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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當然,不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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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當然,不止我

因近一年來身體頻發狀況,某日得閑後,我起了個大早,特意去掛了個消化內科的門診號。

門診臨結束時,同院的主任醫生苦口婆心地交代我,要三餐正常,保持健康的飲食習慣和運動。

我剛從藥房取完了調理腸胃的藥,正準備回家補覺,路過醫院附近的面包店,想到自己充值的會員卡裏還有不少餘額即將到期,便朝著米黃色裝潢的店面走了進去。

店內暖色調為主題的燈光,將櫥櫃裏的食物都映襯得極為可口,我剛點了塊抹茶小蛋糕,轉頭正盯著黃到夾心盈溢滿出的榴蓮蛋糕發呆,想著一同買了給我媽送過去。

梁楠升就是在這時出現在我的身旁。

“老板,我吩咐的那個小點心好了嗎”

老板娘清脆的聲音從內室裏頭傳了出來,“梁先生,你來了,早就給你包好了,就等你來取”

聽到這抹熟悉的男聲,我緩緩擡起了頭,扭轉了方向,口吻熟絡地問候對方:“你特意繞道過來買嗎”

“好巧啊,醫生還能上班餓了出來買點心”

顯然沒想到我也在,梁楠升聞言,他楞了會兒,嘴角才勾勒起笑意,與我開玩笑。

“拜托,今天我輪休”

在我看來,梁楠升那習以為常的玩笑話,以及平日裏的作風,與江鋮濤對比,高低好不到哪裏去。

只不過一個只是慣性口頭逞強、不饒人,一個確實是從小就混,有野氣。

“得咧,表嫂,我還以為是你上班受苦受累的,才非要吃這麽甜膩的食物,治愈身心。只是我沒想到你喜歡吃這種玩意兒,看起來還像是發育不良”,梁楠升繼續沒臉沒皮地調侃我。

“小子,你別太過分啊!好好說話,別上升到人身攻擊”,我同梁楠升打交道,從來不心慈嘴軟,“再說了,我是不是發育不良,你哥比你清楚,要不你親自去問問你哥”

梁楠升沒想到店內還有些許客人夥計在,我竟然會青天白日地口出狂言,他一副不敢再招惹我,同我鬥嘴的摸樣,討好地說:“得了表嫂,給你形式上跪一個”。

說完,他在我面前立刻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往下折疊,平鋪直敘在左手掌面,同我做了個跪拜的動作。

見狀,我也不再同他拌嘴,改了副正經的面孔,開始同他閑聊:“你今天該不會又是來附近辦事吧”

“嗯,也不全是,我今天出現在這很奇怪嗎”,梁楠升黑色瞳孔裏帶著一抹疑惑,但很快消失不見,他欲言又止:“你真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我眉眼含笑地盯著他,很是期待他會給我什麽答案,更是好奇他們兄弟兩是不是早就串供一致了。

“我哥沒跟你講啊”

“不好意思,我們又分手了,你以後不要再叫我表嫂,挺讓人心煩的”

“切,就你們這幅口是心非的德行,分分合合的,以後別跟我提了,反正我哥找了你,我認栽的。”

“然後呢,你話說清楚點,他到底什麽沒同我講”

“我姑她住院了,這次情況不是很好”,梁楠升用餘光打量我的神情,猶豫片刻,有絲安慰:“他可能是怕你擔心”。

店內糕點五花八門、爭奇鬥艷,我眸光淡定,低頭繼續看櫥櫃裏的面包,膨脹松軟,蛋面混合物上裹了層奶油,讓人窺不見底,卻又欲罷不能。

“什麽病,這麽嚴重”,我淡然地問。

“乳腺癌,也就是非浸潤性癌”

聽到這話,我俯視甜品的身子頓了一會兒,窺見不出的眸光裏神色黯然,緩緩地開口:“我爸和梁舒是初戀情人,你知道嗎”

“我知道”

身旁的梁楠升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給了肯定答案。

只是待他反應過來,我已經出了面包店。

告別了梁楠升,我並沒有直接回公寓補眠,反而是拎著剛買的新鮮榴蓮蛋糕,到我爸媽家去隨機蹭午飯。

我爸照常不在家,我媽剛起不久,正坐在沙發上看一堆財報。

前些年她全職太太當得無聊,便入股了她小姐妹開的一家中式餐廳,當起了閑散老板。

她占股不大,但偶爾需要幫忙查賬、看財報盈虧,也算是有了點事情做。

已經臨近午飯時刻,外頭日光火熱,剛進空調屋,我一身的汗漬很快一閃而空,迅速湊到我媽懷裏撒嬌。

“來吧,女士,看看您女兒給你帶的、你最愛的榴蓮夾層蛋糕,可是剛出爐的!”

