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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靈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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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靈秀

回程路上, 日面仍在嘖嘖稱奇。

“娘子,沒想到那鐘夫人竟然有一手木匠絕活,我道那門板怎麽如此輕易就推開了, 竟是在上面裝了什麽滑軌!”

鐘夫人正是阿箣的母親。

蘭亭莞爾:“鐘夫人雖然窮困, 卻能靠著手藝將阿箣養到這麽大,自然不該是等閑之輩。”

那屋子雖小,處處卻可見主人的用心。門板容易滑開,應該是考慮到阿箣年幼, 搬不動整扇木板。木頭樁子雖然不起眼, 坐上去卻覺得腰部正好有了依托,既不硌人,久坐也不累, 比尋常女眷們愛坐的月牙杌子都要好上些許。

日面感慨:“這下好了,鐘夫人也樂意好好治病, 為堂內做些器具了, 阿箣那丫頭不用每日愁眉苦臉的了。”

半夏卻若有所思, 在旁側輕聲道:“娘子真打算收容些無家可歸的女郎入堂內修習醫術嗎?”

這打算在蘭亭知曉了刺史府一案的癥結所在後便有了,自心底生根發芽, 若說收留阿箣是一個契機,那麽今日見識到了萬水棚的種種, 便讓這打算愈發堅定。

她到底出身門閥世家,幼承庭訓, 錦衣玉食。雖則深受禮教桎梏,又經歷喪父之痛, 但從未受過什麽委屈和欺辱。到了嶺南坊間走一遭, 才知曉女郎家若是失去庇護,竟會困苦至此。

從前那些閨中哀怨心緒和姐妹間的齟齬, 比起這血淋淋的現實來,顯得那般輕飄飄。倒不是苦難也要分個高下,只因這些女郎們連活下去都十分艱難。

“要收的,不僅要收,還要盡早,我會將這事安排起來。這澄安縣僅一萬水棚便藏身了如此多的無依女郎,別處還不知有多少。不止她們,半夏,你和落葵、茯苓,若想要習得技藝傍身,也大可參與其中,有能力者脫奴籍行醫,無能力者也各行其道。

蘭亭目光堅定而溫和,半夏卻不敢置信。

“娘子,我們當真可以和阿箣一樣也跟著堂中師傅學習?”

“有何不可?”蘭亭笑道。

“可是娘子,問心堂一文不取便收容女郎們,難免有那等別有用心混吃等死的人渾水摸魚,既不想好生學習本事,又不願為堂中做事,這如何是好?”

“我會制定一套考校的法子,只有通過考校的人才能留在問心堂中繼續從師學習,若是未能通過者,便自行離去。”

二人聞言,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半夏想起來堂內的人手,又有些發愁。

“娘子,自上回關門歇業之後,堂中人散去了大半。又因為許大夫被抓一事,原本在堂中坐診的大夫大多去了別家高就,如今只剩下幾個老師傅和剛從牢中放出來不久的許大夫。連日常的看診抓藥尚且自顧不暇,若要再培訓女醫,怕是抽不開身。”

蘭亭也知曉堂中的情況,自邱管事往下,只有幾個分工明確的小管事還在,各自都有繁瑣事務要打理。大夫們更是供不應求,幾位老師傅都兼顧著制藥和問診。就連她自己,還有各府女眷處的上門看診要顧及。

數來數去,竟是無一人能出來統轄這女醫一事。

“娘子,難道真要招攬些新管事進來?”日面眨著眼問道,隨即自己又先否決了。“可這樣一來,怕是又要多上一筆花銷。”

堂內百廢待興,她們娘子許是又要自己掏錢。

“莫怕,這女醫的管事,我心中已有人選,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妥帖人。”

她素手輕搭在一旁軟枕上,清冷面容中透露出一點不易察覺的歡欣。

日面最熟悉自家娘子這副表情,腦中電光石火一瞬,也目光一亮。

“娘子是說?”

