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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借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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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借東風

此話一出,霎時一片安靜。

苻光把玩著短刀的動作一頓,“蘭娘子的意思是,林氏或與倭寇勾結?”

蘭亭搖頭:“我聽聞,周府的大郎君娶這林氏娶得甚是倉促,這婚事幾乎全是刺史夫人徐氏一手促成,婚後久在軍營,很少回府。林氏乃溱州別駕之女,並非世家門閥出身,因而在府中格外謹慎小心。這樣的人,或是被人鉆了空子利用也未可知。”

他不置可否,直接道:“你想讓我做什麽?”

蘭亭道:“依郎君的本事,在澄安縣幫我尋一個人應該不難。”

“娘子想要找誰?”

“年紀約莫二十上下,面容頗為俊秀,身世卑賤,應是軍營中人。”

女郎的話輕飄飄的,苻光的眼神卻越來越沈,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空地之中,等著蘭亭繼續。

“此人必然消失過一段時日,又出現在溱州,二月初四那日,去了龍母廟。”

苻光氣息微松。

隨即玩味道:“蘭娘子是想找到那個與刺史府千金私會的人?”

蘭亭頷首,“正是。”

苻光沒有追問,只是道:“此事我會追查,娘子放心。”

隨即又試探著活動了一下手臂,似是不太適應這般嚴密的包紮。此等小傷,與他從前相比實在小題大做。

但終究沒有吭聲。

蘭亭卻低聲道:“苻郎君無需擔心。”

他看過去,女郎正垂眼看著眼前的木案,纖細修長的身姿在燈火中端坐,一派高貴與美好。

“刺史府那裏,我也留了後手。周其芳想要我的命不要緊,有人願意保住我就行。”

她起身走到直欞窗前,望著院中的佛桑。

苻光會意,“刺史夫人?”

蘭亭依舊背對著他,聲音從夜風中傳來,“所以這一次,我必須入局。”

苻光沒有接話。

蘭亭起身告辭,跨出房門前,才聽到身後人似是不經意道:

“娘子若是在這城中混不下去,我送娘子去任何地方。”

*

第二日一早,蘭亭起身沒多久,黃兒便迫不及待來報,刺史府少夫人林氏據說得了暴病,被送到了莊子上休養。

荷月天氣,連綿多雨。昨日才晴了一瞬,今天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蘭亭坐在廊廡下的胡床上,吩咐日面將那直欞窗通通推開,又將簾子盡數卷起。清晨的泥土清香和著院中零落花瓣的芬芳,聞上片刻便覺得心曠神怡。

黃兒將頭頂的笠帽摘下,身上還披著蓑衣,正繪聲繪色地同她回稟。

“邱管事說今年的黃鱔都挺好,讓我送來了幾筐,不是什麽稀罕貨,但貴在長安城難有,讓娘子吃個新鮮!”

蘭亭莞爾,“邱管事有心了。”又吩咐日面,“送到後廚去。”

又朝黃兒道:“你和火兒、還有阿泌幾個,近些時日也辛苦了,我借花獻佛一次,將邱管事一家也請來,請這堂中做事的一起吃席,可好?”

黃兒一聽能吃上肉,哪裏有不應的道理,忙不疊道:“小的哪裏敢嫌棄娘子,娘子能請客,是給咱們這些人臉面,我這就去叫人!”

蘭亭頷首,他便一溜煙兒跑了。

日面不免嘀咕道:“娘子昨夜裏都沒怎麽睡,今日又要宴客,身子骨如何受得住?”

蘭亭嗔她一眼,“我又不是紙糊的,瓷做的,如何消受不起?吩咐廚房,拿咱們的方子去做,再去請廂房的雲郎君和苻郎君一起。”

晌午時分,後院的廳事內擺了張四棱海棠形狀的壺門桌,蘭亭發話,眾人便不拘男女禮數,都坐在了一處。

蘭亭坐在主位,西側下首是邱管事一家,南側是黃兒並幾個夥計,邱管事夫人叫季月蘭,同他差不多年紀,圓臉柳眉,不說話時笑盈盈一張臉,瞧著一團和氣。

說起話來卻十分爽利,見了蘭亭便高喊一聲“東家”,也不跟著什麽女郎的稱謂,仿佛蘭亭就是這問心堂的主人一般。

又按著兩個孩子給她磕了頭,才笑道:“承蒙東家瞧得上老邱,連帶著咱們這些人也沾了光,娘子孤身來這溱州郡,若有什麽需要跑腿的,只管吆喝一聲便是。”

蘭亭頷首:“多謝夫人。邱管事為問心堂鞠躬盡瘁,我還多有仰仗。倒是夫人古道熱腸,令我感激。”

別人不知她卻知曉,蘭亭再是無所依傍,也是河東裴氏的貴女,如此平易近人實屬不易,季月蘭聽了一面覺得受寵若驚,一面又覺得心裏熨貼不已,臉上的笑都真誠了起來。

蘭亭便又同她談起這溱州的風土人情來。

開宴前,黃須黃發的雲渠才踏著木屐匆匆趕來,見狀笑道:“諸位久等了,我兄弟二人還有些事務在身,但東家娘子相請,沒有不來的道理,我那兄弟便將這好機會讓給了我。”

蘭亭眼睫微動,心中早已預料到那人不會來,卻還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來。

還沒等她理出個所以然,便有下仆端來幾碗飲子,盛放在甜白瓷碗裏,顯得尤為可口。

黃兒好奇道:“娘子,這是何物?”

