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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正繁榮的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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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正繁榮的枝葉

他不會料想他們有再見面的一天。

因為一切是那麽夢幻和奇妙,他甚至還記得那天她在公交車上穿著一件白色短袖,衣袖和衣領邊歐點綴著一些碎花,下身是簡單的牛仔褲,右肩掛著一個素色的帆布包。

那雙杏眼,像含著波光粼粼的水。

一點都沒忘記,場景歷歷在目,每一幕都清晰可見,盡管事情發生在半個月前,陳凜獅卻覺得他是在昨天剛見過康心月的。

剛才回答陳凜獅問題的護士剛好要去查房,她路過楞神的康心月,提示道:“傷者家人過來了。”

康心月猛然擡頭,眼眶被一張清秀的臉占據。

他的模樣極好,唯一的缺陷是頭發有些亂,看年紀應該是高中生,簡樸沒有任何花樣的黑色短袖搭配一條運動褲,簡單的穿著最大化了他的英俊。

線條真分明,尤其是那兩條眉毛,上挑的角度恰到好處,就在最能勾人的那處。

她盯著陳凜獅,總覺得有點眼熟。

“是……”康心月用力地回想,可腦海裏怎麽都找不到,為了避免尷尬,她只能指著病房,“不好意思。”

她真誠地表達著歉意。

陳凜獅的心臟落空,有那麽幾秒的停滯期。

那只是件不起眼的小事……他想,她也這般講過,會有誰還記得半個月發生的某件小事?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可也不能不說話,只好答:“他住這兒麽?”

“嗯,”康心月走近他,老實巴交把醫生講的情況告訴他,“不過醫生說,只要好好休養的話不會落下什麽後遺癥的。”

這是最叫康心月開心的事情,知道傷情沒那麽嚴重,她整個人都輕松了。

“哦……”陳凜獅冷淡地回答一句。

對方語氣的平淡讓康心月有點摸不著底,他一定在心底罵她,假如是她的爸爸被一個冒失的司機撞到,她絕對會罵人的。

所以無可厚非。

只不過這個男孩子顯得過分平靜。

陳凜獅繞過她,徑直走向她身旁的病房。

“獅子……”老何比他早到一些,因為陳民安第一個電話是打給他的,“你來了……”

躺在病床上的陳民安扭頭看向門口,瞥見自己兒子那一刻,他對老何抱怨道:“你叫他來幹什麽?”

“他是你兒子,難道你受傷不告訴他?”老何反問。

康心月跟在陳凜獅身後走進來,她不小心踩中男孩的影子,覺得有些不尊重人,心忐忐忑忑的。

“小姑娘你還沒走呢?”陳民安看見康心月,主動跟她打起招呼。

“沒有,”康心月搖頭,“不知道你們還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

“這都進醫院了,也沒什麽可忙的了,”陳民安大度地說,“我以為你們這小姑娘怕事,早走了呢。”

“不會的,”康心月認真地否認,“既然是我撞了您,我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有你這話我可就安心了。”陳民安滿意地笑笑。

一邊的陳凜獅撇開臉,眼底的沈重越來越明顯。

“給你們造成的困擾我很抱歉,我也會照標準賠償您的損失的。”康心月誠摯地承諾道。

“看來你還是個蠻有擔當的小姑娘,”陳民安先誇讚一番,然後又接著說,“希望你也能理解,我們是小老百姓,生活很不容易,如果一天不上班,那耽誤的就是全家的事情,就說我這兒子……”

陳民安用目光指了指沈默的陳凜獅。

“他還在上學呢,就靠我一個人,現在我也傷了,不知道他接下來怎麽吃飯……”

“哎……”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讓人心服口服。

“您盡管說吧。”康心月沒有說一句推卸的話。

陳民安正打算再說話時,陳凜獅忽然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他走得大步流星,快得衣擺都飛了起來。

誰也瞧不見他的表情,但或多或少能從他堅硬的背影裏看出一絲不快。

陳凜獅走到遠離病房的樓梯口,他靠在窗邊,窗外是片綠油油的草地和幾棵高聳的樹,他盯著其中一棵,目光很快潰散。

冷淡碎了一地,留給他的是無盡的羞恥。

他覺得簡直無地自容,如芒在背。

父親的所作所為讓他再沒辦法待在那兒,哪怕是一秒鐘。

他是故意的。

他當然知道,在今天接到老何電話的時候他就猜到了。

這種把戲他玩了很多,沒有錢的時候他最喜歡用這種辦法哄騙那些有錢人的錢,他以為他不知道?