半夏順勢看向主位上端坐的女郎。

卻見蘭亭輕撫手下刺繡,低眉一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

邱盛回家時才發覺,季月蘭一連幾日都不在家中,早出晚歸不說,飯食也不曾準備,只叫婢女做了給孩子們吃。

他有些疑惑,隨意用了些飯,就坐在前堂等著。

直到月上梢頭,老妻才慢悠悠地回了家。

甫一進門,看到他坐在堂中,笑著招呼了一聲,便自顧自地拎著茶壺倒了杯茶。

喝完茶,又自顧自地進後屋開始換衣衫,卸釵環。

他坐不住,重重咳嗽幾聲。

無人回應,只有窸窸窣窣的梳洗聲響起。

待到季月蘭換了家常衫裙走出來,正要招呼婢女問一問兩個孩子,他才按捺不住地開了口。

“你用過飯了?”

季月蘭詫異看他一眼,笑了:“自然用過了,這都什麽時辰了!”又問他:“難不成你還沒用?”

邱盛一噎,先是搖搖頭,又道:“你在何處用的?竟連大郎二郎都不管?”

他努力忍耐住心中躁意,都說這夫妻做到最後只剩下些親人情份,他一直不以為意,卻不想季月蘭臨到頭給他整上這麽一出。

難不成,真是厭倦了他?

季月蘭被他這莫名其妙的情緒問得一怔,隨即打量他半晌,忍住笑意道:“你猜我在何處用的?”

邱盛拂袖,轉過身去:“我不知曉!”

“你怎麽不知曉,你從問心堂出來,我也從問心堂出來,有什麽能不知曉的?”

他睜大眼:“你又去找三娘子了?”

季月蘭得意地坐下,端起熱茶:“是東家請我過去的。”

邱盛眉頭微松,狐疑道:“這一連幾日,都是三娘子請的你?”

“那是自然,還能有誰?”她說到此處微頓,回過味來般打量他一眼,將邱盛看得渾身不自在,撇開頭去。

就聽得老妻發出一陣爽朗笑聲:“不是吧邱大,你竟然猜疑與我?”

她笑夠了,拿帕子擦擦眼淚,才繼續道:“我便是想與個什麽人在外頭鬼混,也不會瞞著你,一準兒先告訴你。”

邱盛心中一梗,面上掛不住,只能轉移話題:“你說說,三娘子請你去做甚?”

這便是問到她心裏去了,她清清嗓子,揚眉道:“也沒什麽,就是這問心堂,以後咱們倆就要平起平坐了。”

說罷,也不管這老頭子什麽臉色,徑直出了屋看孩子去了。

別說邱盛不可置信,便是季月蘭初初聽到蘭亭要請她來管轄收容的女郎們時,她也是不信的。

還有些難為情。

“娘子,這,我不過一介婦人,只會些柴米油鹽的本事,如何能做這堂內主管?”

蘭亭正在伏案提筆,聞言頭也不擡地笑道:“夫人蕙質蘭心,做事利落,將裏裏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條,為何不能做管事?便是邱管事,也不是一開始便會的。”

她收筆起身,朝季月蘭道:“夫人請看。”

季月蘭好奇往那案上看去,只見白紙上提著風骨俱佳的“靈秀”二字。

“靈秀?”

“正是,夫人,以後問心堂的女醫培訓之處,就叫做靈秀館。”

季月蘭不懂這其中淵源,蘭亭便與她細細解釋。

“古人有雲:‘天地靈秀,或不鐘於世之男子,而鐘於婦人。’希望從問心堂中走出去的女郎,皆是天地英靈之氣所化,不輸任何須眉。”

“靈秀,靈秀,”季月蘭口中喃喃,讚嘆道:“甚好!甚好!”

她雙手緊握,思索半晌,才咬咬牙道:

“娘子的志向我知曉了,雖則這世道怕是不會讓女郎們過的容易,但只要娘子看得上我,我便盡我所能為娘子出一份力,為這靈秀館出一份力!”

*

清晨的第一縷光投向大地之時,城內各處漸漸有人推門而出,或背著包袱,或戴著帷帽。有獨身前行的,有三五成群的,都朝著一個方向前進。

或老或少,無一例外都是女郎。

萬水棚的破屋內走出個小娘子,蹲在路邊洗臉的婦人瞧見了,看熱鬧般問道:

“顏豐,你一大早去何處?不管你阿弟了?”

