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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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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爺子生日在即, 方辭開始準備起來了。

她這次從柏林回來, 回京城前, 其實還去了一趟湘南老家, 在整理姥姥的醫經時,發現了一些特殊的種植花木的土辦法,她就在醫館後面的天井裏自己試了試。

沒用多長時間時間,幾盆牡丹已經成功地栽培出來。

最珍貴的當屬一株牡丹,是用特殊的嫁接方法並配合多種種植方式,才成功培育出來。花大而飽滿, 色澤艷麗而均勻, 層層疊疊,通體成明黃色, 花瓣邊緣有自然的金色紋理。

呂翁看到後,也嘖嘖稱讚,問她是否要把這盆花出售。

方辭說, 過幾天要送人的。

呂翁聽了, 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這樣的花,賣掉未免太過俗氣,送人倒是挺風雅, 只是那人是否配得上這盆絕世奇花。

方辭一邊彎腰給花兒細心澆水, 一邊笑著和他說,此人戎馬一生, 鐵骨錚錚,居高而不辱下, 勢強而不淩弱,顯貴而尚節儉,且昔年對她有大恩,是她極為敬重的人。

呂翁點頭說,如此是很好的了。

這時,三個夥計從前堂趕過來:“老板,有客人來拜訪你。”

方辭都沒回頭,繼續澆她的水:“樊真,還是鄒洵?”

“都不是。”阿大說,“上次那個好看到掉眼睛的男人,老板,該不是你的相好吧?”

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方辭回身就把水潑到了他的臉上:“再這麽口沒遮攔的,馬上就給我收拾鋪蓋滾蛋!”

仨夥計都自覺地離她遠了點。

到了堂前,方辭一眼就看到了軍裝筆挺站那兒的方戒北。他戴著白手套,正低頭查看一本古籍,那是三個夥計丟在書架上讓客人解悶用的,低眉斂目,模樣很文氣。

方辭過去,懶洋洋在櫃臺後坐了,問他:“什麽病?”

方戒北把書放回了本來的位置,回頭和她說:“你知道我來找你是為了什麽事。”

“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任是修養再好的人,碰到這樣的女人都會忍不住破功,方戒北卻神色如常。她以前就是這樣,甭管什麽事兒,心裏不爽了就要鬧騰,他都習慣了。

“爺爺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這幾天都沒有辦法安睡,醫生說是心胸郁結,不能紓解的緣故,問我,他有沒有特別牽掛的人。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不會來叨擾你的。”

他難得說這麽長一段話,而且語氣謙恭,幾乎是低聲下氣。

方辭卻樂了,悠哉哉說:“如果是別人來請我,我肯定去,可是你嘛,我看到你這張萬年老處男的臉,心情就一落千丈了。心情不好,我就哪兒也不想去。”

其實她說這話,多少是有些言不由衷的。他從小個性內斂,孤傲高遠,雖然話不多,卻並不是一個無趣的人。只是他喜歡的東西,崇尚的東西,都需要沈浸內心,深刻投入,很少能遇到知音罷了。

比如他曾經從事的導彈研究,絕不是隨隨便便的人都能與之交流的。比如烹茶,要熟知成千上百種茶的味道、顏色和氣味,這甚至是很多人窮極一生都沒有辦法做到的。

他的長相雖然斯文,卻又昳麗,英姿勃發,只是眉宇間過於莊重雅正,再嬉笑不羈的人都很難在他面前嘻嘻哈哈。就是這種矜淡自持,鉛華洗盡的氣度,他從小就很有女生緣,連大院裏那些上了年紀的大媽都喜歡跟他搭話,順便說上兩句無傷大雅的騷話來逗逗他。

不過,她以前跟他吵架的時候就喜歡拿這個擠兌他罷了。

她都說得這麽刻薄了,這人卻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反而道:“不如你說直接點,到底怎麽樣才願意回去看老爺子。”

方辭拄著頭瞧著他,嗔怪地說:“讓你學狗叫,難道你也幹啊?”

方戒北說:“不妨一試啊。”

方辭被重重噎了一下,再看他一本正經地說出這句話的臉,實在難以想象他學狗叫的樣子,不覺打了個寒噤,訕訕道:“我還沒這麽損。”

想了想,她起身說:“還沒想好,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方戒北沒應,卻跟著她出了這裏。

帽兒胡同是老胡同了,也是現今保存得比較完善的老胡同,每一處都是風景。方辭逛了會兒,有點兒累,看到路邊有臺階就準備過去坐一坐。

方戒北攔住了她。

“幹嘛不讓我坐?”方辭質問他。

方戒北從上衣的口袋裏取出帕子,細心地在那臺階上,略略擡手,示意她可以坐了。

“臭毛病,比人家大姑娘都講究。”方辭一屁股在他幹幹凈凈的手帕上坐下來,還示威似的碾了碾。

他當沒看見,安靜地站在一邊。

方辭見他出門在外還不忘他部隊裏那套,眉頭就皺起來:“你不累啊?有坐的地方,幹嘛要站著?”