那些有錢小姐的錢,是最好騙的,而且一次還能拿很多。

他知道這時的生氣會略顯得自己很虛偽,明明以前這種事情也不少,可偏偏今天他的反應最強烈。

夜幕在慢慢地降臨,融入夜色的晚霞絢爛瑰美,宛若一幅濃重的漂亮油彩畫。

陳凜獅無力地眨了幾下眼睛,但是今天不太一樣……

他看著她一臉天真的樣子,內心仿佛被烈火焚燒,一刻也得不到安寧。

她幫過他。

在他難堪無助的時候,是她幫他解的圍,他深深地記得,假如她已經忘記,但是他永遠會記得她曾經給予過他無私的善意。

那是最和煦的陽光,是最涼爽的微風。

他真是糟糕透頂。

一遍遍的追問只發生在他的心底,而現實是他什麽也幹涉不了,他不能跑到她面前去揭露自己父親的面孔……

他做不到。

左右為難,內心正在拉扯的大火中煎熬。

病房裏的人陸陸續續都去吃晚飯了,等陳凜獅再進來的時候,屋子裏就只有他父親和老何了。

她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陳民安沒好氣地問了一句。

陳凜獅沒回他,表情還是跟出門前一樣難看。

“要是不想來就別來,”陳民安翻了個身,用背對著他,“老何,都是你惹的,你給我把他打發走!”

老何是有苦說不出,只張張嘴,沒出聲。

“如果老何不打電話給我,你準備怎麽跟我說?”陳凜獅終於開口,語氣冷得方圓幾米都是刺骨的。

老何密切關註兩人的動態。

陳民安幹脆不搭理他,閉上眼睛打算睡覺。

“你到底在幹什麽?”陳凜獅冷聲質問,“你總是這樣……總是這麽自以為是!用這種卑劣下流的手段從別人身上騙錢!”

“你給我閉嘴!”陳民安睜開雙眼,大聲喝住陳凜獅。

“怎麽,你聽不得?敢做不敢當?”陳凜獅激動地反問他。

陳民安一骨碌從病床上坐起來,他擡手用力指著陳凜獅,罵道:“逼崽子,你以為養你很容易是不是!”

“還敢教訓我!”

陳民安隨手一抓,只抓到一包剛拆開的紙巾,他想也沒想,直接用力朝陳凜獅那邊砸去。

陳凜獅任由那包紙巾落在身上,他冷笑嘲諷道:“力氣不小嘛,看來也沒怎麽受傷,我告訴你,如果不是你逼我去二高,我早就不用你養了!”

“我沒錢不會偷,不會搶,也不會騙!”

“我只會打工,用我的勞動換錢!”

“而不是像你這樣!”

“還有,我也沒讓你養,你要是不想養,就不養好了。”

陳凜獅的發洩到此結束。

“滾!”陳民安怒斥。

“好了好了,”老何急忙走到兩個人中間做和事老,“這裏是醫院,別大吵大鬧的,不合適。”

不痛不癢的話根本沒什麽震撼力,這對父子仍然是針鋒相對。

老何看著陳凜獅把紙巾撿起來放回原處就走了,他想叫住他,又覺得沒必要,這孩子的性格比他爸還倔,這會兒估計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他嘆了聲,往好友那邊看去。

陳民安一肚子火,他喋喋不休地說:“膽子大了!現在敢這麽對我講話了!他以為他是誰啊?”

“才幾歲啊,現在就跟我對著幹?以後他不得翻天?”

“民安,”老何極其嚴肅地叫了他一聲,“獅子已經17歲了,他明年就是個成年人了,他不小了。”

聽見老何的話,陳民安渾身的氣焰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

“其實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他直,說得有點難聽罷了。”

“你也向著他?”陳民安回過神來。

“我不是向著他,”老何伸手拍拍陳民安的肩膀,“民安,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嗎?”

陳民安一臉不解。

“獅子的態度不是正說明了他是個正直有原則的人嗎?你應該為此感到高興,而不是生氣。”

“莫非你希望獅子不是個原則的人?”

老何用發自靈魂的一個問題讓陳民安徹底失神。

“何況……”老何拍拍他的肩膀,“你何必這樣?不管怎麽樣,你也不該自甘墮落,獅子講的話,我認為是對的。”

夜幕比陳凜獅想象的來的快,他頹然地走出醫院時外面已是一片燈火璀璨,看不見樓房的輪廓,只有迷幻的光。

漫無目的。

夏天的氣息在晚上依舊很重,撲面而來的風還有溫溫的熱。

他沒走太遠,始終在醫院附近徘徊。

是第幾圈?

不記得了,唯一記得的是,在醫院門口的那根路燈下面,他被一抹長長的影子攔住去路,心口驟然一驚。

眼睛距離得過分的近。

“你……不是走了麽?”陳凜獅註視著康心月,視野中裝不下其他。

“剛剛是出來了一下啦。”康心月說。

男孩比她高出半個頭,她只能稍稍擡頭跟他講話,目光便不可避免地流連在他的臉上。

陳凜獅眨了下眼睛,他的嘴巴變得有點笨拙,特別是現在,他除了直視她,好像沒什麽能做的。

“你還有什麽事嗎?”他總算憋出一句話。

“這個,”康心月遞給他一張巴掌大的便利貼,“是我的電話,如果後續還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可以聯系我。”

她本來想回醫院去找他們的,沒成想在醫院門口遇見他。

路燈的光芒清晰地映照便利貼上的線條。

康心月。

159*********。

陳凜獅收回在紙條上停留過久的目光,他猶豫了會兒,淡淡地說:“已經沒什麽事了。”

“以防萬一嘛,”康心月又把紙條往前推了推,“收下吧。”

“……”

那些筆畫往陳凜獅這邊又近了一步,像春日正繁榮的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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