顏豐笑道:“出去給阿弟買些吃食,他醒來要鬧了。”

擦身走過時,臉上笑意瞬間收回,恢覆到面無表情的模樣,目中帶著一絲不耐。

她握緊了從家中偷出的幾枚銅錢,最後看了眼門中黑洞洞的一片,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旭日高照,問心堂前不大的空地已經站滿了人,她們用一種既不安又希冀的目光打量著門口的告示,顏豐悄無聲息地擠到了人群之中,聽到耳邊不斷傳來議論。

“你們也是來參加女醫培訓的?”

“不曉得什麽女醫,我只聽說這處可收容無家可歸的女郎,還不要錢。”

她輕蔑撇撇嘴,不動聲色地挺直了腰板。

旁邊又有三個結伴的小娘子走上前來。

“秋雲還識得些草藥,我什麽都不會,只想入這堂中做些雜活,就怕人家不要我。”

“我怎麽覺得像是騙人的?梅香,或許你進去之後,轉頭就被拐去窯子裏做那見不得人的生意!”

“你別胡說!這問心堂的東家不是個女郎嗎?應該,應該不會如此......”

待到眾人七嘴八舌議論一番,鑼鼓一響,那堂前走出幾人緩緩落座,一馬當先的便是個瞧著頗為慈眉善目的婦人,正是裏正夫人喬氏。

喬夫人坐下之後,那猜疑的聲音立時小了一半。

裏正官職雖小,在這百姓之間權力卻頗大,又很有聲望,故而喬夫人若是出面,往往都會收獲幾分尊重。

蘭亭將人請來,美其名曰做這“靈秀館”的名譽館長,實則也是鎮場子所用。

裏正夫人欣賞她,又有季月蘭的面子在,自然點頭應下。

見到場面安定下來,一身清水藍的女郎才緩步而出,甫一露面,通身的氣派便叫人不由自主安靜下來。

就連身後跟著的幾位婢女打扮的人,也是衣裙翩躚,端莊優雅。

顏豐緊緊凝著堂前這幾個人,握緊了身側雙手。

這才是她想要過的日子。

“諸位姐妹,今日是問心堂靈秀館開館之日,館中需得招收一批女生徒,無需交納任何錢財,只需通過考校,便能入館中接受培訓。日後通過醫道考核者,堂中行醫問診;通過藥道考核者,堂中培藥制藥;若有其他所長,也能留下做事。日日供應餐飯,每月表現優異者可得賞錢。”

蘭亭宣布完入館章程,便聽得下面一片嘩然。

有人按捺不住,高聲道:“當真?”

方才那結隊的三人也出聲道:“敢問何時考校,考校些什麽?”

顏豐也一眨不眨地看著那美麗得不容侵犯的女郎。

卻見她笑一笑,如同普渡眾生般神女般開口:

“出口無虛言,喬夫人可為我做個見證。至於考校,今日報名後便可開始,兩兩一組進入堂內,自有人引導。”

喬夫人點點頭。

臺下排隊報名的人越來越多,初時藏身在暗處的女郎們也漸漸走出,顏豐只覺得心潮澎湃。

她等的機會來了,這考校她勢在必得,只需通過這考驗,便再也不用回到那黑洞洞的家,面對那整日裏只會哭鬧的阿弟,家裏只剩下一口湯都要先喝的阿弟。

她報上名字後,不願再與這些庸碌之輩為伍,努力擠到了堂前,舉起手便要自薦。

卻聽得旁邊一道聲音幾乎與她重合。

——“東家,兒準備好了!”

——“娘子,我先來!”

臺上的蘭亭擡目望去,只見一荊釵布裙的女郎從人群中走出,腰背挺直地立於人前。

和旁邊躍躍欲試的阿箣撞了個正著。

那布裙女郎也詫異了一瞬,看見阿箣的形容之後,又恢覆了平靜。

“東家娘子,兒顏豐,願率先接受考校。”

蘭亭頷首,細細看去,覺得這平靜之中,尤帶著一股目下無塵的傲氣。

想來也是個本事在身的女郎。

阿箣倒是無所謂,對著蘭亭語氣熟稔道:“娘子說兩兩一組進行考校,這位姐姐便與我一起吧!”

