?”

營房一側的偏院,窄小得只能容二人對坐,緊挨著就是廂房。

蘭亭有些詫異,堂堂二當家竟然就住在這麽逼仄的院子裏。看出她的疑惑,曲問舟笑道:“不瞞弟妹,我四海為家之人,無需單獨辟出一處院落,不如將地方讓給兄弟們。只是回來也需要有個落腳之處,故而暫住在此。”

蘭亭頷首,一時拿不準,他是不需要,還是害怕觸景傷情。

或許二者兼而有之。

曲問舟為二人泡著茶,動作行雲流水,他外表清雅,做起來也賞心悅目,見人時又總帶著三分笑意,不怪岳鷂對他一見傾心。

她想到岳鷂,又想起那個夜晚,莫名有些低落。

一杯清茶被放到跟前,打斷了她的思緒。

“弟妹請用。”

蘭亭端起杯子,只覺得茉莉花香撲鼻,聞之沁人心脾,輕啜一口滿嘴生香。

“這是花茶?”

“途經蜀地,見當地人都愛喝這花茶,便嘗了嘗,的確清香怡人。”

她莞爾,“二當家的確見多識廣。”

“我只是走的地方多罷了,論見識,恐怕還不及娘子。”

他目光落在她腰間玉佩上,“譬如弟妹腰間這玉佩的花色和品種,瞧著像是舶來品,我便從未見過。”

蘭亭低頭看去,“家父遺物罷了,自幼便給我了,我也未曾問過是何玉種。”

“原來如此。”

曲問舟沒有深究,只當作是隨口閑談般輕輕揭過。

“弟妹這幾日,可是因著岳娘子的事避著我那兄弟?”

他終於道出來意。

蘭亭搖搖頭,“我同他的事並非如此簡單,就像二當家明明知曉岳娘子芳心何許,卻只能裝作不知一般。”

曲問舟一楞,隨即勾唇,“看來苻兄果然做了錯事,才惹得弟妹將我也惱了進去。”

“罷了,我本來也無意做這說客,只是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二當家但講無妨。”

“這世上任何事,只要人還在,就能說清楚,莫要因為一時的氣惱,等到說無可說才後悔。”

他笑意不改,蘭亭卻莫名聽出幾分悲涼。

“弟妹如果有疑問,就大膽地去求證,若是怕他不開口......”他神秘一笑,從懷中掏出個玉瓶,“這是我在蜀中唐門所得,無色無味,怕是弟妹你也聞不出個究竟,俗稱‘見真心’,只需將此藥服下,便能令服藥之人知無不言。”

“我明日便要離開此地,與弟妹有緣相見,聊以此物相贈,望弟妹得償所願。”

*

苻光收到消息,便馬不停蹄趕到了城中。

他今日照舊偷偷潛入院中,想著看一眼蘭亭,卻撲了個空。

以為蘭亭去了別處,又在寨中轉了半晌,除了看見住在牛夫人處的阿箣,什麽都沒見著,急得滿頭大汗才被曲問舟悠然告知,蘭亭已經護送著第一批長成的藥草回了問心堂。

他連忙進了臥房,幸而女郎的行李都還在,一切如常。

再問曲問舟時,他卻收拾包袱跑了路。

他這才急忙到了城中,黃兒像是等候許久,見到他就迎了上來。

“苻郎君,這是娘子留下的信函。”

苻光拆開一看,上面只有一句“流雲樓見。”

他頃刻間便旋身離去,等到了流雲樓時,已經是燈影幢幢,迎來送往之時。

門口迎客的夥計見了他,按照那信函將人帶至了二樓雅間。

並非花園之中的六角亭臺,雅間更加隱秘,不會被人打擾。

苻光在門口駐足良久,才推門而入。

蘭亭就坐在桌案前,手撐著下巴,閑閑看向窗外。

“你來了。”

苻光沈默地走到她跟前,聽到她說,“快坐呀。”

不見絲毫置氣的模樣,卻叫他越發心慌,他坐在她旁側,喚了聲,“阿芝。”

蘭亭卻笑瞇瞇地看著他,給二人倒了杯茶。

苻光只牢牢地盯住她,打量一瞬才道:“瘦了。”

他似是嘆息,又似是心疼,“娘子便是不想同我做這夫妻,也不必躲著我,娘子做什麽,我都沒有阻攔的道理。”

她便是要殺人,他也只會在旁邊遞刀。

蘭亭心中滯澀,卻笑得溫柔,“既如此,這一杯‘見真心’,據說喝下的人會將心中所想盡數吐露,你可敢喝下去?”

她垂眸看了看那杯茶。

郎君的目光落到那茶上面,似是有無聲的掙紮,空氣凝滯許久,他才擡起手。

卻被另一只手攔下,“夠了。”

女郎的聲音初時有些不穩,很快恢覆平靜,“我知曉你的答案了。”

那一瞬的猶豫和掙紮,她看得分明。

苻光心如刀絞,她每一句話都像是利刃般砸到他心上,將陳年的舊傷剜開又重新絞爛。

他想告訴她所有,可從三年前開始,他就不再僅僅是他。

“我聽聞,你原本有一位未婚妻。”蘭亭在沈默中開口。

果然見到這人目光起了變化,臉色莫測起來。

唇動了幾番,才似是掙紮道:“其實......”

蘭亭打斷他,“其實這也不算什麽,便是要為她守身如玉,也無需瞞著我。”

她笑一笑,頭上的珠釵亂顫,苻光才發覺她今日穿得格外明艷。

“我也同你說過,我有一未婚夫,只不過這人頑劣不堪,家中出事時又做了茍且偷生之輩,實在不值一提。我與他已經如願解除了婚約,故而才有了如今這新的開始。”

“你看,這樣的過去實則不算什麽的。”她語調盡力顯得輕松。

“可你不該瞞著我。”女郎臉色陡然一變,眉目凜冽地看著他,將他呼之欲出的話盡數逼了回去。

“我那時送你出行,與你傾訴心中所想,你一定覺得我很是可笑,怎麽會什麽都不知道,就把一顆心剖給了你。”

她起身走至窗臺邊,任由夜風拂面,“從前是我迷了眼,一時失察,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要的。”

“從今往後,你我只是盟友。”

苻光低垂著眼,看不清目光,聞言身側的手急劇顫抖,卻到底沒有出聲。

良久,他才叩地道:“某知曉了。”

“無論娘子如何選擇,某永遠在你身後。”

窗臺前的人久久未動,他覺得不對,擡頭看去,卻見女郎正背對著他俯身看著樓下。

“發生了何事?”他起身。

蘭亭已經恢覆了從容和冷靜。

“你先過來瞧瞧,樓下那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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