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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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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願

從那天開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露小姐讓朝先生清退了艾格,終於卸下了一直壓在她身上的包袱。

他們雙方誰都沒有開口說什麽,但都默認了這種關系的變化。

露小姐開始跟朝先生睡在一間臥室裏,睡在一張床上。

她偶爾還是會做噩夢,但每次驚醒的時候,朝先生都會在一旁握住她的手,將她抱進懷裏。

她再也不用去算計得失和利益,她只想單純地長長久久地陪在朝先生身邊。

大概是大腦勞累了太久,這樣不思不想的簡單生活讓她感到無比的幸福。

朝先生的愛粗暴而激烈,每次跟他在一起,露小姐都覺得自己像從沸水裏滾了一遭。

濕淋淋、軟塌塌的,渾身骨頭散了架。

像一片涮熟的牛肉貼在了鍋沿上。

常年握住權柄的上位者總是控制欲極強,他發狠起來像是要把人一口口吃掉。

朝先生喜歡黑暗無聲的環境,他會把燈關掉,拉開落地窗的窗簾,讓月光照進房間裏。

他不喜她發出聲音,露小姐便咬牙承受著□□的疼痛。

但這種疼痛越是劇烈,越是在對他言聽計的過程中一次次讓步、一次次被摧毀底線、一次次感到恥辱。

她越覺得愛他。

她當然能感覺到自己和對方越加不平等的地位,這種不平等並不是世俗常常推崇的愛情內容。

但這反而加強了她對這份愛情的信念,因為世所罕有,因為獨一無二,才更顯高貴。

她要做就要做最特別的。

同時,在這種獻祭自己的強綁定關系中,越是感受到自己和對方的巨大差距,感受著對方的尊貴和自己的卑賤,她越是亢奮。

她被一個人牢牢掌控,這個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而她是他的女人,是他的所有物。

她原本的自由意志被逐漸瓦解,但主動戴上枷柦後她發現自由何嘗不是一種痛苦。

天地廣闊無垠,世界皆是曠野,蕓蕓眾生茫然不知所從,只能笨拙麻木地做重覆機械的動作。

而她就像是被上帝選中的幸運兒,撥雲見日,她發現了人世間神明一般的存在。

如同信徒一樣,她在匍匐和跪拜中感受到了幸福。

她跟他聊家庭,聊愛情,聊寂寞,聊追求,聊人生意義,二人心意相通。

她發現他們的想法是那麽的相似,好像他們的命運很久以前就連在了一起。

他具備一切她追求的美好品質,他是她理想中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她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只存在於理想狀態中完美的人竟然會成為她的愛人。

她感到無比驕傲,日覆一日地更加愛他。

雖然他仍舊是克制平靜的,從未對她吐露愛意。

她認為他天性冷淡羞怯,回避情感表達,於是付出的更多,想捂熱他的心。

有一天,她覺得是時候可以跟他聊一些更深入的事情。

她想要把自己完全剖開,明明白白地展示在他面前。

告訴他她的起源、她的過往、她的傷痛、她的全部。

她講了她的噩夢。

雖然母親已經去世多年,但她一直徘徊在她的夢境裏。

成為她的夢魘。

“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我的母親嗎?”兩人躺在床上聊天,露小姐道。

“記得,你說你很思念她。”朝先生道。

“其實我當時跟你撒了謊。”露小姐道。

朝先生聽著,臉微微側過來,沒有說話。

“我一點都不想她。我恨她。”露小姐這樣說。

“我說我母親是個天生的藝術家是真的,說她演戲、畫畫、攝影的經歷也都是真的,說她很晚才出名也是真的。

“但你不知道我母親是如何成名的吧?她是靠拍自己女兒的模特照賺的盆滿缽滿的。”

“拍你?”

“是啊,從我11歲開始,她讓我打扮成成年人的樣子,穿上各種性感的衣服,給我拍色情寫真,出了名。

“從那以後我就變成了她賺錢的工具,她帶我頻繁參加上流社會隱秘的社交場合,帶我介紹各種令人作嘔的老男人,我在他們眼裏看到下流和骯臟的目光。”

“那你不擔心我也是他們其中一員?”朝先生並未露出驚訝的情狀,平靜道。

“因為從小就經歷了那麽多人性陰暗面,所以我對人的善惡很能區分清楚,你跟他們不一樣。”露小姐道。

“我不認為自己是什麽好人。”朝先生淡淡道。

露小姐有些生氣了,“你知道我一開始就是為了偷你東西來的嗎?我的學歷是假的,我跟你說的很多都是假的。”

“那不重要,我可以讓它變成真的。”

“我的年齡也是假的,我早就過了二十歲了。”

“我不喜歡小孩子。”