顏豐聽完她的話,若有所思地在她和蘭亭間來回掃過,突然斬釘截鐵地拒絕:“我不與你一道,我與她。”

眾人順勢望去,卻見她手指的方向正好是方才那結隊三人中的一人。

被指的正是梅香,本是來湊個熱鬧看看是否有便宜可撿,卻不想被人當眾拉著前去考校,瞬間愁容滿面,叫苦不疊。

她從未被這麽多人註視過,張口結舌想要說出拒絕的話,卻半天開不了口。

猶豫間,不知是誰將她猛地一推,一個踉蹌便到了那顏豐跟前。

她面色發白,這下好了,徹底推拒不了了。

阿箣不知曉其中緣由,只覺得這顏豐莫名其妙,便欲重新找人。

伸手點了半天,正要落到一人身上,那戴著帷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卻連連後退,很快隱入人群之中。

阿箣氣得鼓起小臉,還是那和梅香一同前來的女郎裏走出一人,和她結成了一組。

剩餘的女郎們也兩兩結隊進入堂內,只見堂內幾扇屏風並排,皆懸掛著文字各異的布條。有“醫”、“藥”各組,甚至有“食”。

顏豐只掠過一眼,便徑直走到了懸掛著“藥”的屏風前。那梅香垂頭喪氣地跟上。

卻又和阿箣一隊撞了個正著。

“藥”組的考校是辨識藥草,一炷香內誰認得的最多,便能通過。

顏豐在藥櫃前站定,任由那老師傅抽開藥屜,只需看上一眼,便冷靜地吐出一個個藥名。

她每說一個名字,梅香的臉便紅上一分,在屏風後手足無措地站著,兩只手都快絞到了一塊兒。

等到顏豐走出來,那屏風後的老師傅已經不住地點頭,在紙上不知寫了些什麽。

梅香咽了咽口水,往前走去,只說了三個名字,便磕磕巴巴地停了下來。

老師傅搖搖頭,讓她退了出去。

第二組考校開始,草藥再次輪換,阿箣躍躍欲試地走了進去。

屏風之外,顏豐仍舊冷靜地站著,梅香眼眶泛紅地低著頭。

蘭亭沈默地將一切盡收眼底,正欲發話,卻聽得阿箣隊中的另一位女郎道:

“東家娘子,據我所知,這考校的組別,應當是自己選擇。我這姐妹梅香所擅長的並非藥學一道,只因口舌不利,被人推到了此處,還望娘子開恩,給她個機會重新選擇。”

這話出口,在場的人有些面露同情不住點頭,有些卻很是不耐,只覺得浪費時間。

蘭亭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兒名秋雲。”

“那依你看,她該去何組?”

“回娘子,應當是‘食’。”秋雲篤定道。

蘭亭又轉向梅香:“梅香,若你自己來選,你選哪個組?”

梅香目露激動,連忙四下掃視一番,最終點頭道:“娘子,我想去‘食’!”

“好,這是你姐妹秋雲為你求來的機會,我便格外開恩,容你再試一次。”

梅香的欣喜溢於言表,恨不得跪下謝恩,連忙道:“我都記著了!多謝秋雲!多謝娘子!”

旁邊的顏豐卻皺了眉 ,“娘子,那我的考校結果是否能維持不變?”

與另一邊的姐妹情深相比,她這話冷漠得格格不入。

蘭亭卻仍舊笑道:“自然,憑本事考出來的,怎麽會變?”

