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三年後。

衛珩一進來，就看到楚珺將一封信緩緩放在上桌上，“上皇的信？”

楚珺點頭。

“從哪裏寄來的？”

“蜀中。”

“上皇游歷到蜀中了？”見楚珺面色有些沈凝，轉而道：“玥玥，每次上皇來信，你都並不開心，反而很有些憂慮。你在擔心什麽？”

楚珺望向那封信，回答得有些遲疑，“我不知道，我可能……只是……”

衛珩道：“你怕上皇出了什麽意外，卻瞞著不肯告訴你，那些寫來的信，都是提前寫好，然後按時間一封封寄給你，是麽？”

楚珺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衛珩嘆了口氣。“雖然上皇思慮周全，但也不可能事事料到，短時間寫出來的信，總會有破綻。上皇游歷的一些地方你也是去過的，以你的聰明，那些信若有破綻，你會看不出來嗎？玥玥，你是關心則亂了。”

楚珺長舒一口氣，“你說得對，這件事上，我是有點亂了。但是……”楚珺坐下來，“自三年前父皇離開，從南疆回來後沒有回宮，而是選擇在外游歷，我便一直沒見到父皇。時間久了，總會有些胡思亂想。”

衛珩在她對面坐下，“我知道，但你看看那些信，想象那種自由自在的日子，你知道，上皇在外過得比回宮更好。再說……”衛珩笑笑，“你把千機營全遣去保護上皇了，還有阿瑯和表姐跟著當向導，上皇這番游歷，估計比當年咱倆出去舒心多了。”

楚珺擡眼瞥他，“你是說跟我出去不舒心了？”

衛珩無奈，“我幾時這樣說過了？”

哄好了楚珺，衛珩拉著她準備去出去走走，悅琴突然有些慌張地沖進來，喘著氣道：“陛下，王爺……”

悅琴從不會這樣失儀。楚珺道：“不要慌，氣喘勻了再說。”

悅琴哪顧得上氣喘勻，趕緊道：“陛下，王爺，太子殿下跟人打起來了！”

“什麽？”楚珺一點也沒考慮在宮裏太子能跟誰打起來，又是怎麽打起來的，聞言就要往出跑，只聽外面突然一陣喧鬧，還有宮人問候呼喊的聲音。

“母皇！父王！”一個小小的身影奔進殿來，在看見殿中兩人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麽，步子一收，改為小步快走，邁著小短腿匆匆來到兩人面前。

楚珺見著人了，也能跑能跳的，心定下來，開始思考發生了什麽。她打量一番元彥昭，發現他衣袍有些亂了，綁在腦後的頭發有些散，最為顯眼的還是額角青了一小塊。

雖然連傷著都算不上，但在宮裏，有那麽多人跟著，還把太子的額角弄青一塊，這事不算小了。要是處理不好，還讓人以為她兒子沒人管呢。“都退下。”

宮人知道這是一家子要單獨處理這事了，都退得幹幹凈凈。

楚珺與衛珩對視一眼，兩人坐下。楚珺朝元彥昭招招手，元彥昭就乖乖走過去。

“母皇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不會跟別人打架，你告訴母皇，是怎麽回事？”

聽到楚珺開口就是對他的肯定，沒有責備他，元彥昭比受到表揚還高興，一五一十把事情講了一遍。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楚珺又與衛珩對視一眼。

早上元彥昭到延英殿跟周縉讀書的路上，在菡心池邊遇見一個小男孩。男孩好像有什麽東西掉進菡心池，他隨手指了一旁一個小宮女，讓她去撈。

那菡心池雖然沒有太液池那麽深，但也有一人多深了，而且池子裏種的都是荷花，池底全是淤泥。小宮女不敢直接跳下去撈，便請那個小男孩等一等，要去叫幾個人，帶些工具，再來幫他撈。

那小男孩卻不依不饒，非要小宮女立時就跳下去。元彥昭看見，便出言阻止。他覺得東西掉下去又不會跑，小宮女叫人帶工具來撈完全可以，為什麽非要人家跳下去。

“母皇，那個池子裏的水可冷了，跳下去肯定要凍病了。我看那個宮女特別害怕，他的東西又不會跑，就讓他等一等。可他不聽，非要宮女跳下去。我說他不講理，他就罵我。說、說……”元彥昭似乎想不起被罵了什麽，“總之，母皇和父王都沒有那樣說過我，我特別生氣，就去捂他的嘴，他就要打我，我就還手了……”

菡心池，小男孩……楚珺大概知道是誰了。

今日太妃馮氏的弟弟馮征帶自己的孫子進宮來看馮氏，先來拜見了楚珺。而離菡心池最近的宮室就是馮氏的漱怡殿。

那小男孩兒楚珺見過。已經六歲了，比同齡孩子高出一截。昭兒雖然從小都結實，也已經開始跟隨衛珩練習拳腳，但畢竟只有三歲，要是真打起來，昭兒肯定不是對手。

但兩個人身邊肯定都跟著不少宮人。兩個孩子打起來，宮人們雖然不會幫著昭兒去打那個孩子，但也絕對是護著昭兒。看昭兒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吃虧那個。