“我沒有跟任何人講過這段經歷,但是我想跟你說。”露小姐嚴肅道。

“你可以不用說這些。”

露小姐受夠了他永遠一副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好像他根本不關心她,甚至不關心任何事。

“不,我要說!因為我愛你,我就要讓你知道我的全部心思!”露小姐坐起來叫道。

她第一次說出了愛他,緊張地等待他任何可能的情緒反應。

然而朝先生只是說:“愛不愛的,太累了。”

露小姐突然明白了,這個男人根本不希望自己愛上他。

頭上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

頓時清醒了過來。

原來一直以來都是她的一廂情願,這個男人根本不愛她。

她慣用情欲去抓住男人,可在朝先生這裏卻失效了。

她以為跟他發生關系後就能突破他的心理防線,可現在看來她又失敗了。

如果這份愛情一直是她一廂情願的,那麽之前那些豈不都算是無根無源的自我感動?

露小姐感覺世界崩塌了。

“朝先生,你從來沒有愛過我,是嗎?”

“……”他不願說謊,沈默是他能給予的最大仁慈。

“呵,是啊,我早該知道的……我明明一直知道的,可我怎麽會這麽傻,竟會真的愛上你。”露小姐的聲音帶了哭腔。

“露小姐,你愛上的只是幻想中的我,我們每一個人,都只不過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露小姐哽咽了,但她不敢提任何要求,因為她知道朝先生一定會說:

“如果你想現在結束的話,你隨時可以離開。”

是自己越界了。

她渾身顫抖著,要去抓旁邊放著的衣服,她現在沒有辦法面對這一切。

“抱歉,掃了你的興。你在這裏,我走。”朝先生將她按了回去,起身要離開。

即使不愛還能這麽溫柔,露小姐苦笑,這讓她如何能不愛他?

她突然想起了沫沫和皮爾森的話。

“不,不是這樣的,你不是不愛我,你只是更愛另外一個人!”

朝先生扣扣子的動作頓了一頓,黑暗中皺起了眉頭。

“但我還是想知道,那個人是一個幻想出來的人,還是一個真實存在過的人?”露小姐走到他身前,認真地註視著他的眼睛。

朝先生久久不語,露小姐覺得答案已經不重要了,松開了他。

“所以,你已經沒有愛上別人的能力了?”

“你已經把我看透了。”朝先生笑道。

露小姐將被子蒙到了頭上,默默地流下眼淚。

很長一段時間後,朝先生都沒有來。

他真是體貼,知道她需要一個人冷靜。

理智告訴她,她不應該再留在這裏,可是情感上始終過不去心裏的一關。

她還想再等等。

也不知道在等什麽。

等他主動找她?還是等她放棄愛他?

她在碩大的莊園裏消磨時光,在日記中整理自己的思緒。

為了平靜心緒,尋找答案,她又找到了看書和看電影的樂趣。

她要去看看跟她有相同困境的人找到了何種自救的辦法。

她找到了很多同類,這讓她欣慰,但她仍需要時間去思考屬於她的出路。

*

一天,冷清的莊園裏來了造訪者。

因著露小姐閑來無事,便招呼人將客人接進來。

是一個陌生的憔悴女人。

她環顧大廳裏的四周,似乎對一切都非常熟悉,“許久不見,真是懷念啊。”

“這裏比以前更漂亮了,他身邊的人也是。”女人看向露小姐,苦笑了一下。

她摘下面罩,她未曾保養、飽經風霜的表皮下依舊能直觀地看出當年的美麗。

露小姐驚嘆,這麽美的一個女人,年華未逝,怎麽會變成這幅面孔。

但更令她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的是——女人跟自己長相的相似程度。

女人看到露小姐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便知道她已經猜到了什麽。

“你是不是很苦惱,為什麽你無論如何做,他都無法愛你?”女人問露小姐,卻又像是在自問一樣。

沒有等露小姐回答,女人便自問自答地說了下去。

“你經歷過的一切我都經歷過,我也曾經不停地質疑自己,究竟哪裏做得還不夠好,最後發現,原來被愛和不被愛都可以是沒有理由的。

“若是不愛便不會痛苦,可是跟他那樣的人在一起,怎麽會有人能不愛他?他不是我們能鬥得過的人。你應該清楚他的可怕,在一次次博弈失敗之中,你只會越陷越深,最終完全依附於他,失去自我,成為供給他人的養料。

“但最可怕之處在於,沒有人逼迫你,這一切折磨都是我們心甘情願的。”

“所以你來,是想勸我走?”露小姐問道。

女人搖搖頭,“一切全憑你本心。若是自己想通了,無需人勸;若想不通,再勸也無用。我只是想告訴你,作為你的過來人,我是怎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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