顏豐一怔,多看了她一眼,才抿唇退回原地。

蘭亭不動聲色地和旁邊默默觀察的季月蘭交換了眼神。

接下來的考校順利進行,就連梅香也在“食”那組獲得了入館資格,聽聞這小娘子能將普通的粥糜都做得十分可口。

入館之事塵埃落定,可這城中的流言蜚語卻甚囂塵上。

靈秀館的開設,本來只是在女郎中間傳揚,卻不知為何越傳越廣,城中數日茶餘飯後談論的都是此事。

大多還是對那幕後東家的批判。

一個女郎家,不好好在家中侍奉親長談婚論嫁,出來做生意就罷了,還要鼓動其他女郎也這般離經叛道,說是什麽靈秀館女醫,可這未婚的女郎們聚集在一處,能有什麽正經事?說出去也叫人不恥。

好事不出門,壞事卻傳千裏,一些往日裏常常邀請蘭亭上門問診的大戶夫人也暫時不敢再請她前往。

她手中事務一時倒是變少了許多。

蘭亭自己不以為然,架不住靈秀館中有人承受不住,已經自發提出離開。

入館六十餘人,到最後剩下的不足五十人。

季月蘭並不阻攔,只按照蘭亭的吩咐記下離去之人,照常上課培訓。

“顏豐從前做過醫女,只因家中困苦,又有個幼弟天天離不得,才被她阿娘逼著放棄這活計。瞧她那日表現,似乎一心為己,並不管他人死活,怕是個不簡單的。”

蘭煙繚繞中,季月蘭正朝著蘭亭稟報。

“一心為己不算什麽過錯,她無害人之心,自身本事又過硬,是個好苗子。不過,我更想讓她從醫。”

季月蘭詫異:“從醫?娘子,她非慈悲之人,恐怕......”

蘭亭搖搖頭,“醫者,會治病,能治病就行。慈悲為懷只不過是世人的期盼,有時候比起慈悲,醫者更需要懂得如何自保,才能走得更長遠,救治更多的人。”

“我見過許多感情用事的醫者,不惜自己出錢為病人診治,雖值得敬佩,但下場卻往往令人唏噓。”

她嘆了口氣,放下手中醫書。

“此話說得極是,那就聽娘子的。”季月蘭點頭,又想起一人,“還有那秋雲,她不是輸給了阿箣,娘子怎麽也破格留下了她?”

“她雖是輸給了阿箣,卻是出於心甘情願,倒是個真正良善的人。更可貴的是,她不為自己打算,做好準備被驅趕。卻又舉賢不避親,大膽為朋友申辯,還有識人的本事。我留下她,是想看看她能不能有打理庶務的天賦。”

季月蘭頗為讚同,“這倒是,我看著她,倒有幾分像我家老邱。”

二人說完話,剛送了季月蘭離去,聞淞便在廊下叫了聲“娘子。”

“進來罷。”

他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將幾張紙呈到了蘭亭面前。

“這是什麽?”蘭亭好奇。

“坊間關於娘子的傳言調轉了風向,某去打聽了一番,發現是因為這篇文章。”

蘭亭接過來一瞧,內容全是為女子發聲雲雲,落款那處寫著“宋緯之”。

“娘子,這宋緯之是何人物?”日面不解。

“若我沒猜錯,應當是前弘文館學子宋儀,師從晁年晁大人,可對?”

蘭亭看向聞淞。

憨厚的漢子抵擋不住她的目光,點了點頭。

又道:“依某所見,娘子或可借一借這東風。”

聞淞向來沈默寡言,指哪打哪,很少有這等主動進言獻策的時候。

蘭亭往後靠了靠,目露戲謔,“那你說說,該如何借?”

聞淞舌頭都快打結,卻還是一五一十道:“可,可以先與這宋緯之唱和一番,再,再隨某去見一位貴人。”

“哦?聞郎君還認識貴人?”

聞淞徹底自暴自棄,黝黑的皮膚透著些不易察覺的紅,低頭道:“識得。”

“苻光還說了什麽?”

“說了.....”冷不丁的發問,聞淞差點咬到舌頭,幸好及時止住了話頭。

蘭亭撐著下顎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手中團扇輕撲。

“他到底在何處?”

聞淞頭垂得更低,“還請娘子高擡貴手放某一馬,寨主的行蹤,的確不能暴露。”

蘭亭面色未見波瀾,只是百無聊賴地收回手。

“我逼你做甚?他愛去哪裏去哪裏,只要記得自己還是個上門女婿就行。”

她說罷便懶懶起身,準備離去。

跨出門檻之際,仍能聽見聞淞那笨拙卻不死心的申辯。

“娘子莫急,寨主定能很快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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