自家孩子沒吃虧，楚珺便完全放心了。至於額頭青了那一小塊，過幾日便好了。楚珺不是溺愛孩子的人，並不覺得有什麽。

衛珩雖然今早去了禁軍營，沒見馮征，但也想到什麽，低聲對楚珺道：“馮征那個小孫子？”

楚珺點頭，“是他。那孩子看著沈默寡言，沒想到也是個霸道性子。”

衛珩道：“你打算怎麽處理？”

楚珺道：“孩子們的事，就在孩子的層面處理，沒必要上升到君臣層面。不過，也該給馮征提個醒了。”

衛珩點頭，“我也這麽想。”

弄清事情主要的責任不在元彥昭，楚珺朝元彥昭伸手，“昭兒，來。”

元彥昭撲進楚珺的懷裏，卻扭著身子朝衛珩伸手，“我想要父王。”

楚珺瞪著眼睛看他，“今兒倒不要母皇了？”卻也沒多想，由得他轉投衛珩的懷抱了。

衛珩笑著抱起他，讓他坐在自己腿上。

楚珺想了想道：“昭兒，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錯在哪裏？”

元彥昭沒想到楚珺還要問他的錯，有些怯怯地看了衛珩一眼。衛珩拍拍他的背，目光溫和。

父王如果沒生氣，意味著母皇也不會生氣。元彥昭看著楚珺，聲音還有些怯生生，“我不該打架。”

楚珺道：“那別人打你該怎麽辦？”

元彥昭想了想，“周圍有好多宮女和內侍，他打不到我。”

楚珺點點頭，“如果周圍沒人怎麽辦？”

元彥昭眨巴著眼睛，“沒人的話，我就去找人，找母皇，找父王。”

嗯，知道在實力不如別人的情況下尋求幫助了。楚珺道：“那如果他當時就要打你，你來不及找人呢？”

元彥昭皺著小眉毛，想了好一陣子，楚珺也不催他。

“我……我就告訴他我的身份？”

楚珺繼續追問：“如果他知道了不信或者還要打你呢？”

“啊？”元彥昭楞住了，想了半天，猶豫著道：“應該……應該不會吧……”

楚珺笑了，“是，在宮裏的話，應該不會。但到了外面，就不一定了。昭兒。你要知道，直接動手是最快的一種解決方式，也是最笨的。用腦子想辦法，才是遇到事情應該做的。”

其實，在絕對武力面前，一切計謀都是空談。但楚珺打算等元彥昭再大一點，判斷是非的能力更強一點，再告訴他這個道理。

元彥昭道：“那今天，我應該先告訴他我的身份，然後再讓他不要叫那個宮女跳到池子裏？”

楚珺點頭，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我還可以問他掉進池子裏的是什麽，如果我有，又不是要緊的，直接送給他就是。”

楚珺沒想到他還能想到這一層，有些驚喜，“昭兒真聰明。不過，如果是母皇的話，就不直接送給他，而是告訴他，如果有人帶著工具來了，卻撈不上來，或者撈上來已經壞了，再送給他。這樣，他就不會急著要宮女跳下去，而他的東西若是沒壞，你也不用送他了。”

元彥昭笑著點頭，“母皇也聰明！”

楚珺和衛珩齊齊笑了。楚珺起身道：“走吧，咱們去看看他的東西撈上來沒有。”

元彥昭便從衛珩腿上跳下來，拉著衛珩的手往外走。

到漱怡殿外的時候，楚珺遠遠就看見馮征、太妃馮氏領著一個孩子在殿外跪著。心想馮征這些年也算是安分，可怎麽把孫子教出這麽大脾氣。

走到近前一看，楚珺嚇了一跳。那個小男孩整個眼眶都青了，嘴角磕破一塊兒，手撐在地上，露出的手腕擦破一大片。

要不是知道馮征不可能把自己孫子打成這樣，楚珺都要以為這是馮征動的手了。

這怎麽跟自己想象的畫風不一樣啊……這哪裏是昭兒沒有吃虧，這分明是昭兒把人家欺負了一頓啊。這還怎麽好找馮征的麻煩？

不過話說回來，昭兒就算有宮人護著，也不至於把人家打成這個樣子吧……楚珺懷疑的目光掃向元彥昭。

元彥昭見楚珺看過來，有點做了壞事的心虛，拉著衛珩的手就有些發緊。

衛珩是知道怎麽回事的。感覺到手裏的力道，安撫地朝他看一眼。

還好還好，父王好像沒生氣。

楚珺的目光也不過一掃就收回來。在外人面前，她當然不可能下自己兒子的面子。

其實馮征心裏也很冤枉。他看見自家小孫子被人欺負成這樣，當時便要找皇帝評公道。結果聽說跟自家孫子打起來的就是太子殿下，嚇得半死，正要去請罪，就聽到外面通報陛下、佑王和太子殿下駕到。這分明是一家子來興師問罪啊！他趕緊拉了妹妹和孫子跪出來，祈禱太子殿下的情況比自家孫子好上一些，不然就死定了。

結果，這是什麽情況？太子殿下除了額角青了一小塊，別的一點看不出來跟人打架了？不是說這不好，只是，自家孫子比太子殿下大三歲，高出兩個頭，怎麽狼狽成這樣？

莫說楚珺，馮征都在懷疑這不是太子殿下打的。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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