邱管事聞了聞,沈吟:“似是有藿香、薄荷的氣味。”

蘭亭笑道:“邱管事果然是堂中老人了,這叫做‘五葉蘆根飲’,是藿香葉、薄荷葉、荷葉、枇杷葉並佩蘭葉這五葉,再加上鮮蘆根和冬瓜制成。近日裏天熱,又連綿有雨,濕氣重,喝了它才好化濕健脾,用來開胃最好不過了。”

眾人一品,果真芳香清甜,令人食指大動。

雲渠牛飲而下,讚嘆道:“娘子真是好品味!”

又過一陣,正菜陸陸續續上來,一道涼拌萵筍、一道牛乳冬瓜球、一道姜煲黃鱔、並一碗夏枯草丸子和一道三豆鰍魚湯。

黃兒吃了口姜煲黃鱔便連連稱奇,“這黃鱔也是我們這裏常見的東西,怎麽一到娘子手中,便做得如此美味,莫說是黃鱔,便說是熊掌我也相信!”

季月蘭偏好那道牛乳冬瓜球,夾給兩個孩子一人一顆,也跟著誇:“想來是娘子母族的方子,娘子出身尊貴,與我們自然不同,那些豪門大戶,哪個不是攥著家傳的方子不曾外露,有的還會作為陪嫁帶出去呢!”

坐在蘭亭身後的日面立即道,“並非族中所有,是我們娘子親自調出來的藥膳方子,莫說是尋常外人,等閑親眷等閑也嘗不到的。”

季月蘭順勢道:“是我狹隘了,東家果然蕙質蘭心。”

蘭亭無奈道:“不過無聊時打發些時間罷了,當不得真。”

宴畢,蘭亭留了邱管事談話。

雲渠起身告辭,日面追著上去,塞給他一個盛滿飯食的壘子。

“我們娘子知恩圖報,知曉苻郎君不來,也特地備了飯食給他,你且帶回去吧。裏面那盞豬心湯,是娘子特地吩咐廚房煲的,千萬讓他喝了。”

說罷,不等雲渠道謝,便匆匆離去。

雲渠瞧著這小娘子的背影,不解地撓了撓腦袋,才提著壘子走了。

另一邊,邱管事正在同蘭亭喝茶。

“娘子,席間的那些藥膳,說不準便是個機會!”

見蘭亭看他,便繼續道:“咱們問心堂做的一向是大戶人家的生意,這些人不缺銀錢,卻又諱疾忌醫,嫌棄服藥傷身,若是能得娘子這方子做成藥膳,想要的怕是大有人在!”

蘭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知曉了,這事我會放在心上。”

邱管事點點頭,又凝眉道:“娘子今日便是不吩咐我來,我也是要尋娘子的。城中昨日便傳開,說咱們問心堂有人上門去為那刺史千金瞧病去了。我一聽便知曉是您,來堂中尋您,卻聽說一直未曾回來,我便回家等候,好在黃兒傳話,說您無恙。”

蘭亭笑道:“多謝邱管事費心,我的確上門去了。周小娘子那裏,已經平安無事了。”

邱管事訝異:“那小娘子醒了?”隨即又感慨道:“謝天謝地,龍母保佑,咱們問心堂可算是保住了!”

蘭亭擱下茶碗,嘆了口氣:“周小娘子救活了不假,可這件事卻遠遠沒有解決。”

邱管事一頓,也知曉了她的意思,試探道:“娘子,刺史府可是還有什麽不滿?”

“此事牽連甚廣,個中緣由我不便告知管事,但您放心,這事,我會解決。”

“娘子本身在身,在下自然相信!”邱管事連忙拱手道。

蘭亭微笑,“被關進大牢去的那位大夫那裏,我會和刺史夫人提起,盡早放出來,到時候還有勞管事替我送去些銀兩慰問一二,再好生安撫一番。”

“娘子放心,邱某會處理好。”說罷,又想起來一樁事,關切道:“今日進府便聽幾個下仆稟報,說昨日夜裏娘子院子裏似乎傳來些異動,轉眼又沒了,他們便不敢叨擾,娘子沒事吧?”

蘭亭淡聲道,“只是幾個想要我閉嘴的兇徒罷了,無妨。”

邱管事睜大雙眼,噌地起身,“竟真是有刺客?娘子,可要報官?”

“邱管事勿要擔心,我不是好好坐在這裏麽,那些人未曾成功罷了,只是需要告誡黃兒他們多加小心,莫要輕易放外人進來。”蘭亭安撫道,又帶著些諷意,“若是報官有用,咱們問心堂也不至於如此了。”

邱管事嘆氣,“我省得了,但萬事小心為上,問心堂必須嚴加戒備,我再去采買些家丁護衛,定然護得娘子無憂。”又鄭重道:“邱某無用,一切有勞娘子,不過娘子需要做什麽事,我必全力以赴。”

蘭亭笑道:“如此,就交給管事了。不過,我這裏,的確有一樁事要拜托你和黃兒他們。”

“但憑娘子吩咐!”

半柱香後,邱管事剛走,日面便進來回稟。

“娘子,周府來人請娘子過去呢!”

“可說是何事?”蘭亭啜了口茶。

“那仆婦說,周小娘子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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