我母親脫下了眼鏡,扒開黏在她身上的我,笑臉盈盈地朝著厚重的榴蓮味湊過去,將小蛋糕輕輕舉起聞了兩下,誇我:“誰說養女兒沒用的,誰家能有兒子這麽貼心”。

“那你中午要怎麽犒勞我”

說實在話,自從最近方晚也頻繁出現在食堂後,我對院內食堂僅剩的那一點點濾鏡也都碎掉了,每天完全對豬飼料提不起任何的興趣。

“想吃什麽這個點了,家裏沒備什麽新鮮菜,臨時做也要很久,我們訂餐吧”

平時午飯,我爸都待在律所吃工作餐,或者有交際應酬,於是我不回家的日子裏,我媽都是隨便應付,偶爾煮個面,或者偶爾煲個湯。

“也行,那去你們餐廳吃吧”

我突然想起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踏足我媽她們合股經營的餐廳了,那邊的糖醋裏脊和酸菜魚片,廚師做的還算不錯。

“你真想去”

“當然”

……

中式餐廳開在中鯉街道,與我爸的律所僅隔著2條街。

這些年中鯉街道的文旅做得甚是不錯,古韻熏香的文化歷史沈澱為這座城帶來了新一輪的生意轉機。

餐館和小吃店也開得頻繁、生意紅火總是會遭人眼紅,店面開始進入哄搶狀態,我媽餐廳合股的一位股東早些年花錢盤了這個店面,他們才趕上了一波紅利,否則很難熬過街道和餐廳都不溫不火的這些年。

正當響午,人滿為患的中鯉街道,很難找到合適的停車位。

我將她先行在餐廳門口放下,而後自行繞道去附近尋找空閑的停車場。

我開車沿著這近乎以紅磚陳厝為主裝修的古建築群繞了一圈,最終將念頭定在了我爸的律所。

游客蜂擁熱鬧的時段,僅隔著2條街道的辦公樓地帶,反而因為午休時間冷清許多,我將車徐徐地開進了地下停車場,然後繞到一樓的出口處準備步行。

這帶成群的辦公樓下,有幾家茶葉店零散地分布其中。

我輕車熟路地東拐西拐,在小道內步行,試圖加快腳步回到餐廳。而另一邊手則快速地在與我父親的聊天對話框內輸入,詢問他是否有空來同我們用午餐。

只見屏幕上久久回了句:“我還在開會”,便輕易地打消了我的念頭。

手動按掉手機屏幕的光,有家全紅裝潢的茶葉店引起了我的註意,先是它與四周格格不入的艷紅色彩鮮明,仿佛視野中闖入了另一條街道的專屬地帶。而後便是玻璃窗內正對面坐著的兩名男子。

他們面前的桌上,有兩杯茶還在冒著輕微熱氣,夏日的玻璃總是被店家清洗得透凈,就連路過的我都能清晰可見細節。

一位人到中年、溫遜斯文,但愁容滿布;另一位看不清面容,但僅憑側臉高聳的鼻梁和常規的無邊框眼鏡,我還是能一眼認出。

畢竟那個身形,我曾在許多個日夜親吻、撫摸。

那是梁仕沅和我的父親。

他們正聊得起勁。

我揣測過,大致是關於梁舒的病情和治療。或許會涉及更多,但我不敢細想。

人的一生總是會有無數歹念的時刻,陽光刺眼,夏雨頻發,也無法阻斷的時刻,就好像太多詞匯都無法形容此刻的我。

茶葉店與我僅隔了扇輕薄的玻璃門,但我的腳向前邁了兩步,卻沒有勇氣踏入。

我知道,那扇門與年初咖啡店門口的那道門不一樣,一旦推開,我的歹念需要承擔的,是兩種真切不同的後果。

我退縮了。

無風的晴天,楊千嬅在日光下歌唱《野孩子》,那是我媽催促我回餐廳的手機鈴聲。

返了餐廳,廚師剛忙完店內的訂單,我點的兩道菜也才剛上桌不久。

來的路上,我已經消化完了該有的情緒,到了餐桌上,便開啟了沈浸式的幹飯。

“徐醫生很久沒來店裏了”,廚師伯伯多做了道紅燒肉,放在了我面前。

他也是我們老家村裏出來的,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鄰居。

前幾年經濟低迷,村裏難找工作,他也只會些做飯的功夫,於是我爺爺他們便提了一嘴,讓我媽幫忙給個廚師的工作,相互得益,互為關照。

“伯伯這廚藝,越發好了,小半年沒吃,心裏還是念著的,這不就來了!”

我眉眼舒展,抹了油的小嘴還含了口飯菜,沖著他笑。

“你這嘴甜倒是沒變,我記得你小時候經常去我家蹭飯,那時候你爸媽都不在,你爺爺奶奶老人家每天也過得清湯寡水的,你就好這口紅燒肉!”,廚師伯伯見我吃得歡,也很高興。

許多年過去了,我差點也忘了,我最愛吃的其實是紅燒肉。

當然,不止我,也許沒人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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