方戒北沒搭理她。

方辭嘖嘖了兩聲:“嫌我聒噪啊?別以為你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就不知道你心裏面在想什麽,嫌棄我是吧?小時候就老說我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這會兒有求於我,話就藏心裏了?方大公子,這也太委屈您了。”

方戒北有點聽不下去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方辭哼了一聲:“沒有?我看你滿臉都是這個意思。我還不知道你?你從小就瞧不起我,覺得我是野丫頭沒規矩對不對?”

第一次見面,她還搶了他的錢,事後問他,要不要還他,他笑了笑說不用。那時候,一開始她是挺高興的,覺得他大度有修養,後來轉念一想,多半是覺得不應該跟她一個野丫頭一般見識。他那是打心底裏瞧不起她呢。

這麽說來也不是。

這世上,有幾個人能被他打心眼裏瞧得起了?在他眼裏,那些同齡人大多都是吃喝玩樂的庸人,他根本不屑與之為伍。

她方辭,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童珂呢?

出身好、教養好、知書達理、知情識趣,跟他又是打小一塊兒認識的,還能靜下心來跟他一塊兒讀書寫字,陪他對弈,人家說的也沒錯,可不就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紅顏知己嗎?

心裏這麽想,嘴裏就問出口了:“你就瞧得上童珂是吧?想打炮了找我,沒那想法了跟高雅的童珂大小姐暢談理想、寄情山水。你這腳踩兩船,精打細算的買賣可真劃算啊。”

“你說話一定要這樣含槍帶棒的?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都往童珂身上扯?”

“不然呢?你想我怎麽說話?”

他在他身邊坐下來,微微岔著腿兒沈默著。半晌,才道:“我跟童珂真的沒什麽,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方辭卻不領情,回了他一聲“呵呵”。

方戒北也不多廢話了。在方辭心裏,甭管他是不是和童珂有關系,旁人這麽覺得了,掃了她的臉面了,婚禮那天確實他沒出席,就這兩點,她心裏就過不去這個坎兒。

她是個只看結果不問緣由。

確實,事實也是這樣,我無可辯駁。

兩人之間,那道裂縫始終客觀存在著。他確實是對不住她,甭管解釋不解釋,她都是這麽認為的,甚至覺得他就是在掩飾。

方戒北從來不是個喜歡狡辯的人。

這麽幹坐了會兒,方戒北起身說:“我送你回去吧。”

方辭站起來,認認真真地看著他,說:“我還就偏偏不想回去。”

方戒北:“成啊,那繼續走走。”

沒看到他破功,方辭意興闌珊,跟在他身邊沿著街邊又走了會兒。

看到有賣棉花糖的,方辭就杵原地不動了,兩眼直勾勾地瞧著。倒不是味道多好,那是童年的記憶。小時候,方戒北手裏頭沒多少零花錢的時候,就只能買這種小食給她吃。

方辭捧著比她臉盤還要大的白色大球,眼睛裏掩不住的欣喜,把腦袋埋進去啃,吃得臉上都粘粘的。

可她樂意,她喜歡。

方戒北也愛看她吃,寧願自己早上剩下一半的早飯錢,也要給她買來吃。她吃東西的樣子很可愛,高興的時候,快樂都寫在臉上。

看到她高興,他心裏也高興。

那是一種沒有辦法替代的幸福和滿足感,一絲一縷,在心尖上不可控制地暈染開來。

“想吃嗎?”他側頭望著她,目光柔和。

她沒帶錢,心裏虛,這會兒很審時度勢地點點頭,不跟他慪氣了。

方戒北過去,對那搖糖的老伯說:“麻煩給我一個。”遞過去錢。

老伯身邊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女孩直直盯著他瞧,笑起來,露出一顆缺了一半的小門牙:“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方戒北彎下腰,揉了揉她的腦袋,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女孩好奇的大眼睛瞅著他:“你是解放軍叔叔嗎?”

方戒北溫潤笑:“你覺得呢?”

棉花糖好了,他伸手接過來,放到小女孩面前,讓她先咬了一口。老伯“哎”了一聲,說餅幹你怎麽能這樣?

方辭蹦蹦跳跳地過來,說沒關系,又好奇地問那女孩:“天哪,你居然叫‘餅幹’!你肯定是個饞貓!”

大概是同性相斥吧,小女孩哼了一聲,把屁股對著她,轉頭又雙眼發光地貼著方戒北問東問西。

方辭看得目瞪口呆。

小小年紀就這麽重色,以後還得了?

可是,看方戒北難得說說笑笑,逗小女孩玩的模樣,竟然還挺和諧的。

也許在他心裏,她跟這小女孩也是差不多年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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